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上一節說到黃金榮在謝師宴上說了怪話,氣呼呼地走了。

他媽見他一走兩天沒有回家,急了,四處央人尋找。倒是他父親說:“沒事,過幾天他就會回來的!”

都說知子莫若父,果然,幾天之後,黃金榮灰溜溜的回來了,一身的邋遢,連衣服都不見了,隻穿了一條褲頭。

他媽扯住他,問:“怎麽會這樣?”

倒是他父親替兒子回答了:“一定是輸光了!”

黃金榮從小最感興趣的是看大人搓麻將,在這方麵好像頗有天賦。因為年少記性好,往往大人還沒看出什麽牌,黃金榮在其身後已經會喊一聲“胡啦”。十二歲就登上了麻將桌,從此一生與賭博結下了不解之緣。自然賭場沒有常勝客,甚至有時候輸得隻剩短褲衩回來。

他帶著姐姐給了一點私房錢,想出去闖**一下,可是很快發現根本找不到合適的工作,髒活累活他不願幹,便宜的活他幹不了。遊**了兩三天,一頭栽進賭場中,想大賺一把回來,沒料到不但把錢輸光了,連那件謝師宴上穿的新褂子,也當了去。

他父親冷冷地看著他,接著說:“我知道你想當捕快,好吧,過些天我去找找人,看看能不能給你安排一個活幹!”

黃家一直是平頭百姓,到黃金榮的父親黃炳泉起,始有起色。黃金榮父親黃炳泉年輕時任餘姚縣衙門的捕快。所謂的“捕快”並不是什麽官職,而是舊時在州縣的官署中擔任緝捕盜匪工作的差役,大概相當於今日的刑事警察。作為衙役的公人,還是生活在社會的較底層。黃炳泉因偵破過幾個案件而在當地小有名氣,曾經升為江蘇提標候補守備。如果以正當的職業為黃金榮定位的話,應該算他一生從警。追溯淵源,也是子承父業了。就是在這一職業上,黃金榮創造了他自己的“輝煌”,被法國人稱為租界上的“治安長城”。

黃金榮從小對父親往日的捕快職業倒情有獨鍾,他家住處附近也住有不少清朝的武官和捕快,耳聞目睹,十分崇拜捉賊捕盜的英雄。

父親往日的捕頭威風,黑白兩道上來往的各路好漢,始終是黃金榮向往的生活樣式和內容。經過多次請客送禮,1887年,黃金榮先是謀得一個上海縣值堂的差役。隨後,黃金榮又給縣裏送金獻銀,終於改任捕快,一時黃金榮歡天喜地,以為從此可以高人一等了。

然而,捕快並不是輕閑之職。那時候,上海縣隸屬於鬆江府。黃金榮經常要押解犯人或押送公物到鬆江府去,上海到鬆江,來回70多公裏,黃金榮常常是穿上蒲鞋,背著雨傘,提著燈籠,清晨三四點鍾起程出發,要到夜裏八九點鍾才能回到南市。頭幾次外出,小橋流水,野菜花香,尚有些新鮮感,日子長了,風來雨去,風餐露宿,從小被母親嬌寵慣了的黃金榮如何吃得起這等辛苦。吃苦不說,油水卻不大。所以他不久便辭去了捕快之職,與一批混日子的流氓纏在一起。

辭職之後的黃金榮,混跡在在南市和法租界、公共租界交界的典型流氓團夥“鄭家木橋小小混混”中,開始了他的混世魔王的人生道路。這個時候的黃金榮雖然個頭不算高,但長得十分壯實,橢圓的臉,胖墩墩的,他握緊有力的雙拳,感到渾身是勁,準備打出一片天地。

上海作為近代飛速發展長成的一個大都市,其特點之一,便是黑惡勢力的膨脹。地痞流氓是因為社會失控而形成的一種特殊的惡霸勢力。上海在開埠以前,就因為人口流動頻繁、社會結構複雜以及地方吏治不力,導致地痞流氓勢力猖獗。

1843年上海開埠後,隨著城市半殖民地半封建化的畸形發展,流氓勢力急劇膨脹。上海延安東路原是一條寬闊的河流,叫洋涇浜,為黃浦江的支流,它西經周涇浜與蘇州河相連,往東匯入黃浦江。洋涇浜因通洋涇港而得名,浜分東、西兩段,浦西稱西洋涇浜,浦東叫東洋涇浜,後來東洋涇浜漸漸淤塞,從此浦西段不再冠以“西”字,而直呼洋涇浜了。洋涇浜上有9座橋梁連接兩岸的南北交通,其中一座就叫鄭家木橋,原名陳家木橋,上海話裏“陳”、“鄭”同音,因此後來變成了鄭家木橋。上海小刀會起義後,清軍前來圍剿,這一帶頓成戰場。英國領事為阻止戰火蔓延到租界,下令拆除此橋。到1856年,美國傳教士泰勒為了方便教徒進出河南的基督教教堂,出資在木橋原址上建造了一座長10米、寬4米的木橋,外國人稱泰勒氏橋,上海人仍稱它為鄭家木橋。

鄭家木橋一帶,商號林立,各地商賈成交之後,就近到山東路麥家圈、福建路四馬路(今福州路)一帶逛妓院、賭場和燕子窩。久而久之,這一帶就成了三教九流、各種各樣的雲集之處。這樣,遊民乞丐因這裏茶樓酒肆、娼寮賭場毗連而時常出沒,扒手小偷因這裏各地商人成群也常在此聚散,流氓地痞們更是在這裏呼風喚雨,聚眾鬧事。

什麽樣的社會,什麽樣的製度,就會產生什麽樣的人物。因為洋涇浜是英、法租界(後來為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交接處,橋南的法租界巡捕不能涉足橋北英租界,橋北的英租界巡捕也不能越界捕人,一河相隔,形同兩國。流氓地痞們充分利用這種製度的缺陷,以鄭家木橋為其風水寶地,凡行人行經或者商船停靠此地,他們便一哄而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公開搶劫,大到貨箱皮包,小到婦女所戴的金銀首飾。這些歹徒往往在英租界得手後,隻需逃入橋南的孔子路即告無事,而在法租界作案後,隻要避入橋北的英租界亦然。洋涇浜的有利地形,使得流氓歹徒越聚越多。他們結夥成幫,各占地盤,形成了近代上海黑社會的一個雛形。

而從捕快差事上退下來的黃金榮,很快便成了這眾多的流氓地痞中的霸王。

黃金榮身材矮胖,結實有力,皮膚黝黑;一張田字臉,碩大無比,近似蛤蟆;口大容拳,但目光炯炯。他憑蠻力也憑其社會經驗而拳打腳踢,在洋涇浜兩岸為非作歹,不久與丁順華、程子卿結成了流氓團夥。

丁順華,南匯人,原是農民,身有蠻力,且學得一手好拳術。最初,每天搖柴船到洋涇浜來討生意,遭到當地土棍的勒索,遂糾集同鄉自衛;久而久之,自己也蛻化變質,成了鄭家木橋的一霸。

程子卿,江蘇鎮江人,因皮膚黝黑而人稱“黑皮子卿”,幼時讀過幾年書。及長因家貧而輟學,在米店當學徒,每天掮米,煉就鐵打的身坯,且善於出鬼點子。後來他也看中了洋涇浜這塊風水寶地,糾眾作敲詐之事。

黃金榮與丁順華、程子卿結為兄弟,依次為黃老大、丁老二、程老三。強強聯合後,便成為鄭家木橋一帶無可爭議的霸主。其收益的主要對象有二:一是來此地販運各種農產品的農民;二是洋涇浜兩岸的商家。前者要留下買路錢,後者要交納“保護費”。除此之外,有時候會要做些“拋頂宮”(搶路人的高級呢帽子)、“剝豬玀”(搶剝路人衣服)、“剝田雞”(搶小孩的絨線衣等)、“背娘舅”(用繩套住被害人頭頸背到角落,待昏迷即搶剝去衣物)等勾當。

經常來此的商賈、旅販和農民們,為了免遭麻煩,須主動向流氓中的最有勢力者行賄送禮以尋求庇護。這些流氓中的強有力者往往成為團夥幫派中的頭目,漸漸形成流氓中的小金字塔,小地盤服從大地盤,小頭目服從大頭目,產生出盤根錯節的地方惡勢力。黃金榮在丁順華和程子卿左右手的支撐下,橫行霸市,聚賭狎妓,成為洋涇浜兩岸小有名氣的黑社會頭目。

黃金榮還時常到老北門一帶,與守城的門卒沆瀣一氣,敲詐百姓。

因終日在黑道上跑,黃金榮認識了一些租界的巡捕,並跟在他們後麵做“蟹腳”(即“跑腿的”),上海人稱之為“三光碼子”。這一時期的黃金榮尚屬“鄭家木橋小小混混”的社會極底層人物,自然沒有固定收入,直到進入巡捕房後,才改變了生活和地位。

上海法租界是法國人在中國建立的第一個租界,於1849年4月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