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節李鴻章認為對付左宗棠,首先要拿下胡雪岩,此事交給盛宣懷去辦

光緒九年(1883年)春,北洋大臣李鴻章因父丁憂,開缺回老家安徽合肥守孝。其時,中法關係緊張,法國在越南增兵,矛頭對準中國。越南政府派使到北京,乞求清廷出兵援助,氣氛驟然緊張起來。

清廷在危難時刻,下旨命李鴻章到沿海監督海防事務。李鴻章不敢違抗聖命,遂從合肥起身,途經上海,到京城述職謝恩。因為預先知道要接管巡視沿海防務,李鴻章到上海後,打算逗留幾日。上海道台邵友濂是李鴻章的門生,自然格外殷勤,親率部屬到碼頭相迎,把李鴻章接回衙門小心伺候。

李鴻章到上海,有件心事需要解決。

他主政北洋事務有些年,深知當今時代,列強爭霸,海洋成為激烈衝突的戰場。他主張建立強大的海防力量,對付列強進攻。因此,早些年間李鴻章就注重北洋水師的建設,把這支海軍視為禁臠,他人不得染指。握著北洋水師,李鴻章的勢力果然大增,朝廷視他為國家股肱。一幫大臣重吏也提出“海防”主張,言稱中國若要強大,必以海防為要,正合李鴻章心意,他自然而然成為“海防”理論的首倡者。

但是,李鴻章並未獨霸朝堂,兩江總督左宗棠是他的有力對手。自從湘軍統帥曾國藩與太平軍對抗10數年,最終消滅太平軍後,清廷中漢人大臣的地位日益重要,出現世人所稱的“大清三傑”,即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這三人手握重權,對朝廷影響舉足輕重。曾國藩的湘軍勢力達江南數省,有“曾半天”之稱;左宗棠原為曾國藩的幕僚,後脫穎而出,曾率10萬軍隊進駐新疆,打敗新疆阿古柏部,使俄國侵占新疆的美夢化為泡影,頗受國人稱道。李鴻章執掌北洋大臣,護衛京師,熱衷洋務,乃朝廷重臣。

這三人支撐著清廷天下,功勳顯赫。

曾國藩功成名就後,悄然退隱,解散湘軍,消除朝廷的顧慮,終得保全自己,於同治十一年病歿家鄉,成為善始善終的楷模。曾死後,李鴻章與左宗棠分道揚鑣,貌合神離,互相排擠對抗。左宗棠因有天山平亂和西北平回的經曆,因此認為中國的安危,在於穩定內陸,故提出“陸防”論,恰與“海防”論針鋒相對。

李鴻章也不和他計較,各行其是,加快水師建設,擴大海防勢力。前不久,軍機大臣張佩倫上書皇上,建議專設水師衙門,創辦新式海軍。慈禧批下奏折,擬交北洋大臣執行。這正合李鴻章的心意,打算把新式海軍基地選在上海,進而控製南洋海防,將北洋水師的勢力擴展到南方,成為名副其實的“海軍王”。

此刻,李鴻章傳見上海諸官吏,了解上海地理情況,籌劃海軍基地事務。

李鴻章先派盛宣懷到上海籌劃海軍基地的選址工作,此刻見到盛宣懷應召前來,便滿臉笑容,囑他落座。因為是親隨,免去了拜見大禮。

盛宣懷麵有愧色,對李鴻章道:“微臣愧見中堂大人。”

李鴻章略一沉吟:“莫非你遇到為難之事?”

“新式海軍基地不能在上海辦了。”

“為什麽?”

“左大人已先鞭一著,到上海視察過海防情況。”

李鴻章大感意外,左宗棠向來是隻“旱鴨子”,如何對海防有興趣?

盛宣懷向他詳細報告了收集來的情況。

左宗棠率西征軍到陝甘平亂後,調京師軍機處耽了一段時間。其間,他親眼看到朝中“海防”勢力大盛,主張海防的大臣深受皇上重視。由於中國海軍軟弱,列強入侵,多從海路殺入,諸如“鴉片戰爭”、“八國聯軍之亂”,全是清廷海戰不力,阻止不了軍艦水兵。各國在京使節趾高氣揚,清廷屢屢卑躬屈膝,左宗棠看在眼裏,急在心頭。他是個徹底的民族主義者,曆來對辦洋務頗不以為然。但在諸多事實麵前,他感到外患甚於內憂,不得不承認加強海防的重要性。兼以李鴻章手握北洋水師,權勢如日中天,令左宗棠耿耿於懷,欲在海防方麵削弱對方勢力,擴大自己權力。

不久,朝廷又調任左宗棠為兩江總督,署理東南半壁政務。

左宗棠感到機會到了,親自到海口巡察,檢視長江水師,並以長江水師為骨幹,與水師提督彭玉麟商談,創立新式海軍。彭玉麟係曾國藩舊部,長期主持長江水師,有豐富的治軍經驗,請他主辦新式海軍,左宗棠可謂得人。左宗棠又從各省協餉中提出一批款子,創辦福建船政,製造新式軍艦。南方海防,在左宗棠倡導下如火如荼,全麵展開。

“上海處在兩江總督治下,我們想在此發展,豈非癡人說夢?左帥怎麽肯在臥榻旁容他人打鼾?”

盛宣懷如是說,李鴻章不得不認真考慮。

李、左之爭,在於權勢。過去,左宗棠以“陸防”反對“海防”,李鴻章尚不與他計較,大不了各據一方,左宗棠喝他的“西北風”,北洋水師灌自己的“海水”,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無事。

如今,左宗棠一改“陸防”觀點,讚同加強海防,並且把手伸到“海防”勢力範圍,與李鴻章爭奪海軍統領權,直接威脅到李鴻章的利益,不容他安心過日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鴻章恨得咬牙切齒,兩虎相爭,惡鬥在所難免,要緊的是估價對方實力,尋隙發起進攻,不可陷入被動。

李鴻章深諳人事爭鬥奧妙,自信比起大而化之、粗心坦率的左宗棠來,超乎其上,勝券在握。

李鴻章想畢,問盛宣懷:“依你之見,南方海防隻好拱手相讓,丟給他人了?”

“絕對不行”,盛宣懷斷然道,“中堂大人經營北洋數年,已固若金湯,他人不可染指,惟南方海防,統禦權尚未確定,可奮力一爭,豈肯甘落人後,讓左帥撿個便宜?”

“兩江總督勢及東南半壁,如之奈何?”

“左帥西征北討,流動不定,根基未固,與中堂大人不可同日而語。”盛宣懷作為智囊,充分顯示他的才能,替李鴻章策劃分析。

左宗棠雖然戰功卓著,但為人坦率直露,居功自傲,易得罪官場同僚。在軍機處期間,與眾軍機大臣不能和睦相處,眾人嫌他脾氣暴躁,皇上才調他到兩江。可見人緣不好,是做官大忌。左宗棠長期征戰,部屬遠離故土,難以紮根,在地方沒有影響,自然少裙帶關係,看似清廉,卻如光杆司令,響應者寥寥。

“帶兵打仗,明裏是將士拚命,謀臣運籌有方,統帥用兵得當,實則是錢糧之功”,盛宣懷強調道:“譬如左帥率軍西征,湖湘弟子跋涉天山南北,這許多兵馬要吃要喝,都得大筆銀子開銷,若無浙江富商胡雪岩鼎力相助,為其籌款接濟,休說作戰用兵,連挪動一步亦困難重重。”

“哦?”李鴻章很感興趣:“胡雪岩,這個名字好熟悉。”

“人人皆知‘胡財神’,中堂大人當然聽說過。”

“聽說過,但隻知他經營錢莊很有一套,不知他如何幫助左宗棠。”

“自從浙江巡撫王有齡被太平軍圍在杭州,自縊殉國後,胡雪岩便失去靠山,找到左帥作後盾,多次籌款支持左帥,甚至不惜舉借洋債維持左帥軍隊開銷,才有今天。”

“胡雪岩到底借了多少外債?”精通洋務的李鴻章注意地問。

“經他之手尚未結清的外債,還有兩筆,一筆是光緒四年八月向匯豐銀行借銀650萬兩,商定期限7年,每半年還一次,本息約50萬兩,平均每月10萬兩左右;另一筆是上一年又向匯豐銀行借銀400萬兩,兩筆錢全用在西征事務上麵,左帥經這幾次‘輸血’,自然血氣方剛,精力旺盛,終獲大勝。”

盛宣懷滔滔不絕,如數家珍,令李鴻章大感滿意。

李鴻章細心盤算,左宗棠敢於同自己爭鋒,全在胡雪岩向他“輸血”,若切斷這根“血管”,則左宗棠陣腳大亂。胡雪岩必除之,此為心腹大患。幾乎瞬息之間,李鴻章便作出決定,他對盛宣懷道:“既然已找到症結所在,相機行事,宜早不宜遲,你們看著辦吧!”

分明作了明白的暗示,胡雪岩大難臨頭了。(預知盛宣懷將勇什麽辦法打擊胡雪岩,請看下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