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強盜金繡非常豪放

話說在過去的仁和客棧裏,曾住過一位在陸有石橋小東門一帶的下三流社會裏頗有名氣的潑婦,名叫史金繡。陸家石橋一帶是商業繁榮地,同時也是華界與租界相接的兩不管之地,各式人物虞集,因此也帶旺了娟妓業。所謂先敬羅衣後敬人,尤其操皮肉生意的,最是講究衣裝。於是這一帶的成衣業也被帶旺。

史金繡是江蘇常熟人,自幼父母雙亡,十歲時被嬸母送給張家做童養媳,許配給張德成為妻。張比她大十歲。後來張德成到上海灘來謀生,當了成衣攤老板後,隨後史金繡來幫助丈夫料理生活。兩人就在仁和客棧租了間房子住下,又用兩張竹馬、一塊木板在客廳等處擺成衣攤。

張德成生性老實本份,在仁和客棧這個三教九流麋集之地,常受人欺,史金繡來後,由她出麵跟各色人物打交道,日子長了,練就了她能言善辯的口才,豪放敢出頭的潑辣脾性,敢衝敢打的猛勁,加上她生得顴高額突,眉逍眼大,鼻寬口方,一副母夜叉形像,身材又五大三粗,別人見了,先就懼她三分。她也常仗著這些本領,替娼妓解難。

那時的仁和客棧是私娼集中地。無賴嫖客嫖了女人想賴帳或少給錢的事時有發生。凡是此類事,史金繡總是挺身而出,雙手一叉腰,怒目圓睜,手指直戳無賴癟三,直罵得對方乖乖掏錢為止,否則絕不罷休。那些流氓無賴早聞史金繡名氣,遇上她,也沒有敢不給錢的。由於史金繡每戰必勝,名氣漸漸大了,暗娼們紛紛把她當成靠山。

有一位名叫胡建飛的小流氓不信邪,有一天他故意來敲詐張德成,要他交五個銅板的保護費,否則拆他的成衣攤。膽小怕事且得了疥病的張德成嚇得縮成一團,因當天生意不好,交不起“保護費”,苦苦向胡建飛求饒。這個時候,史金繡正從外麵進貨回來,一看這情景,便知是怎麽回事,當即怒目圓睜,隨手操起一條板凳,衝過去對著胡建飛當頭便劈。

胡建飛被打得眼冒金花,他本來是來尋事的,又仗著自己高大,挨了這一下更是惱羞成怒,撲過去就扭打,好個史金繡,手抓、口嘴、腳踢,硬是讓胡建飛敗下陣去。仗著餘威,她哪裏肯放,再次抄起板凳要把胡建飛往死裏打,邊打邊罵道:“臭癟三,敢到太歲爺頭上動土,簡直找死,老娘是什麽人,今日叫你嚐嚐厲害!”正所謂好佬怕爛佬,爛佬怕潑婦,胡建飛嚇得一路屁滾尿流,沿途街坊紛紛看熱鬧。史金繡硬是追了兩條街才罷休。她那氣勢十分駭人,有人見了,大聲喊道:“真是個強盜金繡!”

從此,“強盜金繡”的綽號就在十六鋪一帶叫開了。

恰在強盜金繡的名聲鵲起之際,另一位在妓院做粉頭的惡女人小腳阿娥因為差點打死嫖客,也躲到仁和客棧。物以類聚,人以群居,在這裏,強盜金繡和小腳阿娥認識,很快打得火熱。因小腳阿娥離開堂子後,一時沒有職業,史金繡探得一間打死妓女的堂子準備出售,就建議阿娥以極低的價格買了來,改名為“圓潤院”,從此,阿娥就做了老板。圓潤院常有一些無賴嫖客,強盜金繡隻要阿娥有事,一定出麵,兩個潑婦在一起大發雌威,是足夠嫖客們膽寒的。後來還是感到勢力單薄,又聯合了以拐賣女人為業的潑婦洪老五。

也就在這段時間,強盜金繡認識了一位常帶妓女來仁和客棧開房的“烏木開泰”。

烏木開泰本名範開泰,是個做烏木買賣的掮客,三十來歲,腦後拖著一條又粗又長的辯子,樣子也算端正。他自己說,溫州和福建木商運來的烏木,大多數是經過他的手轉賣出去的,還是青幫通字輩。她對強盜金繡的威名早有所聞,他有個癖好,越是凶惡難纏的女人,越感到刺激。與史金繡熟識後,兩人眉來眼去,不久即勾搭成奸。女人一旦有了奸情,她原來的丈夫自然不再在她心裏有半點好感,更何況張德成本來就猥瑣,意氣之下,強盜金繡索性離開仁和客棧,與烏木開泰在城陛廟附近租了個小店麵,雇了幾個烏木製作匠,專門製作烏木筷子、硯匣、果盒、茶盤,過起公開同居的口子。當然,小腳阿娥的圓潤院仍然是她經常走動的地方。

杜月笙和馬世奇在“圓潤院”做護院時,與強盜金繡相識,紅塵中男女,彼此常來常往,不發生那檔事才是怪現象,但強盜金繡有個特點,她和杜月笙完事後卻索要肉身錢。杜月笙吃過一次虧,急了,跪在強盜金繡前磕頭,央求賒帳。史金繡當然不怕小癟三賴帳,下次若無錢還欠偵,她是定不幹的。如果杜月笙當時兜裏有錢,他也是不會去找史金繡的,因為她身上的狐臭實在難聞,平常撒上香水還可以,做起那事來,越是時間長越氣味大。

但今天杜月笙是要找她說媒,次日早飯後,他換了一件光鮮衣服,鄭重其事地去拜會史金繡。

現在的強盜金繡,早不是跟著丈夫在仁和客棧賣衣服的窮女人了。她自跟了烏木開泰後,便成了泰記烏木店老板娘。憑著她豪放敢出頭的潑辣脾性、豪爽的交際手段、敢衝敢打的猛勁,再加上能言善辯的口才,因此交結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並拜了青幫女流氓何氏為師,手下糾合了十來個女流氓,弄出個不少的場麵來,成為名氣直逼林桂生的著名百相人嫂嫂,並且時常與林桂生有來往,彼此稱姐道妹。

杜月笙來到城隍廟泰記烏木店,強盜金繡見了,老遠就叫起來:“好呀,萊陽梨您總算來了,你還欠我的錢沒給呢!”

杜月笙一愣,立即記起有兩次的錢一直未給,走近躬身道:“月笙這次正是來還債的,還要加倍還呢。”

強盜金繡冷笑道:“萊陽梨果然出息了,連老娘麵前都敢說假話。儂那娘,你大概是有什麽求我,不然的話,你早些天發了筆財,凡你欠的債都還了,為何偏偏就漏掉我的?”

杜月笙紅著臉:“我本來是要還的,可貴處不就路,我的事又多,所以……對了,月笙今天就加倍還給金繡姐。”

強盜金繡突然斂起笑,那模樣十分駭人:“你若再耍滑頭,等會你要求我什麽,我可就不理了!”

杜月笙連忙陪笑,附著強盜金繡的耳說:“月笙確有事求金繡姐,這裏不便說話,我們……”史金繡左右看了一眼,幹咳一聲,對杜月笙說:“好吧,我非要看你玩什麽花招。”說著起身向內室走,左右從人都在原地不動。

走到內室,一位女徒弟見史金繡帶著一位男人進來,知趣地退出,並隨手把門關上。

當這裏就剩一對男女,杜月笙從兜裏取出五個大洋往桌上一放,便裝做很饑餓的樣子一摟住強盜金繡狂吻起來。

沒想史金繡一把將他推開,唬起臉道:“不行,有什麽事求我你得先說!”

杜月笙仍象過去一樣涎著臉說:‘金繡姐可憐可憐吧,月笙快憋不住了,完了事我把什麽都告訴你。”

強盜金繡鼻子一哼,一邊整理剛才被杜月笙揉亂的衣服,一邊豎起眉毛警告說:“別動我,惹火了休怪老娘不客氣!”

杜月笙這才老實起來:“金繡姐息怒,是這樣的,最近月笙看上了師娘林桂生的親戚沈月英,想請金繡姐幫忙說說媒。若能成事,月笙定當厚報。”

強盜金繡這才破怒為笑:“儂那娘的臭小子,原來你是看上小妖精了,野心不小嘛。虧你裝得那樣像,心裏有了相好,還假裝一副色癆模樣,呸,老娘什麽樣的男人沒見過。”

杜月笙委屈地道:“剛才月笙真是那樣想你,俗話說‘久別勝新婚’,你我很久沒有一起,我想你難道有假?況且,在月笙不得意時,是金繡姐從不吝惜,任饑餓的月笙笙嚐女人味,這番恩情是永生也忘不了的。”

強盜金繡聽了,即用手指頂著杜月笙的額頭道:“你總算說了半句真話。好吧,待我有空過同孚裏與林桂生說說。”

“謝金繡姐!”杜月笙複又摟了史金繡,兩人滾在就近的一張長沙發上……

事完後,強盜金繡拍著杜月笙的瘦屁股,滿意地說:“有進步!好吧,等我的消息好了。”

杜月笙穿帶好後要離去,強盜金繡又叫住他:“慢,事後你如何謝我?”

“仍陪你上床,把你弄得舒舒服服。”杜月笙涎著臉說。

“呸,誰稀罕你。對了,今天你還沒給錢呢。”強盜金繡一點也不難為情地伸出一隻手。杜月笙也很爽快,遞過去十個大洋。

幾天後,強盜金繡打扮得花枝招展,帶著幾個女徒弟來到同孚裏黃公館拜會林桂生。在大門口,杜月笙有意與她碰麵。強盜金繡一副十足把握的樣子,叮囑道:“別忘了那天說的,好好謝我!”

強盜金繡去了後院,杜月笙記掛著那件事,從中午開始就焦急不安地等聽好消息,一直在灶披間門口,眼睛時不時向通往後院的過道張望。傍晚時分,強盜金繡總算出來了,但有林桂生相送,杜月笙不好去問,眼睜睜地望著她在大門口上了一輛黃包車。

杜月笙心神不安地過了一夜。天一亮,便按耐不住了,乘了輛黃包車去城陛廟烏木店找強盜金繡。誰想在大門口,金繡的徒弟攔住了他,說她們的師父不在,這幾天去外麵力、一樁事情。

杜月笙是十分敏感的,他知道強盜金繡定是事情沒辦好,否則以她的性格,是要主動來告訴他的,根本用不著回避。

這件事不弄個水落石出,杜月笙就無法安下心來,回到黃公館,又沒法和小翠接上頭,半夜後,在“老地方”他總算有機會打聽。

是夜月色融融,但高牆仍把屬於他們的小草地遮在陰暗中。杜月笙摟著小翠,例外地沒有了往日的衝動,兩人剛剛喘過氣來,杜月笙即問道:“昨天強盜金繡有沒有向太太提起做媒的事。”

“提了。”小翠道,“強盜金繡的性格你是知道的,直來直去,她一見太太就提做媒的事。”

“太太怎麽答的?”這是杜月笙最關心的問題。

“太太愣了愣,就對金繡說:‘這事待打完牌我再回答,見了金繡妹妹,我的牌癮突然上來,先過癮再說,別的事留在後麵’,誰知一開局就一直沒有停下,到傍晚,強盜金繡再次提起,太太見無法回避,才答付說:‘此事是月英妹妹自己的事,要問了她才能答付你,可惜月英妹妹已經回了蘇州。’”

杜月笙一聽急了,緊抓小翠的肩說:“沈月英什麽時候回的蘇州?我怎沒聽你說起?’’

“看把你急的。”小翠道,“沈月英哪天不在黃公館,不過是太太在搪塞強盜金繡罷了。”

杜月笙一下子緩了下來,歎道:“既然太太不同意,這事恐怕沒有希望了。”

“我也不敢肯定,不過,我認為太太和你那麽好,她沒有理由拒絕你的。”

“你說沒理由拒絕,那他為啥要騙盜金繡?”

“這個……我也說不清楚。”

杜月笙幾乎想哭,兩個人沉默片刻,杜月笙又問:“你說過要替我在沈月英那裏幫我當說客,有沒有收獲?”

“有呀!”小翠突然又來了興致,“我按你吩咐的,在月英姑娘前麵把你吹上天,她聽得目瞪口呆,最後還央求我引她與你見麵呢。”

杜月笙又感到有了希望,搓著手興奮了一陣,與小翠商量道:“既然桂生姐不同意我的求婚,肯定會阻止我們的會麵,不如這樣,如今我已有了錢,可以去外麵租一幢樓,從黃公館搬出去,以後與月英見麵就可避開他們。”

“這辦法好是好。不過,老板、太太會同意嗎?”

“不需要他們同意,這是我自己的事,反正我的堂口不能住在黃公館。另外,這件事還可提醒桂生姐,如果她真心重視我,就不會阻止這樁婚事。”

小翠聽了,覺得杜月笙說的很有道理,點頭表示讚同。

“還有。”杜月笙動情地撫摸小翠,“我搬了住處,我們見麵就方便了。”說著剝開小翠的內衣,一雙手在胸處動作……

小翠接受杜月笙摸胸的同時,歎道:“你搬了後,我們就更不方便了。”

“為什麽?”

“黃金榮的耳目很多,我出門經常有人跟著。在這裏,我們最起碼可以在半夜……”

“那你不同意我搬?”

“不,凡對你有益的事,我無條件支持,否則,我們就算不上‘情人’關係。”

杜月笙心裏一熱,感動得在小翠胸間啃咬。

次日,杜月笙果然在離八仙橋不遠的金福裏租了一幢二層樓住宅,並置辦了家具。離開時,他沒有跟黃金榮和林桂生打招呼,但名字仍掛在黃公館,對外也聲稱是黃公館的人。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黃公館那邊果然有了反映,一天小翠專程來金福裏找他,說林桂生有要事打他,要杜月笙回同孚裏。

久未相見,機會難得,杜月笙掩上門,先將小翠壓在沙發上一番折騰,然後才開始問她:“太太有沒有說有啥事叫我回去?”

“當然有事,要不,她派我來幹啥。”小翠調皮地說。

“小翠,你別吊我的胃口,自從搬出來的那天開始,我就等著桂生姐叫我。可是,她找我是因為我搬出來不打招呼,還是為求婚的事?”

小翠斂起笑,搖頭說:“太太確沒跟我講,她以前什麽事情都是不瞞我的,你還是去走一趟吧,我估計肯定跟你不辭而別有關係。”

杜月笙點點頭:“去當然是要去的。你先回去吧,我稍後就到。”

“你有事嗎?”

“沒有事,避嫌疑而已。”

小翠走了一陣後,杜月笙換了件光鮮衣服,乘坐輛黃包車去同孚裏黃公館見林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