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黑道上的好漢1

話說杜月笙度完蜜月,便開始執掌大眾俱樂部。

大眾俱樂部地處上海繁華地段,人氣很旺,但不久,杜月笙就發現了兩個大問題,直接影響了賭場生意。

第一是“剝豬玀”。

所謂“剝豬玀”即是“打悶棍”。起源於一些饑寒交迫的人,活不下去了,便挺而走險,埋伏在隱蔽處,趁月黑風高,襲擊孤身行人。他們一般隻謀財而不害命。但“謀財”很徹底,除了金錢首飾全要,還把人的衣服全剝光。

賭台打烊的時間都在午夜。賭徒們多數衣冠楚楚,珠光寶氣,贏了錢的賭客身上還有不少現金。這些人就是“剝豬玀”的最佳對象。

大眾俱樂部處在租界邊,一街之隔便是兩國地界,加上兩邊街道縱橫、弄巷複雜,“剝豬玀”的事時常發生。因此一到晚上,進人賭場者寥寥無幾。

另一件是當“大閘蟹”。

賭博在租界是屬於違法的,如果賭徒一旦被抓進捕房,就用繩子一連串綁起,押到馬路上去遊街,因這些人一串串的綁著,如同菜場上賣的大閘蟹,故謔之為“大閘蟹”。

凡能來大眾俱樂部賭錢的賭徒,多數是有身份的人,當“大閘蟹”遊街,被小孩子跟在身後調戲哄笑,實在有失身份。這一項,也給賭場帶來大的影響。

杜月笙為此頗苦惱,如解決不了這兩個問題,他這位剛剛上任的老板,確實沒有多少錢賺。可一旦解決了,他的名聲將會大增。

對第一個問題,他發動徒眾四處打聽,務必找到“剝豬玀”的頭目。他的手下仗著對上海灘的熟悉,果然找到了“剝豬鑼”者的首領。於是杜月笙主動設宴邀請,於席間談判。談判結果,是杜月笙按月在盈利項下抽出一成,交給對方,分配給那些專操此業的小地痞。同時地痞們保證今後不再“剝豬鑼”。

針對當“大閘蟹”的事,杜月笙也想出了一個好辦法。他找了一班小兄弟,通過黃金榮和捕房裏的人串通好,如果洋人什麽時候抓賭,就讓這些小兄弟去充當賭徒,當“大閘蟹”遊街。

這兩個辣手問題解決好後,賭場的生意一天比一天興隆。

隨之,杜月笙又擴大場麵,把大眾俱樂部經營得有聲有色。平時,他處處裝扮成一派大亨的行頭,花錢也一擲千金。

他每天早晨九點鍾起床,領上幾個保鏢,先往茶館裏一坐,泡壺茶,吃點心。中午回家吃過沈月英親手做的午餐,夫妻相擁著午睡,兩三點鍾便到澡堂裏泡著,由女人揉背敲腿擦腳捶背,晚上八點回來,和沈月英卿卿我我。

自從有了沈月英,他對其他女人似乎沒有了以前那麽大的興趣。在他的眼裏,沈月英的冰清玉潔,自有其他女子無法替代的魅力。甚至林桂生、小翠都在他心中淡忘了。

一晃數月過去。一天杜月笙正在大眾俱樂部巡視,小翠突然出現在前麵,因左右沒有其他熟人,小翠輕埋怨道:“好個沒良心的杜月笙,有了新人,果然把我們忘了!”

杜月笙一陣臉紅,四下裏望望,小聲道:“此地不方話,要不要過去坐坐。”

“不必了。”小翠嘟起嘴道,“我都沒所謂,任由你當成一隻破鞋,想要拖一下,不想要扔一邊得了。隻是太太那裏,你不能這樣沒良心!”

杜月笙羞躁地求饒道:“別說這麽大聲,給人家撞見不好看。不是我忘記你們,實在是我的太太醋壇子太濃。”

“噢,原來是這樣!”小翠挑起眉毛,“我本來已經不再在乎你,今天就衝著你老婆的小氣德性,這輩子我偏跟定了你!你想甩也沒那麽容易!”

杜月笙苦笑著求饒道:“好妹妹,我心裏其實一直在愛你,但你得讓我過了這個新鮮期吧。她再怎麽吃醋,腳又不長在她身上,我要幹什麽還能叫她管住?而且男子漢大丈夫,有本事娶三妻四妾,那才是大亨的派頭。”

小翠撲吃一笑,捶打杜月笙道:“你總算說了一句中聽的話,這才象一位男子漢。”

杜月笙突然想起來,問道:“小翠,你這趟過來,就專為想我?”

“呸!”小翠道,“真不要臉!就算天下男人死光,我也犯不著大老遠來尋你。”

“不想我,那你來幹啥?”杜月笙涎著臉說。

小翠認真起來:“月笙,太太找你有事,要你快點過去。”

“什麽事?”

“我怎麽知道,你去了自然都明白。”小翠不耐地說,說完,一扭腰肢走開。

“小翠,到我密室去,我還有事要和你商量呢。”

小翠明白杜月笙的意思,說:“你先去太太那裏,有什麽事回來後跟你沈月英商量去吧,我可沒那閑功夫,

杜月笙暗罵道:要吊我胃口呢,我才不稀罕你!

小翠離去後,杜月笙也準備去同孚裏黃公館,突然記起林桂生可能留他在那裏過夜,這事必須回去向妻子說說。

回到家,沈月英問道:“月笙,今天怎麽這麽早回來了?”

杜月笙道:“黃老板有事,派程聞來大眾俱樂部叫我。我回來交代一下,也許今晚黃老板留我在那裏過夜。”他有意不提小翠、林桂生,這樣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果然,沈月英說道:“黃老板叫你你就去吧,要去外頭過夜我也不阻你。反正腿長在你身上。隻是千萬別忘了新婚夜的誓言。”

“不會的。”杜月笙說,“我不是回來告訴了你,我才不是那號人呢。”

杜月笙吻別妻子,來到黃公館後院二樓。林桂生一眼看到他,叱退左右,一句話也不說地斜躺在煙塌上。

好一陣吞雲吐霧,林桂生開始精神煥發,幹咳一聲道:“月笙,你沒欺侮老四吧?”

杜月笙笑著說:“月笙愛都愛不夠,哪裏還會欺侮她。”

林桂生皺了皺眉頭,不無醋意道:“大丈夫不可太沉緬兒女情長,長此下去如何做大事!”

“謝桂生姐教誨。”杜月笙見茶幾上的水果盤中有幾隻萊陽梨和一把水果刀,隨手操起,靈巧地削了起來。

“據說你的賭場生意不錯,可是你不能隻顧一頭。沈杏山那邊的事情,你聽說了吧?”

“月笙知道。”

英租界巡捕房探長沈杏山的手下有一批人,專門從事搶“土”的勾當。以前在搶土方麵,黃金榮與他們基本上平分秋色。但近來已建立起龐大的水警緝私營,明目張膽地收取土行的保護費,繼而再武裝護“土”。林桂生的財路也就斷了。

林桂生的目光直視杜月笙:“那麽,你認為該如何對付他們,才能把損失挽回?我今天正是為此事特意叫你的。”

杜月笙想了想,說道:“沈杏山的手下是一夥亡命之徒,又有沈杏山做後台,要對付他們唯一的辦法是以惡對惡——我們幹脆也組建一批人出來,這樣最起碼可以分一杯羹吃。”

林桂生點點頭道:“這事回去後抓緊辦吧。”說著,接過杜月笙削好的梨,咬了一口,同時把一雙腳有意抬起,在杜月笙麵前晃來晃去。

杜月笙二話沒說,起身備好一盆熱水,端進來,跪下脫林桂生的襪子,把腳泡在水中,緩緩地揉弄。林桂生愜意閉上眼,享受起來。

此時杜月笙心裏裝著的仍是沈月英,麵對林桂生的引誘,仍能自持。修完指甲之後,林桂生打開眼,問道:“你和老四還很適應吧?”

“謝謝桂生姐,給了我一位好太太。”杜月笙盡且防範著。不過他很擔心,如果在這裏呆一個夜晚,他不敢保證不違背對沈月英起的誓言。

林桂生燦然一笑:“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有了新人,把桂生姐早給忘了。你說,這麽長時間為何不來看我?”

杜月笙紅著臉,抬頭看看牆上的掛鍾,已是下午時分,因此問道:“今晚黃老板不回來了?”

林桂生挑逗地說:“他沒通知我。如果他不回來,你舍不舍得與老四分開一夜,留在這裏陪我?”

杜月笙心中打了一個顫,但還是直說道:“我已和老四說過了,今晚也許不回去。”

林桂生滿意地點點頭。

“不過。”杜月笙偷偷地看了對方一眼,鼓起勇氣說,“新婚的那一夜,我向老四起了誓,今後不再……”

林桂生一愣,盯著杜月笙半晌,臉上的肌肉搐動著,最後還是語氣緩和地說:“你走吧!”

杜月笙感到剛才說的話太不給麵子了,很顯然,林桂生已經生氣,正欲解釋什麽,林桂生已經大聲叫了傭人的名字。

這是林桂生在下逐客令了,杜月笙很後悔,後悔他的話太衝,傷了林桂生的自尊心。但此時已無挽回餘地。他不知道是怎樣離開黃公館的,這一夜,沈月英也感到不對,盤問幾次沒結果的情況下,便不再問了。

睡在**,待沈月英發出均勻的鼻息,杜月笙望著她,頭腦似乎十分清醒,自忖道:我是男子漢,男子應該粗獷、**,擁有三妻六妾,那是身份的標記、是一種值得驕傲的事,我幹嘛要受別人約束?你是我的妻子,這沒錯,我隻要不變動你的地位就是忠心,這已經足夠了!

把一切想透後,他開始實實在在的後悔,這一個晚上,他應留在黃公館,陪林桂生度過良宵。可是他居然那麽傻,送到嘴邊的美味不吃,反而還為此得罪情人兼恩人。

林桂生的自尊心是極強的,現在回過頭去親近恐怕不會有多大作用,唯有全心全意辦好她吩咐的事情,盡快盡好地組建自己的人馬。

次日,杜月笙開始招兵買馬。他利用腦子裏的一本人事檔案,先選定了四個藝高膽大卻又缺錢花的人。

第一個是顧嘉棠。此人以前就參加過劫“土”。他擅拳術,方頭大耳,個子不高,但身坯結實,胳膊粗壯,拳頭硬,是個稍不如意就動拳頭的人。

第二個是高鑫寶,他是球童出身,。個子高,骨頭硬,外國人在網球場上打球,他便跑來跑去的撿拾,經年累月,訓練出一口無師自通的英語和眼明手快、反應敏捷的功夫。

第三個是葉焯山,以前也參加過劫“土”。此人被人稱做“花旗阿根”,阿根是他的小名,“花旗”在當時上海人的心目中是指美國,因為美國的星條旗看起來花哨得很。葉焯山的槍法在杜月笙一生結交的朋友裏數第一,他可以在一個小房間裏,無論何時由別人拋出一枚銅板飛向天,他都可以從容不迫地從腰裏掏出槍,一槍擊中尚未落地的銅板,出手極快。他那“花旗阿根”的綽號,指的是他曾在美國領事館開過汽車。

第四個是芮慶榮,此人綽號“火老鴉”,腰圓膀闊,臂力驚人。他家世代居住本上海的曹家渡,開鐵匠鋪打鐵,是個火爆性子的家夥。

這四個人早就與杜月笙相識,有些人還一同劫過“土”,現在一聽說還要吃“土”飯,發“土”財,個個磨拳擦掌。

不久,杜月笙又物色了四個人;楊啟棠、黃家豐、姚誌生、侯泉根。他的人馬真正建立了起來。

杜月笙為了攏住這八個人,每人都給了不少錢,隻要有事,就讓他們去擺平。杜月笙開始與沈杏山的手下爭食。此時,鴉片走私早已改變了方式。資金雄厚的土商們,以每艘10萬銀元的代價,包租遠洋輪船,從波斯口岸,直接運送煙土到上海。輪船到達昊淞口附近的公海後,岸上接應的人早已得到了電報。沈杏山的手下利用軍警和緝私隊,在岸上戒嚴,並用全副武裝的小艇,駛往公海接貨,然後再駛回有武裝保護的碼頭。煙土上了碼頭,往英租界運,依然有武裝保護,但一艘輪船上拉的煙土少則幾百噸,多則上千噸,一箱一箱從碼頭往英租界的庫房裏運時,“戰線”就顯得長了。

杜月笙和他的人總是趁這種機會頻頻出擊,搶奪煙土。

搶到煙土後,杜月笙讓手下人全都輾轉運送到三馬路的潮州會館。

潮州會館房屋幽深,地點偏僻。會館的後進是一排排陰風淒淒、鬼影幢幢的“殯房”。殯房裏有排列成行的棺材。這些棺材中有的裝著屍體,都是一些客死異鄉,等候家屬扶柩還鄉下葬的潮州人,有的棺材是空的,那是做善事的潮州人,買來預先存放在那裏的,以備遇到那些沒有錢買棺材的死屍。

杜月笙看中了潮州會館這個地點和殯房裏的那些空棺材,買通了會館管事,深夜裏,搶到了煙土,便運來放在空棺材裏。然後,等機會適當,再化整為零,一小塊一小塊取回去。

杜月笙一開始搶土,隻是想打破沈杏山的手下占據上海灘的局麵。沒想到,這一“搶”,就一發不可收。潮州會館的空棺材畢竟有限,怎麽能存放那麽多呢?

與此同時,法租界的幾家土行,慣於沈杏山的手下保護下的土商,壟斷貨源,哄抬價格,他們很快知道杜月笙手裏有土,就推舉代表,向杜月笙交涉,希望從他這裏進貨。

杜月笙心裏一亮,覺得這又是一條與沈杏山的手下爭食的好門路,同時也是一次向林桂生討好贖罪的機會。他決定與林桂生商量此事。

自從那次得罪了林桂生,杜月笙已有好長時間沒去黃公館了,不知道林桂生現在還生不生他的氣。他叫來馬世奇,令其去黃公館叫小翠來一趟大眾俱樂部。

這天下午,杜月笙在俱樂部小客廳百無聊賴,馬世奇領小翠進來,他立即為之精神一振。遞一個眼色,馬世奇心知肚明退下,並隨手把門帶上。

已經有好久沒在一起,杜月笙對小翠的情感猶如堆積許多天幹柴,如今碰一起,擦出的火花將會把這堆幹柴焚燒。他相信小翠也是這樣的。

他沒有象其他男人一樣見麵就動手動腳,他盡量克製著,而這種克製正屬調情的過程,等會兒真正來事的時候,將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他微笑著說:“小翠,對不起,很長一段時間我們沒在一起,其實我心中一直惦念你。”

“惦念我?”小翠冷笑道,“得了吧,杜月笙,你的這些謊話拿去騙別的女人吧!在我麵前最好收起這一套——我喜歡直來直去。”

杜月笙一陣臉紅,隻好改言道:“老四做了我的太太,新婚蜜月,我不能冷落她。小翠,我這回說的是真話。”

小翠臉上的肌肉鬆馳下來,認真道:“這才象話。本來嘛,這也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會那麽小心眼。隻是你若要哄我,那是沒法容忍的。”

“是,是,是,月笙今後不敢了。”杜月笙說著,將小翠攬在懷中,問道,“這段時間,你想不想我?”

“你說呢?”小翠仰起臉反問道。

“你一定想我。”

“何以見得?”

“因為我派人叫你,你馬上就來了。”杜月笙為使對方不失麵子,又道,“當然,我更憋不住,要不,我為什麽要請你來。”

小翠嗔道:“貧嘴!”

兩人再也沒有多說話,所有的情義都在爆發中解釋清楚了。完事後,他們在沙發上喘息片刻,杜月笙隨手在茶幾上取了一隻萊陽梨,飛快地削好,送到小翠手裏。

一隻梨吃完了,杜月笙掏出一塊潔白的手絹幫小翠拭去嘴邊的果汁,忍不住問道:“小翠,太太近來有沒有跟你說我的什麽?”

小翠搖頭:“這段時間太太病了!”

杜月笙吃驚地問,“什麽病?要不要緊?”

“很難講。”小翠歎道,“太太得的是怪病,身上忽冷忽熱,請醫生來診看,又沒什麽病。可事實上她每天茶飯不思,一日比一日消瘦。”

“如此看來,我該去瞧瞧才是。”杜月笙自語道。

“對了,月笙哥,你好久都沒去黃公館了,太太經常叨念你呢。”

“你不是說太太沒說我什麽嗎?”

“是呀,太太是沒有說你什麽壞話,難道你要問的不就是這意思嗎?”小翠伶牙利齒道,“事實上,太太幾乎每天都沒有忘記你,不時向下人或向老板打聽你在幹些什麽,怎麽不去公館。我建議她請你去,可不知為什麽,她竟死活不肯依。”

杜月笙鬆了口氣,從小翠的話中,了解到林桂生並不十分記恨他,因此說道:“小翠,請你轉告太太,說我有一件要事跟她商量。”

小翠不解地說:“有要事商量你直接找她不就行了,幹嗎要我當傳話筒?”

“沒什麽,隻是我覺得很長時間沒去看她,心裏不大好意思,如果由你傳話,可能會妥當些。”杜月笙隨便敷衍說。

小翠從杜月笙的形態及吞吞吐吐的言語中知道他與林桂生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麽,因此不再盤問,應允道:“好吧,我這就回去跟太太說,是什麽重要事,對我也保密?”

“生意上的事,如果你想知道,當然可以奉告。”

“不必了。”小翠嫣然一笑,走出小客廳。

傍晚,林桂生果然讓小翠來叫杜月笙。杜月笙經過一番打扮來到黃公館後院的小樓上。多日不見,他萬沒料到林桂生已憔悴成這副模樣,一雙本來有神的眼睛已深陷進去,臉上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杜月笙心裏一酸,正欲道歉,林桂生已先開口:“月笙,你好大架子,我不請你就不願到這裏來。”

杜月笙躬下身子,說:“月笙不知桂生姐貴體欠安,因加之生意很忙,所以沒來問安,還望桂生姐見諒。”

林桂生慘然一笑,望望屋內的女傭:“愣著千啥,還不快給杜先生沏茶。”說著,又指了指對麵的椅子。

杜月笙坐下,說了幾句安慰之言,等著林桂生揮退左右。

誰想林桂生無此意,直言道:“聽小翠說你有生意上的要事與我商量,不知是哪個方麵的。”

“是這樣的。”杜月笙清清嗓子,“有好些煙土商,以前是向沈杏山的手下進貨的,自從我搶了他們的貨之後,他們希望從我們這裏進貨,我覺得法租界有很大市場,我們也可以開發土行。”

林桂生想了想,苦笑道:“這辦法是不錯,隻是老板可能反對?”

“為什麽?”杜月笙原以為很有把握,沒想到她會抬出黃金榮來,“人家能做,我們為什麽不能做?再說賣土的事我們早就在暗中做了,與其偷偷摸摸幹,不如堂而皇之開發土行。桂生姐,你一定要說服老板!”

“你誤會了,不是我和老板不願幹,有錢賺,誰不想?隻是這中間大有不同,我們在暗地裏做,沒有人敢拆穿,公開亮牌做,馬上就會有人說閑話。這是老板最忌諱的。”

“這個——”杜月笙沉吟片刻道,“對了,我們不要老板出麵,問題不就解決了?”

林桂生點頭說:“這到是一個辦法。不過,你先去幹,暫時不要讓老板知道。對了,開起來大概要多少本錢?”

杜月笙喜出望外,身子向前傾了傾,“我想,要麽不開,要開就要開一片夠檔次的。買一幢樓,好好裝飾一番,再多頂備些將來辦貨的本錢,如果有兩三萬現金,再加上手裏的貨,我們就可以開煙土土公司。”

林桂生點點頭:“計劃不錯,我想你也沒有多少資金,我也不可以全部借給你——起碼也得稍避嫌疑。你覺得金廷蓀怎麽樣?”

杜月笙點頭道:“好吧,公司就按三股計算,不管師傅知不知情,他要算一股,我和金廷蓀各一股。”

林桂生做事向來是幹淨利落的,三言兩語計議停當後,立即起身打開保險箱,取出一萬元銀票,交到杜月笙手中:“這些你拿去,就當是我代老板墊付的股金。”

杜月笙起身接過,就不再坐下,也不提走,隻是看著林桂生似有什麽想說又不便說的話。

林桂生很快明白,問道:“你是不是拿不出一萬元股本錢?”

杜月笙點點頭。

林桂生問:“差多少?”

杜月笙紅著臉,沒開口。

林桂生又打開保險箱,再拿出一萬元銀票遞給林桂生說:“算是我個人借給你的,什麽時候賺到錢什麽時候還。”

“謝謝桂生姐!”杜月笙雙手捧著,眼裏充滿了感激。

林桂生避開他的目光說:“快去找金廷蓀吧,等會兒老板可能回來,碰上了又要盤問。”

杜月笙以為今晚黃金榮不回來,打算留下來陪林桂生度夜。聽林桂生如此說,隻好向林桂生躬躬身,便去找金廷蓀。

金廷蓀,小名阿三,生於1884年。祖居浙江寧波城裏鎮明裏啞子弄。他家裏很窮,兄弟五人(廷蓀居三、所以乳名阿三),都沒有經濟能力人學讀書,靠父親金殿林在湖橋頭地方擺鹹貨攤過活。

金廷蓀10來歲時,還沒有找到正當職業,隻幫他父親管管鹹貨攤,做些零星的家務。那時,湖橋頭有一家稍有名聲的肉店金德關,店主人是其同族宗親。金廷蓀的父親就靠他的支持在湖橋頭附近開了一家小浴室,以後老四金廷範就在浴室裏工作。

金廷蓀到14歲(1897年)的時候,因家境並不轉好,感到住在寧波沒有出息,想向外發展,就由他父親托人介紹他到上海八仙橋一家釘鞋作坊裏當學徒。

到了第二年陰曆年底,依照上海習慣,家家要祝福祭神,做年夜羹飯,飯後全照例洗碗抹桌,偶一不慎,把一疊碗盞打得粉碎。師傅聞聲過來一看,大光其火,認為歲尾年頭敲碎碗盞,是不吉之兆,就大罵大打。

金廷蓀受不了,就從後門逃跑。可是,他在上海沒有什麽親戚可以投靠,又不願回到寧波,就在馬路上過流**生活,成為“馬路浪**”,金以後向朋友們常常提起這段曆史。

上海灘的“馬路浪**”生活,使金廷蓀漸漸染上了城市小流氓的習氣,從敵碗盞,拋銅錢,臥街路,到借貸,做臨時工,以至學著別人偷偷摸摸、做小販、跑街,這些事情,他都經曆過。

因為金廷蓀為人伶俐,善於應付,慢慢弄到一些錢,認識了許多下屬的流氓朋友,生活漸漸地好了起來,就開始住小客棧。

日子住久了,他發現小客棧主人的女兒張寶林常常起得很遲。那段時間,她的父母都到外麵去買東西,家裏隻有兩個傭人在家。於是,在一個早晨,他悄悄地摸進張寶林的房間裏,在她**把她強奸了。

張寶林不敢張揚,金廷蓀一有機會就去睡她,一個黃花大閨女,不多久肚子就大了。

小客棧的主人無法可想,隻好把女兒嫁給了金廷蓀。

生活有了安定,朋友多起來,道路寬起來,金廷蓀的經濟狀況也隨著好了起來。為了在上海灘立住腳,他拜了一個青幫首領王德林為老頭子。

杜月笙在大世界遊樂場賣萊陽梨時開始與金廷蓀認識,那時,金廷蓀已進入了黃公館,並極獲黃金榮信任。

杜月笙離開黃公館後,即去金家找到了金廷蓀,將開公司的事及林桂生的意思清清楚楚地述了一遍。金廷蓀聽後十分高興,認為這是發大財的最好機會。

當晚,金廷蓀將杜月笙留了下來,倆人開始擬訂公司的一些章程。最後,談到名稱時,金廷蓀問道:“月笙哥,你說公司應該叫什麽名字最響亮?”

杜月笙一邊點頭,一邊想思考道:“師傅的名字裏有個金字,你的尊姓也是金,既然我們是三字結全——嗯,我杜月笙雖然沒有金,但是托你們的福,也算一金吧!就叫‘三鑫’公司好了!”

“什麽‘三星’?”金廷蓀不懂地盤問道。

“一二三的三,三個金字的‘鑫’。”杜月笙解釋說。

“嗯,不錯,這名字不錯。金子堆在一起。我們定能發大財。”金廷蓀讚同說。

從次日開始,杜月笙和金廷蓀就開始邊籌劃邊實施。他們在法租界維祥裏買了一幢樓,做為“三鑫公司”的公司所在地。

此處辦公室和倉庫連在一起,從弄堂口起,有一道道的鐵姍欄,日夜都有安南巡捕分批守衛。由於黃金榮不便出麵,隻能做幕後操作,公司董事長就由杜月笙出任,金廷蓀則任總經理。

三鑫公司一經開業,法租界的煙土無論批發零谘,全部集中在這裏,場麵十分火紅。不久,連英租界有名氣的潮州幫大土行也被三鑫公司壓了下去。每天日進鬥金,財源滾滾,杜月笙由一個小癟三開始正式擠身上海灘大亨行業。

頭個月下來,杜月笙和金廷蓀一盤點,居然每股盈利近兩塊大洋。杜月笙喜不自禁,如此下來,要不了多久,將會成為上海灘新的爆發戶。

賺了錢,金廷蓀間杜月笙:“月笙哥,這些錢是不是加大股金?”

杜月笙搖頭:“實不相瞞,我的股金都是借老板娘的,現在盈了利,第一件事就是還債。加大股金的事下次再議吧。”

金廷蓀知道杜月笙最重視信譽,也不再堅持,點頭說:“那好,我們把紅分了,老板的那一份由你帶去交給師娘。”

杜月笙遂決定趁黃金榮不在時把借款和紅利一並送去,他覺得,這是一次向林桂生討好的最佳機會,如能留他在那裏過上一夜,說不定就能重修舊好。

回到自己辦公室,杜月笙把銀票鎖進保險櫃中,吩咐馬世奇去同孚裏黃公館看看黃金榮在不在家。誰想馬世奇才走沒多久,突然有人引領著黃金榮的心腹程聞急急趕來。

杜月笙連忙起身拱手相迎,“唉呀,程先生,怎不打聲招呼,月笙也好奉迎。來人,看茶!”

程聞拱手還禮。兩人坐下說不到幾句話,程聞就說:“月笙,最近你有沒空?老板想讓你去黃公館住段時間。”

杜月笙一愣,身子前傾著問道:“老板有什麽重要事情?是不是又遇上麻煩案子?”

“不是老板有事,是師娘有事。”

一提起“師娘”,杜月笙立即記起一件事來,問道:“對了,師娘玉體欠安,最近可有起色?”

“唉——”程聞苦著臉長歎一氣道,“我正是為師娘的病來找你呢,如今越來越嚴重了,有時半夜高燒,昏迷中就大叫月笙。”

杜月笙一驚,急問道:“程先生,你快說,我桂生姐到底得的是啥病,還有沒有救?”

程聞望著杜月笙:“黃老板延請幾位名醫,他們說,太太可能沒救了。”

飲食男女,對衣食無虞之人而言,男女便顯得猶為重要。卻說林桂生正值如虎似狼年齡,自從那日與杜月笙有了關係,對杜便無限迷戀。也就在這段時間,杜月笙與沈月英成親。燕爾新婚,本是無可非厚,林桂生忍耐著待他蜜月過後,再回到自己的石榴裙下。誰想那日竟遇到拒絕。

林桂生本是極好顏麵之人,更知男女之事以自願為最好,隻好忍受杜月笙給她帶來的打擊。

豈知“抽刀斷水水更流”,自那之後,林桂生無論白天黑夜,隻要稍有閑暇,腦海中便浮現杜月笙與她歡娛之情景。如此一來,便每日精神恍惚,萎糜不振,繼之食欲減退,日漸消瘦。

及至杜月笙為辦公司找她,因見著了情人,精神居然在當晚好了起來。她於是明白她得的是什麽病,這種病唯有杜月笙才可以幫她醫治並除根。當晚,她徹底難眠,待黃金榮睡死後,披衣起床推開窗戶眺望遠處,心裏懷想看此刻杜月笙可能正枕著沈月英熟睡,竟癡癡地忘記時間,直至黃金榮尿急醒來,將她喚回被窩。

不想當夜起床使她染了風寒,服了七八服中藥,熱雖退了,但渾身乏力,精神更差。又服了很多藥,非但不見好轉,反而每況愈下。醫生們一個個束手無策,公館上下忙做一團。黃金榮十分焦急,當時小翠則建議去求神問卜。

前些天,有人向黃金榮推薦英租界有名的算命測字先生吳鑒先。病急亂投醫,黃金榮當然同意了,派程聞去南京路虹廟隔壁請吳鑒光。

吳鑒光來到黃公館,拿著羅盤在林桂生房裏轉了三圈,又在公館裏轉了三圈,捏著手指推算一陣,最後認定是林桂生衝了鬼魔妖崇,得找個年青力壯的小夥子在此守護,借此人的陽氣鎮邪驅魔。

黃金榮見吳鑒先說的頭頭是道,非常不信,於是在公館裏找陽氣足的人,但林桂生都不同意。她說要找的人除了年青力壯,最要緊是必須鴻運當頭,這樣才有足夠的煞氣,起到鎮邪之效果。公館裏青年人個個都是黃金榮的手下,黃金榮自然明白誰鴻運當頭。很快黃金榮想到杜月笙。

杜月笙此時還不到三十歲,正是陽氣最旺的時候,自從來到黃公館幾乎從沒失過手,賭錢手氣旺,辦三鑫公司生意興隆,諸如“年青力壯”、“陽氣充足”和“鴻運當頭”占全了。黃金榮跟林桂生一說,此事正中林桂生下懷,當即同意了。黃金榮於是派程聞去三鑫公司叫杜月笙。

杜月笙聽程聞說林桂生的病無藥可治,如五雷轟頂,差點慟哭起來。待程聞說明原委,安下心來,明白那是怎麽一回事。杜月笙與程聞在黃公館十分要好,兩人單獨一起時,無話不談。程聞道完原委,見小客廳內並無旁人,遂壓低聲音道:“月笙哥,你可聽人說過?”

杜月笙一陣被人窺透隱私的緊張,佯怒道:“你胡扯什麽!”

程聞涎著臉嘻嘻道:“你和我誰反正也不向外宣揚。”

杜月笙裝做認真道:“我和師娘真的沒什麽,我可以用自己的腦袋保證。”

程聞見追問不出來,隻好仙笑道:“好啦好啦,別那麽認真,你還是快點向太太請假,跟她說明道理,免得打翻醋缸不好看。”

經程聞提醒,杜月笙道:“對了,我太太那裏,最好由你出麵解釋。你先去我家一趟,我隨後就到。”

程聞笑著說道:“虧你還是男子漢呢,這般怕老婆,傳出去不怕笑話?”

杜月笙沒有吭聲,近來對沈月英吃醋之事,他確實感到有失顏麵,正在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程聞說歸說,但還是按安排去了杜月笙家,因此,杜月笙回去向沈月英提起去黃公館時,也沒有遇到什麽阻撓。隻是杜月笙臨走,沈月英仍帶著幾分不放心的口氣說:“陪桂生姐我沒什麽可說,隻是不可生那種念頭。”

杜月笙哄道:“你又說到哪裏去了,我一向把她當師娘,哪會有那種念頭。”

沈月英說:“瓜田李下,世上沒有見魚不饞嘴的貓。我提醒你當心好了,若讓我知道,休怪我不講理。”

杜月笙在鼻孔裏哼了一聲,心上罵道:蠢婆!腿在我身上,去了黃公館你還管得住!”

杜月笙去到黃公館,恰好黃金榮已出去辦事,把接待之事全交給程聞。首先是住處,如今杜月笙已是三鑫公司董事長,如此身份,當然不能再住灶披間,程聞特意為他安排一間舒適的客房。

安頓下來後,小翠即按林桂生指令過來請杜月笙。

杜月笙在後院二樓見了林桂生,不知怎的,他竟“唰”地一下,流出淚水來,然後象斷了線的珠子,怎麽也忍不住。

林桂生見狀,屏退左右,指了指身邊的椅子:“坐過來一點。月笙啥事值得你哭?”

“桂——”杜月笙喉頭湧起一口痰。吐入痰盂後也哭出聲來了,“桂生姐,你、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

林桂生望著杜月笙,半晌亦流出淚來,她用手絹拭去:“月笙,有一句話,我憋了很久,現在不能不說了。”

杜月笙止住哭,點著頭以示鼓勵。

“我……我喜歡儂……”說完這句話,林桂生象虛脫一般仰躺在靠椅上。

“桂生姐,我也一樣!”杜月笙將椅子移近,抓過她的手放在胸口。

林桂生麵上露出笑意,慘然地搖頭。

“不!我敢起誓——”

林桂生慌忙起身,以手掩他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