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和葉漢聯手開創賭業

博彩業和黃金買賣,是當時澳門的兩大經濟命脈。何鴻燊認為,隻要投得賭業的專營權,那麽澳門的兩大命脈之一就有他的份兒,有了份兒,就能夠發泄蓄積在心頭多年的怒氣。

其實,當時的何鴻燊雖然已經離開澳門近10年,對澳門的生意不再插手,但在澳門,他的名氣很大,澳門政府和民間都公認他是澳門成功的商人。1960年,澳門第一次編篡出版《澳門工商年鑒》,年鑒裏有“名人”的分欄,共選進兩百名左右的名人。何鴻燊就名列其中,簡介何鴻燊的文字說:“何鴻燊,港澳新記經洋行總經理,港澳商界知名人士。”由此可見,在當時,何鴻燊已經是港澳商界一位有影響的人物。

1961年,葉漢透過葉德利邀請何鴻燊加盟三人組,競投澳門賭業專營權時,何鴻燊剛剛踏入40歲的門檻。

澳門是何鴻燊魂牽夢繞的地方,他最美好的青春年華是在那裏度過的……他的恥辱也同樣銘刻在澳門,他隨時都盼望著有一天重新殺回去,與那些脅迫他離開澳門的人決一死戰。

但是何鴻燊做夢也沒有想到要經營賭業,當1961年的某一天,葉德利受葉漢差遣,專程來找何鴻燊加盟競投聯軍時,何鴻燊的確感到有點意外。

“不是一般性的入股,而是領銜掛帥,擔任申請人和獲勝之後的法定持牌人……”這些情況,事前已由葉德利的太太,亦即何鴻燊的姐姐何婉婉,向何鴻燊多次談到。

葉德利把葉漢幾次競投失敗的經過和原因簡述了一遍,然後問小舅子:“你打定主意沒有?”

何鴻燊幹淨利落地說:“可以幹!”

葉德利立刻哈哈大笑。

葉漢對何鴻燊比較了解,而何鴻燊對葉漢卻了解得不多,他覺得這事是由葉漢發起的,現在變成自己牽頭掛帥,感到這種合作難免以後有麻煩,於是問:“葉漢心裏會痛快嗎?”

葉德利馬上說:“他不痛快又怎樣?反正他又不能當申請人!”

沉吟片刻,何鴻燊眯縫起眼睛注視著葉德利,問:“葡國真的規定隻能由葡籍人申請賭牌嗎?”

葉德利低下頭,半天不答,忽然仰天大笑,笑完說道:“能有假嗎?不是這樣,你就沒有機會啦!”

何鴻燊聽懂了這話的意思,也微微笑了。但是同時,他頭腦中也起了一些複雜的念頭。首先,他明白,葉漢是迫於無奈才找人合作的,他原有心一統澳門賭業,並不希望出現另一個與他同樣有雄心的人。推薦自己的人是葉德利,這會使葉漢加強戒心。葉德利的小算盤,何鴻燊也看得清楚,首先他的善意是希望自己發財,其次,或者說更多的是替自己著想,他有心把自己推向前台,他則進退自如,天塌下來有自己頂著……何鴻燊開始感到這種三人結構於自己很不利,埋下的隱患太多。葉德利是個不太擅長調節關係的人,即使能說公道話,因為他和自己的親戚關係,到時也可能有話難張口。最好再有一個第四者……這個第四者很快在何鴻燊頭腦中浮現了。

何鴻燊經過深思熟慮,何鴻燊對葉德利說:“必須再加一個人。”

何鴻燊和葉德利一番密斟之後,葉德利就返回澳門準備競投事宜。身在香港的何鴻燊,就通過在澳門政界、商界的朋友,了解到葡府、澳府在馬濟時就任澳督後,在澳門博彩業方麵實施的一些新措施和新動作。

1960年12月7日,葡國海外部發出部令,在澳府設立“新聞旅遊處”,負責管理和發展澳門的旅遊博彩業。

幾個月後,葡國海外部又頒布新部令,在澳門設立旅遊區,範圍包括本澳、路環、氹仔所有地區,並以本澳為中心。部令規定,在旅遊區內,可以不受1896年7月10日海外部發表的葡國禁止賭博條件限製,一切賭博活動都可以進行。

到了1961年7月6日,澳府頒布新的競投娛樂賭博條例,除競投中式賭博外,還競投西式娛樂賭博——事緣澳門近幾十年來,賭博花式以中式為主,由傅家的“泰興”承辦。另外,新條例在把競投底餉提高到300萬的同時,還特別指定賭牌持有人必須在3年內建新的娛樂場和一流的新型大酒店。

很明顯,這些措施和行動,除了表明葡國政府和澳府對賭業更加重視外,還表明澳府和新澳督對“泰興”經營賭業諸多不滿。並期望新人投得賭牌,改變賭業麵貌,增加政府收入。

何鴻燊躊躇滿誌,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勢對他們競投賭牌有利,可謂“天助我也”。

重返濠江,競投賭牌,何鴻燊誌在必得,此役意義重大,務必贏,不可輸。當時,他已有1000萬身家,1000萬在當時是一筆龐大的數目,就財力而言,足以競投到澳門賭牌。但為了保險起見,不出遺漏,他打算再找一些財力更雄厚的人合盟競投。

他想到的人,就是他多年的好朋友——霍英東。

葉德利感到吃驚,問:“為什麽?”

“你我是親戚關係,葉漢會感到壓力,再加一個中間人,這樣關係比較好處理。”

葉德利想了想,覺得有一定道理,於是又問:

“你打算加誰?”

“霍英東!”

“霍英東?”葉德利叫道,“他是你的老朋友啊!那還不是一樣對葉漢有壓力!”

何鴻燊說:“這不一樣,合作以後,他也可以是葉漢的朋友。”

葉德利說:“扯這麽多人進來,就怕葉漢不高興。總得有個理由吧!”

何鴻燊最後說:“不要緊,我有辦法說服他。”

這次談話之後,何鴻燊和葉德利來到澳門,和葉漢見麵。會談中,何鴻燊措辭婉轉地提出,要讓霍英東參加進來。

葉漢一聽,心裏果然很不高興。他顯得十分氣悶,先是進來一個千萬富豪何鴻燊,這會兒,又要進來另一個千萬富豪霍英東,本來他已經感到何鴻燊不好對付,這會兒更加感到對方二人的財勢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葉漢雖說當時沒見過霍英東,但對其大名早有所聞,與何鴻燊相比,霍英東更是香港商界的風雲人物,何鴻燊主張讓霍英東加盟,那麽霍英東與他的關係一定不錯,這便構成了三比一的合夥關係。看來情況對自己是越來越不利了……葉漢擰緊大眉毛沉默著。

何鴻燊說:“霍英東加入對我們很有好處……”

葉漢立即打斷,嚴厲地問:“有什麽好處?”

何鴻燊並不計較葉漢的態度,解釋道:

“傅、高家族在澳門幾十年,財大勢大,因此不可輕視,讓霍英東參加,目的是增強我們的財勢……”葉漢問:“難道三個人的財勢還不夠嗎?這不是和傅、高家族比財勢,而是競投賭牌!”

何鴻燊堅持道:“有霍英東,我們組成四人集團,就可能穩操勝券。此外,霍英東的經營能力,是我想要他加入的主要原因。”

葉漢道:“什麽經營能力?霍英東開過賭場嗎?他搞房地產是有一套,可我們現在是準備開賭場,不是搞別的什麽名堂!”

何鴻燊微笑道:“要論經營賭場,我跟他一樣,也完全是外衍。不過開賭場也同樣是商業活動,專業技能固然很重要,但實他管理工作也需要人手。”

葉漢看出何鴻燊太度非常堅決,想讓他改變主意看來不大可能。這使葉漢有一種被人脅迫的屈辱感。“我不幹了,就讓你們三個人去幹吧!”他險些兒就要喊出這句話來,但他控製住了自己。這顯然是言不由衷的氣話,如果真的說出來,可能就會埋葬自己,因為他感到對方正巴不得他主動說出這種話來。葉漢非常明白,競投賭牌決不是哪一夥人的專利,任何符合條件的人都可以參加,說到底.何鴻燊等人這時完全可以不征求葉漢的意見,自己單獨組織人馬參加投標,甚至可以不要葉漢,何鴻燊是符合條件的申請人,主動權現在掌握在他手中,葉漢無非是個最初的發起人罷了。何鴻燊現在還征求葉漢的意見,說明他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因為沒有葉漢邀他加入,他的腦筋至今恐怕還沒有轉到開賭場這反麵來。

以上情況,何鴻燊心裏非常清楚;葉漢也慢慢想清楚了。所以這次會談,何鴻燊一直顯得彬彬有禮,從容不迫;而葉漢,開始表現得有幾分暴躁,漸漸地便越來越心虛了。

為了不至於落到被何鴻燊最後甩掉的可怕下場,葉漢最後表示同意霍英東加入。

葉漢的決定實在是很聰明的,據說,何鴻燊為這次會談準備了最後一個絕招,那就是宣布退出葉漢的集團,另外組織人馬競投澳門賭場的專營權。真是幸虧葉漢腦筋轉彎及時,否則他這個發起人就被後加入者無情地拋棄了。

關於這次組織競投聯軍的諸多內幕,市井坊間有各種版本的傳說,其大致意思均如上所述,隻是難以證實其真偽,有的甚至說,葉漢後來已經摸清葉德利所說的,葡國政府規定澳門賭業競投者必須是葡國人,這完全是憑空捏造,目的是為了把何鴻燊拉進來。葉漢反對霍英東加入,不光是免得多一個人分紅,而主要是擔心何、霍兩大富豪聯手,置自己於被動地位。而何鴻燊拉霍英東進來的最重要的考慮,是何鴻燊對開賭場不摸底,葉漢和葉德利雖說有點資本,但無法跟他相提並論,他一定要一個財富和自己相當或者超過自己的角色加入,為此他選定了與自己關係良好的霍英東。

對於這些流傳的說法,除了葉漢後來會從側麵發一些牢騷、何鴻燊、霍英東、葉德利均一直對此諱莫如深,當外界士問及,他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仿佛覺得這是一件殼全不值一談的事惰。

也許的確不足掛齒。自古以來,商場如戰場,拚死拚活,爾虞我詐,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何況他們還念及葉漢這個發起人的功勞,並沒有一開始就把葉漢排斥出去。

可以相信的是,這個競投聯軍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矛盾。這個時候,氣最不順的是葉漢,另外幾個人的心態突出表現為,何鴻燊躊躇滿誌,霍英東小心謹慎,葉德利若喜若愁。

後來事態的發展,似乎印證了市井坊間的傳說並非毫無根據。當然這是後話,眼下,葉漢還是牽頭人,邀請霍英東加盟。

何鴻燊雖然底氣十足,但這時候在葉漢麵前還是表現得很虛心,答應馬上照辦。

雖說在葉漢麵前極力要讓霍英東加入,但霍英東是個很傳統的人,他是否樂意染指賭業,何鴻燊心裏並沒有底。

在回香港之前,何鴻燊先給霍英東打了一個電話,進行試探。

果然,霍英東在電話裏驚叫道:“老何!你是吃了豹子膽了!賭場是萬萬搞不得的,弄得不好,命都要送掉!……”

何鴻燊沉著地說:“你先別急著下定論,等我回去,仔細跟你講。”

當天,何鴻燊便乘船返往香港,開始了鼓動霍英東加盟竟競投聯軍的活動。

何鴻燊回到香港,極力遊說霍英東入夥競投澳門賭牌,但霍英東遲遲不肯答應。這與霍英東的身世和已取得的成就有關。

霍英東既不同於“職業賭梟”葉漢,也不同於“隻愛賽車和美人”的花花公子葉德利,又不同於出身於豪門望族的何鴻燊,在四人中,霍英東是個非常特殊的人物。

說到底。霍英東出身貧寒,到眼下的1961年,能由一窮二白變成千萬富豪,完全靠他個人拚死拚活地賺錢,他希望穩穩當當地發展,不願再拿自己汗水和生命換來的財富去冒險。

為了對霍英東有一個比較具體的了解,這裏也不妨講一講他1961年以前的經曆。

1923年5月10日,霍英東出生於香港一戶水上人家的小船上。他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和一個妹妹。霍英東的原籍是廣東番禺縣練霞村,但從祖父霍遠潮那一代開始,霍家就在香港落戶,從事駁運行業。祖父死後,父親霍耀容繼續以船為生,霍英東幼年時期,他的家便是一條兩米多長的小舢板。直到7歲,霍英東還沒有穿過鞋子。同是7歲這年,一場台風奪去了他兩個哥哥的生命,幾個月後,父親又因病死去。母親劉氏領著7歲的霍英東及他9歲的姐姐和5歲的妹妹,棄舟登岸,在熟人的幫助下,搬進灣仔水渠街一間房子裏。當時的灣仔水渠街是香港的貧民窟,霍家所住的那間房子隻有20平方米,卻住著50多個房客。

劉氏是一位堅強的女性,她深知目不識丁難有前途,便送霍英東入讀一所免費小學,後來又含辛茹苦地以每個月5元的“高昂”學費,送兒子入“名校”皇仁書院念書(何鴻燊與霍英東是皇仁書院的校友,何比霍高三班)。霍英東原名叫霍官,“霍英東”是進入皇仁書院後取的學名。

由於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侵略軍占領香港,霍英東在皇仁書院念到中三便輟學了。

18歲找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艘舊式渡輪上加煤,但不久便因不稱職被辭退。他聽說太古船塢需要苦力,便到大船塢幹了一陣子打鐵工,接著到船塢的風炮鉚釘處幹活,終因幹不了這份重活,又辭職了。不久,日軍公開征召大量勞工,擴建啟德機場,霍英東又到機場當苦力。有一天,為了搬一隻大油桶,由於不小心,將自己一根手指壓斷了。總之,在日軍占領香港時期,霍英東到處打工,但由於種種原因,幹的時間都不長。

何鴻燊霍英東學會做生意,始於他的母親與人合夥的灣仔開設雜貨店的時候。1943年底,一間名叫“有如”的雜貨店開張了,霍英東開始當小老板,幫助母親料理店務。也就是19歲的這年,霍英東依順母親的安排,和一個名叫呂燕妮的女子草草地結了婚。

呂燕妮是霍英東的第一任太太。

1945年8月,日軍無條件投降,香港百業待興,霍母劉氏認為海運業大有可為,決定重操舊業,從事海上駁運生意。她把“有如”雜貨店頂讓給別人,霍家分得7000港元,然後自置小貨輪,再度出沒水上。

這時,霍英東已生下第一個兒子霍震霆,為了自食其力,他寫信到老牌英資洋行——太古行,要求當文員。太古行複信錄用了他,答應給他300元月薪。但霍母需要人手管理來往賬目。勸他放棄了這個職位。

在管賬之餘,霍英東處處留心,尋找發財的機會。有一次,仙在香港政府的《憲報》上,發現了一條拍賣戰時剩餘物資的通告。因為《憲報》全是英文,一般市民不會留意,霍英東中學時讀的是英文書院,英文基礎不錯,因而占了這個便宜。這次,他看中40台輪船機器,參加投標隻須付100元的費用,於是他設法向外人借了100元,幾天後,港府通知他已經中標,讓他準備1.8萬元去取貨。霍母認為錢沒這麽好賺,因不信任而不借錢給兒子。於是霍英東和一個朋友達成協議,以4萬元把這些機器轉賣給朋友,霍英東不費吹灰之力,便賺到了2.2萬元。

這是霍英東賺得的第一桶金。

嚐過買賣物資的甜頭之後,霍英東深深體會到,從享貿易盈利高、賺錢快,是發家致富的一條捷徑。

幾年之後,美國發動侵朝戰爭,又給霍英東提供了從事貿易發財的好機會。

1950年12月,美國商務部宣布對新中國實施全麵禁運,規定“凡是一個士兵可以利用的東西都不許運往中國”。接著,1951年5月18日,在美國等一些西方國家的操縱下,五屆聯合國大會通過了對新中國實施全麵封鎖禁運的決議,以製裁新中國援助朝鮮。此後,有43個國家接受了這個決議,並付諸實施。1951年6月16日,英國就此采取措施,禁止13大類物品從英國或英屬地(包括香港)輸往中國。

在當時,與中國內地通商是向聯合國挑釁,一旦被抓獲便可能受到嚴懲,但霍英東“膽大包天”,隻要有錢賺便敢於冒風險,因為他當時是個“窮光蛋”。像汽油、橡膠、輪胎、藥品等物資,當時內地極為緊缺。霍英東便在香港組織大批貨源,然後設法從海上運往內地。

這樣一直幹了3年多,霍英東人累瘦了,膚色更黑了,但口袋也撐鼓了。

在此之前,霍英東還有過一次海上冒險的經曆,那是1948年的事情。他聽說日本人高價收購一種製藥用的海草便和友人合資購買了一艘61英尺長的機動船,率領80多個工人.前往東沙島收集海草,結果,由於缺糧、缺水及缺藥,加上氣溫高逾華氏100度,在島上如置身地獄,6個月之後,帶回的海草隻夠彌補開支。這是霍英東自己策劃的一次失敗的生意。

韓戰時期,霍英東做水上生意發了大財。

1950年前後,地產業開始在香港首度興起。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時,香港人口隻有50萬,到50年代初,人口已超過150萬。人口劇增,工商業勃興,使房地產業興起成為必然趨勢。當時香港的房地產市場一直被英資財團所壟斷,但霍英東決心與他們一比短長。

1954年6月,霍英東創立了霍興業堂置業有限公司,注冊資會465萬元。這時,霍英東已獨立門戶,與妻兒住進了富人聚居的跑馬地藍塘道11號豪宅。

同年,霍英東動用120萬元巨款,另向銀行借貸160萬元,買下了位於港島銅鑼灣的一幢大廈,並將其出租。這是霍英東購進的第一幢大廈。

50年代以前,香港的樓宇買賣方式與現在不同,那時都是以一整幢作為買賣單位的,1954年底,霍英東提出了一個全新的做法,他把整幢大廈分拆,分層、分單元出售。這使香港的房地產市場一下子熱鬧起來了。

其後,霍英東又興建了一棟高17層的大廈,成為當時香港最高的樓宇。為了讓市民改租房為買房,並加速資金運轉,霍英東又發明了“賣樓花”的創舉。香港人稱正在興建中,或還沒有動工興建的樓宇或其中的單元為“樓花”。霍英東的辦法是,在樓宇正式動工興建前,買家隻要預付總樓價的10%的訂金,然後逐月支付一部分錢,到樓宇建成時便可擁有自己當初預訂的樓宇或某個單元。霍英東還率先利用宣傳小冊子和廣告推銷樓宇。這一些,都是霍英東在打出“立信置業公司”的旗號之後進行的。

“立信置業”不僅經營地產,還專營建材。到50年代中、後期,霍英東的財產已超過1000萬港元,成為香港有名的大亨。

1958年,香港爆發了戰後第一次房地產危機。當時空置的樓宇超過兩萬個單位,地價大幅度下跌。霍英東看準行情,逆市而行,以低價大量吸納樓宇和地皮。危機一過,他又猛賺了一大筆。

由於霍英東在地產界聲譽日隆,他曾一度被推舉為香港地產建設商會會長,後來還一直擔任該會的永遠名譽會長。當時,叱吒香港房地產市場的發展商,主要有何東、利希慎、廣生行、陸海通等人。至於被稱為地產業“鐵三角”的郭得勝、馮景禧和李兆基,則是50年代末期以後的事,而像當今的李嘉誠、鄭裕彤等人,則又比前幾位晚好些年。

50年代後期,霍英東看準大興土木使建材供應商大有可為,於是創立“有榮船務”,從泰國購進淘沙船,成為香港淘沙業的巨擎。但是由於到海底淘沙,投資巨大,而相對沙價比較低賤,這種生意最終不僅沒賺到錢,而且虧了本。

據說,霍英東時至今日還時常感歎說,他一生中有過兩次錯誤的投資,一是到東沙島采集海草,二是海底淘沙。

以上便是1961年秋天以前霍英東的主要經曆。

這年秋天,何鴻燊極力勸說霍英東加盟,談話進行了幾個小時,霍英東漸漸地鬆動了。他臉露難色地笑著說:“我說老何啊,現在什麽生意不好做,何必偏偏要跑到澳門去開賭場呢?”

何鴻燊說:“這還用說嗎,開賭場能賺大錢啊!比搞房地產、黃金生意賺頭大得多啦!”

霍英東搖搖頭,說:“開賭場能賺錢,這誰都知道,可這賭博總不能算一個光明磊落的事業吧?幾個錢,從你口袋裏跑到我口袋裏,然後又跑到他口袋裏,除了這幾個人在忙碌,又不增加財富,能為社會做什麽貢獻呢?我們在香港這邊,眼下大小還算得一個人物,港府禁賭大家都知道,我們這麽跑到澳門去開賭場,不怕別人背後戳脊梁骨,罵我們賺黑心錢嗎?我總覺得這是一件有損名譽的事情。”

霍英東點點頭,轉而又有了深一層的顧慮,他說:“澳門賭業是一塊肥肉,誰都想爭。對傅、高家族我也了解一些,到時龍爭虎鬥,恐怕會搞得你死我活。再說,雖然經營賭業是政府允許的,但向來賭業有偏門色彩,‘泰興’搞了20多年,持牌人跟政府部門的人關係一定很深,到時丟掉一些錢是小事,就怕招來沒完沒了的麻煩。我說這些話,不光是為我自己考慮,也是為你考慮。”

霍英東的話使何鴻燊很受感動,於是他也懇切地說:“老霍,說到底吧,我何鴻燊是為了出一口氣,你很清楚,我當年是怎麽被人逼離澳門的,現在機會來了,我要堂堂正正地返回澳門,幹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給那些人一點顏色瞧瞧!至於其他問題,我已經有充分的思想準備,當然,我很希望你幫我一把!”

說到這一步了,霍英東還有什麽可說的?他抓何鴻燊的手,堅定地說:“老何,好吧,別說幫不幫了,我支持你,我們一起幹!”

初步談妥之後,兩人商定用一星期的時間,處理完香港這邊的應急事務,然後同赴澳門。

在這一個星期之內,兩人又多次在電話中磋商具體事宜。轉眼佰到了奔料澳門的日子,兩人一齊站在客輪的前甲板上,任涼爽的秋風吹拂著滾燙的胸膛。何鴻燊顯然格外興奮,時隔多年,他終於再度踏足澳門這塊令他著迷、令他傷心的熱土!

18年前,因為家境貧困,因為戰亂,因為要出人頭地,何鴻燊孤身闖澳,當時行走的也是這條水道,但那時他身上隻有10塊錢。

8年前,因為惡勢力威逼,何鴻燊忍痛離開澳門,也是沿著這條水道回香港,但那時他已坐擁兩百多萬的家財。

再8年後的今天,何鴻燊再赴澳門,但今非昔比,他已是名噪港澳的千萬富豪。

回首往事,何鴻燊突然覺得歲月飛逝,當年那個乳臭未幹的少年,如今已人到中年,他不禁感慨唏。40歲了,倘若再不好好把握機會,就難以再有大的發展,所以這次回澳門,一定要幹一番大事業,幹得轟轟烈烈,一鳴驚世。

霍英東顯得比較平靜,他心裏考慮著另外一些事情。

在甲板上站了一會兒,兩人回到包艙中,繼續談論競投賭牌的事情。

霍英東說:“老何,葉漢這個人我沒打過交道,依你所說,他應該是個極喜歡出頭的人物,我擔心你們兩個恐怕難免磕磕撞撞。”

“你是說,我也是個喜歡出頭的人物啦?”何鴻燊笑著說。

“我想錯不到哪裏去!”霍英東也笑著說。

“那你就做和事佬,多打圓場!”

霍英東想了想,忽然問道:我們為什麽不單獨投標?現在就估計到的事情何必還讓它發生?”

何鴻燊說:“甩開他行是行,隻是不太好,不管怎麽說,畢竟是他起的頭。走一步看一步吧!”

何鴻燊霍英東讚許地點點頭,微笑道:“有人說你是‘笑麵虎’,這麽說你心地也一樣慈善。我的看法和你相同,有葉漢在很好,四個人中隻有他算得上是專業人才,開賭場不能缺少這種人才。”

何鴻燊對這話似乎有點不屑,他說:“光會賭博有什麽了不起!隻要我願學,幾個月就全都學會了。”

霍英東說:“你別吹牛!葉漢能聽骰,你也能學會嗎?”

何鴻燊搖搖頭,笑道:“你別說,這一點我還真的服他!但話說回來,開賭場光懂賭博是遠遠不夠的,最重要的是善於經營賭場,再會賭博也隻能是一個高明的職業賭徒,而善於經營,卻可能成為真正的賭王!”

霍英東對這話表示認同,沉默了一會兒,他叫了何鴻燊一聲,待對方注意力完全集中,才認真地說道:“有句話我一直憋在心裏,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說出來為好。我先打招呼,你可一定要成全我。”

“你說吧!”何鴻燊注視著對方。

霍英東說:“我在香港的生意鋪得太開,完全抽身是不可能的,所以,我隻能分一隻腳踏在澳門,至於錢嘛,多投點少投點都不成問題,但賭場的具體事務我就不想插手了!”

何鴻燊低下頭,考慮了良久,抬頭說道:

“既然是大家合股,管還是管的,特別是眼下的投標和取勝後的起步階段,還有以後賭場裏的大事,不但你應該管,而且還希望你盡心盡力,至於賭場步上正軌之後,一些日常事務,全由我負責,你就放心好啦!”

何鴻燊的最後一句話,讓霍英東聽了暗暗擔心,“全由我負責”,那葉漢會怎麽樣呢?從團結考慮,霍英東覺得有必要及時提醒他一下,於是婉轉地說道:“遇事還須多和葉漢商量,葉漢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這對發揮他的作用大有好處。當然,我會盡力支持你。”

何鴻燊立即覺得自己失言了,於是趕緊掩飾說:“對,應該重視葉漢的作用。我看,賭場的業務經理就讓他當!這樣的話,他一定會幹勁十足!”

霍英東看出,何鴻燊幾乎隨時隨處都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老大”的意識,認定何鴻燊與葉漢之間必將爆發一場龍虎之爭,由此,也就更加堅定了他不準備插手澳門賭場具體事務的想法。

客輪抵達澳門碼頭,前來迎接何鴻燊和霍英東的,隻有葉德利一人。在此之前,何鴻燊已通過電話告訴葉漢他們到達的時間。但葉漢沒來迎接他們。

何鴻燊坐進轎車內,忍不住問道:“葉漢在幹什麽?”

葉德利答:“他說他要睡覺。”

霍英東察覺何鴻燊的咬肌扭動了一下,於是說道:“這些天全靠他到處奔走,一定是累了。”

何鴻燊沒有做聲。

葉德利親自駕車,朝葉漢所住的地方開去。

車將到達時,何鴻燊忽然說:“拐彎!另外找個地方住!”

葉德利說:“葉漢已經把房間訂好啦!”

“不管他,我們另找地方,然後通知他到我們這兒來!”何鴻燊堅持道。

霍英東忍不住,又說話了:“我說老何啊,你是怎麽啦?葉漢已經訂好房間,你又另找地方,不是浪費錢嗎?”

見何鴻燊沉默不語,霍英東對葉德利說:“返回原路,到葉漢那兒去!”

其實,葉漢訂下的房間,事前曾和何鴻燊通氣,都認為竟投的準備工作至關緊要,務必秘密進行,因此要找一家不大引人注意的旅館下榻,葉漢也正是這樣做的。

何鴻燊對葉漢不滿,是由於葉漢不僅沒去碼頭迎接,而且還在旅館睡覺。他覺得葉漢是有意在霍英東麵前不給自己麵子。

車子到達旅館之後,何鴻燊才發覺自己錯怪了葉漢。

因為葉漢根本沒有睡覺,他獨自坐在小客廳裏抽煙,並且已經給每個人泡好了一杯香茶。

霍英東原以為葉漢這時一定躺在**,那樣的話,他又免不了要當一次和事佬。這樣就好了。何鴻燊高興中夾著一點尷尬,葉漢就像能算中剛才的事情一樣,大大咧咧地對何鴻燊說:“你是不是聽說我在睡覺沒去接你不高興?”

何鴻燊笑著說:“我知道你不會去接我,可人家老霍初來澳門……”

霍英東馬上笑道:“這話不對!當年朝鮮開戰,這條水路我跑得爛熟,澳門除了賭場,哪裏我沒去過?”

葉德利開玩笑道:“這麽說,大小三寨你都經常落腳?”

霍英東連連搖手:“不不不,那種地方我可沒去過!”

大家一齊開心地笑起來。

到此,“四大天王”聚齊。一場刀光劍影、驚心動魄的東方賭城爭霸戰即將進入**。

要問鼎傅家賭霸寶座的不能不說是一個精英組合:霍英東、何鴻燊、葉漢、葉德利。這些都是能擺上台麵的響當當的人物。

在這樣一個組合裏,論財力,霍英東和何鴻燊是港澳屈指可數的富豪,論經營能力,霍英東和何鴻燊二人都堪稱經營天才。而葉漢,一代賭王早已為世人所公認,賭技,賭場經營管理都有他自己獨特的一套。而葉德利可以說是黑白兩道都通。

在這一個組合中,何鴻燊雖說剛入賭界,但他可以說是帶著一股先天的王者之氣進入賭門的。這一個組合合力出擊,肯定力能撼山。

1961年秋天,葉漢、葉德利、何鴻燊、霍英東“四大天王”聚集在澳門,矢誌爭奪澳門賭業的經營權,他們的對手是稱雄澳門賭城長達24年的傅、高兩大家族,雙方旗鼓相當,因此這場龍虎爭鬥**迭起、好戲連台。

葉漢等人悄悄住進一家旅館,關起門來秘密商議,部署競投的各項準備工作。

首先,大家分析了當前澳門的有關形勢。

現在澳督馬濟時提出暗標競投、取消原持牌人經營優先權等改革措施之後,受到了來自政府內部和外部的雙重壓力。政府內部主要是那些和傅、高家族關係密切的高級官員,自從1937年取得澳門賭業專營權以來,澳門政府中一直有兩種勢力在抗衡,一方麵認為應該逐年提高賭稅,為政府所用,不應該對原持牌人采取有損政府整體利益的庇護政策;另一方麵則認為,發展澳門不應該著眼於賭業,而應該從其他方麵考慮,加重賭業賦稅,隻會刺激賭業膨脹,如果把澳門純粹變成一座賭城,那麽便有損葡萄牙的國際形象。兩種觀點似乎都有一定道理,但這不是問題的實質。核心在於其中有一方沒有得到傅、高家族的油水,不用說,占據上風的一方,所持的是後一種觀點。誰能占上風呢?當然是曆任澳督。但馬濟時卻與曆屆澳督不同,他似乎不屑於傅、高家族的攀附,也敢於和澳門政府內的反對派較量。

葉漢等人認為,在澳門,現在是沒有什麽力量可以動搖馬濟時的改革主張的,但在葡國首府裏斯本,那就很難說了。因此,大家對這一點頗感憂慮,認為有必要找到對策。

接著,大家把目光的焦點集中到對手“泰興公司”上。

傅老榕死去之後,“泰興娛樂總公司”的現任掌門人,是傅老榕和高可寧他們的兒子,24年來,他們在澳門賭場賺足了錢,但他們卻無心在澳門投資,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這兩大家族競相朝香港和國外發展,進軍地產行業,比如,1952年,傅老榕的兒子傅蔭釗,分別向太古及港府投得兩塊地皮,並企圖把它們連成一片,然後在上麵建造大廈(這座大廈於60年代初開始興建,1973年建成,就是現在著名的富麗華酒店)。傅、高家族的第二代均沒經過賭業訓練,據說,傅老榕在世時,曾告誡兒子們不要承繼他的衣缽,要依靠自己的智慧,去另外開辟一方天地。這是否表明傅、高家族的第二代,對澳門賭業的興趣已經不大了呢?

大家當然希望如此。但葉漢說:“現在我沒看出這種跡象!這塊肥肉,我葉漢想吃想了半輩子,他們正嚼得有滋有味呢,肯拱手讓人?簡直是開國際玩笑!我奉勸各位,千萬不可麻痹大意,說不定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事都有得發生!”

何鴻燊表示讚同。他的精神狀態比其他三位搭檔更為緊張,因為他受到的壓力,除了傅、高家族之外,還有當年把他從澳門逼走的那幫勢力,這幫勢力目前不僅盤踞在澳門,而且實力比當年更加強大。他們如果知道何鴻燊踏足澳門,並企圖奪取澳門賭業專營權,一定會極力破壞,甚至暗中與傅、高家族聯手,進行瘋狂的反撲。

於是何鴻燊說:“葉漢說的很有道理!傅、高家族絕不會不戰而退。而現在起,我們時時處處都必須提高警惕,如果真的遇到什麽事,也不要怕,更不能退縮,大家要團結一心,不奪到賭牌,決不罷手!”

霍英東見何鴻燊說得這麽嚴重,難免心裏打鼓,他勉強露出笑容說:“老何,別搞得太緊張了!我們是來做生意,又不是來打架,競投賭場既然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我們還是盡量依靠政府,依靠法律,這應該成為一個原則,大家總不希望錢沒賺到。卻鬧出幾條人命來吧!”

葉漢見何鴻燊沉默不語,馬上對霍英東叫道:“在澳門這塊地皮上,前怕狼後怕虎,那是成不了大事的!這一點你可要想清楚來。”

霍英東不想跟葉漢爭吵,他讓自己平靜了一下,說道:“我們還是談正事吧!競投能不能取勝,我看關鍵應該是投標書的內容。”

四人坐成一圈,開始各抒己見。

葉漢首先發言。他不愧為“職業賭梟”,對中、西賭業的曆史和現狀都了如指掌,而且追隨傅老榕多年,特別是他又具備兩次競投澳門賭牌的經驗和教訓,因此他一張嘴便再也合不攏了。他唾沫四濺地說著,話中不時冒出幾句教訓人的內容。

何鴻燊說到這,葉漢停下來,想看看大家有什麽反應。

何鴻燊覺得葉漢是故意顯擺自己,越說越走題了,想叫他打住。而霍英東則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賭界奇事,顯得饒有興味,他暗中示意何鴻燊,讓葉漢說下去,不說他也會難受的,總之,這一課葉漢遲早會給他們上。葉德利可能聽葉漢講過多次了,心不在焉地撇著嘴。

為了讓葉漢加快節奏,霍英東問:“後來怎麽樣了?”

原來有人想聽,葉漢勁頭又上來了,他“哇吐”一聲,吐出一口痰,罵道:“我X他老母!傅老榕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我給他扳回七百多萬,他居然一點表示也沒有,每月發給我的,還是700元固定薪水!一氣之下,我就帶一夥人去了上海,名義上是傅老榕派我去開賭場。40年代的上海,那才真正是中國頭號大賭城!可強龍鬥不贏地頭蛇,賭場沒開多久,就被日本軍隊下令停業一年,當時我帶著十幾個人,身上隻剩下5000元錢,派人捎信回澳門,可是傅老榕見死不救,不管我們啦!好在我有一身聽骰的本事,在最後隻剩下300元錢的絕境中,我連連得手,一口氣贏了200多萬!

“後來,你不是在香港開過茶樓嗎?”霍英東問。

葉漢說:“在上海混了幾年,錢是賺得多花得多。後來汪精衛政府又禁賭,再後來抗日戰爭結束了,國共兩黨又打起來,到處大亂,隻好離開上海,先是到香港開了一陣茶樓,後來又到石歧開了一間賭場,跑了好些地方,比來比去,就沒有一個地方比澳門開賭更合適的。這時傅老榕又有幾次想招我到他手下去做,頭一次,我回到澳門,可他自己不見我,隻派了一個手下人來,氣得我扭頭就走。第二次,傅老榕又招我回澳門,這回他親自上門,招待也不錯,我提出回澳門可以,但有條件,我再不會跟他打工,要入股,要做股東。這樣又把傅老榕嚇退了……”

葉漢怔著,然後瞪了葉德利幾眼,大聲叫道:“你聽過就捂起耳朵好啦!我是講給他們兩個聽,別以為我在吹牛,聽聽這些有好處!”

霍英東說:“葉漢,你說吧!多說些傅老榕!”

“下麵我簡單說一下越南開賭,”葉漢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我到越南開賭是傅老榕設下的陷阱。對我多麽想擠進澳門開賭的想法,傅老榕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既恨我,又怕我,所以想把我開支,支得遠遠的。他摸到我以前有過到越南開賭的想法,於是用了一個計,讓他的一個手下跟我合作,雙方共同投資,說好由我負責。我覺得這也不錯,就到了越南西貢。這裏就跟何鴻燊有關係了。”

說到這裏,葉漢望著何鴻燊說:“當時你父親何世光躲避股災,帶著你的兩個哥哥,在西貢開了一間賭場。我便在他的地盤上也開了一間。可是賭場開張很久了,傅老榕的大部分投資遲遲不到,怎樣催也沒有音訊,這時我才知道中了他的計。場麵鋪得大,資金又不足,該死的賭場纏著我,丟掉又不舍不後來又跟傅老榕派去的合夥人發生矛盾,簡直是焦頭爛額,隻要想起這是傅老榕的計謀,我就氣憤不平,我不能讓他繼續得逞、我要返回澳門,跟他爭奪賭牌!我把西貢賭場頂讓出去,就這樣回澳門來了。”

霍英東說:“你重點介紹兩次競投失敗的原因,過程能省略的就省略。”

葉漢說:“那兩次都是明標競投,不過明標競投也不是投標人麵對麵公開叫價,投標人是背對背的,了解各方出價的,隻有澳門政府中的有關官員,我在官方有內線,初次傳來消息,傅老榕出價120萬,我想一炮打贏,開口180萬,超過他60萬。可是他在官方也有內線,聽說我出180萬,他也緊跟,也出180萬,不比我多,也不比我少。怎麽說我也要壓住他,又加了30萬,提高到210萬,最後聽說,他也加到了 210萬。我再也不想加了,為什麽呢?你既然出價跟我,我就不怕你,同樣的價碼,也一樣可以分出大小來,‘點數相同先為大’。賭博不也是這種規矩嗎?於是等結果。結果他贏了,說是政府有規定,在出價相同的情況下,原持牌人有經營優先權。這是第一次失敗的情況。從這次失敗我得到了教訓,教訓是什麽呢?我認別,隻要所謂‘原持牌人經營優先權’不取消,就很難、或者就根本不可能有誰能奪到賭牌,不管誰出多麽高的價,傅、高家族都會拚命跟,隻要跟住他就贏了。這裏麵的道理大家都懂,我就不細說了。

葉漢停了一下,接著說:“總結第一次教訓之後,我認為,要想戰勝傅、高家族,正麵強攻是無法得手的,必須打迂回戰。這迂回戰的目標不是傅、高家族,而是澳門政府,或者說是葡國政府。我調查了‘泰興’多年來的收益情況,和每年向政府上繳賭稅的情況,發現了一個大問題,1937年的賭稅是120萬,第二年猛增到180萬,後來逐年遞減,而‘泰興’賭場的利潤卻不斷增大,這說明,政府得到的太少。此後,我曆數澳門政府的業績如何令人失望,又把其原因歸咎於政府囊中羞澀,建議澳門政府提高賭稅,讓能力強的人執掌澳門賭業專營權。我請了兩位外籍律師,擬了一份報告,並附上第二次競投申請書,交給了政府。這一次我又失敗了。開始很意外,但沒過多久,我就感到合情合理了。第二次‘泰興’勝出之後,這時傅老榕已經死了,高可寧召見我,他告訴我,他看到了我寫給政府的報告,讓我死了這條心,說隻要‘泰興’在,政府就不會采納我的報告中提出的建議。這次,高可寧的確希望我去替他經營賭場,說過讓我隨意挑一間賭場,但條件是不能入股,待遇可以商量。我跟他商量個屁!我葉漢如今已50多歲了,怎麽可能再跟別人打工!我發誓這輩子哪怕什麽事都不幹,也要把澳門賭牌奪到手。我考慮這是一場大戰,靠自己一個人怕不行,得找一個幫手,首先就找了葉德利……接下來的事情,就擺在眼前了。我就先說到這裏。葉德利接著說!”

“我就簡單說一下裏斯本的情況吧!其實,除了老霍,其他人都聽我說過無數遍了。情況是這樣的,我到裏斯本一查,發現葉漢的兩次投標申請以及後來的那份報告,根本就沒有送到裏斯本去,被澳門政府卡住了;接著我又了解清楚,原來葡國政府有規定,參加澳門賭業競投的申請人和以後的持牌人,必須具有葡國國籍。原來,葉漢搞了半天,連基本資格都不符合,他完全是白忙乎了!要不是我到裏斯本跑這一趟,說不定葉漢到現在還蒙在鼓裏!還在白忙乎!瞎子點燈白費蠟!……

葉德利越說越起勁,話中半開玩笑半帶刺,葉漢便坐不住了,跳起來喊道:“放屁!誰白忙乎了?誰被蒙在鼓裏?我白忙乎了嗎?沒有我,誰向政府寫報告?沒有我的報告,馬濟時會改變投標辦法?你這是胡說八道,埋沒我的功勞!……”

葉德利笑起來,他好像是故意逗葉漢發火。

霍英東總是充當“滅火機”,這時趕緊說:“行了行了!繼續討論正事。我來說幾句吧!”

待大家注意力集中之後,霍英東態度嚴肅地說:“從葉漢和葉德利介紹的情況看,我認為有幾點值得特別注意。第一,澳門政府是個窮政府,葡萄牙不會拿錢到澳門來,澳門本身也沒有什麽工業,屁股大一塊地方,想發展工業也很困難,因此,葡國政府可能會采取長期扶持澳門賭業的政策,馬濟時的改革措施透露了這一點,決不能認為馬濟時的做法是孤立的。他希望有新的持牌人,無非是想多征一些賭稅,這一方麵給我們提供了機會,但也給我們出了難題。沒有拿到賭牌之前,我們可以建議這個,建議那個,說得天花亂墜,為了討好政府嘛,為了打敗對手嘛,當然是要投其所好。但是,千萬不要忘記,我們的建議是寫在投標書上的,是有法律效力的,一旦奪得賭牌,我們就得兌現。因此,我認為,在向政府建議什麽時,一定要注意分寸,要提那種既能引起政府重視、增大勝數,同時我們又可能兌現的建議。第二,馬濟時取消原賭牌持有人的經營優先權,表明了他對傅、高兩大家族以往的納稅情況和經營情況是不滿意的,我認為,澳門政府對傅、高家族最不滿意的地方,還不在於他們每年上繳的賭稅太少,而是沒有做到逐年有所增長,更重要的是,他們自己獲得的那一大塊利潤,完全與澳門無關,比如傅老榕,他從澳門賭場賺的錢至今恐怕不會少於10個億,但是他把那些錢投資到香港、美國,還有加拿大,而對澳門卻幾乎沒有投資。澳門政府當然不喜歡這種人,為了從政策上保護開賭,政府擔當惡名,好處卻少得可憐。政府願意把賭牌交給這種人嗎?除非馬濟時又是一個貪官。第三,紙包不住火,我們的挑戰行動,很快就會被傅、高家族的人察覺,為了和我們爭奪賭牌,我們要估計到他們可能會以全新的狀態出現,也向政府提出大量有益於澳門發展的建議。所以我們也不可過於保守。第四,也是我想說的最後一點,這就是投標時的標價問題。這個由大家來商量,我就不多說了。”

葉漢也不停地點頭,顯然也很讚賞霍英東的發言。

接著,大家開始具體討論向政府承諾哪樣一些條件。

何鴻燊說:“我覺得,對繁榮澳門能做出多大貢獻,是新政府考察競投者的主要標準,從標價高低和持牌人所獲收入的投資方向來比較,我認為,政府更關心後者。我建議寫上這樣一條:如果投得賭牌,除保證及時交納專利稅外,還將拿出賭業收入的10%,捐作慈善用途,而其餘的90%,統統在澳門投資,保證不向澳門之外的地區投一分錢。投資的項目可以是疏通水道、興建酒店和民宅等等,總之,從賭場賺的錢,完全用來建設澳門、繁榮澳門!”

何鴻燊霍英東又提議說:“再加上一條:如獲牌照,我們將盡快興建碼頭、公路等公共設施,改善澳門的交通,特別是使往返港澳的時間縮短,以吸引更多的香港人到澳門來旅遊。”

葉漢說:“你們兩個的提議我都同意,其實,在幾年前的報告中我都提過,隻是沒有這麽具體罷了。不過,何鴻燊提出的那個90%,大家可要想仔細,白紙黑字,到時想賴是賴不掉的。”

葉德利對這個90%有點想法,這就是說,紅利也不能由自己做主,想怎樣用就怎樣用了,這樣的話,自己這雙腳不就被拴死在澳門了嗎?但他見三人都同意了,也不想從中作梗,隻是歎道:

“這是一道高門坎,恐怕沒人能跨過。隻是把我們自己也堵死在裏麵了!”

葉漢笑笑:“那麽你是不同意了?”

葉德利馬上說:“誰說我不同意了?同意!”

“那好!”葉漢又說,“我在以前的報告中還有一條:投得賭牌後,保證逐年增加賭稅。看看要不要寫上去?”

大家各自思考了一陣,紛紛發言說,這一條最好不要寫,有這個90%就夠厲害了。況且這個90%並不是無償付出,怎麽說也是自己的生意,而且是個不確定的數字。逐年增加賭稅則是個硬指標,因為現在的標底就是300萬,以後究竟每年能賺到多少,至少目前還是個未知數。

葉漢也同意不加這一條。

四個人的意見逐漸統一,最好商議出價的問題。

標價是投標書中極其重要的一環。標價過高,固然對自己不利,但標價太低,又有可能被對手擊敗。所以,標價本身就像一次賭博。

澳門政府這次規定“暗標競投、價高者得”,公布的底價是300萬元。

他們的競爭對手“泰興公司”會出什麽價碼,是他們最想知道的,但像這種高度商業秘密,又怎麽可能讓他們知道呢?

這種標價在許多人看來,都感到有些疑點。後麵很快會說到。

投標書內容大體擬好之後,下一步就是委托律師正式起草,並辦理投標手續。

葉漢在整個準備工作的過程中,事事以中心人物自居,好像生怕別人搶了他的角色。他不光凡事挑頭去做,而且所有開銷都從自己口袋裏掏錢。這時,葉漢又開始分派工作了,他指指何鴻燊:“你活絡些,跟我去物色律師!”又對霍英東和葉德利說:“你們等在這裏,我們回來立刻辦手續,別亂跑啊!我們馬上回來。”

由於氣氛熱烈,何鴻燊忍不住朝霍英東扮了一個鬼臉。

霍英東和葉德利在旅館等候。沒多久,葉漢和何鴻燊回來了。葉漢滿臉怒氣,眼睛都紅了。

“怎麽回事?”霍英東忙問。

“X他老母!”葉漢破口大罵,“傅、高兩家趕到前麵了,澳門的掛牌律師全被他們收買了!”

原來,澳門政府有特殊規定,凡受委托辦理投標的律師,必須在澳門掛牌(即屬葡國認可的律師),葉漢等人的香港律師是插不上手的。

氣氛在沉默中變得越來越緊張。

葉漢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躥來躥去,一刻不停。

霍英東比較冷靜,他問葉漢:“難道就沒有一個律師願意幫助我們?”

葉漢停下,想了一想,一拳擊在掌心,叫道:“對!有一個叫盧巴度的,我跟他打過交道,他是葡國律師……”

“那就快去找他!”霍英東說。

“隻是,”葉漢露出難色,“這家夥有過一些醜聞,在行內口碑不太好。”

霍英東問清盧巴度並沒出過什麽大事,便說:“現在顧不了那麽多了,或許正因此他們才不會收買盧巴度。”

經過商量,大家決定用盧巴度,並由葉漢去與之談妥。

誰知道,葉漢找到盧巴度,才說明來意,盧巴度嚇得臉色大變,連連搖手說:“求求你,還是讓我吃口太平飯吧!”

原來盧巴度已經受到了恐嚇。

但經過葉漢的耐心勸說,盧巴度算是勉強答應下來了。

1961年10月,對於澳門來說,是一個具有曆史意義的月份。因為在這個月中,葉漢的四人集團和原持牌人“泰興公司”將決出勝負。10月中旬,雙方的準備工作均已就緒。但是在最後關頭,葉漢這方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險一些使他們的競投工作前功盡棄。

這是在投標日期屆滿的頭一天。

據說是由於投標書的內容需作部分修改和補充,因此投標書必須重新擬定。

葉漢再次去找盧巴度。

這不啻於一個晴天霹靂,大家怔過一陣之後,個個心急如焚。

何鴻燊馬上想到自己在澳門的那些宿敵。霍英東、葉德利都知道,他在澳門除了大家的對手傅、高兩大家族之外,還另有仇人,為了他的安全,更為了競投中不要節外生枝,曾私下叮囑他盡量少出麵,既然葉漢樂於到處露臉,就依葉漢好了,但何鴻燊還是忍不住,多次出麵和澳府交涉有關事項,結果被仇人發現了。何鴻燊猜測那些仇人已經跟傅、高家族暗中聯手,企圖使他們的投標計劃胎死腹中。因此他說:

“盧巴度在這種時候失蹤,會不會是被他們綁架了?”

葉漢對何鴻燊在澳門有仇人的情況也略知一二,但他主要懷疑是傅、高家族下的手,說道:

“被暗殺也難說!不管怎樣,明天是最後期限,想再換律師已來不及了!”

葉德利說:“肯定來不及!符合條件的律師,別說一時難找到,就是找到了,還要辦一大堆的手續,事事順利時間也不夠。”

關鍵時刻,霍英東又說出了他與眾不同的看法,他平靜地說:

“我認為,盧巴度既不可能被綁架,更不可能被暗殺。理由有兩點,第一,在正常情況下,這時候代理律師的職責已履行完畢,如果要綁要殺,也會提前進行,不會拖到現在;對手並不知道我們現在又要修改投標書,又要用到盧巴度;第二,傅、高家族不一定會幹這種蠢事,他們難道敢於低估我們的勢力嗎?如果真的綁架或暗害了盧巴度,一且被我們查出。他們便會不戰自敗……據我分析,盧巴度這人膽量很小,另外對我們也缺乏信心,擔心我們一旦失利,他在本地便難以立足。所以我認為。他一定是躲藏起來了!”

大家一致認為霍英東的分析很有道理。

葉漢說:“澳門隻有這麽巴掌大一塊地方,我們派人分頭去找!”說罷又開始分派工作,他對何鴻燊和霍英東說,“你們兩個不要出門。”然後對葉德利說,“我們兩個分頭去找!把你的車隊調動起來!”

澳門有屬於葉德利的賽車隊,他立即召來幾個賽車手,開著車四處尋找盧巴度。

葉漢也搞了一輛轎車到處轉,凡是盧巴度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沒見到他的蹤影。直到傍晚的時候,葉漢的車子從南環上,正巧遇見律師盧巴度的車子從中央酒店過來。

葉漢立即下車,不由分說地把盧巴度“押”回旅館。

盧巴度哭喪著臉哀求道:“葉老板,你這次投標的勝算這麽小,我怕幫了你以後,來日會被人尋仇,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

葉漢聽罷,當場就想把律師的祖宗十八代都揪出來臭罵一頓,但這次他算是忍住了。在葉漢等人耐心勸說下,盧巴度最後答應再幫一次忙。

澳門政府辦公廳規定,投標截止時間定在第二天下午5時整以前。

轉眼就是第二天了。

競投雙方都派出探子,到澳門政府辦公廳摸情況。

上午,雙方都沒有動靜。

這是因為雙方都提防得很緊,擔心先交了投標書,標出的價碼被政府內的人泄露給對手,所以故意拖延,想等到最後時刻呈交,那時,即使被泄露,對手也來不及改動。

據說,傅老榕和高可寧兩人的兒子到澳門政府辦公廳,呈交投標書的時間是當日下午4時50分;而葉漢等人是在他們離去之後才呈交的,時間是4時55分,比對手遲交5分鍾。就這五分鍾,決定了勝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