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黑金政治,雙刃傷身

胡雪岩在走官商結合的道路中,逐漸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做事理論,那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無論做什麽事都喜歡拿錢開路,以錢求財。

這在腐敗的晚清商場和官場確實很吃得開,在許多時候為胡雪岩攫取暴利提供了極其有利的條件,並使得胡雪岩在短短幾年中就由一個一文不名的錢莊小夥計轉而成為大名鼎鼎的“紅頂商人”。

然而,隻知送錢不知積累的胡雪岩卻沒有認識到,送黑金固然能使他短期暴富,但同樣也能使他一朝垮台,連反應的時間都不留,連挽回的機會都不給。

為保前途,引火燒身

胡雪岩答應了左宗棠幫其籌借洋款,很快便為這一件事進行謀劃:

借款是不難,憑他“胡財神”的財力和信譽,幾乎所有的外國銀行都願意借款給他;難的是政府中有相當一批的反對者,要想說服他們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因為這涉及到政治。

而對於胡雪岩個人來說,困難當然不在於能否借來款,而在於這次借款是以他個人的財產和信譽做擔保,故而胡雪岩個人在這件事中冒了極大的風險,因為他不太懂政治,不能夠像在商場中一樣自如地控製局麵,但是為了左宗棠的信任,為了能繼續背依大樹謀取更大的利益,胡雪岩隻能硬著頭皮往前闖。

光緒三年七月,胡雪岩來到北京。此行的最主要目的是疏通朝廷,同意向洋人借款。

他必須尋找到合適的門路,去賄賂掌有真正實權的大官員。以胡雪岩的手段,很快就知道門路在琉璃廠。

當時的滿清權貴們,無不視賄賂為當然,可是又礙於顏麵,不敢公然行之,於是,就想出了變通辦法,這變通辦法,就是與琉璃廠商家掛鉤,由商家擔任中轉站。

事情是這樣辦的,某人打算向某大員行賄,求取某一官職,則先與琉璃廠商家接頭,講定以若幹銀兩購買一件古董或一幅字畫。接著,琉璃廠商家就到大員公館去,取得古董或字畫。拿回琉璃廠,賣給行賄者。行賄者買到古董或字畫,送給大員;琉璃廠賣出古董或字畫,獲得銀兩,留下回扣與手續費,把剩下銀子交給大員公館。

所以說,就某大員而言,他隻是把自家的古董或字畫交給琉璃廠商人,商人賣給行賄者,行賄者又把東西送回大員公館,某大員並沒少了東西。另一方麵,卻由琉璃廠商家送來銀兩,某大員並沒有直接收受行賄者銀子,他隻是收了古董或字畫,總算是文人雅士贈送文物,並沒沾上銅臭。這個辦法甚“妙”,明明是拿紅包收賄款,但就是沒有直接收錢。

胡雪岩就是用這種辦法,巧妙地送了一位大員3萬兩銀子,結果該大員在朝廷上拚命地說借洋債的好處,終於使這一事落實下來了。

這件事既顯示了胡雪岩在處事上的精明,送禮送得不落痕跡,又顯示了他在政治上的愚鈍,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冒天下之大不韙,去強求本沒有成熟的果實,縱然事情最終辦成,卻也討不得半點好去,反而落下把柄在別人手上(賄賂),等於是點了一把火,卻是在自家的院子裏,最終結果如何,殊難預料。

拿錢開路,弊大於利

胡雪岩經營官場靠山,許多時候是拿了銀子鋪路。

王有齡在胡雪岩的幫助下順利完成調運漕米的公事,一下子在浙江官場獲得能員的稱譽,很快就得到署理湖州府的美缺。按慣例他既已得州的實缺,就應交卸海運局坐辦的差使,但由於調運漕米落下的虧空一時無法填補,加上還有一些生意上的事務牽涉到海運局,王有齡想暫時兼領海運局坐辦。這自然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但要得到撫台的批準。不過,當王有齡向浙江巡撫黃宗漢提出這個請求時,黃宗漢卻有意賣了個關子,對王有齡的請求隻做了一個兩可回答,卻向他問及阜康錢莊的情況,並提出要請胡雪岩的阜康錢莊為自己代匯一筆一萬兩銀子的捐輸軍餉。王有齡自然爽快答應,說是隻要撫台大人招呼,給下錢來即隨時匯出。不料王有齡話沒說完,黃宗漢便端茶送客,而對於王有齡兼領海運局坐辦的事,也置之不理了。

這樣一來,倒把王有齡弄了個雲山霧罩,不知就裏。

還是胡雪岩看得準。這黃宗漢原是一個貪財刻毒、翻臉不認人,一心搜刮銀子而不恤下情的小人。浙江前任藩司椿壽,就因為沒有理會他四萬銀子的勒索,被他在漕米解運的事情上狠整了一把,以至生路全失,自殺身亡。胡雪岩告訴王有齡,他在黃宗漢提出代匯捐輸軍餉的要求時給黃宗漢的回答,是聰明一世,懵懂一時。黃宗漢哪裏是要自己借阜康錢莊交匯捐輸軍餉?他其實是要借海運局的差使,勒索王有齡的銀兩,而且“盤口”都已開出來了,就是一萬兩銀子。

在胡雪岩的點撥下,王有齡恍然大悟,趕快在第二天代黃宗漢交了一萬兩銀子的捐輸軍餉。而事實上也真正是“藥”到“病”除,一萬銀子交出,他也隨即得到兼領海運局坐辦的批準。不僅如此,那黃宗漢因為一次次從胡、王二人這裏得到好處,胡雪岩在浙江的許多生意,比如販運軍火,也是借助他的力量辦成的。

在胡雪岩那個時代,如此投其所好便可藥到病除,其實是一個“通例”。胡雪岩深諳此道,自然也從不吝惜銀子,甚至到了有索必給、有“求”必應的地步。

身處那個時代,胡雪岩雖然有點身不由己,但送禮送成了習慣,以至於以後無論什麽事,都是以禮開道,拿錢搭橋。雖然錢到事成,然而這條路走得時間越長,危險性越大,大凡官員,都懼怕自己的把柄落在他人手裏,尤其是那些貪汙成性的高官,而能抓住他們把柄且最易抓住他們把柄的人就是行賄之人。古往今來,行賄者與受賄者永遠都是兩條線上的人。為了暫時的利益走到一起,然而暗地裏卻是互相提防,互不信任,生怕自己的老底被對方在哪一天揭穿,於是,無事之時親如兄弟,一旦出事,立即變成仇敵,抓住機會立即狠下死手,整垮對方,讓對方沒有開口的機會。這就是官場政治的真諦。

借雞生蛋,好吃難咽

胡雪岩要開辦藥店,但本錢不充裕。雖然鬱四說過願意入股,但他已經幫了自己很多,再讓他拿錢出來,他也就隻好賣田賣地了。兵荒馬亂之中,不動產根本就變不出現錢,按胡雪岩的原則,“江湖上走走,決不幹害好朋友的勾當。”他自然不會取此下策。胡雪岩第一次感到了不踏實。

不過,這也沒有難倒胡雪岩,他腦子一轉,便轉到了為藥店籌集資本的兩個主意:

第一步,他可以向杭州城裏那些為官不廉、中飽私囊已經被“喂”得腦滿腸肥的官兒們來籌集資金。他準備回到杭州,首先攻下浙江巡撫黃宗漢。在這兵荒馬亂之際,開藥店本來就是極穩妥的生意,又有濟世活人的好名聲,說不定黃宗漢肯從他極飽的宦囊中拿出一筆錢來投作股本。如果攻下黃宗漢,另外再找有錢的官兒們來湊數,也就容易多了。

第一步如果成功,第二步也就好辦了。胡雪岩接下來要讓官府出錢來為自己開藥店。

劉不才有專治軍隊行軍打仗容易發生時疫的“諸葛行軍散”祖傳秘方,配料與眾不同,其效如神。胡雪岩準備與專管軍隊後勤保障的“糧台”打交道。先采取隻收成本的方式給軍營送“諸葛行軍散”,或者以“諸葛行軍散”代捐糧餉,指明數量多少,折合銀子多少。隻要軍營的兵將們相信這藥好,就可以和糧台打交道,爭取承接為糧台供藥的業務。糧台雖不上前線打仗,但事實上卻什麽事都管,最麻煩的就是一仗下來料理傷亡,所以糧台上用藥極多。藥店可以把藥賣給他們,藥效要實在,價錢比市麵便宜,還可以欠賬,讓糧台本人公事上好交代。而既然可以欠賬,也就可以預支。除“諸葛行軍散”之外,藥店可以弄到幾張能夠一服見效與眾不同的好方子,譬如刀傷藥、辟瘟丹之類,真材實料修合起來,然後稟告各路糧台,讓他們來定購,領下定購藥品的款子,正好可以用來發展藥店生意,這一步一走通,藥店不就可以滾雪球般的發展起來了麽?還用愁什麽藥店的本錢?

“空手套白狼”固然是生意場上的高級技巧,但總是要留有後手,防備一旦套不住“狼”反被“狼”咬的情況出現,可是遺憾的是從來沒有看到胡雪岩的備用之手,換句話說,胡雪岩做事,往往給別人留退路,卻忘了站在懸崖邊上的其實是他自己!

算盤太精,克公肥私

胡雪岩是一個典型的中國商人,他深知商業活動中“無息幣”的原則,提出了“做生意一定要活絡,移東補西不穿幫,就是本事”和“八個壇子七個蓋,蓋來蓋去不穿幫,就是做生意”這樣的理論,意思就是動用他人資金開拓自己的事業。

胡雪岩開錢莊是用官錢作本,兼之誠信、來源、鴻財等幾家錢莊巨頭的“堆花”存款,而實際上,這些“堆花”隻是象征性的存款,是為胡雪岩的阜康錢莊充斥場麵的;他赴湖州經營生意是拿湖州的富家公子的存款作資金;他為左宗棠籌集糧餉也是拿阜康錢莊的存款作本錢的;他與洋人大打生絲之仗,也是拿阜康錢莊的本錢來經營的。

的確,胡雪岩運用“借力使力”的心法,運用別人資金極大地發展了自己的事業。但是凡事有得必有失,極度地運用他人的資金擴張自己的商業領域,卻也造成了積累不足的致命弱點。

胡雪岩隻注重眼前利益,拆東牆補西牆,相信命運,相信“車到山前必有路”,相信“柳暗花明又一村”,對危機沒有太多的意識,重投機而不重投資,到頭來因山太陡峭,車也隻好望山興歎,“柳樹”太多,胡雪岩也隻好“誤入柳林深處”,踏上了一條失敗的不歸路。

投資要判斷各種因素,不能憑感覺任意行事,而且用錢要留有餘地,以自己的能力為依據。像胡雪岩那樣過分借力使力,大玩“八個壇子七個蓋”的遊戲總有一天是要穿幫的。不以自己的調度能力為限度,時時依靠別人的錢來為自己賺錢,即便取得暫時的成功,也是要嚐到失敗的苦果的。

幫人洗錢,兩相掣肘

除了主動送銀子,胡雪岩“孝敬”官吏的另一個重要手段就是吸儲他們的贓款代為營運,讓他們坐收厚利。

早在太平天國時期,胡雪岩就接受清軍官兵的存款,這些錢財多是在攻城搶掠中得來的不義之財,如費行簡《近代名人小傳》所記曾接受胡雪岩資助的那位湘軍營官在重逢胡雪岩時,說:“今我有資十萬皆得自賊(統治者對農民起義軍的誣稱)中者,固不足告外人。”結果他的這筆浮財就成了胡雪岩開設錢肆的資金。隨著戰局的推進,“諸將既得賊中茲貨多,而克城皆置局榷稅,餉入亦豐,莫不諸之光墉所。”到左宗棠鎮壓陝甘回、撚時,“肆中湘人存資過千萬”。

後來,胡雪岩的錢莊開遍南北,各省大吏、京城顯貴紛紛到胡雪岩處托存私款,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恭親王奕忻(1832—1898年),他是同治帝的叔叔、光緒帝的伯伯。還有文煜,此人是滿洲正藍旗人,由官學生授太常寺庫使、累遷刑部郎中,曆任胡雪岩發跡的徽杭古道直隸霸昌道、四川按察使、江蘇布政使、直隸布政使、山東巡撫、直隸總督、神州將軍、署閩浙總督,到1877年(光緒三年)擢刑部尚書,1881年(光緒七年)做了協辦大學士,文煜自己的地位相當於副宰相,他與奕忻還是兒女親家(文煜的女兒是奕忻長子的嫡福晉),他在宦海弄潮多年,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在阜康銀號中存銀就有70萬兩。此外,福州布政使沈保楨在阜康的存款也有38萬兩。

胡雪岩接受達官貴人的存款,使這些人有一個轉移贓款的避風港,還可坐收豐厚的利息,而胡雪岩也通過與這些特殊儲戶的交往,獲得了大官的支援,提高了自己的知名度,擴大了錢莊的影響。

當然,攀龍附鳳不是正當的競爭手段,隻會獲得短時間的畸形繁榮,胡雪岩過分與封建勢力聯結一起,結果在他破產時,也正是這些官僚投井下石,真正“成為蕭何,敗也蕭何,”空留下後人為之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