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上一節說到黃金榮帶著流氓去娼寮收黑錢,卻碰上了一個人。

那個人是誰呢?

其實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連名字都沒有,是個印度人,法國巡捕房的差人。

原來在黃金榮去收保護費的之前,法國巡捕房的那些巡捕,已經收過黑錢了。這一下,娼寮的老板不幹了,直接捅到巡捕房那邊。

其實黃金榮在幫巡捕房幹“蟹腳”的時候,和很多巡捕都認識,雙方也都默認他們之間的江湖潛規則,那個印度人死新來的,壞了規矩。

黃金榮當即找到巡捕房,但是法國人卻可以包庇那個印度巡捕,還提出今後的黑錢,巡捕房拿大頭。人家法國人根本沒有把他們這幫中國流氓當人看。

黃金榮火了,指使手下製造各種事端,但是法國人也不是傻子,直接抓走了不少流氓。黃金榮也覺得這麽跟巡捕房鬧下去不是事,於是花錢找到公董局的一個人,幫忙緩和與巡捕房的關係。

作為租界“政府”的公董局,於1862年成立,它設在法國領事館(今金陵東路2號)裏。公董局“有權”維護法租界的秩序,加強警力,清除腐敗行為。然而當時公董局的官員,多數是早期殖民者中的冒險家充任,他們“事業”的中心,便是斂財聚寶,這決定了法租界的“政府”隻能是合法犯罪的堡壘。這些官員不僅縱容平常犯罪行為的橫行與存在,而且還直接與上海的黑社會發生協作關係,從而助長了上海黑社會勢力的擴張。

法租界成立之初,百業待舉,但資金匱乏,法租界當局為了開拓稅源, 公然應允妓院、花船、賭場和煙館營業,以便開征“營業稅”。

久而久之,法租界當局發現,將煙稅花捐承包給有能力的地痞流氓,或與之深交者,便容易有效地收到捐稅。他們開始物色此等人物,並與之訂立契約關係,承包的流氓隻要按約完稅,那麽租界不僅將允許他們的合法生存,而且將承擔保護他們的義務。這樣,租界和黑社會勢力漸漸開始結合了。

當時,法租界的治安主要靠巡捕房承擔。清末時整個法租界巡捕房的職員計有總巡1人、副總巡1人、總稽查1人、偵探長1人、法捕60人、安南巡捕200人、華捕250人、法探7人、華探50人。因此,從數量上推論,警務處的密探是以中國人為主體的,這是黃金榮能夠進入法租界並建立其勢力的重要背景。

有幾個當華捕的朋友勸說黃金榮,說你以前當過捕快,不如找機會進入巡捕房,那樣一來,我們華捕的這些兄弟都跟著你,不受安南巡捕的欺負。

這期間,為了加強租界內的治安,法國駐滬總領事白早脫和公董局總董白爾研究決定,再招募120名華人巡捕。

就這樣,黃金榮給自己報上了名。盡管他的年紀偏大,可以體格強壯,又有幹“蟹腳”的經驗。最關鍵的,法租界招華人警力以維護治安,本身就含有“以毒攻毒”的策略,他們的目的就是要利用有勢力的流氓,來掌控那些小流氓,從而達到“治安”的效果。

黃金榮是江湖老大,完全符合他們的條件。

於是32歲,還沒有女人的黃金榮,成了一名巡捕房的華捕。他進了巡捕房後,不像別人那樣出去巡街,而是跟在法國巡捕的屁股後麵,挨家挨戶去征收“地皮捐”和“房屋捐”那樣的黑錢。

他現在的身份是巡捕加流氓,隻要他出麵去辦的事,沒有辦不成的。很快,他就被警務總監看中,一下就由華捕提升為便衣。

黃金榮成有了法國人撐腰,就把大部小小混混收為徒弟,加以掌握,很多事情都是吩咐那些徒弟去幹。

法租界這種“以毒攻毒”的策略,是曆史的特殊選擇。因為隨著租界的擴張,人口猛增,社會環境日趨複雜。歐洲巡捕不懂中國的風土人情、社會內幕,難以有效地掌控社會,以後所招募的外國巡捕也形同虛設。而黃金榮一類人物是從社會底層摸爬滾打過來的。他們了解社會各階層的底細,特別熟悉黑社會各團夥的內幕與規矩。

租界與黃金榮一類人物的“聯姻”,無疑將會扭轉租界對治安問題一籌莫展的情形,大大改善對上海社會的掌控。另外,煙、賭、娼等黑惡經濟的存在,是殖民當局獲得穩定捐稅的基礎。為了保證其正常營業,就必須容納與之有深刻淵源關係的黑社會勢力。而流氓團夥之間的勾心鬥角、你爭我奪的矛盾,也隻有靠“以毒攻毒”、培植最有能量的黑勢力的方法加以解決,從而保持社會新的平衡。

總之,法租界當局為了確保租界的平安,放棄了司法公正這一道社會公正的最後堤防,而心甘情願地引入流氓勢力,其原委是可以想到的。

對於黃金榮來說,法租界向他這一類人等伸出橄欖枝,不啻於是給他們鋪平了一條登天的大道。在過去,黃金榮率眾從事敲詐、搶劫、詐騙等黑道勾當,既擔驚受怕,要躲避官府的圍剿,又需防止同道兄弟的“黑吃黑”。他們雖然能得到溫飽,甚至有小財好發,但社會地位低下,不能光明正大地出入於大庭廣眾之前,難以獲得體麵的社會地位。如今,有了殖民當局做靠山,他們就可以憑借自己亦官亦匪的身份,吞並其他流氓集團,以獨霸一方。

事實上,黃金榮日後成為赫赫有名的流氓領袖,成為上海灘上炙手可熱的三大亨之首,直到中國黑社會勢力的龍頭霸主,正是以擔任法租界巡捕之位為起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