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進入“聯昌公司”開啟人生的征程

“聯昌公司”是當時澳門最大的公司之一,中國、葡萄牙、日本各占三分之一股權。在公司裏代表葡國政府的,是澳門經濟局的羅保博士;日本方麵就是力邀何鴻燊加入公司的日本商人齊滕先生;而中方負責人,就是當今香港政界女強人、立法局議員、自由黨負責人之一的周梁淑怡的父親梁基浩先生。

當時的澳門,是東南亞的一個國際避難所。原來,在南美葡萄牙的殖民地,當時住著數十萬日本僑民。如果日本人出兵占領澳門,葡萄牙可能會以牙還牙,把數十萬日本僑民投進監獄。兩國政府經過秘密接觸,簽訂了互不侵犯協議,葡國保證南美日僑的安全,日本則保證澳門中立。大批的中國人和香港居民一時間紛紛逃奔澳門,澳門人口一下子躍升到20多萬人。

而香港,則已完全淪陷。日軍正在那裏實行血腥統治,所有的港府官員,全部被關進集中營,不少市民被疏散回鄉下,留在香港的人,則被逼為苦力,替日本人修船築路。何鴻燊慶幸自己能逃離苦海,到澳門找到一條生路。

戰爭打亂了正常的市場供應秩序,造成大量商品緊缺,物價飛漲,有經濟眼光的國家、集團和個人,就乘此良機攫取高額利潤,發戰爭財。

聯昌公司經營的就是這種“二戰”時期的特殊生意,它的主要業務,就是以貨易貨,用機器零件及船隻交換各種糧油,供應澳門20萬居民。

當時由於戰亂,水陸不通,澳門嚴重通貨膨脹,糧油在幾天內可漲價幾倍,“聯昌公司”因此大賺特賺。而何鴻燊也從“聯昌”走進發家致富的大門。

到澳門沒幾天,何鴻燊在一個場合,驚喜地見到他那位名震遐邇的伯公何東爵士。原來,在日軍轟炸香港的前幾天,日本朋友就已經通知何東日軍即將入城。於是,他就匆匆忙忙坐船到澳門避一下風頭。

雖然兩人是親戚,但何東畢竟是世界名人,平時深居簡出,在香港時,何鴻燊也很少有機會見到他;家道中落之後,見他的機會更沒有了。這次,因為避難,兩爺孫在澳門相見,兩人都覺得很親切。

在澳門那段時間,何鴻燊偶爾也見到何東。每次去見何東,何東都對他說:“年青人出來幹活,要想成功,就要記住兩條,一是要勤力、肯幹,二是錢到手裏要抓得緊,不要亂花錢。”

跟何東接觸,何東的一些為人處世方法對何鴻燊影響很大。

何鴻燊後來回憶說:“我二伯公有兩樣絕招,第一招是一生堅持不得罪人,所以見到抱在手裏的孩子。他都稱呼為阿哥。還有一招,他第一次與人吃飯,一定問清楚對方的名字,等到第二次見麵時,他老遠就叫人家,所以對方很感動。”

何東在澳門暫住了一段時間,就回香港去了。

何鴻燊在“聯昌”是任秘書一職,負責處理米糧、棉紗、桐油業務。他本來擅長英文,日文隻是一般,但因業務往來,時常要跟葡、日商打交道,僅懂英語便不夠用了,於是他白天上班,晚上到夜校補習日語及葡語。

那時,公司的事務較忙,工作非常繁忙,但一到晚上,何鴻燊一定準時到夜校補習外語。平時一有空,也默背葡、日語單詞和句子,非常刻苦。何鴻燊有學習語言的奇才,隻經半年苦讀,就可以通曉日常的日、葡用語,這在工作中大有用場。

何鴻燊當時,聯昌公司正缺少掌握中、日、英、葡四國語言的人才。聰明的何鴻燊正是看到了這一點,並通過一番努力,取得了這把通向成功之門的鑰匙。

何鴻燊除了中、英、日、葡四種語言兼通,還有一樣看家本領,就是記憶力過人。當時,他記得兩千個電話號碼,老板一問起任何一家公司的電話,他都能對答如流。聯昌公司的頭頭們,十分賞識他的才幹。一年後,何鴻燊就由秘書,變為公司的合夥人,那時他年僅21歲。

那時,一表人才、能說會道的何鴻燊確實很受人們欣賞。就是那個時候,他憑他的本事打動了被譽為“澳門街第一美人”的葡國姑娘,並和她結成夫妻,這就是何鴻燊的第一個太太。

被邀為“聯昌”的合夥人,意味著何鴻燊已走出了事業成功的第一步,他很感激那位把自己帶進成功之門的日本商人齊滕先生。知遇之恩,提攜之情,不能不報,何鴻燊唯有一心一意地為“聯昌”效力盡心。

何鴻燊剛成為“聯昌”的合夥人。公司就給他安排一個重任:負責押船。所謂“押船”,就是把載滿貨物的電動船押送到海上,與貿易夥伴在海上交易。

押船,是“聯昌”最重要的一份工作,但也是最危險的工作。當時,澳門還沒有海浪預報,船工出海全憑經驗和感覺,出海後不幸碰上台風,那就可能船覆人亡。另外,那時中港澳之間的海上,日本海軍和海盜橫行,殺人劫財事件時有發生,有不少生意人就冤死在日本軍人和海盜的亂槍亂刀之下。

押船如此危險,何鴻燊不是不知,但為了賺大錢,為了實現當年對母親的承諾,多大的風險,他都敢冒。所以,他欣然地接受了公司的新任務。

懸掛著葡國國旗的電動船,在何鴻燊一聲號令之下,離開澳門碼頭;駛到公海,遠遠望見日本軍艦遊戈,電動船就改掛日本國旗;到了西南海域,就連忙解下日本旗,改掛國民黨的“青天白日旗。”

三旗渡三關,沿途平安無事,交易順順利利。第一歡押船,何鴻燊滿載而歸,受到上司稱讚。

接著,又要押第二次船,但這次不是以貨易貨,而是以錢易貨。何鴻燊身上揣著30萬元現款。30萬元。在當時可是一筆大款子,按市值,起碼相當於現在的幾千萬。這麽多現錢,何鴻燊也是頭一次見到。揣在懷裏,何鴻燊覺得這次出海的擔子很沉重。

船隻一駛離澳門碼頭,何鴻燊就有一種預感:這趟出海有可能會出事。於是,他吩咐夥伴們小心行事。

他們的船按預定時間於午夜到達交易地點,但船到時見不到對方的船隻,何鴻燊心裏有些慌張,但不能撤退回澳,既然來了,隻好乖乖地等候。

天上沒有月光,海上一片漆黑,隻有船上的馬燈在泛著昏黃的燈光。電動船在海上左右晃**,搖搖欲覆。等了一、二個小時還沒見船來,夥計們熬不住睡著了。何鴻燊忐忑不安,眼睛也犯困了,但他強迫自己千萬不能打瞌睡,要打起精神嚴陣以待。

等到淩晨四點鍾,不遠處傳來一陣陣馬達聲,何鴻燊欣喜若狂,連忙叫醒夥伴。為慎重起見,他吩咐一個胖子水手先過去驗貨,然後才讓對方船隻靠近。

胖子水手說:“這樣太麻煩了,你看對方船隻吃水很深,說明船上裝滿貨物,不會有詐。”

何鴻燊一看,船隻果然吃水很深,也就聽從胖子水手的,任由對方船隻向這邊逼近。

何鴻燊走近船頭,想親眼看明來勢,胖子水手也亦步亦趨緊跟在後頭。誰知,還沒看清楚對方情況,一挺機關槍就突然橫掃過來,領航的水手首先中彈身亡。何鴻燊急忙伏下,身後的那位胖子水手卻來不及蹲下就已經被亂槍打死。

趁何鴻燊他們伏身、船上沒有動靜的時候,對方船隻開足馬力,直撞過來,而機關槍仍然不停地掃射。

本來,何鴻燊他們也有槍,但由於對方突然襲擊,他們沒機會拿槍還擊;加之對方火力強猛,根本無法招架、抵抗。當對方高喊“繳槍不殺”時,夥計們隻好把槍丟進海裏,舉手投降。何鴻燊本來打算乘一片混亂之時跳水,遊到岸上,但又擔心對方找不到錢,而把夥計全部都殺掉,所以也隻好乖乖就範。

對方用槍指著他們,大聲勒令:“全部脫光衣服!”

槍口之下,不能抗拒,他們隻好乖乖地脫去上衣,脫去褲子,最後連**也要脫掉,個個一絲不掛。

衣服脫光,30萬元現款也就暴露出來。對方也可能沒見過這麽多錢,個個眼睛發直。其中一個強盜扔下槍,雙手抓起錢,拚命地往口袋、褲袋、襪筒裏塞,沒地方可塞了,一時興起就把站在身邊的何鴻燊狠狠地踢下船艙,然後帶著幾個弟兄回自己的船上,隻留一個人守在這裏,用機關槍挾持著何鴻燊。

這時,對方船上有人大喝一聲:“你們誰是姓何的?”

“我就是。”何鴻燊此時仍然毫無懼色。

“錢呢?”對方問。

“那30萬給你們的兄弟全部拿走了。”

“哪個拿走的?”對方舉著槍,瞪紅了眼睛。

那時,夜黑風急,認人不易,但何鴻燊還是把那位全身塞滿鈔票的人認出來。他指著那個人鎮定地說:“就是他!”用槍指著何鴻燊的那個家夥也放下何鴻燊不理,飛身躍過賊船,去搶錢。

何鴻某一看,海賊隻顧搶錢,這邊已沒人看守,機不可失,連忙低頭叫船長開船。船長和水手們當時龜縮在船角,全身顫栗,聽何鴻燊一說,就站起來,抖顫著雙手,發動了機器。機器一響,機關槍就從對方的船上呼啦啦地橫掃過來。

何鴻燊他們命不該絕。

在眾賊爭搶鈔票、亂成一團糟的時候,海浪已經把賊船衝開一段距離。現在賊船逆流而上,雖開足馬力,還是追不上來,海盜頭子大聲喝道:“不能留活口,通通給我殺!”

但這時何鴻燊已率領眾夥計伏在甲板上,嘩啦啦的子彈隻是從他們頭上掠過,有驚無險。

破曉時分,船隻終於駛進日軍海軍巡邏的水域,賊船隻好掉頭而退了。

劫難餘生,大夥高興得不得了。正當他們慶幸自己大難不死之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陣警號聲,何鴻燊抬頭一望,原來是一艘日本軍艦正向他們全速駛過來。

何鴻燊連忙問船長:“日本膏藥旗呢?”

船長此時正全身哆嗦,說了老半天才吐出幾個字:“剛才讓海盜也搶走了。”

怎麽辦?何鴻燊急得手心直冒汗,但他情急之中,仍然強迫自己要保持鎮定,不能慌張。他急中生智,找到一塊被海盜搶破的爛汗衫,用手撕成方塊,再找來一小罐紅油漆,在上麵畫了個紅膏藥,做出一麵似模似樣的日本國旗。

膏藥旗高高掛起,果然奏效,日本軍艦見到自己國家的國旗,立即減速慢行。何鴻燊此時已構思好解釋之詞,當日兵跳上他們的船,他顧不得自己沒有衣服,連忙上前以日本話與他們對答。得知他們遭海盜打劫,又聽到何鴻燊滿口“鄉音”,日兵居然大動“仁心”,不僅送給他們一些幹糧和燃料,還送兩件破雨衣讓他們蔽身返體。

一陣寒暄以後,日軍軍船駛離了。

神經一度繃得緊緊的何鴻燊,終於舒了一口長長的氣。

吃了幾口幹糧充饑,給機器補充燃料後,船隻又駛向澳門。

而在澳門,“聯昌”的頭頭見不到何鴻燊他們按時回來,也非常焦急。他們從一大早就守候在碼頭,守了幾個小時後還是見不到人影,估計船隻可能出了麻煩。正午時分,當他們正想安排船隻前去查詢、救援的時候,何鴻燊的船回來了。

看見何鴻燊他們個個赤身**,公司的頭頭們已猜出發生了什麽事。梁基浩一時說不出話來,隻是緊緊地抱著穿著破雨衣的何鴻燊,痛聲大哭。

後來查悉,此次遇劫,其實就是那個胖子水手當內奸。不過,他也早就中彈身亡,也算是惡有惡報。

經此一役後,何鴻燊處處顯示出他的過人定力和強者本色——這過人定力和強者本色,是別人所沒有的,它使何鴻燊在以後的人生之路中敢於藐視一切惡勢力,對一切恐嚇和威脅都不放在眼裏。這一點,也正是何鴻燊後來成為賭王最重要的本錢。

何鴻燊海上脫險歸來的第五天,“聯昌”的頭頭又給他新任務:到海上與日本海軍談判。

原來,“聯昌”雖是中葡日三方政府合作經營,但戰亂時期,政出多門,“聯昌”的海上交易也時常受到阻滯。因為雖然日本陸軍認得“聯昌”的船隻,但日本海軍卻不買帳。這次,“聯昌”的兩艘貨輪在海上交易時,被日本海軍扣押了。當時,船上除了裝滿桐油外,還有不少夥計、船員和旅客。

何鴻燊剛脫險回來,公司頭頭本來也想讓他好好休息幾天,但找來找去,還是找不到合適人選,隻好又叫何鴻燊親自出馬了:“你日文好,又夠鎮定,這次到海上和日軍談判非你莫屬。”

何鴻燊知道這些都是危險的差事,但他也清楚,唯有冒險,唯有勇挑重擔,才能賺大錢,才能盡快發財,於是他答應再度出馬。

這次,何鴻燊他們的船上,載滿洋酒、洋煙等慰勞品,希望能以此物品打動日本海軍的心,釋放他們的船隻、貨品和人員。

電動船飛速行駛,誰知遇上退潮,水手一不小心,船隻竟然在淺灘的淤泥裏擱淺。

水手們對何鴻燊說:“還是等漲潮再開船吧!”

“不行,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裏。”何鴻燊態度堅決。

他知道,這一帶水域海盜出沒,隨時都會有出事的可能;況且,日本海軍正等著他們前去談判,不能按時到達,日軍可能會變卦,那事情就糟了。

於是,何鴻燊帶頭掄起竹杠,跳到水裏,用竹杠撬船,終於把船撬出淤泥,浮在水上。馬達一發動,船隻又飛速前進。

抵達預定地點,隻見日本兵正在“聯昌”的貨船上逐個逐個審問船上的員工和旅客。見到何鴻燊帶來的滿船洋煙洋酒食品,日兵自然喜出望外。何鴻燊上到日本兵的軍艦上,和他們的頭頭談判。何鴻燊日語流暢,口才了得,日軍頭目果然為何鴻燊所打動,於是宣布停止搜查、審問船上人員,讓何鴻燊他們立即把船上的人和貨全部帶回去。

何鴻燊一行順利回到澳門,“聯昌”的頭頭們就設宴慶祝他們為公司立了大功。

這次,何鴻燊膽識過人,不僅為“聯昌”立下大功,還無意中救了一位後來成為港澳名人的中國籍男子——梁昌。

原來,當時梁昌是英國的一名情報人員,為當時的香港大學副校長、英軍情報主管賴廉土提供軍事情報。因工作需要,他時常往來於港澳之間。因為“聯昌”的桐油船一向安全無阻,所以梁昌便搭“聯昌”順風船赴澳。沒想到這一次“聯昌”的船隻被日本海軍扣留。船上人員,逐一被叫上軍船遭日軍嚴查細問。梁昌後來告訴何鴻燊,大概再過半個鍾頭,就輪到審訊他了,那他必死無疑。因為他身上帶滿了情報文件。隻要日本兵一搜身,馬上就會槍斃他。幸好,何鴻燊不為船隻擱淺所誤,及時趕到,並以一口流利的日語說服日軍,順利把人貨帶回澳門。

“二戰”結束後,因有功英國,梁昌曾榮獲英皇榮譽勳章。1952年,還獲葡萄牙海外部長羅瑟文頒葡國基利斯督大勳章。梁昌後來營商,曾是澳門電燈公司董事、澳門自來水公司董事、澳門中華總商會常務理事、澳門佛山輪船公司總經理。他經營的商事,遍及港澳,對港澳慈善事業有較多的捐贈。

後來,何鴻燊和梁昌成了好朋友。

何鴻燊成了“聯昌”的賺錢重臣,而他的冒險行動,也很快得到回報。1943年“聯昌”給他的分紅,高達100萬元。

100萬元,在當時可以說是一個天文數字。當時,澳門工人的月薪,隻不過是幾十元,年薪也不過是幾百元。身擁100萬元,已算是澳門大富豪。在澳門,當時坐擁100萬的人,為數不多。何鴻燊果然實現了他幾年前的願望,不出10年,發家致富,出人頭地。

隨後,何鴻燊離開了“聯昌公司”,加入了澳門政府的“貿易局”。梁基浩在“貿易局”當局長,而他則做了供應部主管,後來成為澳門華人領袖的何賢則當會計部主管。

認識何賢,跟他共事,並成為好朋友,這是何鴻燊的人生生涯中很重要的一件事。何賢是當時澳門商界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50年代至80年代他逝世前,何賢一直是中、葡、澳門三地政府一致公認的澳門華人代表和領袖。在何鴻燊後來事業上遇到阻力時,何賢曾經為何鴻燊撐腰,支持何鴻燊,並幫何鴻燊化解不少阻力。當然,這是後話。

何賢是廣東番禺人,13歲就出來在廣州、順德一帶從事貿易、黃金買賣、銀座等生意,是省港澳金融界的老行尊。廣州淪陷後,何賢到了澳門,主要從事銀行業,成績卓著,蜚聲省港澳。到澳門沒幾年,在“老牌賭王”傅老榕等人的提攜下,很快就成為澳門商界一位呼風喚雨的人物,成為華人商界重要的領袖人物之一。

在“聯昌”時,何鴻燊已經與何賢經常有往來,到“貿易局”共事後,兩人關係更加密切了。

那時,已是戰後,由於長年戰亂,農田丟荒,糧食匾乏,糧價高漲,400多兩白銀才換一擔大米。20萬人口中,又有多少人買得起這昂貴的糧食呢?澳門政府成立“貿易局”,就是想解決澳門20萬人口的吃飯問題。

一次,身為貿易局供應部主管的何鴻燊受澳府委托、親自赴廣州與廣州政府商議購買糧食。當時,澳門正鬧米荒,何鴻燊此行責任重大,不少市民正等著他順利購回大米。廣州方麵答應提供糧食給澳門,但提出不少條件,何鴻燊都想方設法滿足對方的要求。

幾天之後,何鴻燊帶領一些夥計,押送四艘裝滿糧食的貨船離開廣州碼頭。船到澳門,隻見數百人站在岸邊,拍手歡呼。原來,他們是歡迎何鴻燊順利歸來。此情此景,令何鴻燊很激動,責任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澳門居民來到岸邊歡迎他們的情景,一直令何鴻燊難以忘懷。他成為超級富豪之後,時常提起這件事:“人們歡迎我們,我從那時起開始意識到我與澳門那種密不可分的關係,我是澳門的一分子,我覺得應該為澳門做一些事情!”

正是這種感情,使何鴻燊後來成為澳門博彩業的掌門人,使何鴻燊在以後幾十年當中,時時關心澳門的繁榮發展。當然,這也是後話了。

在“貿易局”那段時間,何鴻燊時常代表澳門政府,到處去商討限額的事。因此,何鴻燊認識到限額生意大有可為,於是便和一位朋友開辦了一間“大美洋廳”,開始以香港為基地,和日本人做紡織品買賣等生意。

與何鴻燊合夥開辦“大美洋行”的這位朋友,就是後來成為港澳金融界巨擎的何善衡博士,如今反映香港股市升跌的“恒生指數”,就是何善衡於1964年編製出來的。

何善衡是廣東番禺人,年青時曾和何賢等友人在廣州開辦銀號,後來轉赴香港、澳門發展,創辦“大昌貿易”和“恒生銀行”,而這兩家公司後來都分別成為香港最大的華資貿易集團和最大的銀行之一。

在港澳兩地,像何善衡這樣德高望重、備受世人推崇和敬仰的商家,如今已沒有幾人。他向來非常關注下一代的教育。早年,他曾創辦恒生銀行進修班,並親自任教。他著有《閱世淺談》一書,教導年青人如何為人處事。1978年,他還創辦恒生商學院,培養一些家境較為貧寒的學生成才。80年代中期,他曾捐贈兩千萬港元成立何氏教育基金會,捐助中國大陸的大學。

何善衡後來對何鴻燊的事業成功有很大幫助。50年代,何鴻燊從事地產發展,就得益於何善衡的銀行支持貸款。

何鴻燊和何善衡經營的“大美洋行”,從事限額生意,利潤較高,加之何鴻燊運氣好,很快就賺得缽滿盤滿。

當時,澳門的賭業比較發達。加上戰後局勢平穩,不少香港人就坐船湧來澳門賭錢。但當時海上交通落後,船隻簡陋,時速慢,何鴻燊腦子一轉,認為經營港澳客運大有可為,於是創辦了一間船務公司,開辦港澳海上線客運服務。他投資買了一艘載 300多人的客輪——這是當時行走港澳最大最先進的客船。開航後,果然生意不錯,旅客滿船,又為何鴻燊帶來一筆進帳。

此後,何鴻燊的生意日漸擴大,他開始在澳門商界長袖善舞,經營範圍還涉及到拆船、金銀買賣、藥品代理、火柴製造等方麵。

40年代,由於在商場上大有斬獲,何鴻燊的財產急劇增加,家財躍升為兩百多萬。成為澳門的大富豪。

當時,兩百多萬是個龐大的數目。短短幾年,何鴻燊就能賺到這巨大財富,實屬奇跡,因而也就曾引起一些人的猜測。有人猜想:當時,除了從事正當生意外,他是否也經營不正當行業呢?

何鴻燊當時能夠成為百萬富豪,除了時勢造英雄外,最主要的一點,就是他聰明好學,學識超人,膽識過人,敢於冒險,勇於挑重任。沒有海上死裏逃生的經曆,沒有臨危不懼的膽識,就不會有今天的何鴻燊。所以,他曾經理直氣壯、毫無愧色地宜稱:“我賺的全是血汗錢,是用性命搏回來的!”

這時的何鴻燊,不但有了家室,也有了子女;另外,他還把在香港的母親和弟弟妹妹接過來,一家人生活在澳門。

他熱愛澳門,把澳門視為自己的家,他希望在此生根落葉,創建自己的一番事業。

但是這個時候,何鴻燊青年發跡,惹來一些人的妒忌,一位有勢力的人物最後使出絕招,威迫何鴻燊離開澳門,遷回香港。

大概是1947年的時候,何鴻燊和“老牌賭王”傅老榕手下第一號人馬鍾子光及老友梁基浩等人合作,開煤油提煉廠。

他們買漁民從日本軍艦上偷來的軍用油渣、油青及汽油,用來製成煤油,供應澳門與鄰近地區。澳門的電燈公司,所用的80%的煤油,由他們供應。一買一賣,一年下來,何鴻燊已賺到100多萬。

此時的澳門,龍蛇混雜,各幫各派的江湖人物在那裏割據地盤、為非作歹。何鴻燊的煤油廠獲利甚豐,名聲在外。當中,有一派江湖勢力看到何鴻燊發財,就企圖入何鴻燊的生意,從何鴻燊那裏分他一杯羹。他們派人找何鴻燊說情,本來認為何鴻燊會懾於他們的勢力而屈服順從,誰知何鴻燊不領他們的情,不肯喝他們的“敬酒”,決然拒絕他們的無理要求。

“你何鴻燊居然不喝‘敬酒’,難道要喝‘罰酒’?”對方勢力大,在澳門獨霸一方,平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威風八麵,沒人夠膽不聽他的。但如今何鴻燊居然不認帳,他怒火衝天:“好,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我就給點顏色你何鴻燊瞧瞧。”

那天,有六個大漢氣勢洶洶朝澳門碼頭直撞過來,他們每人手裏各持一支手槍,腰間還插著手榴彈。他們來到煤油倉庫,見一群人正在那裏卸貨,便凶神惡煞地大聲喝道:“你們老板呢?”

事有湊巧,平時何鴻燊都在這裏驗貨的,但那時卻去了別處取貨,人不在碼頭。

人不在,但他們不甘罷休。他們掏出腰間的四個手榴彈拋向煤油倉庫,想把倉庫炸毀,逼何鴻柔乖乖就範。

手榴彈拋出去,四個當中隻有兩個爆發,頓時倉庫冒出熊熊烈火。那天在場工人多,一下子就把大火撲滅。

有意思的是,那兩個沒有爆炸的手榴彈,其中有一個剛落地竟然反彈回來,打在一個惡漢的脖子上,他的脖子不但被砸出了血,還被敲歪了。這樣一來,這六個惡漢更是怒上加怒,凶上加凶,要對那些工人動粗,誰知那些工人不是好惹的,他們操起木棍一齊衝上去,六個惡人見人多勢眾,形勢不妙,連忙一邊鳴槍,一邊逃之夭夭。

事情鬧大了,何鴻燊知道對方不會就此罷休。果然,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門來。來者不善,開口就說:“我們的兄弟被手榴彈砸傷了,這筆數怎麽樣?”

“你說怎麽算?是你們的人自己搞傷自己,關我什麽事?你們燒毀我的煤油倉庫,這筆帳我還沒跟你們算呢!”何鴻燊據理力爭,決不讓步。

經過一番唇槍舌戰,對方知道再講下去也沒有結果,隻好悻悻離去。

隨後,對方又傳出風聲:“姓何的,你等著瞧吧!”

這分明是恐嚇。

但何鴻燊不吃他們這一套,依然堅持原則,不予妥協。

何鴻燊當時在澳門也很有勢力,在澳府,在華人商界,在江湖上,都有不少朋友,他們都很仗義,都為何鴻燊打氣撐腰,所以對方要征服、壓倒何鴻燊也真不容易。這一點對方也很清楚,所以也不敢明刀明槍跟何鴻燊鬥,隻是時常在暗裏搞一些小動作,使何鴻燊不得安寧。

被對方滋擾了一段時間後,何鴻燊想:這件事雖然對方理虧,但長時間承受他們滋擾也不是辦法,事情看來要有個了結。

於是,何鴻燊找來老朋友何賢,讓何賢充當中間人向對方表態:他們那位被手榴彈砸傷的兄弟,何鴻燊願意承擔醫療費。

何鴻燊何賢當時在澳門有頭有麵、有權有勢,是澳門華人的一位重要領袖。他熱心社會文化教育事業,在澳門多個團體擔任領導職務,是澳門中華總商會理事長、鏡湖慈善會主席、孔教會主席、銀行公會理事長。何賢處事公正持平,所以朋友有事都找他幫忙解決,他也樂於仗義出頭。

何鴻燊是他的朋友,他當然願意去化解這場糾紛。何賢出麵,對方當然不怠慢,但他們嫌何鴻燊出價太低。幾經討價還價,對方終於收下了何鴻燊的兩萬元。

事情總算告一段落。

其實,與何鴻燊作對的是澳門的一位“大人物”。他以前跟何鴻燊也有過往來。整件事情,他一直不公開露麵,隻在背後操縱、控製。這個內情,何鴻燊一開始就已經心知肚明。

平靜了一段時間,到了1953年,對方又舊事重提。這次,那個“大人物”親自出馬,他用種種招數,逼迫何鴻燊放棄在澳門的所有生意。何鴻燊豈能屈服於惡勢力?他堅決拒絕。但對方這次是誌在必勝,所用手段極其惡毒,似乎非置何鴻燊於死地而不可。在朋友家人的規勸下,何鴻燊不得不放棄澳門,結束澳門的生意,返回香港去。

但何鴻燊是永不言敗的人。允諾對方遷離澳門,對於何鴻燊來說,是以退為進,是為了保存力量,蓄勢待發。他堅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坐在前往香港的船上,回望澳門,何鴻燊百感交集。那是他的發跡、結婚、生兒育女的地方,是他奉獻過感情和心血的地方,他舍不得離開。對著滔滔大浪,何鴻燊壯誌激揚,他揮動兩臂,仰天高呼:“我一定要打回來!”

雖然無可奈何地被惡勢力逼離澳門,但何鴻燊在澳門10年光景並沒白過。

這 10年,是何鴻燊人生道路上最重要的階段——沒有這段經曆,何鴻燊就不可能成為“賭王”,不可能成為聞名遐邇的實業家。

在澳門,他結識了何賢、何善衡、梁基浩等澳門的重要人物,並成為好朋友,這些人在後來何鴻燊重返澳門施展拳腳時,幫了他不少忙,為他化解了不少阻力;

他了解到了澳門多方麵的情況,對投資澳門心中有數,穩操勝券;

他學到了不少東西,既學會了多國語言,也體驗了經商的艱辛;既掌握了賺錢的竅門,也積累了在風風雨雨、險象環生的商界中滾打求生的豐富經驗;

更重要的是10年的澳門生涯,練就了何鴻燊臨危不懼、臨難不慌的定力、膽識以及視死如歸、氣概如虹的強者本色——這正是一個賭業霸主必具的條件——唯有如此,才能在賭壇縱橫馳聘。

10年前,他離開香港初闖澳門時,一貧如洗,身上隻有10塊錢;但如今,他已經實現了當年闖**澳門的目標,已經可以在那些當年淩辱他的親戚麵前揚眉吐氣,甚至可以跟他們一試高低。

所以,即使是被惡勢力逼離澳門,何鴻燊畢竟是個成功者、勝利者。

回到闊別多年的香港,何鴻燊致力經營房地產,並和別人合股搞一間“利安建築公司”,興建了許多商業及住宅樓宇。其間,他還替香港三軍人員興建大量宿舍。當時正值香港地產事業蓬勃發展,地產市道好,結果又大大地賺了一筆。到1959年,他的身家已從200多萬元升到1000萬元,成為香港的超級富豪。

1000萬,在當時是一個嚇人的數字,按現在的市值,1000萬起碼等於現在的10多億。當時的香港,有1000萬身家的以說是寥寥可數。

當年在香港經營房地產賺大錢,何鴻燊靠的就是“賭”——即使當時他尚未涉足澳門賭壇。他說,有了錢,就要“翻跟鬥”,翻它幾番,以小錢博大錢。何鴻燊曾經向別人詳細講述他當年靠房地產發財成為大資本家的秘訣:

“作為一個企業家,充分利用資本要靠銀行支持,做地產不靠銀行便沒辦法做,我做地產很有信用,跟銀行借錢照例早還,從不退還。故此銀行很信任我,差不多給我按七八成。

“財產如果利用得好,就可以不斷‘翻跟鬥’,拿著100萬,就可以當500萬用。例如,我買一幅地,先跟人講好分期付款,並要求對方準予按揭,對方答應的話就可以用很少錢買地,再拿地去做建築按揭,如果工務局圖則出得快,賣樓說明書出很快,就可以立即賣樓,回籠的錢就又可以再買第二塊地,這樣就可以不斷‘翻跟鬥’啦!”

小錢博大錢,不斷“翻跟鬥”,其實就是賭博的最高遊戲規則。何鴻燊深情這種賭博規則,因而在他30多歲的時候,就成了香港的超級富豪。

這時,除了事業漸入佳境外,何鴻燊的生活也發生了很大0的變化,他在保留葡籍太太的同時,又娶了一位華人太太。其中的詳情,在以後的章節還將詳細披露,這裏先擱下不表。

“三十而立”,已經在事業上真正站立起來的何鴻燊,正當年富力強,投資經驗積累了不少,財產也相當雄厚,正是再大展鴻圖、大展身手的最好時機。

何鴻燊注視著他時常懷念的澳門——因為他最美好的青春年華是在那裏度過的,那是蘊藏著他太多的發奮圖強、冒險創業、生與死、愛與恨的回憶;

他時時期待著有機會重返澳門——因為他認為自己是澳門的一分子,澳門是他的家,他要為澳門做一些事情。

他要“打回去”——當然,這不僅僅是要找那些威迫他遷離澳門的人“決戰”,報仇雪恨,更重要的是要到那裏追求卓越,創造生命中最輝煌的事業。

如何在澳門再創建事業,何鴻燊自然有很多很多的想法和計劃——但是,即使他在澳門時也曾耳濡目染澳門賭業的情況,即使他在商界時常表露出一副賭者本色,即使他們家與賭博有一些淵源——當年“股災”,他父親帶著兩個哥哥避難到越南後,就在越南開賭場;但是,他卻壓根兒就沒有想到過要經營博彩業,靠賭業發財。

至於他涉足賭業,完全是出於偶然,是一位財神爺主動找上門來的。這個財神爺,就是前文表過有“花花公子”之稱的葉德利。

那是1961年的事。一天,葉德利神神秘秘地自澳門過香港來,找到何鴻燊,興奮地對他說:“賺錢發達的機會來了,我們一起合夥競投澳門賭場的經營權。”

雖然經營賭業不是何鴻燊長期謀劃的投資選擇,但富有商業頭腦的何鴻燊一聽就知道,這當然是賺大錢發大財的好機會。

香港超級富豪發跡不外乎這幾種模式:一,先在製造業或貿易中掘得第一桶金,然後經營地產暴富;二,通過把公司上市,以小資金控製大資源金,最後發展成為跨國公司,三,通過奪得某類商品或行業的專營權,從中牟取巨利。

經營賭業,就屬於第三種發跡模式。

何鴻燊不愧為王者,決策果斷,處理雷厲風行,他二話不說,就滿口答允。在何鴻燊看來,這是一舉兩得、一箭雙雕的好事。

何鴻燊最大的心願,就是要打正旗號堂堂正正地回澳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