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節

上一節說到胡雪岩手下的當鋪總經理黃有聲,擔心貪汙的事情敗露,要老婆實施美人計,結果胡雪岩果然中計,對當鋪的賬目問題暫時不過問,這可急壞了他的合夥人。

胡雪岩是十二月初來上海的,因為左宗棠要十二月中旬到上海,他得提前來做好一切準備工作。

“小爺叔,老太太和夫人都好吧?”在古應春家裏的小客廳裏,胡雪岩和古應春夫婦圍著茶幾坐著,七姑奶奶先問道。

“七姐掛心了,她們都很好。最近上海有什麽變動沒有?”

七姑奶奶冷著臉道:“上海倒是沒什麽變動,不過我倒是聽說你那裏出了一件事。”

胡雪岩一愣道:“我那裏?沒出什麽事呀!”

“哦,真的嗎?那為什麽你那二十三家典當行的經理沒調動呢?”

“那是因為怕他們到生地生意做不好。”

“恐怕不是吧?”七姑奶奶是胡雪岩的義姐,交情自然不比尋常,說話也不顧忌。

胡雪岩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他本來對這件事就自知有錯,一聽七姑奶奶提起來,立時麵露窘色,古應春在一旁連連向七姑奶奶使眼色,意思是別讓胡雪岩太難堪,可七姑奶奶裝著沒看見,繼續追問道:“我也不怕你生氣,憑著你叫我一聲姐姐,我問你一句話,你要說實話。”

“七姐盡管問,雪岩一定說實話。”

“好,我聽說你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計才停止這個計劃的,是不是有這回事?”

七姑奶奶的話有點太直接了,古應春真怕胡雪岩接受不了,趕忙打圓場說道:“這些不過是有些人的道聽途說,你不要信,怎麽會有這樣的事呢!”

“要他自己說。”七姑奶奶毫不放鬆,步步緊逼。

胡雪岩知道瞞不過,而且知道七姑奶奶確實是為自己好,索性坦白承認道:“七姐,你說的沒錯,是有這回事。”胡雪岩是打算承認了,讓七姑奶奶罵一頓出出氣,再想個辦法補救,誰知七姑奶奶隻說了一句“你真渾呀!”就突然一頭向後仰去。

胡雪岩和古應春趕忙上去扶,人已經昏迷過去了。看來這次七姑奶奶對胡雪岩是動了真氣,一口氣沒喘上來,竟然昏了過去。

這下可把胡雪岩嚇壞了,“七姐,七姐!”他大聲地叫著,一邊使勁地搖晃著七姑奶奶。

過了好一會兒,七姑奶奶終於緩上來了一口氣,慢慢地睜開眼睛,看了一眼麵前的兩個男人和其他的人,又慢慢閉上了。

胡雪岩走到七姑奶奶的床前說道:“七姐,是我對不起你,做了這等蠢事,你放心,回去我就把那對狗男女趕走,然後把二十三家典當行的經理來個大調換。”

七姑奶奶好像聽到了一樣,睡夢中露出了一絲微笑。

胡雪岩答應了,必須處理當鋪的事情,但是眼下,得先把左宗棠來上海的事情給辦風光了。左宗棠是他的靠山,這事必須辦得圓滿才行。

左宗棠的到來立刻就轟動了上海。

這一則是因為左宗棠的威望,他建立的功業為自古以來少有的,大清四大名臣之一自是非同小可;二則卻是胡雪岩和古應春的多方聯絡,使得全上海的洋人十分配合,甚至連沙俄的軍隊也似乎忘了和左宗棠在伊犁結下的仇,和各國艦隊一起升旗鳴炮,讓左宗棠初到上海,立刻就來了一個開門紅。這麽大的場麵,上海人自然要街談巷議,奔走相告,左宗棠以兩江總督的身份巡視上海的事也隨之家喻戶曉。

左宗棠對此自然很高興,對胡雪岩也很滿意,胡雪岩又幫他做了幾件大事,左宗棠最後是帶著十二分的滿意離開上海去兩江赴任的,可胡雪岩卻無論如何高興不起來,原因就是七姑奶奶的事。

送走了左宗棠,胡雪岩就回到了杭州。回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黃有聲趕出了典當行,巧雲當然也和黃有聲一起被掃地出門了,接著又把二十三家典當行的經理大調動了一次,借著調動的機會著實把帳目好好清理了一下,這一下才知道典當行裏出了很多的問題,二十三家典當行裏有十八家帳目有問題,損失自然不是小數目,胡雪岩真急了,十八個經理一律辭退,重新聘人,另外五家的經理則發了一個大大的紅包。胡雪岩的原則是該獎的他不吝嗇,該罰的也絕不手軟。

雖然這事已經告一段落了,但畢竟給胡雪岩心裏留下了陰影。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和另一個具有資深政治背景的大商人盛宣懷,結了怨。

盛宣懷是北中國有名的大商人,握有眾多公司股份,在鐵路、采礦、紡織、機器製造等行業中獨占鼇頭,富可敵國,被譽為中國“近代商人之父”。眾多官吏中,盛宣懷是李鴻章最賞識的人物。他名為北洋大臣幫辦,實則是李鴻章的“財政部長”,替他籌集資金,製訂經濟預算。胡雪岩為鬥垮盛宣懷,可以說是不惜一切手段。

盛宣懷和李鴻章的關係,就像胡雪岩和左宗棠的關係一樣。胡雪岩按左宗棠的吩咐,排擠李鴻章在兩江的勢力,首先要對付的人,就是盛宣懷。

為了整倒盛宣懷,胡雪岩就打盛的主管官員——李瀚章(李鴻章的哥哥,湖北總督)——的主意,希望通過對李瀚章秘密匯報,以徹底整倒盛宣懷。

他親自去武昌求見李瀚章,茶過三巡之後,說了一些客套的話,直接切入正題,他說:“近來湖北煤鐵總局出了亂子,李大人是否有所耳聞?”

李瀚章知他消息靈通,忙問:“什麽事?”

胡雪岩低聲說:“外麵傳聞,盛宣懷辦事不力,推卸責任於礦師馬利師,並逼走了馬利師。”

“原來馬利師是他逼走的。”李瀚章冷哼一聲道:“幸虧你提醒我。”

胡雪岩道:“李大人,開辦煤鐵礦務,充分顯示了您高瞻遠矚的目光,於國於民有利,小人深表佩服。隻是……如何用盛宣懷做總辦?”

李瀚章歎口氣,道:“李鴻章大人也是一時受了蒙蔽,我等人小言輕,不如不說。”

“李大人您若不說,還有誰能判定這個奸愚呢?”胡雪岩趁機加了一句,李瀚章點點頭,表示深有同感。

胡雪岩見火候差不多了,又道:“李大人,盛宣懷辦礦,可以說是擀麵杖吹火,一竅不通。這個尚且不說,他的資金從哪裏來?單憑官款和十萬元商股遠遠不夠。”

李瀚章道:“經費始終是個問題,量盛宣懷也難有更大的作為。你怎麽看?”

胡雪岩道:“籌集資金之地,全國上下,莫過於上海;而集上海之能人,莫過於唐廷樞、徐潤。李大人,這煤鐵輪船總局若劃歸輪船招商局,所有問題可以迎刃而解,也不必像現在這般掙紮在死亡線上。湖北煤鐵籌集不到資金,可在上海籌集,也可將輪船招商局的資本暫緩擴充。用到湖北煤鐵開采總局來,這個辦法雖說不是十分理想,卻很有效,李大人你說呢?”

胡雪岩是極會說話辦事的,明明是壓盛宣懷一把,把盛宣懷辛辛苦苦幹的事業劃給唐廷樞和徐潤,每句話卻是絲絲入扣,李瀚章如何不動心。待胡雪岩一走,思前想後,愈發不能容忍盛宣懷,當即給李鴻章修書一封,大意是:盛宣懷所領官款,使用過半,然礦務未見端倪,既於公方無涓滴之益,對於洋煤無絲毫之損,早知有此結局,何必讓盛宣懷辦此事,湖北煤鐵開采總局及早劃歸上海輪船招商局乃為正途。

李鴻章接到李瀚章的信後,著實發了火,著人質問盛宣懷,同時密責盛宣懷協調與李瀚章的關係。盛宣懷也是憋了一肚子氣,自是對李瀚章無奈,心底下極不服氣。明明李瀚章用錯了馬利師,如今看來,責任全是自己的了。送走來人,附上一封私信:“辦一事即開一事之公司,未聞以一公司而包羅一園之權利,以一人而畢天下之能事。若以湖北已成之煤廠歸並輪船招商局,恐怕創舉從此而止,嘔心瀝血創其成,而為他人輕易攫取,創業者之傷心自不必言。中國用西法開礦,事係創舉,洋礦師高下殊難確定,因此,濟之結局,不足矣引咎。地理化學,格致門類,一名一物,杏蓀雖知之甚少,猶欲勉力考察其近似,不為人蒙蔽。興濟之敗,在於馬利師,杏蓀已另聘賢能礦師郭師敦,此人於礦務、化學、繪圖一切諳熟,且辦事頗認真,探出荊之煤礦,能與美國白煤相比,近期可以開采,至於大冶鐵礦,亦為郭師敦之力,初期工程已經竣工,鐵層平厚,一如煤層。有鐵有煤,期望大成於此。”

然而已是無濟於事了,大局已定,當盛宣懷知道胡雪岩來湖北活動過時,心裏已明白了八九分,自然在心裏把他當作完全的敵人。(預知胡雪岩和盛宣懷如何過招,請看下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