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大老婆給杜月笙戴綠帽2

有人說“交情容易斷情難”,此話一點不假,此刻,如能與柳錄良見麵,哪怕讓她用生命做代價也心甘情願!算起來沈月英已和柳錄良有十幾天時間沒見麵了,以後的日子,她感到度過一天比一月還難過。

這一個月的十五到了,沈月英修飾打扮一番,帶上自己的所有私蓄,並特意戴上她最心愛的寶石鑲珍珠的項鏈。出門前,鄧柿香勸道:“太太,今天去相會,是不是太早了些?”

沈月英堅定地搖搖頭:“不會,越早越沒有防範。為了他的安全,我決定讓他走。”

鄧柿香不再說什麽,主仆兩人在街上雜貨店買了香、燭、紙錢,然後一起乘坐黃包車去龍華寺燒香。

今天是四月十五,各地來的香客很多。老遠聽到龍華寺的鍾聲,沈月英的心就抑製不住激動。是的,快要見到情人了,已經有好久好久沒在一起了,如果能看上一眼,心裏起碼可以踏實幾天。

進香的人們熙熙攘攘,主仆兩人夾在中間,隨著鍾聲、拔聲、和尚的頌經聲,踏進了山門。這時,她一眼看見柳錄良站在旁邊,四目相遇,在這莊重、聖潔的寺內射出熠熠火花……沈月英的心踏實了,鑒於這是神聖之地,她不敢造次,悄聲對他說:“寺後有個花園,待我拜完神,也去那裏找你。”

柳錄良應聲離去。沈月英這才斂起私欲,和鄧柿香一起走進大雄寶殿裏,在蒲團上跪下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灶香。心中虔誠地析求菩薩保佑她和情人平安無事。口裏含了幾句“阿彌陀佛”,恰在此時,旁邊有人發生驚歎聲:“啊,多美的項鏈呀!”

沈月英偏過頭去,隻見一位打扮入時的摩登女郎盯著她的項鏈發呆。這類女人見的多了,本不予理睬,恰在此時,一個似曾熟悉的聲音從後麵傳來:“真沒想到,杜太太,你也來燒香?”沈月英吃了一驚,起身認出是盧筱嘉,便禮貌地點了點頭。

盧筱嘉因露蘭春之事與杜月笙相認,兩人逐漸成了好朋友。原來他帶來的女人叫小木蘭,還是杜月笙牽的線。盧筱嘉在中間介紹一番之後,小木蘭就大膽地過來愛不舍手地觀看沈月英脖子上的項鏈,並問道:“杜太太,諸問這是哪裏買的?”

沈月英正急著要與柳錄良見麵,隨便搪塞道:“是月笙給我買的,我沒有細問。”

小木蘭放下項鏈,到盧筱嘉麵前撤嬌道:“筱嘉,你是怎麽搞的嘛,杜先生能買這麽漂亮的首飾送給太太,你怎麽就不行!”盧筱嘉哄著小木蘭,沈月英禮貌地向他倆道別,率鄧柿香匆匆離開寶殿。

寺後的花園裏,柳錄良正在焦急不安地來回走動,一眼見了沈月英,疾步走過來。

沈月英向身後的鄧柿香遞了個眼色,柿香知趣地走開。沈月英責備道:“在下人麵前,你怎麽一點也不掩飾!”

“我、我憋不住嘛。月妹,這幾天我的日子多難過呀,我好幾次都想冒險去找你。”

“那是害了你自己。”

“隻要能見上你,我死也甘願。我考慮的是怕連累你。”

“這裏不安全,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吧。”沈月英將他領到一座假山後,那裏有幾叢冬青,坐在柔軟的草坪上,十分舒服,還不惹人注意。

“月妹,那天你回去後,杜月笙有沒有盤問你?”

沈月英搖頭,接著說:“錄良,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你說吧。”

“我想要你離開上海。”

柳錄良吃驚地望著她:“你、你不喜歡我了?”

沈月英搖頭:“我太喜歡你了,這些天我對你的思念,一點也不差於你想我。”

“那你為什麽要我走?”

“俗話說**容易斷情難。杜月笙的勢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你在上海,我做不到不去想你,終有一天,我們會被逮著。我死不足惜,可是我不忍連累你呀!你走吧,離開上海我就沒有了想頭,過一段時間彼此也就忘了。”

“不,我不走。月妹,我們倆死也要死在一起!”現在,柳錄良是萬萬不願意離開沈月英的,在他的心目中,沈月英比過去更迷人了。與過去比較,她已變得那麽豐腴,那麽白嫩,那麽高貴,為了這樣的女人,他甘願付出生命。

沈月英知道無法勸通他,因此也不再多說,從衣兜裏掏了一把銀票塞到他手上:“你拿回去,對我來說不算什麽,給你可能夠一輩子花銷,好好兒和你的老婆過日子,你能過得幸福,我心裏也滿足。”

柳錄良紅著眼說,“離開了你,我哪來的幸福!”

沈月英又把脖子上的項鏈取下,塞到他手裏:“見到它就像見到我一樣,以後想我時,拿出來瞧瞧。你必須走,要不,我們兩個都得死,就當是我怕死好了。你不忍心連累我的,是不是?”

沈月英的話打動了柳錄良的真情,他不再堅持了,點點頭,望著她,想幹點什麽,但又不敢幹什麽。

“好吧。這裏人多眼雜,我們越離開得早越安全。還有什麽嗎?”

“我想——在上海我們還能不能見最後一次麵?”

“你大概什麽時候可以走?”

“在上海,除了你我再無牽掛,打好票,明天下午就可以走。”

沈月英點點頭:“那好吧,明天上午我們找個地方見見麵。兆豐公園怎麽樣?”

“行,就兆豐公園,我早早地在大門口處等你,不見不散。”

“不一定要大門口,那樣反而惹人注意,隻須注意大門口就行了。另外,我也不一定非來不可。不過,萬一不來,我會吩咐小翠來轉告你的。”說完,起身就走,柳錄良戀戀不會地目送著她。沈月英剛到正門口,因不見鄧柿香,轉過身時,卻與盧筱嘉、小木蘭碰了個對麵。彼此禮貌地一笑,然後走開了。

這時,鄧柿香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沈月英突然一驚,自忖道:不好,盧筱嘉肯定窺看到了我和錄良碰麵的場麵!立即吩咐道:“柿香,快飛快把柳錄良找來!”

“你們不是才碰了麵?”鄧柿香不解。

“是的。可是,我沒有注意到盧筱嘉和他的情人一直在注意我。剛才我轉身找你時,他們兩個就在我後麵。我的項鏈不在時,那位女的也不問我。”

兩個人急忙去假山後尋找柳錄良,可是,柳錄良早已不見蹤影。這裏的門有四道,每道門通往不同的方向,誰也估計不到他會從哪條門離開。

“糟了,明天上午他會去兆豐公園等我,柿香,如果我有事,請你一定要轉告他馬上離開。盧筱嘉和杜月笙的關係非同一般,這一下事倩弄糟了!”沈月英急得哭了起來,“我死了沒所謂,可我連累了錄良,他好好兒地在蘇州鄉下,是我把他……”

“太太,別這樣,說不定會沒事的。”鄧柿香勸道。

“這是天意。”沈月英搖頭,“本來再過兩天他就回蘇州去了,偏偏今天碰上盧公子。這是天意!

兩人一時失去了主張,現在,她們不道柳錄良的住處,唯一的辦法是明天上午鄧柿香去兆豐公園通知柳錄良。主仆又在附近找了半天,當然是徒勞,隻好打道回府。回到杜公館,馬世奇馬上迎上來,躬身道:“師娘,杜先生有事找你。”

“什麽事?”沈月英望他臉上的仍隱隱可見的指印。

“不知道。不過,杜先生說,請師娘把那串寶石鑲珍珠的項鏈帶上。”

沈月英隻覺得天旋地轉,分明地聽到她和柳錄良的喪鍾已經敲響。

話分兩頭。

自從那天杜月笙聽強盜金繡說沈月英與表哥私通,他的心情就一直很沉重。他做為堂堂上海灘第一大亨,出現這種事,太令他震驚了。當天,他一夜未眠,手裏一直把弄著那張香檳票。到最後,他仍然不相信這會是事實,因為,他太自信了,自信他的妻妾絕對沒有膽敢做這種事,除非他們不想要命!為了查個水落石出,他把香檳票交給馬世奇,要他領一班人喬裝盯梢沈月英。

跑馬廳賽馬的那一天,馬世奇果見沈月英和一個相貌厚道的人在看賽馬。後來發現有人盯梢,立即離場。

馬世奇得意地說:“這一點我早就料到了,我在大門口外安置了幾個兄弟,師娘一見,果然縮了回來,直至終場,才夾在人群中一起出去。這個時候他們沒有發現我,我等他們上車以後,也租了一輛跟在後麵。可是,到了車輛和行人少的地方,師娘可能發現了我。結果,她先下了車,並且把我的車攔截了。”

“混蛋!”杜月笙罵道,“你不會另租一車追上那個男的?”

“是的,我也這麽想,隻要抓了那個男的,一通用刑,什麽都會招,可是師娘上前打了我兩個耳光。”馬世奇捧著火辣辣的臉,“結果又招來了一夥看熱鬧的,讓那個家夥給跑了。”

得到證實後,杜月笙萬分氣憤,不過,他不是魯莽之輩,知道該如何處置,待內心平靜下來後,他吩咐道:“近段時間不許打草驚蛇,就當沒有事發生,一切照常。”

馬世奇連聲答應,臨走又問道:“關於師娘每天去哪裏要不要監視?”

“不許監視!”杜月笙不耐煩地揮著手。

時間很快又過去了幾天,這一天,馬世奇忍不住又來問杜月笙:“杜先生,關於師娘的事我可不可以告訴你?”

杜月笙默許,馬世奇這才趨前一步說:“師娘這段時間十分反常,自從那天以後,一直在公館裏足不出戶。”

“這很正常,所謂‘驚弓之鳥’,她是很小心的。”

“不過,今天她還是領著鄧柿一起去龍華寺燒香。”

杜月笙不悅道:“她素來信菩薩,今天是四月十五,去燒灶香有什麽大驚小怪!”

“是的。沒什麽大驚小怪,不過,既然是燒香,又何必打扮得光光鮮鮮,還戴上她最心愛的寶石鑲珍珠項鏈。”

杜月笙皺了皺眉頭,但仍然很有城府地揮了揮手:“知道了,不要你管的事就不必如此認真!”

馬世奇討了個沒趣,離去後,杜月笙在心中不免生了疑竇:平時沈月英很少戴那副項鏈,今日去燒香偏偏戴上,這中間說不定必有蹊蹺。

杜月笙想著這個問題時,馬祥生從客廳走來報告道:“杜先生,電話。”

“誰的?”杜月笙吩咐過下人,如果不是重要人物的電話,一般都不親自接,由下人自己處理。

“盧公子。”馬祥生望著他說。

杜月笙慌忙起身,幾乎是用衝刺的速度跑去接電話。抓過話筒:“筱嘉兄嗎,請問有什麽吩咐?”

盧公子在那邊哈哈一笑:“沒什麽,悶得慌,今天陪小木蘭去外麵轉了轉,回來感到無聊,想找個人聊聊天。”

杜月笙笑道:“要不要過來呀,我也正好無聊。”

“沒必要。在電話裏也一個樣。對了,今天我和小木蘭在龍華寺碰見了尊夫人。”

“是嗎?那太有意思了。”杜月笙陪著笑道。“說明賤內和木蘭小姐有緣。怎麽,木蘭也信佛?”

“她才不信佛,除了信我,另外就喜歡打扮,喜歡首飾。今天她見了尊夫人脖子上的項鏈,真是愛得不得了,回來後逼著我非要買一件。唉,同樣的貨哪有那麽巧,沒辦法,隻能照樣打一掛。所以,我想請杜先生無論如何要借一借做個標樣。如果尊夫人實在不忍一刻離身,我叫一位銀樓師傅來貴府看一下式樣也行。”

杜月笙嗔道:“自家人你說哪裏話了,隻要木蘭小姐喜歡,我與賤內說一聲,送給她得了。怎麽樣,什麽時候過來取?”

“若如此,當然再好沒有。不過,就怕杜先生當不了這個家。”

“筱嘉,這話是什麽意思?”

“開一句玩笑,杜先生不要介意。”對方放下了電話。

杜月笙是非常精明之人,他意識到盧筱嘉並不無借項鏈之意,而是某種暗示,莫非他……

杜月笙意識到問題嚴重,把電話甩了下去,大叫道:“叫馬世奇!”

一會,馬祥生叫來馬世奇,杜月笙問道:“你師娘回來沒有?”

“沒有。”馬世奇如實回答。

“回來後,你立即叫她來我這裏一趟,另外把那申寶石鑲珍珠項鏈帶來。”事情已經讓盧筱嘉知道了,這家夥一定會在上流社會廣為傳播,杜月笙隻感到整張臉皮被人揭去了。時間到了傍晚,馬世奇進來對他說:“杜先生,師娘過來了。”說完退了出去,並隨手把門帶上。

沈月英很久沒有來這裏了,原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上這裏來,沒想到,她會是在這樣一種心境下重踏此地。她開始很緊張,但一見杜月笙那張殺氣騰騰的臉反而鎮定下來,平靜地問道:“月笙。叫我來有什麽事?”

杜月笙萬沒料到沈月英是如此從容,也用平和的口氣說:“沒什麽,剛才盧公子打來一個電話,想借你的寶石鑲珍珠項鏈給銀匠照樣打一串。”

“什麽項鏈。”沈月英故作糊塗。

“就是今天你去龍華寺進香戴的那掛。在大雄寶殿裏,盧公子的女朋友小木蘭看見的,好想要一掛一樣的。”杜月笙耐著性子說。

此時,沈月英已將死置之度外,腦海裏在思考對策,口中喃喃自語:“那掛項鏈,那掛項鏈……”

“那掛項鏈怎麽啦?”杜月笙目射凶光。

“丟了!”沈月英脫口而出。

“怎麽丟的?”

“今天從寺裏出來,人很多,不知怎麽搞的,項鏈不見了。我們又回去找,也沒找到,所以挨到現在才回來。”

“是嗎?”杜月笙逼前一步,“為什麽挨到現在才說?”

“是的。”沈月英從容不迫說,“我本來要告訴你,可是,我一來仍就象賊似的,我哪有說的機會?你若不信,還可以去問柿香。”

杜月笙後退一步:“我會問她的。你回去吧,這裏沒你的事。”

沈月英離去後,杜月笙又把門外的馬世奇叫來,吩咐道:“把鄧柿香叫來。另外,派幾個兄弟看住你師母,不要讓她自殺,更不許跑掉!”

馬世奇出去後,杜月笙又叫來馬祥生為他燒了幾個煙泡,過足煙癮,馬世奇已押來鄧柿香。

此刻,杜月笙已精神十足,板起麵孔問道:“你說,太太的項鏈哪裏去了?”

“太太不是對你說了,今天在龍華寺丟了,我們找也找不著。”

“真丟了?”

鄧柿香咬粉嘴唇點了點頭。

“放肆!”杜月笙瞪起眼道,“給我掌嘴!”

馬世奇、馬祥生一捅而上,大巴掌“僻僻叭叭”打過去,鄧柿香不一會就滿嘴血淋淋的。

杜月笙揮揮手,掌嘴停下,再次問道:“你說,太太的項鏈到底弄哪裏去了?”

“杜先生,項鏈的確是丟了,我沒有說假話,就是打死我也還是丟了!”

“看來你是不願說了。”

“我已經說過,杜先生。”

“那好,”杜月笙對馬世奇、馬祥生說,“把她送去該去的地方,叫十幾個大漢去!”

鄧柿香一聽,嚇得跪倒在地:“我說,杜先生,我說!”

“我真當你見了棺材也不掉淚呢,賤東西!”杜月笙揮退二馬,“說,那項鏈到哪裏去了?”

“太太送給她表哥了。今天在龍華寺,她和表哥碰麵後留給他做紀念。”

事情得到證實後,杜月笙心如刀絞,想不到他堂堂上海灘頭號大亨,居然戴了綠帽子,最最令他無法接受的是結發妻偷漢。他咽下痛苦,進一步盤問道:“她的表哥是什麽人?”

“是蘇州鄉下的一位漢子,樣子不難看,但土裏土氣的。他叫柳錄良,太太小的時候父母死得早,寄養在他家,兩人青梅竹馬,據說如果不是來了上海,太太是要和他成親的。”

“柳錄良住在哪裏?”

“不知道。”

杜月笙拉下臉說:“是不是沒動刑你就不肯說?”

“沒、沒有。”鄧柿香嚇得麵如土色說:“真的是不知道,因為分手很匆忙,連太太都不知道他住哪裏——太太要她每天換一個旅店。”

“那麽,他們怎樣碰頭?”

“太太已決定馬上要姓柳的回去,從此後再不來上海了。對了,太太說,明天上午太太說要派我去兆豐公園門口轉告姓柳的,要他立即離開。”

“好吧。”杜月笙點頭,“沒你的事了,下去吧。世奇,你過來。”

馬世奇進來時見鄧柿香已出了門,不解道:“杜先生,她是師娘的幫凶,你怎麽放了她?”

杜月笙道:“我叫你正是要你派人把她看管起來,不要跑了人,找個合適的時間賣到堂子裏去。”

馬世奇說“明白了”,轉身要走。杜月笙又叫住他:“慢,我還有正事沒有吩咐,你師娘那位表哥你認識吧。”

“見過兩次麵,如果當場認還能認得出來。”

“很好。明天他會去兆豐公園,你負貴把他……”杜月笙幹咳一聲。

馬世奇湊近一點問:“要不要帶點標記回來?耳朵、鼻子,你要什麽?”

杜月笙搖頭:“我什麽也不要,如果方便,就把那副項鏈拿回來——那可是用我的錢買的。”

次日,馬世奇率幾個打手,駕著一輛客貨、一輛轎車從杜公館出發,經靜安寺,轉到愚園路,最後在兆豐公園的大鐵門口停下。

坐在黑色轎車裏的馬世奇戴上墨鏡,走下車,隔著鐵門柵欄向裏望,園內除了鬱鬱蔥蔥的花木及假山、魚池,很少有遊人。

四處張望一陣,發現公園門口處有株高大的榆樹,在太陽下頂天立地站著,樹蔭下,有一個賣小吃和零食的小攤。那裏除了一位攤主,還有一位男子坐在樹下,一邊抽煙,一邊向這邊窺視。

馬世奇一眼認出他正是柳錄良。他大步走過去,摘掉墨鏡,彬彬有禮地問道:“請問先生是不是等沈女士的?”

柳錄良不認識馬世奇,且經驗又少,毫無遮掩地說:“沈女士不是說如果她來不了,就讓柿香姑娘來的麽?”

馬世奇是江湖,隨口道:“我可不認識什麽柿香姑娘,隻知道有位沈女士和一位丫環租了我的車,半路上又下了車,出高價要我轉告你,說見麵地點臨時改在德國公園,讓我特地來接你。

柳錄良不疑有他,跟著就上了轎車。

馬世奇隨後向後麵的客貨車丟個眼色,自己跳上車,關上車門,轎車向西北方向飛奔。半路上,馬世奇回過頭說:“對了,沈女士說了,什麽東西都不要帶,隻帶上一掛什麽項鏈。”

柳錄良連連點頭:“項鏈我隨時帶在身上的。”

馬世奇放下心來,按了一下喇叭,從反光鏡上看到後麵的客貨車跟得很緊,然後方向一打,向人煙稀少的荒灘開去……

馬世奇前後出去不到三個小時,就回到杜公館向杜月笙複命。

“事情辦妥了?”

馬世奇點點頭,從身上拿出那掛項鏈雙手呈了上去。

杜月笙接過,發現不假,又問道:“善後事處理得怎麽樣?”

“我們把他帶到荒灘,割了舌頭,手腳全部斬了,用麻袋裝好就地在沙灘上掩埋了。”

杜月笙滿意地點點頭,揮手道:“去把你師娘請來吧,這件事我要給她個說法。”

一會沈月英來到,她從杜月笙陰笑的表情中已意識到一切,但她仍抱一線希望,雙膝跪地道:“月笙,事至今日,要剮要殺全由著你,隻求你看在你我夫妻一場的情份上,答應我一件事。”

“說吧。”杜月笙以勝利者的姿態說。

“請你放過我表哥!”

“為什麽?”杜月笙目光冒火。

“他是無辜的,責任全在我。是我把他從鄉下請出來,是我主動投懷送抱……總之,一切後果都應該由我來承擔。”

一股醋意在杜月笙的胸腔翻滾,他臉上的肌肉**著,輕聲道:“你對他可真是一往情深啊!怎麽不把這種情獻給我?我可是你的丈夫呀!”

沈月英搖頭:“你不需要,你身邊的女人太多,輪不到我。”

“是嗎?”杜月笙把那掛項鏈掂在手上,歎道,“你既不給,我也無法強求。好吧,他已經走了,你們去陰間做夫妻吧。”

沈月英一見項鏈,一把奪過,抱在胸口上痛哭起來:“錄良,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嗚——”

杜月笙幹咳一聲。從桌上取了一把刀子、一條繩子,扔到沈月英麵前:“看在你我夫妻的惰份上,我讓你自己選一條路。要硬的有刀子,要長的有繩上吊,要軟的天井裏有口深井,沈女士,我可是仁至義盡了!”

沈月英眼淚汪汪,她知道杜月笙不會容忍她活下去,取過刀,看著那寒光逼人的鋒刃,突然又沒有了自盡的勇氣……

杜月笙明白她不想死,鼻孔中發出輕蔑聲:“沈女士,如果你自己不想走,那我隻好請人送你走了。來人啦!”

恰在此時,門外傳來小孩的哭泣聲,死到臨頭的沈月英終於抓到了一根救命草,求央道:“月笙,你讓我見見寶林(杜維藩),讓我見見他好嗎?”

稍頃,馬世奇進來,看了一眼沈月英,問道:“杜先生,請問有什麽吩咐?”

杜月笙突然間打消了處死沈月英的念頭,說:“沒什麽,外麵是什麽在哭叫?”

“是少爺,他吵著要見媽媽。”

杜月笙點頭:“你去哄開他,說媽媽一會就會回來,她在這裏還有點事情。”

外麵的哭叫聲遠去了,杜月笙的心稍稍安靜下來,杜維藩是他和沈月英抱養的兒子,但自從抱養他以後,家中萬事興順,因此,杜月笙對他的鍾愛勝過己出,他打消殺死沈月英的念頭。

“月笙,你、你就讓我見見寶林吧,要不,我死也不會瞑目的!”沈月英已經看出了杜月笙軟下了心,故意這樣說道。

杜月笙痛苦地閉上雙眼,長長地歎氣,最後一咬牙,說:“我雖然不讓你死,但也不會讓你活著舒服的!來人啊!”

馬祥生應聲而至:“世奇送少爺回去了,杜先生有何吩咐?”

“把你師娘的貼身丫環叫來。”

馬樣生一會叫來柿香,這女人以為要她陪太太一起死,嚇得全身發抖。

杜月笙揮退馬祥生,從椅子上起身,在兩個女人麵前把衣服剝光,赤條條地指著丫環說:“小婊子,我本欲宰了你,見你可憐,饒你一命,但是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丫環含著淚,求助地望著沈月英。沈月英點頭道:“活命要緊,你就認了吧。”

丫環含淚點頭,杜月笙叫來幾個男人,將丫鬟拖了出去。

杜月笙對沈月英說:“怎麽樣?有什麽感想?你自己說得很對,你是女人,女人天生就是男人的玩物,跟了我,就永遠是我的,找別的男人,你夠格嗎?你逃得過我的手心嗎?”

雖然暫時保了命,沈月英仍不知丈夫將如何處理她,她抹去淚,懇求道:“月笙,我們,我們可以好好談談嗎?”

杜月笙一邊穿衣,一邊說:“好呀,到了這個時候,我正要聽你還有什麽可談的。”

沈月英垂下頭:“其實,我倆的姻婚早就有了不樣的預兆。”

“噢,是這樣嗎?”杜月笙有點疑惑。

“是的。”沈月英大膽地望著杜月笙,“新婚之夜,你送給我的定情戒指突然不見,當時,我就感到我們之間總會有不幸發生。”

杜月笙明白了,不以為然道:“這又怎麽啦,不就是戒指不見了麽?”

“戒指不見還不算大事?”沈月英認真說,“在鄉下,鄉親們是最信結婚第一天的預兆的。比如,我堂哥與堂嫂結婚那天,在祖先神位上點燒兩支臘燭,沒多久,靠左邊的就流淚,並且很快熄滅,結果,婚後的第三年,我堂嫂就死了;比如,我另一位堂哥結婚鬧洞房,鄰居的一位婦女來湊熱鬧,沒多久,這位婦女被她丈夫叫了回去,結果幾年後,我堂嫂和鄰居婦女的丈夫私通,雙雙私奔了;又比如……”

“夠了!”杜月笙粗魯地打斷她的話,“你說這些又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新婚那夜,我的戒指丟得不明不白,這是不祥之兆,從那時開始,我一直心神不定,直至你連納兩妾,我才明白我們的婚姻已沒有了好的結局。月笙,你告訴我,那枚戒指真的會自己飛嗎?”

杜月笙冷笑道:“你簡直是一個大笨蛋,那麽簡單的事一輩子都不明白,一直耿耿於懷。我現在就告訴你:戒指是我拿了,扔到了枯井中。”

“你……”沈月英吃驚道,“你幹嗎這樣做?難道你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我?”

“不,那時候我太喜歡你了。因為你是處女,在你之前,我玩過上百位女人,都不是處女,我怎能不倍加珍惜?”

“可是,你為什麽要把戒指——”

“我會解釋給你聽的。”杜月笙打斷她說,“實不相瞞,那枚戒指在你未嫁給我時,我已打製了,準備給我的一位情人,這位情人不願接受,我才一直留在身邊。到娶你,我就隨意送給你做我們的定情信物。新婚那天,我發現你是黃花閨女,我才覺得不妥,因為這枚不幹淨的戒指,不配你的聖潔。”

隱藏了十幾年的秘密終於揭底了,沈月英連聲歎道:“這是命,這是命嗬!月下老人把我們的一切早就安排好了!月笙,事到如今,我一無所求了,請你告訴我,你怎樣處置我?”

杜月笙的表情嚴肅起來:“請放心,我絕不會殺你,但也不會讓你活得舒服!”

沈月英驚道:“你要把我扔進枯井中?這樣生不比死更難受?”

“你怎麽知道我要把你扔進枯井中?”杜月笙皺眉道。

“因為你說過,你把那枚定情戒指扔進了枯井……”

杜月笙冷笑道:“是的,我本來是打算把你扔在那個地方。但我現在偏偏不按這‘冥冥中的安排’,我將把你帶到另外一個地方去。來人啦!”

馬世奇應聲而至。杜月笙吩咐道:“你馬上去把二師娘、三師娘請來!”

馬世奇領命下去,一會陳幗英、孫佩豪都來到內廳,一眼見沈月英跪在地上,旁邊放著一把利刀、一條麻繩,兩人嚇得直吐舌頭,連問一聲的勇氣也沒有了。

杜月笙十分滿意,這樣做,他正是要殺雞敬猴,沉默片刻後,他問道:“幗英,你知道這是什麽原因嗎?”

“不知道,我們正想問你呢。”陳幗英羞羞應道。

杜月笙與陳幗英說話,眼睛卻盯著孫佩豪:“這個賤人與野男人私通,野男人已落在我們手裏了。”轉對馬世奇,“你是怎麽處理那位男人的?講給三位師娘聽。”

馬世奇會意,幹咳一聲說:“我們把他騙到荒灘上,扒光衣服褲子,先用刀把那是非根割下,在他的慘叫聲中,砍去四肢,這時候他才死了。然後,我們把他切成肉塊,用麻袋盛裝,就地埋在沙灘上。”

杜月笙悄悄地注意三位女人,陳幗英、孫佩豪嚇得心驚肉跳,臉色慘白,腿哆嗦發抖;沈月英則淚如雨下,也是一臉驚恐。

杜月笙又哼了一聲,指著沈月英對兩位小妾說:“這個賤女人我本欲賜她自盡,轉而又想到,這樣太便宜她了,如處罰如此輕微,你們也給我戴幾頂綠帽子,我的臉往哪裏放?嗯!”

陳、孫二人又是一陣顫抖。

杜月笙認真道:“所以,我準備讓她想死不能,求活不得!”轉又對馬世奇,“你領幾個弟兄去把我原先與大師娘成親的老屋修拾一下——主要加高圍牆,安上電網,在門口養幾條惡狗。修拾好後把大師娘帶過去,派幾個弟兄日夜看守,不能讓她死,更不能逃走,辦不好拿你是問,明白麽?”

“明白!”馬世奇退下。

“來人啦!”

杜月笙的叫聲剛落,馬祥生躬身站身前:“杜先生,有何吩咐?”

杜月笙指著沈月英:“把這個賤人帶下去,嚴加看管!”

沈月英被帶下去後,陳幗英、孫佩豪不約而同跪下,異口同聲說:“月笙,我們今世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若生外心,寧願千刀萬剮!”

杜月笙滿意地點點頭,說:“起來,起來,你們倆個我是最放心的,你們雖處風塵中,嫁給我時卻能保留完好之身,我放心,我放心!”

兩個女人起來,怯怯地坐在對麵。這時杜月笙起身掏出一串鑰匙,鄭重其事地交給陳幗英:“幗英,那個賤女人今後等於不存在了,這個家以後就交給你了,你要多操心啦。這是銀箱的鑰匙,今晚上你就可以住到前麵的正房來。”

陳幗英受寵若驚地接過鑰匙,激動得流出了淚水,哽咽道:“我一定替你爭氣!”

杜月笙轉對孫佩豪說:“佩豪,今晚你就到幗英屋裏睡吧,現在我就剩你們兩個寶貝了。”

孫佩豪亦連連稱謝。

杜月笙揮退兩位小妾,臉上掠過一種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形色,他抓起電話筒,撥了一串號碼:“我是杜月笙,請盧公子接電話。”

對方一陣忙碌,很快傳來盧筱嘉那特殊的花花公子腔:“杜先生,這麽急找我有什麽指教?”

杜月笙也學著盧公子的口吻說:“沒什麽,我也是一時無聊,想找你聊聊天。”

“好呀,想聊天可以過來,我正有特大消息告訴你呢。”

“好呀。不過,我不能過來,還是你來我這裏吧。對了,你不是要我太太的項鏈嗎,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如果你能跟小木蘭小姐一塊過來取,那是最好不過的。”

那邊先是一愣,繼而嘻嘻笑道:“杜先生,別哄我了,那麽心愛貴重的東西,尊夫人是絕不會割愛的!”

杜月笙感覺到了對方嘲侮之意,目下,他正是要挽回麵子,認真道:“筱嘉,我問你,在上海灘我杜月笙算不算一條漢子?”

“這……”

“如果你承認我是條漢子,就過來取項鏈,其餘的話我不想多說。”說完,把電話掛斷了。接下來電話又響了,杜月笙喘著粗氣,把電話線拽斷。

時隔兩個鍾頭,外麵傳來轎車的喇叭聲,接著門外的顧嘉棠匆匆來報:“杜先生,盧公子和木蘭小姐求見。”

杜月笙臉上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慌忙出門迎接。

見了禮,杜月笙把兩位迎進客廳內,笑道:“筱嘉兄總算是還沒有把月笙看扁,謝謝兩位光臨。請坐。”

下人看了茶,小木蘭四處望了望,最後目光落在杜月笙臉上:“杜先生,尊夫人呢?”

盧筱嘉忙遞眼色製止,杜月笙當做沒見一般,笑著回答:“賤內這兩天回了娘家。”

小木蘭仍追問道:“可是聽說尊夫人從小父母雙亡,沒有娘家呀!”

“阿蘭!”盧公子發話了。

杜月笙仍然麵帶微笑:“是的,她自小父母雙亡,所以更需要娘家。”說完從身上掏出那掛項鏈,“阿蘭小姐,你看上的是不是這一掛?”

小木蘭接過,點點頭,愛不舍手的樣子。

杜月笙認真道:“歸你了。筱嘉兄,你也用不著再去打製。”

“那是。謝謝,謝謝。”

杜月笙端起茶杯喝口茶,說:“筱嘉兄不是說有特大消息麽?我正洗耳恭聽啦!”

盧筱嘉看了看小木蘭,欲言又止。

小木蘭把項鏈掛上脖子,起身,鼻子哼了哼:“德性,我才不稀罕聽你白天說鬼話!”

盧筱嘉望著小木蘭扭著腰枝進了內室,才回過頭來:“杜先生,最近你有沒有看戲?”

杜月笙搖頭:“別饒彎了,男子漢有什麽話直來直去,說出來就行,別象女人那樣婆婆媽媽的。”

盧筱嘉笑著說:“黃金大戲院最近來了母女三人,個個姿色真個是傾國傾城,京戲也唱得行雲流水,已連演十日,場場爆滿,上海男子都爭相一睹她們的芳容!我的乖乖,這樣的美人兒要是都弄上手那才銷魂,那才算不枉為一位男子漢——”

盧筱嘉紅著臉,連連說:“阿蘭,杜先生在這裏,麵子上不好看嘛。”

“什麽麵子不麵子,誰讓你吃著碗裏看著鍋裏?”小木蘭雙手叉腰,步步緊迫。

“哎呀,”盧筱嘉靈機一動,微笑著說,“你聽我解釋嘛,我有了你呀,對所有的女人都沒興趣了。杜先生是我的大紅媒,我正好要謝他,就告訴他,黃金大戲院來了幾個女人,如果杜先生能娶到手。這筆人情帳不是扯平了?”

小木蘭冷笑道:“你別當我是聾子,你說的每一句每一個字我都聽到。不過,黃金戲院那個女人還真是不錯。杜先生,我覺得她們最最合適你呢。”

三個人又閑聊了一會,盧筱嘉因小木蘭在身邊,不好扯他感興趣的話題。隻好告辭,杜月笙也不強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