第102章 一念永恒
雨已經停了,霧還在。
朦朦的霧氣籠罩了每一塊墓碑,仿佛在遮掩昔日的靈魂,昨天的故事。
霧裏沒有人,哀如雨,悲問秋,金日三個人仿佛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隻有杜輝,行走在霧中,但此刻給他的感覺,仿佛是走進了一個奇異的空間。
沒有人說話,但卻感覺有許多人在大聲的談論。
沒有人走動,但又總覺得你來我往腳步不歇。
明明是雨已經停了,雨聲卻緊緊的在杜輝的耳邊響起。
有人彈琴,有人擂鼓,有人吹笛,更有人拔劍,拚刀。
嘈嘈切切,不可開交,但眼前所見,隻有霧蒙蒙一片。
很奇異的感覺,很獨特的聲音。
聲音破空,帶著金屬磨擦的尖銳,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忽然向著杜輝襲來。
拂手相捉,杜輝不敢怠慢,但捉住的隻有淡淡的潮濕。
什麽也沒有,有的隻是迅速遠去的嘲笑聲。
也許這是幻覺,杜輝經曆的幻覺已經太多,但在這神秘的橋陵中,他仍不敢大意。
小心謹慎著每一步,杜輝繃緊了身體的每一根神經,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琴聲悠悠,不知道從何而起,忽然之間就彌漫了橋陵。
悠揚的琴聲,慢慢的從遠山出發,仿佛駕一葉孤舟,輕緩舒適,從彼岸出發,閑情若水,觀雲山變化,給人一種無比的悠閑感覺。
當杜輝心中放鬆,琴聲忽又暗潮洶湧,波浪翻滾,似乎那一葉孤舟行至中流,驀然滔天巨浪翻起,一個跟著一個,孤舟搖擺不定,笈笈可危,給人一種極為強烈的壓迫感,心驚膽戰。
杜輝眉頭微皺,他仿佛感覺到長劍破空的嘯聲後發先至,從浪滔翻滾的琴聲中彈指間向他劈來。
背後浸出冷汗,杜輝手心微動間,離刀脫手。
青色的光暈,帶出一片淩厲的光茫,射向何方?
沒有了琴聲沒有了劍吟,離刀隻是刺入了虛空,仿佛是剌入了無。
歎了口氣,杜輝不由茫然。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地方?
為什麽一切都是虛的,但又那麽真實?
鼓聲起。
鼓聲“咚咚”,既不是琴的悠閑,也不是琴的急促,而是一份獨特的捶心。
每一聲鼓,仿佛都擂在了心上,舒緩有之,急促有之,巨烈有之,但無論任何一聲,心都不會安靜,不會如正常一般跳動,說的更合適一點,便是鬧心。
心跳加快,心情變壞,杜輝煩悶的揮了一下手臂,仿佛是要驅趕這惱人的鼓聲。
鼓聲驀然如雨。
雨點一般的鼓聲,聲聲撞擊著杜輝的心扉,心情愈加惡劣,煩悶更加濃厚。
一支手臂揮動已不足以解除這煩人的鼓聲,雙臂舞動,舞動之間,節奏竟緊緊的與鼓聲相合。
杜輝心中震動。
他雖然腦中清醒如初,但身體竟已不受控製,鼓聲快身體快,鼓聲慢身體慢,與之相合,不受控製。
鼓聲中淒涼的笑聲傳來,這淒涼,竟仿佛是九幽的決別,又如是斷腸的呐喊,笑聲如箭,箭一樣破人耳膜。
“噗!”的一聲,一口鮮血竟從杜輝囗中飛出,飛出的鮮血竟不是落下地麵,而是箭一樣呈直線,直直的向著一塊墓碑而去。
墓碑之上,此刻竟有光影閃動,明滅不定,而且雨點一般的鼓聲,正是從這塊墓碑中發出,不但發出鼓聲,而且發出淒涼絕憐的聲音。
舞動雙臂已經如魔,但杜輝依舊聽的明白,淒涼的聲音淒涼的道:“你終於來了麽?
你可知道我已在這裏足足等了你三十年,三十年的靈魂煎熬,隻為你這一囗熱血?
三十年前的鼓神還有誰知道?”
血飛灑,灑在了墓碑上,那一刻,墓碑發出了熾熱的光茫,光茫耀眼。
鼓聲忽然停歇,但光茫之中卻有一個一身紅衣,赤發長眉的男子,赤腳走了出來。
他赤著腳,但他的腳掌奇大,更令杜輝想不到的是,他的雙腳之下,竟踩著一麵巨大的戰鼓,雙腳踩動之間,戰鼓發出震攝人心的聲音。
他竟以雙腳作鼓捶,以戰鼓作地麵,擂動之間,鼓暈朦朦,鼓聲如雷。
他竟從墓碑中走出,從無到有,以杜輝之血幻化自己的身軀,從靈魂的深處走出。
每邁一步,鼓聲動天,行走間,鼓聲響徹了整個橋陵。
杜輝神情有些萎頓,但在他心裏,不知為什麽竟忽然升起一份欣慰。
是因為喚醒了一個泯滅的靈魂?
是因為他的熱血創造了另一條生命?
赤腳大漢望著杜輝的目光裏竟散發出吃人的光茫,但他的聲音卻比吃人更加慘酷:“你的熱血喚醒了我,你的生命將會使我重生。
你是不是為此很高興?”
雷聲湧動,赤腳大漢流星一般,伸手便擊向了杜輝心胸,動作之間,竟是要剜出杜輝心髒,生生活剝了杜輝。
他不但沒有絲毫的感動,竟然以怨報德,頃刻間便要斃杜輝於掌中。
雲霧中一條虛幻的影子靜靜的注視著這一切,喃喃的道:“赤眉鼓神縱然死了一次依舊劣性不易,你的道又如何進步?
我能幫你一次,又如何幫得了第二次?
唉!”
正在他歎息之間,杜輝動了。
手心微動,有光暈一閃,刀已去。
溫柔的的楊柳,多情的離別,但這一別,又將經曆多少光蔭?
赤眉鼓神去勢忽斂,雙手擒住咽喉,咽喉處正有鮮血湧出,喉嚨裏卻發出“呃呃”的聲音,雙目瞪大,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唉!”
歎了口氣,杜輝黯然的道:“我的刀從來都是救人,今日卻破了例。
我本不知道如何對付你,這裏似乎隻有虛無,以有破無,如何破?
但你偏要引我這一囗熱血,用你的淒涼欺騙我的善。
你欺騙了別人,又何嚐欺騙的不是你自己?
我的心善,但我的刀愛憎分明。”
赤眉鼓神三十年前行走天涯,以鼓為武,不知挫敗了多少高手,最後不惜魂脫肉軀,隱忍於墓碑之中,隻為有朝一日破道。
但他破道之日,竟是他魂滅魄散之時。
黯然的搖了搖頭,虛空中的庸迅遙輕歎道:“貪心不足,豈非正是道之壁壘?”
蕭無悔亦有同感,卻笑看杜輝,讚許的道:“但他這一個善,又豈非正是道之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