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出賣昔日兄弟,得到蔣介石的信任

有一天,蔣介石突然召見戴笠,問起關於王亞樵的事情,戴笠把他與王亞樵的關係,一五一十做了匯報,不敢隱瞞。他並不知道,蔣介石與王亞樵是有恩怨的。

1929年,王亞樵與“西南派”王樂平、常恒芳、劉廬隱、餘立奎等人組成反蔣集團,開始積極謀求以軍事實力討蔣。並由王亞樵聯絡第六路軍總指揮兼安徽省政府主席方振武、第十三路軍總指揮石友三起兵反蔣,但由於反蔣組織成員、上海招商局總辦趙鐵橋告密,西南派的中堅人物王樂平被蔣派遣的特務陳希曾暗殺,方振武被誘捕軟禁於南京。石友三失敗。王亞樵知情,派殺手於1930年7月24日上午10時將趙鐵橋擊斃於上海招商局門前。

1930年,蔣為籌集經費,在安徽省推行“米照捐”。王亞樵為此組織“安徽旅滬學會”,發起召開抵製“米照捐”大會,同時推派一路代表,分赴南京、廬山、安慶等地請願,組織安徽米商罷市,米船停運等等,造成米價飛漲,民眾怨恨政府,蔣不得已取消“米照捐”。蔣後來得知此次運動是王亞樵一手策劃組織,當即明令查封“安徽旅滬學會”,密令戴笠監視王亞樵的行動。從此,戴笠與王亞樵的師徒關係結束,開始了長達6年多的較量。

1931年2月28日,蔣下令將“西南派”領袖胡漢民軟禁在南京湯山。“西南派”被激怒,派人攜26萬元巨款到上海找王亞樵,請求殺蔣救胡。王受命後,經過周密的研究和計劃,派出兩路刺客,分赴南京、廬山,伺機下手。在廬山一地,殺手陳成在山道上恰遇蔣介石,陳成掏手槍就射,但由於距離稍遠和過份緊張,子彈擦身而過。陳成一擊不中,當即被蔣的衛士亂槍打死。南京一地,4名殺手終於等到一次蔣介石演說的機會,化裝成新聞記者和學生混進會場,在此千鈞一發之際,因擔任總聯絡人的王亞樵妻子王亞瑛臨陣怯懦,發出“暫緩執行的”暗語,使得南京刺蔣功虧一簣。結果,兩地刺蔣都沒有成功。

1931年7月23日下午,王亞樵本著西南派“倒蔣必先去宋,亂其經濟組織”的方針,親率殺手在上海北站刺殺宋子文,但誤中宋子文秘書唐腴廬,宋卻死裏逃生。

刺蔣、刺宋未成,卻給蔣介石集團以極大的震懾,加之當局久未破案,更使蔣等人寢食不安。在當時,戴笠仍在“跑‘單幹”,未形成自己的特務係統,羽翼未豐。整個國民黨軍警係統,還沒有一個人是王亞樵的對手,因而王亞樵達到一生暗殺生活的頂峰時期,繼續幹出了些轟動國內外的大案。

蔣決定對王亞樵進行政治收買,並要戴笠尋找與王亞樵聯係的渠道。戴笠得令後,派特務處特務,早年曾與自己一起追隨王亞樵的門生胡抱一攜4萬元巨款到上海收買,遭到王亞樵拒絕,蔣介石一計不成,再令胡宗南寫信給王亞樵,提出由胡宗南、王亞樵合組安徽省政府,讓王出任省政府副主席,以此作為誘餌,又遭王的拒絕。

兩招不靈,蔣認為王亞樵是不願屈居早年的兩個門生之下,於是派王亞樵的安徽老鄉、一起參加辛亥革命,時任淞滬警備司令的楊虎親自上門拜會王亞樵,開出的價碼是陸軍中將的實職。

楊虎對王亞樵說:“蔣公很欣賞你的才幹,希望你棄暗投明,效忠黨國。”

王亞樵嘿嘿一笑,問道:“那給什麽條件呀?”楊虎很認真地說:“封你為陸軍中將,而且絕對有實權。”

王亞樵說:“我還以為老蔣要把他的位置讓給我呢,原來隻是一個小小的陸軍中將!沒球意思,不幹!”

結果可想而知,楊虎氣得拂袖而去。

蔣介石聽完了楊虎的匯報,嘴裏雖然說了兩聲:“很好!很好!”心裏早已下定了決心:此人既不能為我所用,就必須堅決鏟除,以絕後患。這事他交給戴笠去處理,主要是看戴笠的忠心。

對王亞樵,當初戴笠尚存惻隱之心。成立特務處時,戴曾向蔣推薦起用王亞樵,但蔣認為“此人思想左傾,不可為我所用”。戴笠見此,不再提起王亞樵三字。現在王亞樵已威脅到蔣的存在,戴笠僅有的一點同情和患難之情已不複存在。

但王亞樵的實力和手段他是知道的,要追捕王亞樵,絕非輕而易舉的事。於是,戴笠親率大批特工人員,赴上海周密布置和坐鎮指揮,全力緝捕王亞樵。

到上海後,戴笠立即指揮軍警及特工人員包圍了已經掌握的王亞樵的幾個住處,其中有王亞樵母親及發妻王淑英在拉都路的住處。接著對王亞樵的弟弟王述樵韻律師事務所以及大華公寓、亞洲飯店等地點,進行搜捕,結果全部撲空。這一切,早在戴笠的意料之中。他知道王亞樵長期生活在險惡處境之下,早已養成了謹慎、機警、多疑、善變的性格和作風。王在上海,僅秘密住所就有十幾處,居住、穿戴打扮、交通工具,一日數變,行蹤飄忽不定。其確定行止,就連身邊最親信的大將鄭抱真、龔春浦以及妻妾王淑英、王亞英等人,也不能盡數掌握,往往隻是在王亞樵到一處地方後打電話告知,而通話常用暗語,外人雖然聽到,也不疑有他。至於王亞樵的一般徒眾雖多,但對王亞樵的情況卻知之甚少。

戴笠早年在上海流浪時,由於曾有意向王亞樵靠近,曾對王亞樵作過一番研究。湖州拜師後,又從近處對王亞樵作了一番觀察,並通過結交王亞樵身邊的親信心腹,了解掌握了許多王亞樵性格特點及活動規律的第一手資料。

1931年,戴笠正式受命監視王亞樵的安徽旅滬學會的活動情況,已經使他意識到自己遲早將與王亞樵發生一場惡鬥,於是他便開始從各方麵調查、研究、掌握王亞樵及其安徽幫的活動規律。因此,戴笠對如何追捕王亞樵,心中早已有底。

第一方案是圍捕。戴笠經報蔣同意,統一組織上海的軍警憲特機關嚴密封鎖上海所,有對外的海陸空通道,防止王亞樵逃出上海。尤其上海的太古碼頭是上海到香港及國外的海上交通要道,戴笠更是派出大批軍警特務,對行人進行嚴密盤查。戴笠認為,隻要王亞樵這條大魚始終被圍在上海這口池塘裏。無論是池塘裏的水多麽混濁,終有被撈到的一天。相反,如果王亞樵一旦溜出上海,不啻一條大魚遊進大江大海,到那時再捕捉就十分困難了。

第二方案是守捕。戴笠深知王亞樵一向神出鬼沒,要捕捉他絕非一日之功,唯有放長線,釣大魚,驕其心誌,使他逐步麻痹鬆懈起來,然後一舉出擊,以竟全功。這也是孫子所說:藏於九天之下,動於九天之上。於是,戴笠下令對已經發現的王亞樵的各個秘密住所,均在周圍布下許多便衣特務,日夜監視,以用作香餌,釣取“金鱉”。戴笠反複告誡手下的特務:再機警狡猾的魚,總有抬頭浮水的時候,關鍵是捕魚的人要有耐心。切不可心浮氣躁,以至功虧一簣。

第三方案是誘捕。戴笠征得蔣介石同意,懸賞百萬元擒拿王亞樵。有通風報信,帶領軍警人員去捉拿的,亦賞10萬元。這個賞額是有史以來最高的。在當時,100萬元是一個中型銀行的全部資金,10萬元也會使人成為上海十裏洋場的巨富。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戴笠深知王亞樵手下雖然部眾很多,殺手雲集,但大都是烏合之眾,其中不乏見利忘義之人,隻要給以重金引誘,就不怕沒有人出來密報告發王亞樵的行蹤。

第四方案是查捕。戴笠認為,王亞樵在上海活動了近10年,手下徒眾有數千人之多,所謂核心親信班子也有數十人,以他為首的安徽幫雖然完全受他支配,具有強烈的反蔣及不與政府合作的傾向,但並沒有政治綱領,也沒有嚴密的組織紀律,行動自由散漫。因此,無論王亞樵神通多麽廣大,本領多麽高強,變化多麽莫測,總難免不在許多方麵露出蛛絲馬跡。隻要廣泛調查,善於搜集分析情報,一旦發現疑點,窮追不舍,一查到底,王亞樵即使有隱身之術,也會暴露的,於是,戴笠調動大批軍警特工人員,從凡是與王亞樵手下的親信心腹或殺手有過接觸的人那兒,廣泛搜集調查王亞樵可能居住的窩點,甚至妓院也不肯放過。這樣,目標一個一個地被偵查發現,密點一處一處地被控製掌握,範圍一步一步地被縮小收緊。

為了方案的實施,戴笠找杜月笙等人幫忙,杜月笙看在過去的交情,且與王亞樵一直敵對,自然鼎力相助,青幫弟子也四處打聽王亞樵的消息。

最後,戴笠還建立了一支反應快速的緝捕隊伍,日夜處於戒備狀態。隻要一聲令下,能夠立即出動,在很短的時間內呼嘯而至,對目標進行圍捕。

戴笠的這些圍捕方案初看起來也很尋常,有些地方甚至顯得笨拙,但由於每一點都是針對王亞樵的弱點,而且在戴笠督促監視下執行起來十分認真,因此很快發生了作用。

首先是王亞樵及手下一批心腹大將的活動受到越來越嚴格的限製,許多場合不能再出現,許多住處不能再使用,許多人不能再接觸,許多渠道不能再聯係。隨著過去保密得不很嚴格的密點一個一個地被發現,活動範圍越來越狹窄。暫時還沒有被發現的密點周圍,也常常有三三兩兩可疑的人像獵狗一樣到處轉悠,嗅聞。有時,王亞樵半夜剛剛轉移到一個地方,人還沒有躺下,軍警特務們就跟蹤而來;有時王亞樵從一處地方剛離開,後麵特務們就破門而入進行搜查。特別是王亞樵手下的隊伍開始瓦解分化,一些人在高壓下動搖,一些人在威逼下屈服,一些人在引誘下叛變,這使王亞樵的處境越加險惡莫測。

上海之大,卻難有他立足之地。王亞樵這時才真正感到戴笠的份量。十幾年來,他打遍上海無敵手,不獨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這些上海流氓大亨們對他心存畏懼之心,就連蔣介石這樣領兵百萬的一國之首,也對他另眼相看。但是,他卻感到戴笠確非泛泛等閑之輩。時至今日,王亞樵才懊悔當年湖州初識時沒有深入了解戴笠,也多少有些輕視他的誇誇其談,終於成為今日的勁敵和對手。

其次,王亞樵的身價是100萬元,如此高的賞金得之便是終身榮華富貴,受用不盡。於是,見利忘義、見財起意的人一個個從隱秘處鑽出來,自動去四處鑽營打聽,向戴笠告密。這些人大都與王亞樵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如果掌握一兩處重要的情報,這就足以對王亞樵構成致命的威脅。其中有個安徽同鄉會的柏藏香,他因多少知道王亞樵一點底細,鑽營打聽也就比別人少走了一些彎路。一天,他終於打聽到王亞樵住進郊外趙主教路一幢秘密住宅,於是就向軍警機關報告。

戴笠是十分精明的人,想拿賞金的人太多了,但王亞樵的頭是那麽好取的嗎?於是,他派特務對柏藏香的背景進行調查核實,知道他原是王亞樵的朋友。朋友出賣朋友,這是再好沒有的。戴笠又打聽到趙主教路的秘密住宅是前軍長劉誌陸新建的公館,建成後常有一些秘密人物進出,而劉誌陸與王亞樵素有交情。據此,戴笠命令不得打草驚蛇。他仍令柏藏香帶幾名特務去劉誌陸住宅周圍布下監視網,然後集合大批軍警人員待命出發。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十餘天的連續監視,終於在一個深夜,發現王亞樵坐著一輛黑色轎車進了這所住宅。不多時,數百名警特人員在上海法租界巡捕房的配合下呼嘯而來,將劉誌陸的住宅圍困得嚴嚴實實,然後軍警們破門而入。可是除了被窩裏尚有餘溫外,搜遍了整個住宅的每個角落,卻始終不見王亞樵的蹤影。原來王亞樵早在軍警特務圍上來之前,已發現情況異常,隨即從陽台欄杆上翻出,順著一根繩索,動用輕功溜下樓去,然後利用公館背麵一片建築物黑影的掩護衝了出去,在郊區亂墳崗的一具棺材中睡了一覺,脫險而去。

王亞樵的又一處密點被戴笠搗毀,處境越發困難。這時,著名愛國民主人士楊杏佛被特務暗殺,王亞樵聞悉,思之良久,寫下一副《哭吊杏佛先生》的挽聯,派人潛赴福建廈門鼓浪嶼,將挽聯寄上海“楊杏佛先生治喪委員會”,意在用聲東擊西、金蟬脫殼之計迷惑戴笠。

然而,當特務們驚惶不安地將挽聯送到戴笠手中時,戴笠一見哈哈大笑,不驚反喜地說:“王亞樵一向狂妄自大,敢作敢為,今天竟然想到用這種雕蟲小技來引開我的注意力,謀求脫身,說明他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於是,戴笠進一步收緊圍捕之網,對王亞樵所有的熟人、朋友、親眷和有可能藏身的場所進行更加嚴密的監視,軍警特務們稍一懈怠,即遭嚴厲製裁。

1933年夏,王亞樵在上海居住的密點隻剩下第二夫人王亞瑛的住處沒有被發現。但戴笠通過特務們多方打聽和對王亞樵親信人員的多次跟蹤,終於確定赫德裏有一處密點。於是,即對這一帶的住家逐家進行秘密調查,終於很快弄清確切地址。戴笠再次下令不準驚動王亞瑛,而是以王亞瑛的住處為中心,在周圍撒下一張大網,專等王亞樵自投羅網。

一天清晨,趁著黎明的黑霧,王亞樵機警地閃進赫德裏,左右觀察一陣後,確定周圍沒有什麽異常情況,便從後門悄悄上樓。

王亞瑛既是王亞樵的寵妾,又是王亞樵手下的一名重要殺手,機警、智慧、勇敢不下須眉。她多日來為王亞樵的處境提心吊膽,現見他安全歸來,驚喜交加,未及問候,先習慣地撩起窗簾對弄堂裏的行人和動靜觀察一番。

不看則已,一看之下,王亞瑛連呼“不好!”“不好!”

王亞樵探頭一看,果然不好。情急之下,他看見屋角的菜籃子,心生一計。他讓王亞瑛把身上的衣裳脫下,穿在自己身上,又紮上一塊頭巾,把臉上胡須刮掉,經過一番化裝,步下樓去。在弄堂中,尾隨清晨買菜的幾位娘姨,低頭斂眉,從特務們身邊擦肩而過。剛出弄堂口,幾部汽車已風馳電掣般呼嘯而來。王亞樵再一次破網而去,脫險而去。

大難屢屢不死,隻有王亞樵這位特級職業殺手才能做到。

王亞樵處此險境,已知上海不是久留之地。於是在1933年8月,經易容術和精心策劃,從上海太古碼頭乘英國豪華客輪逃離上海。臨行前,留一信令人在輪船啟航後寄交戴笠:“亞樵與當局無歸順與否之存在,願諸君代達。如執政當局苟能改變國策,從而停止內戰,釋去私怨,精誠團結,共赴國難,亞樵當隻身抵闕,負荊請罪。亞樵何去何從,在於當局,否則誓於周旋到底,懸首都門,又何足惜。”

戴笠一看此信寄自上海,失聲大叫“不好!”王亞樵已逃離上海。至此,戴笠長歎一聲,自忖以上海數十萬軍警憲特尚不能奈何於他,確非等閑之人。難怪校長幾次三番對之招安,可見校長對這個人該是看準了的。現在王亞樵脫險而去,猶如一條巨蟒潛入大海,不定什麽時候還會弄出翻江倒海的事來。想到這裏,戴笠不禁打了個寒顫。

王亞樵被戴笠逼走香港後,住在光明路一號,與西南派反蔣人士李濟深、陳銘樞等人合作,繼續從事暗殺蔣介石的活動。

1935年11月1日,經過長時間籌備的國民黨中央四屆六中全會,在南京湖南路中央黨部禮堂召開。

王亞樵派出的殺手刺蔣未成,卻開槍擊中汪精衛。

香港的特務立即接到命令:不惜一切捉拿王亞樵。然而,由於西南派人士胡漢民的活動、斡旋,港督命令情報處對王亞樵加以保護。軍統特務對這棘手局麵,毫無辦法,隻好聽任王亞樵四處拜客訪友,逍哉遙哉。蔣介石在南京聞知此事,大發其火,把戴笠罵了個狗血噴頭,並責他速將王亞樵提回,不論死活!

戴笠誠惶誠恐,領命而去。為了表示自己的赤膽忠心,他決定親自出馬,赴香港現場指揮!

戴笠赴港的行動很快被王亞樵偵悉。西、南派人士及王亞樵等人素來與香港總督和警方有良好的關係。於是,西南派領袖胡漢民親自與港督葛洪亮協商,請他按國際慣例對政治犯王亞樵多多照顧;王亞樵也親自會見香港警務處勃朗處長,告訴他戴笠將親自來港捕人的消息。

戴笠乘坐的豪華遊艇進入香港本島盧吉道三號碼頭。遊艇停穩後,戴笠與賈金南兩個人各拎一隻澳大利亞高級皮箱上岸。戴笠的那隻皮箱裏放著兩支最新式的美製不鏽鋼強力式無聲手槍及巨額美金港鈔;賈金南的那隻皮箱裏放著全套進口洗鼻器具及各式手帕。

走下遊艇,戴笠發現三號碼頭上一群身穿深藍色嗶嘰警服的港警芷虎視眈眈地向自己這方麵注視,情知不妙。他知道香港法律禁止私人攜帶武器入境,因公務攜帶武器必須向所在國英國辦理槍照,否則就是違禁。偏偏這次因要秘密赴港,怕申請槍照時走漏消息,故沒有辦理臨時槍照。戴笠機警地向賈金南使個眼色,瞬息之間將手中一模一樣的皮箱對調了一下。

來到岸上,戴笠乖乖地拿出護照接受檢查。警官接過護照,一眼掃過,臉上露出笑容,連聲說:“哦!原來是戴先生光臨本港,港人不勝榮幸之至。”說罷,恭敬地送還護照,啪地一個立正,朝戴笠行了一個標準的英國軍禮,大聲報告:“戴先生,請允許我向您自我介紹,亨利·勃朗,香港警務處處長。”一副英國紳士的樣子。

接著,勃朗恭敬地請戴笠上車,戴笠也不爭辯,心想,我身上沒有違禁物品,你一個警務處處長隨便扣押中國公民,看你如何收場。

車在警務處,戴笠下車剛坐下,就有兩個港警手持“檢查證”進行搜查,戴笠何嚐受過這種侮辱,但因在人屋簷下,怎敢不低頭,僅且先過了這一關,事後再找你港督葛洪亮算帳。不料,勃朗向門外一個招手,門外一個港警拎進一隻皮箱,當場打開,正是戴笠調給賈金南的那隻。

戴笠心裏大吃一驚,臉上卻露出譏諷的冷笑,故作坦然地說:“勃朗處長,請問你有何證據可以說明這隻皮箱是我的。”

勃朗哈哈一笑,大叫一聲:“拿來!”

當即,一疊剛衝洗出來的照片放在戴笠麵前,裏麵正是戴笠與賈金南調包的全部過程。

戴笠一時目瞪口呆。勃朗說:“戴先生,我不得不很遺憾地通知您,由於您非法攜帶武器入境,從現在起您被拘留了。”

戴笠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我是複興社的江山戴雨農,請你們不要誤會。”戴笠繃緊麵孔,沒有半點笑容,他威脅道:“你們沒權力逮捕我!”

“噢,不,我們有權力!”香港情報處的警察誇張地聳了聳肩:“戴先生,久仰了。但即使英國首相無證持槍,我們也有權扣押。還是請戴先生識相一點,別讓我們為難。”

戴笠還想作出進一步抗議的表示,勃朗一揮手。兩個港警不由分說地把戴笠帶了出去,送進警務處拘留所。

戴笠自稱在民國7年坐過一次牢以外,這是他一生中第二次“坐牢”。在拘留所裏,戴笠貴為國民黨政府的特務頭子,但英國人也不買這個帳。在他們眼裏,戴笠隻是個違禁攜帶槍支的“犯人”,雖然拘留所優待,給他提供了一個單人房間,但是,每天洗澡的條件是沒有的,洗鼻的“功課”自然也隻好免了,加之拘留所空氣汙濁,衛生條件很差,氣得戴笠在拘留所裏不住地大罵英國人不講人道,不講衛生。接著又大罵清朝道光皇帝和杭州將軍耆英等一批賣國賊與英國人簽訂了割讓香港的《南京條約》(即《江寧條約》),害得他這個中國人在中國的領土上沒有行動自由,反要被英國關進拘留所。

蔣介石得到戴笠在香港被扣押的消息,立即指令外交部向英國駐華大使館交涉。英國政府考慮到與中國的關係,通知港督葛洪亮馬上放人。於是,戴笠在香港警務處拘留所裏蹲了三天後被釋放。

戴笠被關了三天,一腔羞憤無處發泄,隻好轉移到王亞樵身上,發誓要把王亞樵捉拿歸案。

出牢當天,戴笠召集特務處香港站和分批潛入香港的20名特務開會,布置追捕王亞樵的行動,並在香港銅鑼灣晚景樓一號的寓所坐鎮指揮追捕王亞樵的活動。這一次。雖然沒有抓獲王亞樵,卻活捉他手下大將餘立奎,也算是戰果赫赫。

1936年,王亞樵從香港來到梧州倪莊。不久後的一天,一個姣小美貌的少婦隨蔡克強也來到倪莊。在村外望風的王亞瑛一愣:“克強,婉君怎麽來了?我們找你找得好苦!”

婉君身著時髦的衣裙,容光煥發,楚楚動人。盡管臉上帶著誇張的淒苦之色,卻掩蓋不住平日生活富足的底蘊。她眼圈一紅,抱住了王亞瑛:“我日夜都在思念你們哪!九哥呢?”

王亞瑛笑笑,沒有回答,問:“你從哪裏來?”

“從香港來。”

“住在什麽地方,我們怎麽一直沒有找見你?”

“光明台十五號。”

王亞瑛一愣:“光明台十五號是個闊氣房子,你怎麽會住在那裏?”

餘婉君眼睛閃過一抹驚慌,但旋即平靜下來:“我租的是那裏的倉庫,租金便宜。”

“你生活好像很富裕嘛!”王亞瑛上下打量著餘婉君的裝束。

餘婉君泫然流涕:“自從立奎被捕之後,我們孤兒寡母,日子過得苦啊!出門又怕被人看不起,隻好穿好一點。我們這是來投奔九哥來了!”

“九哥不在。”王亞瑛對蔡克強說:“克強,你給她在梧州城裏找間房子,先安頓她們母子住下。”“城裏人欺負單身女子,我要和大家住在一起。九哥呢?”餘婉君拿手絹擦拭發紅的眼圈。“他不在這裏。”“去哪裏了?”王亞瑛忽然麵色凝重,她緊緊盯著餘婉君:“你好像對九哥在哪裏很關心。”

餘婉君臉一紅,哭泣道:“我丈夫立奎被捕入獄,判了死刑,我還能出賣九哥嗎?我好命苦啊!”

王亞瑛說:“情勢危急,不得不防。婉君你莫多心。”

餘婉君環顧了一下四周:“好吧,我到城裏去住。請轉告九哥,我們餘家老小,都對得起他!”說完,她決然地轉身離去。

“婉君,留步!”王亞樵從隔壁房間急步趕出來!“你還是和大家住在一起吧,也好有個照應。”王亞樵已經在裏屋聽了多時。依他的意思就把宛君母子留下住。但鄭抱真、陳義英堅決反對。陳義英認為,餘婉君在香港曾一度下落不明,現在奔來,也決非惶惶逃命的形象。而且她一來就急急追問王亞樵下落,形跡可疑。

鄭抱真建議先在城裏把餘婉君安頓下來,觀察一段時間,再作考慮。

王亞樵苦苦思索。依他的精明和多年刀尖生涯的經驗,也隱隱感覺到餘婉君此來似乎別有圖謀。但是,立奎為我而被捕,今天他妻兒來投,若拒之門外,豈非令人寒心?當他聽到餘婉君說:“我們餘家老小都對得起他時”,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跳了出來。

餘婉君一眼看見王亞樵,又驚又喜,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九哥,總算見到你了。”

王亞瑛、蔡克強憂鬱的對視一下,輕輕搖了搖頭。

王亞樵立刻讓蔡克強在西江岸租賃一幢漂亮的房子,然後打發餘婉君去香港把東西帶來。

餘婉君興致勃勃回到香港,軍統特務程子賢早在入口迎接:“婉君,怎麽樣?”

“我查到了王亞樵的確切住址。”餘婉君喜形於色,“就在廣西梧州。”

她怎麽跟軍統特務勾結在一起?

原來,王亞樵在香港神奇般“失蹤”以後,蔣介石大怒,把戴笠叫去,照例又是臭罵。戴笠又氣又羞,命令特務日夜監視餘立奎的愛人。但餘婉君每天隻是照常生活,並不與其他人往來,監視了半個月,一無所得。戴笠正在無奈之計,手下特務程子賢獻了一條錦囊妙計。

程子賢在特務處工作幾年,很有經驗。他年輕英武,談吐得體,常被人譽為“活趙雲”。遵照戴笠的指示,他布置了幾名特務裝街頭流氓對餘婉君加以非禮,程子賢則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救下了餘婉君,並逐漸贏得了餘婉君的信任與好感。

餘婉君是個嬌生慣養的少婦,年青美貌又愛跳舞,在南京時就熱衷於交際場上的應酬。餘立奎入獄後,她的生活一下子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自然深感寂寞。程子賢就經常帶她去遊樂場、舞廳消磨時光。但無論怎樣打聽,餘婉君始終不肯吐露王亞樵的下落。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程子賢決定從餘立奎身上入手。他聲稱隻要捉住王亞樵,就可保餘立奎出獄。

然而沒想到餘婉君毫不動搖,她決不會出賣王亞樵:“我不能害了九哥。”

“怎麽會呢?蔣委員長對王亞樵很器重,抓到王亞樵肯定重用他,至少也封個中將。”程子賢開導她:“何況戴老板跟王亞樵又是結拜兄弟,決不可能加害。”

餘婉君猶豫了一陣,終於答應了程子賢的要求,編出一套香港無法生活的謊話,騙取了王亞樵的信任。

聽完程子賢的匯報,戴笠大喜過望。“老九啊老九,你總算未逃出我的手心。”然而他轉念一想,廣西是白崇禧的地盤,在那裏逮捕王亞樵,恐怕白崇禧不會坐視不理。

他親自飛抵香港,對餘婉君“曉以大義”,並送她10萬元巨款。

“戴先生,請您千萬不要加害九哥。”餘婉君已經隱約感到事情正在變化,她不願傷害他十分敬重的王亞樵。

“你放心。”戴笠信誓旦旦。“我和王亞樵早在上海就有香火之情,兩人情同手足,怎麽會害他呢?”

然後戴笠又飛抵南寧,麵見白崇禧。密談中得知白崇禧和蔣介石合作已定,遂全盤托出密捕王亞樵的計劃。

不想白崇禧一口拒絕:“不能在廣西對付王老九,否則四麵討伐,輿論不利。”

戴笠吃驚地瞪大眼睛:“你可以推說不知啊!”

白崇禧輕蔑地一笑:“你們幾十個人從我地盤上抓走一個人,我要說不知道,鬼才相信。”

戴笠失望地歎息一聲:“又要讓王老九逃過去。”

“雨農,你好湖塗啊!”白崇禧意味深長地說:“王老九在廣西,我自然盡地主之誼。但他的人身安全,我不負責。”說完他詭秘地看了戴笠一眼。

戴笠豈不明白?他向白崇禧深鞠一躬:“多謝!”

白崇禧冷冷地一笑:“若看在任公麵上,我倒不該如此絕情,但他已有投共之意,我豈能容他!”

1936年10月20日中午,李濟深之兄李任仁先生設宴款待王亞樵。李任仁是梧州豪富,對王亞樵非常熱情。席間彼此暢談華北日本鬼子的種種暴行、華北戰事以及國家的處境,十分投機。

宴後日已下午,王亞樵告辭出門。他望著仲秋豔麗的太陽,欣然對同行的鄭抱真說:“今天的天氣真好啊!”

他不知道,這是他一生中最後一次看見這美麗的太陽!

下午三點鍾,餘婉君派人來邀請王亞樵去她那裏,聲稱有事麵談。

鄭抱真竭力反對:“九哥,你不能去,還是讓我去好了!”

“立奎在獄中代我受苦,我若對她們孤兒寡母過於冷落,心中有愧啊!”王亞樵立即穿上長袍,準備出門。

鄭抱真猶豫了一下,還是勸阻道:“九哥,她那裏你還是少去為妙!”

“怎麽?”王亞樵虎目炯炯。

“餘婉君似乎總有什麽事瞞著我們,見到我們總有張惶之意。前天還送我和克強每人一副衣料。九哥,你得提防呀!”鄭抱真說出了心中的憂慮。

王亞樵笑道:“她生怕立奎不在,你們對她冷遇,才送給你們衣料。心事我們應注意,便不可過於小心。你想,立奎判了死刑,我們若有點對不起婉君的地方,愧對立奎啊!”

鄭抱真知道規勸也無益,就又建議道:“我去喊克強、國屏過來陪你一道去!”

蔡克強,合肥大蔡灣人;張國屏,肥東縣梁園人,兩人均身體強壯,武藝精湛,槍法出眾,李濟深、陳銘樞譽之為王亞樵的“哼哈二將”,在他們的陪同下,王亞樵從未出過事。

王亞樵看看天色:“太晚了,去喊他們太麻煩,我獨自去吧!”

鄭抱真堅決地說:“我陪你去!”

兩人很快來到餘婉君門口。餘婉君聞聲迎了出來:“九哥來了!剛好,你的兩個衛士克強和國屏也在裏麵。抱真哥,你也進來坐坐,喝一杯酒。”

鄭抱真心中的石頭落了地。他對王亞樵拱了拱手。“九哥,我回去了。”

“好吧,我立刻就回。”王亞樵邊說邊隨餘婉君走進院裏。

這是一座兩層小樓,樓下有個小院子,見杳無人跡,就詫異地問:“婉君,克強、國屏他們在哪?”

“他們喝多了酒,在樓上休息呢!你先上去,我再去弄幾個菜。”餘婉君疾步向廚房走去。

王亞樵素知蔡克強、張國屏都是好酒之輩,剛才的一點疑慮也完全打消了,他走向樓梯:“不必麻煩,我一會就回去!”

王亞樵剛走進門口喊:“國屏,克強。”兩個人影就躥了出來,一把石灰就迎麵撒來。王亞樵頓覺眼前漆黑一片,眼睛火燒般疼。他痛苦地蹲下身去。

就在這時,埋伏在房中的特務亂槍齊發。說時遲,那時快,王亞樵憑感覺朝空中躍起,在空中把槍掏出,順手就是幾槍。落地後,伏地而臥,按聲音的來源“啪啪”射擊。

特務們聚集在桌子後麵向王亞樵瘋狂射擊,一陣亂槍過後,王亞樵伏地不動了。

“哼!這次王老九也成了死鬼!”幾個特務從桌子後麵站了起來,一擁而上。

誰知,王亞樵突然跳起,幾個點射,前麵的特務應聲而倒。

餘婉君聽見槍響,知道不妙,趕快從樓下趕來,哭喊道:“子賢,你答應過我不害王先生的!”

王亞樵頓時醒悟過來。“婉君,是你……”

餘婉君哭道:“九哥,是我對不起你。”

王亞樵兩眼漆黑,他冷靜下來:“婉君,你不要上來,樓上危險!”

這時,埋伏在樓下的十幾個特務聽見上麵的特務沒能得手,蜂擁而至,堵住門口。手槍齊射,火蛇飛舞,王亞樵終於倒下了!

餘婉君慘叫一聲倒在王亞樵身上。

程子賢獰笑著走了過來,抓住餘婉君的頭發,匕首一閃,紮進她的胸膛,攪了幾下才拔出匕首。

“老九啊老九,你搞了一輩子暗殺,沒想到也死於此地!”程子賢用沾滿鮮血的匕首撥弄著王亞樵的麵孔。在電筒的照耀下,對準王亞樵的臉,劃了一個圓圈,然後剝下臉部皮膚。

和蔣介石、戴笠等人鬥爭多年,曾叱吒風雲上海灘,槍殺淞滬警察廳廳長、輪船招商總辦、日本侵華派遣軍司令,令國民黨要員聞風喪膽的“鐵血殺手”、“暗殺大王”王亞樵倒在血泊裏。

次日,鄭抱真驚聞噩耗,奔赴現場,許誌遠、王亞瑛、陳義英、蔡克強、張國屏等人也聞訊趕來,抱屍痛哭。

王亞樵身上中五槍一刀,整個臉皮全被剝去,慘不忍睹!

次日,梧州報紙登出新聞:王亞樵被刺身亡!

真相大白,梧州各界聞訊莫不震驚。老友朱蘊山、何民魂、李濟深、李任仁前往悼念。“一二八”抗戰中任“淞滬抗日義勇軍”參謀長的蔡蹈和正隱居香港,驚悉王亞樵被害,不顧危險趕到梧州,赴靈前痛吊亡靈!

南京。戴笠陰沉著臉聽完了程子賢等人的報告,久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