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黑道上的好漢2

杜月笙拿起林桂生的手,口氣堅決地起誓道:“我杜月笙這輩子始終如一愛桂生姐,如有變心,遭天誅地滅!”說完,隨手從上衣口袋裏取下一隻鋼筆,咬緊牙關一折成二。

“你……這又何苦呢?”林桂生歎了口氣說。

“桂生姐,不管你現在信不信,反正我的心口如一,永遠記住我的誓言!”

“那天——”

杜月笙截住林桂生的話:“別說了,那天我一回到家中就後悔。男子漢頂天立地,三妻六妾都不足為怪,又何忌幾位情趣相投的情人?是的,我是與沈月英立過誓,但不過是新婚夜的暫時衝動。我不會為一句誓言而失去做一位大亨的風度,更不會放棄你這位改變我整個一生的大情人!”

林桂生的胸腔湧起一亂快意,並且這私快意已在慢慢釋解鬱結已久的愁緒。但她嘴上還是說:“你不怕老四打翻醋缸麽?”

杜月笙歎道:“我想,我應該慢慢改造她。如果這種改造收不到太多效果,醋缸子遲早也要打破。因此,我更加不必在乎。”

“她畢竟是你的發妻呀。”林桂生含情脈脈地望著杜月笙,說出這樣一句令自己心酸的話來。

杜月笙亦火辣辣地望著林桂生,喉結蠕動著說:“在我的心目中,任何人也無法取代你的地位——也包括沈月英。”

林桂生聽到這句話,竟喜極而泣:“月笙,好樣兒的,我總算沒有白疼你……”

杜月笙一邊安慰林桂生,一邊操起水果刀削梨,再用嘴一口口喂林桂生。林桂生來者不拒,久日來,她頭一次吃完了一隻大的萊陽梨。兩個人一下子又恢複了過去那種親密無間的關係,仿佛中間的過節並不曾發生。

林桂生打嗬欠了,杜月笙馬上澆煙泡,點紙煤。當林桂生過足癮,有了極好的興致,杜月笙即拉著她的手問:“桂生姐,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段時間你為什麽變成這般樣?是不是因為我?”

林桂生點點頭。

杜月笙捶打自己道:“我真是罪該萬歲,一句話就給你帶來如此大的苦痛!我——”

“別這樣!”林桂生慌忙阻住他,“真的,我不會怪你,而且還會感激你!”

“感激我?”杜月笙如丈二和尚。

“是的,以前我並不覺得,自從經曆過這場過節後,我發現了你對我的重要。今後,我一定好好珍惜,不再失去你!”

杜月笙見林桂生的腳在動來動去,又去兌了一盆溫度適中的熱水,把林桂生的鞋襪脫去,泡人水中緩擦洗、按摩。

當他把一雙小腳撈上來置於自己懷中瀝水時,驚叫道:“桂生姐,你的趾甲怎麽這樣長?我走後是不是一直沒有修?”

林桂生點頭:“是的。我發過誓:這輩子,我的趾甲隻讓你一個人修!”

杜月笙不再多說,操起剪刀很認真、很仔細地剪林桂生的腳趾甲。

這一個夜晚,黃金榮沒有回來,當第二天大天亮後,小翠不慎推開客廳門,登時嚇得連忙又退了回去——她發現林桂生正睡在杜月笙懷中,兩個人都十分甜蜜安詳。

由於下人大多數已起床,小翠擔心被他人撞見,到時會惹起軒然大波,不得已,隻好隔著門幹咳數聲,直至林桂生在裏麵喚她進去。進去時,杜月笙已坐在沙發上,離林桂生有很遠一段距離,並偷偷向她遞眼色。

小翠心裏明白對方的意思,但裝做並不知道,隻顧在屋內忙這忙那。

已經有很久沒在一起,杜月笙同樣也很想念小翠。好不容易有了一次說話機會——林桂生去了廁所,杜月笙立即附著小翠的耳根說:“今晚來我房間,隨便什麽時候,我給你留門。”

小翠仍然不答,待林桂生小便出來後故意高聲說:“杜先生,黃老板吩咐你應該坐到太太臥室門口去,用你頭上的三把陽火將妖邪擋在門外。”

林桂生明白這是小翠在提醒他,於是順從地回到臥室。杜月笙則隨在後麵,坐於門前,免得黃金榮回來撞見生疑。上午時,黃金榮回來,首先看了林桂生,見她氣色有了好轉,就放下心來。黃金榮即使在家,也是東奔西跑,林桂生覺得和杜月笙麵對麵坐著對恢複健康有好處,就讓杜月笙進房,又令小翠守在樓梯間,隻要黃金榮來了就以幹咳為號,杜月笙迅速出來。

當天,黃金榮沒有出外過夜,杜月笙也因此得以回客室睡安穩覺。

臨睡他故意把門虛掩,然後上床睡覺,等待小翠來與他相會。由於昨晚徹夜沒睡多久,上床後欲睡,他盡量克製自己,用手擰大腿,用牙齒咬唇頭。但很快也不靈了,生物鍾這東西有時是很難抗拒的。幹脆坐起來,他想隻要小翠一到,疲倦會迅速消失,男女情愛是提神的萬能靈藥。

……終於,小翠翩然而至,杜月笙全身一個激靈,伸手攬了小翠急不可待要將她壓在下麵。

“不,不能在這裏。”小翠掙脫道。

“好妹妹,就這裏吧,很安全的,這時候不會有人知道我倆在這裏。”杜月笙求饒道。

“我說不能在這裏就是不能在這裏!”小翠不容分辨,說著便往外走。

杜月笙無可奈何,隻好跟在後,一邊追一邊輕聲叫道:“小翠,你去哪,等等。”

“你跟上吧,到了哪裏你就知道是什麽地方了。”小翠在前麵走得更快。

杜月笙馬上想到“老地方”,甩開大步,小翠的衣裙總是在他的眼前雙揚,怎麽抓也抓不住……

小翠突然停下了,轉對杜月笙說:“到了,就這裏。”

杜月笙四處望望:奇怪,這裏不是“老地方”,周圍幾乎空無一物,隻有一片光亮。拾頭望去,月亮竟象太陽一樣明亮。

“這、這裏是什麽地方?怎麽什麽東西都沒有?”

“你問那麽多幹啥?這裏不是有我嗎?你說過,跟我在一起時,連世界都要消失,所以,我才特意帶你來這種地方。”

“想不到你還知道玩浪什麽。”

“浪漫。是不是?”

“對,對,對,這就叫浪漫。”杜月笙感到天氣不冷,突然也有了一個“浪漫”念頭,提議全脫了,在這曠無人處盡興歡娛。

小翠欣然同意,兩人摟著滾在草地上。杜月笙難以自製,壓著小翠就要更進一步時。小翠突然將他掀開,爬起來在曠野上奔跑,不時回過頭來挑逗:“來呀,來呀,追上我就讓你成那事!”

杜月笙不信跑不過一位女人,追呀,追呀,追到一個美麗的湖邊。眼看小翠再也無處可逃,誰想她一仰身躍人湖中。杜月笙高興地叫道:“好呀,你終於逃不掉了!”幾乎不做任何思考,便跳下水去……

一種無可抗拒的窒息壓迫胸腹,杜月笙已沉入湖底,水雖然清澈,卻四處不見小翠,猛然間,他記起自己不會遊水——

窒息、窒息,鼻孔堵塞,眼見就要窒息而死,他大聲喊道:“小翠——”

杜月笙睜開眼,原是南柯一夢,自己坐在**,小翠仍然捏著他的鼻子笑著:“你這個磕睡蟲,我捏了你這麽久鼻子都不會醒。對了,你是不是有意裝的?”

杜月笙拿起小翠的手,張開嘴大口大口地呼吸一陣,說:“我沒有裝,我等了你很久,後來真的睡死了。”

“騙人,你沒裝,為何後來叫我的名字?”

杜月笙於是將所夢之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小翠聽了,點頭道:“你的夢果然有趣,我也巴不得有那樣一個空曠無物的去處呢。隻是那樣的地方哪裏尋找?”

“不,隻要我倆在一起,那樣的去處隨時都可找到。”

“瞎講,這裏是大上海,哪個角落沒有物?沒有人?”

“小翠,你理解錯了,我夢中暗示的並非真有那樣一個地方,而是指一種境界,當我們**時忘卻世上的一切,那不就是空曠無物之所麽?”

小翠恍然大悟,笑道:“想不到你還真會玩浪漫。”

杜月笙將小翠攬入懷中,立即聞著了一股熟悉的體香,心裏一個激靈,電流便在全身湧起,呼吸也變得緊促了,下意識地看看外麵,輕聲問道:“門閂了麽?”

小翠微微點頭。

杜月笙一陣興奮:“你一定也想我了!”說著將小翠推倒在**。

小翠見杜月笙那副心急火燎的樣子,用手緊緊地護住道:“有這麽誇張?我就不信你有這麽饑渴。”

“小翠,我真的想死你了。”杜月笙求饒道:“你把手鬆了吧,待會兒我好好報答你。”

小翠護得更緊:“你不騙我,興許我還樂意,現在本姑娘就是不幹!”

“小翠,我、我真的沒有騙你!”

“你還說沒有?昨晚上你和林桂生呆在一塊過了一夜,今早晨我又不是瞎子。你說,你和林桂生到底是什麽關係?”

杜月笙隻好坦白說:“我和桂生姐是有過那回事。可昨晚絕對是清白的。你想想,她那樣能幹成那事?”

小翠想了想,覺得杜月笙說的也有幾分道理。於是鬆了手。

次日一早,杜月笙洗漱畢,仍回後院二樓林桂生臥室“擋邪”。有杜月笙在,林桂生精神爽快,食欲大振,三五日便開始好轉,七八日漸見臉色紅潤,不出半月,林桂生奇跡般恢複了往日的風采。

二十天後,杜月笙終於圓滿完成任務,“瓜田李下”,為避嫌疑,遂向林桂生和黃金榮告辭。黃金榮不無感激道:“近段時間,你師娘多虧你關照,吳鑒光之言果然不謬。”

杜月笙躬身道:“師父過獎了,這都是師娘的福,月笙不敢當。”

卻說杜月笙從黃公館出來,仍去打理三鑫公司。

這天,金廷蓀神色緊張地拿了一張《申報》進到辦公室,見麵就說:“大事不好了,月笙哥,你看看。”

杜月笙接過報紙一看,原來是“萬國禁煙會議將於是年一月十七日在上海舉行。看完便將報紙擱在桌上,望著金廷蓀。

“我剛剛得到消息,”金廷蓀說,“萬國禁煙會議召開期間,英租界礙於國際觀瞻,將宣布禁煙。潮州幫開設的各大土行肯定存身不住,到時會遷到法租界來。”

杜月笙點點頭:“你的估計很對,因為法國人隻管收稅,對煙土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因為召開禁煙會議而宜布禁煙。如此一來,我們與大八股黨的矛盾又更直接了。”

果然,禁煙會議前夕,潮州幫的大土行統統搬進了法租界。法工部局的頭目們高興得手舞足蹈。

沈杏山的大八股黨一見財路要斷,馬上表示要跟到法租界,想要繼續收保護費。

“在老子的地盤上,他們做夢。”黃金榮聽了杜月笙的報告,憤憤地說。

沈杏山當然也不會眼看錢財從自己的手中又流到別人的手中去的。

雙方明來暗往,劍拔弩張,都憋著一口氣,想大幹一場。

此時,北洋軍閥政府也借“萬國禁煙會議”在上海召開之際,下了一道禁煙令,令日:鴉片危害最烈,迭經明頒禁令,嚴定專條,各省實力奉行,已著成效。惟是國家挽回積習,備極艱難。所有前次收買存土,業結特令匯集上海地方,克期悉數消毀。……致子種種私運、私售,均將厲禁,並當各懍刑章,勿貽伊戚。

這道禁令下達以後,北洋政府派了一個專員張一鵬到上海監視鴉片,大有雷厲風行之氣勢。

三鑫公司剛開張不久,生意正紅火。杜月笙當然不能讓他禁了。當天,他的內線謝葆生偷偷地跑來報訊,說明天,總統特派專員張一鵬就要到上海,英租界探長沈杏山已打點好“燒香拜佛”的“香燭”,要杜月笙也要早做準備,不能落在沈杏山後麵。

杜月笙聞知此事,立即去黃公館找林桂生商議。林桂生一向知道杜月笙足智多謀,即道:“月笙,這事你認為該咋辦就咋辦,要錢、要人,我可以替老板做主。”

杜月笙想了想說:“這件事如果我們隻想保住三鑫公司並不難,無非跟在沈杏山屁股後麵,給張一鵬送一筆錢就夠了。”

“噢,莫非月笙又有新的名堂?”

“新名堂說不上。不過,照我的辦法去做,收效會好一些。”

林桂生喜道:“月笙,什麽好辦法,快說!”

“我們在行動之前,不妨先打聽打聽張一鵬的愛好,然後對症下藥,將他牢牢地把握住,最後一步就是利用他將沈杏山打垮!”

林桂生興奮地一拍桌子:“月笙,真有你的,就這辦行了!你下去打聽,需要什麽再回來告訴,哪怕天上的星星我也會想辦法給你摘的!”

杜月笙離去不到兩天,便回來向林桂生稟報:“月笙已探明這位張專員不近煙賭,對錢財雖愛好,卻有節製。”

林桂生皺眉道:“對這號人,我們怎好打通關節?”

杜月笙輕輕地咳一聲:“不過,張專員雖無那些愛好,但在好色一項,卻有些奇特——他對煙花間名妓並無興趣,一般妓女就更不用談了,唯有大家丫環及小家碧玉最能引起他的喜好。”

“這是何道理?”

“其實也很簡單,”杜月笙把目光從小翠的臉上收回來,“張專員認為,凡煙花街妓女都是千人睡、萬人騎的,和這樣的人做那事總會惡心,弄不好不要染上髒病。換上小家碧玉或大家丫環就不一樣了,這種女人不但漂亮,還知書達禮,最重要是身子幹淨。如能挑一位處女給他,他張專員還能不幫我們嗎?桂生姐,那時我們何愁不把沈杏山拉打敗呢?”

“這辦法不錯,處女也很容易挑,我馬上跟我的姐妹洪老五說說,這事很快就能辦成。”

杜月笙搖頭:“黃花閨女雖然易得找,問題是她有沒本領駕馭張專員?更重要一條:這位女人必須是我們的人!”

林桂生也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小翠,然後歎道:“符合你要求的人選到是有,隻可惜我們黃公館裏頭有頭饞貓,黃花閨女的確難挑。”

“這個不要緊。”杜月笙說,“隻要她足夠聰明,到時用一點雞血或紅藥水就可以蒙過去了。”

林桂生正欲轉身,小翠卻低著頭走開了,隻好搖頭道:“小翠倒是個最好的人選,隻是,如果她不願意,我也不好勉強。特別是一旦讓麻皮知道,這事就不好辦了。”

“桂生姐對她恩重如山,我想,隻要您親自開口,她不會拒絕的。”

林桂生苦笑道:“你都親眼見了,她如果願意,也不會一扭身就走。你還是另想辦法吧,我不想自討沒趣。”一會又說,“好吧,我還是老著臉皮說一下。”

杜月笙鬱鬱不樂地回到公司,她覺得,除了小翠出麵,再沒有更好的人選。況且此事至關重要,在上海灘要求更大發展,沈杏山是他最大的克星。

杜月笙一籌莫展之際,下人進來稟報:“杜先生,太太那邊的小翠求見。”

“請她進來。”杜月笙不假思索地吩咐,但很快心情沉重起來——他不知道小翠此來目的。萬一……

果然,小翠一進來,隨手將門帶上,一臉溫怒地說:“月笙,我想問你個問題。”

杜月笙言不由衷地指了一張椅子說:“坐著說。”

“我問你,如果我是沈月英,你會讓我去陪張一鵬嗎?”

杜月笙麵紅耳赤,答不上話。

“可見我在你心目中無非一個玩偶而已。”小翠冷笑道:“現在我總算認識了自己?”

杜月笙尷尬得無縫可鑽,在小翠的目光直視下,隻好低著頭說:“我、我實在是不得已。”

“有什麽不得已。對付張一鵬,難道你想不出更好辦法了?”

“是的。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小翠,請你不要怨恨我,這件事對我來說太重要了,打不垮張一鵬,我想做大亨,最少要推遲十年。他是我的克星,有他的存在,我不可能把全上海的煙土生意搶在手中!情急中,我才想出那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我知道這樣很委屈你。小翠,我真的很喜歡你,可是喜歡是一回事,與沈月英比又是另一碼事。中國的男人都是一個樣,妻子是隸屬的,情人是平等的。對妻子,她再怎樣不好,不可以讓別的男人染指;對情人,不存在這件事。你隻能這樣去理解:男人對妻子是專橫和封鎖;對情人則是寬容和開放。”

小翠臉上的溫色開始消散,她在杜月笙的對麵坐下,她說:“你說的仍是歪理。我不是非要跟月英爭高下,我不曾安的那份心,隻是你的做法太不尊重我了。”

“是不是桂生姐逼你了?如果你不同意,我可以幫你去說。”

“她能逼我嗎?隻要我不幹,腳長在我身上,逼急了大不了一死了之!”

“這……”杜月笙不敢再說話,害怕說錯了,反而起到相反的作用。

兩個人沉默一陣,小翠仰起淚眼:“月笙哥,我在生你的氣,你為何不說話?”

“我……不知道你生我哪裏的氣。”

“我不是已經說了?我生你不尊重我的氣。我愛你,隻要你需要,我可以付出一切代價幫助你!可是,這麽大的事,你不親自跟我說,居然要另外一位女人以主子的態度命令我。”

杜月笙垂下頭,不敢正視對方。

“依我的脾氣,寧死也不願聽另一位女人的擺布,可是,打通張一鵬對你太重要了,除了我,沒有誰可以幫你。月笙哥,請你親口對我說,這是你的事,跟別人沒有關係。這樣我心裏會平靜些。”

杜月笙想不到小翠是如此深愛他,連連點頭道:“這事本身就是我一個人的。小翠,把你送給別的男人,我心裏真的好難受,可是——”

“別,別說了……”小翠用手捂住杜月笙的嘴,“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古時候有一位大丈夫,為了實現他的理想,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願意煮給皇帝吃,這樣的人才能成就大事業,也才值得我們女人愛。請記住我的話——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真英雄。”

卻說北洋政府的禁煙專員剛抵上海,當務之急,便是了解上海走私煙土內情。其時,一班不明身份的人士到他的住處匯報說,在上海若要禁煙成功,非得找一位名叫杜月笙的人才有希望,他們說杜月笙是上海的“諸葛亮”、“智多星”,他有的是辦法。

恰在這時,一位自稱杜月笙門徒的青年人,登門求見:“小人馬世奇,杜先生的大弟子,師父一向對煙土危害百姓之事深惡痛絕,今日得知專員駕到,特在一品香旅社開了一間包房,請張專員務必賞臉。”

張一鵬一聽杜月笙請他,便不加思索隨往。來到一品香旅社,一位大耳青年迎了出來,張一鵬估計此人一定是杜月笙,遂施禮道:“下官在京早就聽說過黃老板手下有位杜月笙,怎是了得,請問……”

杜月笙拱拱手說:“杜月笙正是敝人。”

張一鵬連忙拱手說:“久仰久仰,今日相見,果然非同凡響!敝人初次到滬,人地生疏,正想找些社會賢達了解滬上鴉片之情況,有人推薦你,一鵬理應登門拜訪,不意杜先生破費,今晚在此招待,不敢當,不敢。”

杜月笙笑著說:“哪裏,哪裏!張專員是總統特使,欽差大臣。禁煙乃是利國利民之大好事,上海灘有些內幕情況,月笙久居此地,多少知道一點,於悄於理,要提供給專員。原來想請專員到敝公司,後又覺得專員公務在身,多有不便,所以就包了這個房間,讓專員在上海期間散心之用。小翠,看茶!”

杜月笙話音剛落,內間門幕掀動,隨著一陣佩玉叮當之聲,走出位亭亭玉立的清純女子。該女子穿著青色的旗袍,不施姻粉,卻麵若桃花,她提著一把水壺,向張一鵬道個萬福,便把壺砌茶。

因離得很近,張一鵬聞著了她身上的幽香,不覺眼睛不規矩起來,定定地盯在大腿與臀部處,立時一陣酥軟,想入非非起來。

杜月笙端剛砌的茶,做了一個“請”的姿式,品了一口,皺眉道:“小翠,茶怎麽是涼的?”

小翠回頭道:“這水是昨天燒的。”說完仍回內室。

杜月笙吩咐身後的馬世奇:“馬世奇,你去茶房提壺剛燒好的開水來。”轉對張一鵬說,“不好意思,這些下人真是不懂規矩!”

此時張一鵬的心根本不在茶上,打趣道:“一鵬在京時,還聽說杜先生有那樣的愛好,今日總算是開了眼界——杜先生果然好豔福!”

“噓—”杜月笙緊張地看一眼門簾那邊,附著張一鵬的耳朵說,“千萬別讓她聽到。此女子名小翠,仗著老板娘林桂生袒護她,連黃金榮都不曾動過她。”

張一鵬驚得張大了口,很久才難舍地咽下一口口水。

杜月笙很正經地說道:“剛才專員問起上海灘鴉片煙販賣情況,我了解到大英租界的棋盤街泰家一帶有幾個大土行,有李偉記、鄭洽記,還有一個叫郭煌記。這幾片是潮州幫開的。還有上海本地幫的廣巨和土行,開在三馬路。聽說現在將禁煙,他們仍不在乎。”

張一鵬問道:“這些土行怎麽如此囂張?”

杜月笙回道:“專員有所不知,在英租界捕房裏有一位來頭大的沈杏山,此人帶頭拉起一幫人,組成了一個‘八股黨’,專門收取保護費,庇護那些土行的生意。”

張一鵬點頭說:“我也聽說這沈杏山很有點來頭。杜先生,你說,禁煙應該從何處著手?”

杜月笙道:“查封那些土行,燒毀存土,這才是固本治標的辦法。”

張一鵬歎道:“那些家夥是在英國人庇護下的,他們會把鴉片轉移,待風聲一過——”

杜月笙打斷他說:“要是張專員信得過我杜月笙,我請黃金榮探長去對付,保證會把他們治得服服貼貼的。”

“黃探長?他肯幫忙麽?”

杜月笙滿有把握地點點頭。

這時,馬世奇已提開水過來,沏好茶,對杜月笙說:“杜老板,黃公館有急事,太太派人過來請你回去。”

杜月笙苦笑著向張一鵬攤攤手:“張先生,真是沒辦法。這樣吧,你今晚就留在這裏,由馬世奇和小翠姑娘關照你,我辦完事馬上回來與你商量更重要的事。”

杜月笙離去後,張一鵬望了望簾內,悄聲問馬世奇:“你們這位小翠姑娘聽說是一匹烈馬,黃老板怎不把她嫁出去?”

馬世奇也緊張地望望簾內:“這位小翠姑娘其實並非你說的那般剛烈。”

張一鵬眯著眼說:“還不剛烈?連你們老板都沒上手。”

馬世奇說:“沒上手那是真的,那是老板滿足不了她的要求。”

張一鵬問:“什麽要求?”

馬世奇回答:“做姨太太。”

“這還不簡單!”張一鵬身子前傾道。

馬世奇歎道:“專員哪裏知道,黃老板是上門女婿,他能有現在的地位,都是太太的功勞,在外麵胡搞還可以,若要納妾,林桂生不鬧翻天才怪呢。”

張一鵬點點頭,心中又燃起了新的希望。眼睛又向簾內當家瞅。

馬世奇會意,附著張一鵬的耳朵道:“如果你有本事弄上進心手,黃探長一定拱手奉送。”

張一鵬喜得一雙眼睛眯成一條縫。

傍晚時分,一位名叫馬祥生的年輕人過來叫馬世奇:“杜老板說有急事找你,快點跟我去。”

馬世奇望望張一鵬:“那張專員呢?”

“笨蛋!”馬祥生罵道,“張專員有小翠呀!”

張一鵬一聽,忙問道:“那杜先生今晚還來不來?”

“噢,對了,張專員,今晚杜老板不能來了,有什麽事找小翠姑娘商量,如果有怠慢,你隻管直說。”

張一鵬一聽,喜得合不攏嘴,待套房內隻剩下他和小翠,便迫不及待地將門日上,幹咳一聲道:“茶!”

一會簾動,小翠款款走出,隻見她穿著一件紫色的軟緞旗袍,裹住了苗條的身腰。

張一鵬看得呆了,不停地咽口水。

小翠走到小客廳,瞅瞅茶幾,輕言細語地說:“茶不是滿滿的麽,你們男人真會折騰人!”

張一鵬笑嘻嘻地說:“你們老板說了,我今晚由你伺候,我一個人寂寞,才叫你出來。”

小翠冷笑著手指外麵:“張專員寂寞,那裏多的是粉頭,叫多少有多少,至於多少錢,杜先生會替你付。”說完,就往椅子上一坐。刹時,張一鵬便聞到了一股迷人的馨香。

張一鵬再也抑製不住了,把身子娜了挪,一把抓了小翠的手,涎著臉說:“這時候一萬個粉頭也比不上你!”

小翠嬌羞地用力抽,但張一鵬的手鐵箍也似,抽也抽不出,裝出一副無限委屈的樣子說:“張專員,請你放開我,長這麽大還沒有哪個男人對我這樣兒。”

“寶貝!”張一鵬喃喃道,“你答應我,你想怎樣,我都滿足你。”

“你騙我的,太太告訴我,男人的話一般不可以信的。”

“不,我說的話,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會有反複。聽別人說,你想做黃金榮姨太太都做不了,嫁給我,我讓你吃香喝辣。”張一鵬說著,便將小翠摟住,動手動腳。

“別、別這樣。張專員,我求求你,如果你使我失了身,這輩子誰還會娶我。”小翠使盡力氣,從他懷裏掙脫出來。

張一鵬仿如一隻餓得發慌的饞貓,好不容易抓到一條魚,而現在這條魚居然想溜,他豈肯罷休,情急中雙膝跪地,哀求道:“小翠姑娘,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我可憐你,那誰可憐我?你搞了我一拍屁股走了,我變了破鞋,今後隻能被男人趿來趿去,不要時,隨時可以丟!”

“不,我不是那號沒良心的人。我可以對天起誓,隻要你肯下嫁我,我若負心天打雷轟!”說著,在地上磕起頭來。

“別、別這樣,別折煞了我!”小翠慌忙走近。

張一鵬趁機一把抱了小翠的雙腿:“我現在死也不放你了,死在你麵前我也心甘情願。”

小翠掙紮一陣,幹脆不反抗了,張一鵬饑渴將她摟在懷中……

小翠此時已無法掙紮,隻好留著淚說:“我現在已經沒有出路了,如果你真心要我,我也隻能由你。如果日後你沒良心,那時我就死給你看!”

事畢,張一鵬起來,見沙發上留了一灘血跡,再度興奮地摟起小翠:“寶貝兒,這一輩子我一定好好待你。”

小翠卻哭道:“從現在起,我既然把身子給了你,這輩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如果你真有厭我的那一天,我就死在你麵前!”

張一鵬自然指天劃地信誓旦旦。

然後,張一鵬又道:“小翠,如今我們是一家子了,實不相瞞,這次我來禁煙,如有成績,定能得到政府提拔。”

“我知道的。”小翠接口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麽話,盡管告訴我好了。”

張一鵬滿意道:“你真是我的好太太,才認識不久,就這樣了解我。我想問你,在上海灘有哪些專販煙土的店子?”

小翠自然把杜月笙說過的又重複一遍。

張一鵬又問道:“聽說三鑫也做鴉片生意,可是真的?”

小翠搖頭:“這都是謠傳,其實三鑫公司是專做地皮生意的。”

張一鵬有點不信似的問:“鴉片賺大錢,杜先生為什麽不做呢?”

小翠認真道:“實不相瞞,杜先生早就想插手煙土生意。可是英租界巡捕房有位叫沈杏山的人,獨霸了上海灘的煙土生意,別人誰也插不進去。”

張一鵬高興地在小翠額上親了一口,“你提供的情報很好,明天我就照你說的去行動——我要做當今的林則徐!”

次日下午,張一鵬果然開始行動,他帶了大批隨從,對上海灘凡向沈杏山交納保護費的土行進行全麵搜查,總計搜得1600多箱鴉片。

為擴大影響,張一鵬特意到中國地界調了幾千民工抬著鴉片,由滬軍士兵押送過靜安寺路,從外灘進外白渡橋,從至達碼頭過江。

這時候,黃浦江兩岸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萬國禁煙會議的代表坐遊艇過江到現場察看。當太陽快要西墜時,一千多箱鴉片排列在浦東稻田裏,當場開箱,讓各界人士檢驗過目,然後由張一鵬點上火,將所有鴉片付之一炬。

次日,萬國禁煙會議如期召開。會上,張一鵬宣布了他的調查結果:英租界探長沈杏山,利用職務之便,在英租界裏大肆保護、販賣煙土,希望英租界工部局予以調查、取締。

英帝國迫於壓力,回去後即對華捕探長沈杏山嚴加審查,“大八股黨”從此開始衰落。而三鑫公司則如異軍突起,不僅徹底壟斷了法租界的煙土市場,同時也牢牢掌握了上海灘上的煙土業,展望前景,一片金山銀海,瑞氣呈祥。

也就在這個時候,杜月笙又發現還有一個攔路虎極為辣手:從吳淞口到高昌廟、龍華進入租界,這一條路是淞滬鎮守使衙門的天下,水警營、緝私營、警察廳,乃至各級隊伍,偵騎密布,虎視耽耽,一不小心就要損失一批煙土。

這道關口如果無法突破,三鑫公司的生意仍然危險萬分。為此,杜月笙又專程找林桂生商量對策。

這一天,因張一鵬完成使命回了天津,小翠也回到了黃公館。林桂生也讓她一起商討這件事。

林桂生認為,要打通這道關口,唯有從淞滬鎮守使衙門入手。淞滬鎮守使原為大軍閥盧永祥,後因浙江督軍楊善德病故,盧升遷浙江督軍,這職位就由盧係大將何豐林繼任,緝私營統領則由俞葉封充任。也就是說,打通這個關口必須從何豐林、俞葉封下手。

杜月笙搜索枯腸,尋找與何豐林、俞葉封的關係,竟是一段空白。他提醒林桂生,問黃老板以前是否與何、葉有過交往。

林桂生搖頭:“這兩個人都是新上任的,以前與黃老板並無關係。”

杜月笙與林桂生正一籌莫展之際,小翠突然提醒道:“月笙,你難道忘了,你的一位朋友從前不是跟何豐林、俞葉封有交情麽?”

“誰?”杜月笙急問道。

於是小翠說出一個名字來,杜月笙仿然大悟,覺得此事已有了幾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