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大老婆給杜月笙戴綠帽1

再說沈月英因丈夫連娶兩位小妾,心裏受了刺激,但刺激過了頭,她就不再象過去那樣死心眼了。她覺得,丈夫既然不再愛她了,她自己就要珍惜自己——具體地說,是自己看做是個人,而不是丈夫的。如此一想,她就覺得杜月笙納妾並沒有傷及她的心骨。

但事實上,一個人如果長期依附慣了,如果一下子要把自己獨立出來,最難過的一關就是孤獨。

沈月英是在表哥家長大的,兩人青梅竹馬,如果不是來上海,現在肯定是一對恩愛夫妻……孤獨中,她想起表哥,想起的童年和少年歲月是在那秀麗的竹林、潔靜的茅舍和月下小河及河上彎彎的小橋上度過的。

她想,如果她嫁給表哥,他不會花心,兩人恩恩愛愛,在鄉間過那種平靜、和諧的日子。現在,她真的好後悔,後悔不該來上海。雖嫁了個大亨,可僅僅隻是一個名份,自從結婚後,杜月笙與他最多隻有兩年時間的恩愛。才兩年啦,人生這麽漫長,僅僅這短暫的兩年,她就付出了一生的幸福,這,太不公道了!

沈月英越想越氣,最後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你杜月笙在外麵沾花惹草,難道我沈月英就該為你守活寡?不,我也是人,有七情六欲,我也會享受**的!

很快,她的腦海中顯現出表哥健壯、偉岸的身影,如果能和他在一起,我的日子就不會這麽寂寞了,我應該找到他,讓他來上海,我可以養活他的!

主意打定,沈月英就去街上求人代寫一封信,要表哥接到信後,馬上動身來上海,去鈞培裏找林桂生,她自會妥善安排。並特別叮囑,萬一不能前來,也不可回信。表哥是聰明人,看到這樣的信,他不會不明白的。

信發出後,她又去林桂生家,告訴她:“我有一位堂哥,在鄉下過不下去了,最近這段日子他可能會來桂生姐這裏找我,到時千萬請收留,不要輕意來杜家告訴我。我每隔兒天都會來一趟的。

林桂生是何等精明之人,不需要沈月英如何解釋,當即便明白是怎麽回事,她望著月英歎道:“做女人到了你這一步也夠可憐的,身邊也該有個貼心的男人照料。隻是月笙不比一般的男人,你千萬小心行事才是。”沈月英感激地點點頭:“謝謝桂生姐的關心,月英會照料自己的。”

從鈞培裏回到杜公館,沈月英就象丟了魂似的,開始每天掐著指頭計算她的信寄出的日期。估計到表哥快要到時,更加心神不寧,每天往鈞培裏跑。

這一天,沈月英預計表哥一定會到,如果不到,說明他不會來了。一早,她就領著貼身的丫環鄧柿香去鈞培裏與林桂生、小翠搓麻將,直至到二樓晚上,仍不見表哥來。沈月英擔心杜月笙生疑,隻好留下鄧柿香,自個回了杜公館。

杜月笙很久就不再理她了,兩人偶爾在公館相遇,也形如路人。到了家中,沈月英心想如果表哥不來,自己這後半生沒一個貼心人,不覺涓然淚下,歎自己命苦。

正傷心得難以排解之際,鄧柿香匆匆趕回,對她說:“太太,桂生姨那裏剛來了幾個姐妹,三缺一搓麻將,正等著你呢。”

沈月英一聽,心就踏實了,抹掉淚,隨鄧柿香出了門,在杜公館大門口攔了一輛黃包車,主仆倆齊奔鈞培裏。

一路上,沈月英禁不住問道:“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

“從蘇州來這裏的客輪應該在上午就到了,他怎麽現在才來?”

鄧柿香回答道:“他本來是上午就到了的,但他對上海不熟,東問西問,現在才到了桂生姨這裏。

沈月英此時的心情十分激動,恨不得立即就見到表哥,雖然從杜公館到鈞培裏不遠,可她感到這條路今天特別長。

終於到了,沈月英看見表哥的一刹那,心髒幾乎停止了跳動,很久很久,她才走過去,拉著他的手,上下打量,用顫動的聲音說:“錄良,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吧?”

沈月英的表哥柳錄良,一看見這位珠光寶氣的表妹,本能的自卑幾乎令他不敢大膽看望。他垂下頭,感覺到自己一副鄉下人的打扮,與這豪宅極不協調。

“你還是那麽本份、老實。”沈月英鼓勵說,“別怕,這裏是桂生姐的家,我在這裏比在自己家裏還自由。”她上下打量著柳錄良,喃喃說,“沒有變,一切還是老樣子,隻是老了一點。柿香,快拿衣服過來,領柳先生去洗個澡,更換衣服。”

一會,柳錄良更衣出來,果然光鮮多了,但他仍然感到很不自在,沈月英會意,點頭說:“好吧,我們走。表哥,我給你租了個房間,先不要想家,有機會我會幫你找份工作,以後就長期住下來。”

沈月英起身,鄧柿香幫著提行李,柳錄良這才如獲大赦般跟著出去,一起鑽進等候在外麵的黃包車裏。

沈月英接過鄧柿香遞來的行李,吩咐道:“今晚我就在桂生姐家過夜,如果公館有人找我,就說我在玩牌,今晚不能回去。”

鄧柿香點頭說:“太太放心去好了,杜先生不會找你的。”

黃包車穿過鬧市區,柳錄良的心總算安定下來,看兩邊霓紅閃爍,感歎道:“上海真繁華,與鄉下相比,真是天堂!”

沈月英歎道:“這隻是表麵而已,習慣以後就沒有什麽。你哪裏知道,在這繁華的掩蓋下,有多少的人間慘劇發生。”

黃包車終於在悅來客棧門前停下,沈月英要提行李,柳錄良連忙奪過:“月妹,你這麽嬌貴,我怎好要你提呢。”

沈月英也不爭,吩咐道;“你跟在後麵,不要東張西望,房子我早在幾天前就租好了,暫時付了一年租金,如混得好,以後你也可以自己建房子。”

兩個人進到房間,沈月英趁表哥放行李之際,把門關上了。柳錄良不解地問:“月妹,你今晚不回去?”

沈月英點點頭:“今晚我就睡這裏。”

“可是,這裏沒有兩張床呀,而且——”柳錄良顯出十分吃驚的樣子。

沈月英十分認真道:“我們兄妹多年不見,難道不可以徹夜道家常?”

柳錄良感到沈月英的目光十分火熱,疑惑地坐了下來。沈月英靠近:“錄良,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柳錄良歎道:“怎麽說呢,一年到頭在地裏累死累活,一家人還經常挨餓。我早就想過來投奔妹夫,又怕你們不接收。”

沈月英點頭道:“想不到你還是那麽純厚,真是難得,你的那位待你好嗎?”

“沒有什麽好不好的,都要為生活忙碌,也就那麽回事。月妹,還是你命好,如今妹夫是上海灘第一大亨——”

“不許提他!”沈月英粗暴地打斷表哥的話。

柳錄良從表妹的表情及她開始滾下的淚水預感到了什麽,呐呐道:“月妹,你……?”

沈月英止住悲傷,將她和杜月笙之間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最後她說:“錄良,人活世上,有錢不一定就是幸福,精神上的痛苦比沒有錢更難受。沒有錢可以去拚命賺,可以節約,可是,我嫁了一個丈夫,他隻有兩年時間屬於我的,你說,這樣的委屈和悲哀,我能靠什麽去排解?”

對這些感情的事,柳錄良也曾經體驗過委屈。原先,沈月英本來是要嫁給他的,可後來她去了上海,嫁給杜月笙為妻,當時,得知這消息,他幾乎想尋死,是父母雙親無人照料,他才苟延著活下來。以後,他又娶了現在的妻子,但他從來沒有體驗過愛情的甜蜜,有的隻是動物式的**。

“月妹,我以為從此後你擁有了幸福,想不到妹夫如此寡情。我們,我們真是苦命的一對嗬!”

“其實,我不該來上海,能和你結成夫妻,男耕女織、夫唱婦隨,那日子該有多好!苦一點沒有什麽可怕的。當初,我也是想擺脫貧困才來上海,現在回過頭來想,終於體會到:錢除了能解脫物質貧困,其他一點用處也沒有。這些天,我常常想,想著回到從前,你和我恩恩愛……”

柳錄良已感到沈月英的心在跳動,當對方撲過來時,他也出於本能地摟住了她。

“錄良,”沈月英仰起臉,懇求道,“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

柳錄良一驚,慌忙推開她:“不不不,你我都是有家舍的人,這樣做不可以的。”

“錄良,你聽我說,杜月笙也是有家舍的人,他除了有幾房妻妾,還經常逛堂子。不要怕,勇敢點,我們偷偷地好,誰也不會知道。”

“若要人莫知,除非己莫為,如果萬一走漏消息……”柳錄良仍然擔心地說。

“杜月笙明目張膽都敢,我們也是人啦,如果連偷偷摸摸都不敢,活得這麽可憐,還有什麽意思活下去?”

經沈月英如此一說,柳錄良似乎膽子又大了點,又將沈月英樓在懷中。

“其實,這次我約你出來,就是為了和你重續舊好。”沈月英用臉在柳錄良胸口磨擦著說,“這輩子我啥都不後悔,就後悔當初沒有把身子給你。”

柳錄良搖頭道:“我不會在乎這點的,月妹,我們又在一起了,這該不是夢吧?”

“是的,我也覺得好象在夢中。不過,就算是在做夢,我也滿足。”

柳錄良開始衝動了,當柳錄良要更進一步,沈月英製止了他:“別、別這樣……”

“為什麽?”柳錄良大惑不解。

“你一路長途顛簸,很累的,你不會有更好的心情。休息幾天吧,我們的第一次不能馬馬虎虎。”

柳錄良確實很累,他咽了咽口水,點頭道:“月妹真會休貼人,我家的黃臉婆要是及得上你一半就好了。”

沈月英扣起衣服:“先休息吧,過幾天我會來看你的。如果不好玩,可去附近走走,熟悉一下周圍環境。”柳錄良打著嗬欠,央求道:“你也睡吧,我們一起睡。”

沈月英點點頭,和衣和柳錄良倒在**………

第二天,主仆二人回杜公館,杜月笙仍然睡在孫佩豪房裏沒有起床呢。

第一次做這種事,沈月英很緊張,心一直跳過不停,總擔心別人知道她的秘密。

這樣又過了幾天,杜月笙正忙於應酬或眠花宿柳,根本不會過問沈月英的事。沈月英膽子大了起來,帶著鄧柿香去林桂生家打牌,打到中午時分,仍留鄧柿香在林家,自個乘了黃包車偷偷去了悅來客棧。

正好柳錄良在午休,他起床讓表妹進去,掩上門,說:“月妹,我早就休息好了,你怎麽今天才來看我?”

沈月英壓低聲音:“錄良,今後我們不能經常在一起,更不可以過夜。杜月笙的耳目很多,發現了會很糟的。”

所謂“色膽包天”,此話最有道理,連膽小怕事的柳錄良此時都不去顧忌一切。

事畢,沈月英十分滿足,望著柳錄良稱讚說:“你真行!”

柳錄良點頭道:“我也覺得我今天了不起,可是我和家裏的黃臉婆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

沈月英說:“這說明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對。”

“月妹,下一次什麽時候來?”

沈月英想了想:“按道理我恨不得天天和你在一起。但這不可能,有機會我會過來的。”

“我們沒有約好,如果我出去了,你豈不是會不到人?”

“這樣吧,你每天的這個時候不要出去,你能不能做到?”

柳錄良點了點頭。

有了這第一次以後,隔三差五,沈月英就來與表哥幽會。

慢慢地,倆個感到不滿足了!他們都有一個強烈的願望:除了做那事,兩人還要象夫妻一樣雙雙對對去外麵逛街。

這本不是很難的事,但因為顧慮太多,事實上杜月笙的勢力也滲透不到任何一個領域,最後,沈月英想出一個辦法:錄良,我知道你每天一個人悶的慌,不妨找份事做。”

柳錄良喜道:“我早就想找事做了。隻是,我除了會種田不會別的。”

“這種事誰都可以做。如今上海灘賭賽馬的人很多,我出本錢,我們倆一起幹,那裏的人多,就算有杜月笙的手下,也認不出我們。”

柳錄良本來是位純厚的農民,自從跟了沈月英以後,思想觀念已經有了天大的轉變,當即表示同意。

賭賽馬首先得認購“香檳票”,購了票以後,每個月的星期六賽一次馬。這一天,跑馬廳人山人海,大家隻留意場上的馬,誰也不會注意旁邊的事。這正好給**者提供了方便。

兩個人商量好後,沈月英便回去散布她對賽馬有興趣的輿論。又到林桂生家表白自己有這方麵的愛好。

這一天,恰好強盜金繡也在場,她聽沈月英說要賭賽馬,頗為驚異,說道:“太陽真是從西邊出了,連從未喜歡去外麵跑動的月妹妹都迷上了賽馬。”

“這有啥希奇?”沈月英說,“如今丈夫都不是我的了,我也沒必要天天死守在杜公館,搓麻將屁股受罪,去外麵散散心有什麽不好?”

強盜金繡見沈月英說話時不太自然,心裏就明白了八九分,於是不再多話。

沈月英離開林桂生家就買好了下一個星期六的香檳票,然後差鄧柿香去悅來客棧給柳錄送去一張,並吩咐在大門口碰頭。

賽馬的日期到了,沈月英經過精心打扮,一個人早早乘了黃包車去跑馬廳。果然,柳錄良早早在大廳門口等候,老遠見了就高聲喊道:“月妹,我在這裏!”

沈月英瞪了他一眼,不加理會,低頭走進剪票處,剪了票就向場內走,任憑柳錄良在後而喊叫也不予理睬。

入了場,沈月英找了一個偏靜處坐下,並撐開花布傘,慢慢地磕葵瓜子。

隨後,柳錄良氣喘籲籲地跟上來:“月妹,你怎麽啦,生我氣了?”

沈月英吐掉口中的瓜子殼,指了指旁邊位置,待柳錄良坐定後,滿麵怒容道:“土包子!”

柳錄良這下窘了,紅著臉,使勁搓著雙手,不知道哪裏做錯了,又不敢問。

沉默一陣後,沈月英才緩和下來,小聲埋怨道:“你呀,真是個鄉下佬,一點防範也沒有,那麽大聲,萬一杜月笙的耳目夾在人群中怎麽辦?”

柳錄良恍然大悟,垂頭說:“我、我今後再不敢了……”

沈月英四處望望,見沒有熟人:“以後千萬不可這樣,發現我也當不認識一般,隻在我後麵跟著就行。”

柳錄良點頭,一會又擔心道:“今天我叫了你,會有月笙的人聽到嗎?”

“今天不會,即使有,他們也不認識你。”

“知道了,幸虧你沒有理我,要是理我的話,事情可就糟了。”

沈月英被逗笑了,用手指頂著他的鼻子說:“真是傻得可笑!”

兩個人於是坐得更近,喃喃私語。待賽場上跑馬時,又一起觀看,或笑、或叫、或惋惜……那樣子儼然一對新婚夫妻。

幸福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不覺間又是幾個月過去。這幾個月裏,沈月英象換了個人似的,精神十分暢快,臉色也相當燈潤。仿佛年輕了十來歲。

一天,她在林桂生家又遇見了強盜金繡,金繡上下打量她,象不認識似的,然後大呼小叫:“阿呀呀,月妹妹是怎麽啦,莫非吃了千年何首烏?真個是返老還童了呢!這張臉與幾個月前相比,不知嫩鮮了多少倍!”

沈月英得意道:“是有人送了千年何首烏給我,金繡姐吃不吃呀?”

強盜金繡因剛剛才遭到杜月笙的冷落,有氣正沒處出,一手搓腰,一隻手伸了過去:“好呀,我當然想吃,你快點給我,拿不出來把你老公的寶貝割下我也要!”

沈月英連連後退:“我老公的寶貝隻要金繡姐想要,你隨時可以去割,我才不心痛呢。”

“就要你去割!就要你去割!”強盜金繡步步緊逼。

沈月英感到情況不對,連忙拉開史金繡:“好了好了,有本事找那些男人出氣,自家姐妹不必這樣。”強盜金繡自覺理虧,放過沈月英,立即又堆出一副笑臉來:“月妹妹,我跟你說真的,你這返老還童的秘訣我還真想學呢。”

沈月英認真道:“其實呢,也不是什麽秘密,功勞還要歸給看賽馬。”

“看賽馬?”盜金繡突然警覺了。

“是的。”沈月英仍無掩飾地說,“過去我一心伺候杜月笙,誰想他並不在意我,小老婆娶了一個又一個,還去找婊子,我的肚子氣呀,真是沒地方出,每當想到我老老實實替他守活寡,而他正趴在別的婊子肚皮上快活,我就氣得想尋死。這樣一來,我哪有不老得快的道理?後來我想通了,不去管他,眼不見為幹淨,幹脆去賭賽馬,這一賭我就上癮了,把一切煩惱都丟在腦後,可不,這就是我返老還童的秘訣。”

強盜金繡道:“既然賭賽馬有這麽好,月妹妹,我也跟你去。”

沈月英知道她是說著玩的,爽快地答應道:“好呀,有一個伴才更好呢。”

強盜金繡果然認真,伸出一隻手。

沈月英知道她是要“香檳票”,很自然地猶豫了一陣,最後還是遞了一張過去。

強盜金繡臉上掠過一絲不意察著的陰笑,很認真地把“香檳票”收了起來。

幾個女人又說了一陣,最後又說到男人,史金繡抓住沈月英不放,故意逗道:“月妹妹,你猜,這個時候你老公在哪裏?”

沈月英不以為然道:“他在哪裏關我鳥事,我才懶得去理呢。”

“你別裝做了,”史金繡說,“這個時候你老公正光著屁股趴在一位小娼婦肚皮上。我來這裏時恰好遇上他,他正率著一班男人去圓潤院。月妹妹,依我的脾氣,他做初一,我做初二,以牙還牙,去偷一個野漢給他瞧,倒看他杜月笙是什麽滋味!”

“月英姐才不用你教。”小翠脫口道,“人家早有了,她的一位表哥已經來了上海——”

林桂生幹咳一聲。小翠嚇得縮回了舌頭。沈月英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好了好了,別開玩笑了。”強盜金繡象沒事一般說,“別說我的月妹妹不是那號人,就算是,也是應該的。姐妹們,我家裏還有事,告辭了!”

強盜金繡走後,林桂生瞪著小翠罵道:“就你多嘴!”

小翠哭著臉道:“月英姐,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沈月英也有了一種大禍臨頭的預感,苦笑著說:“小翠妹妹從來是沒說錯過話的,可能是我的大難日子快到了,我不會怪你。”

小翠見她如此說,更急得哭了起來。

還是林桂生老練,說:“這事還有挽救的餘地。月英,你馬上去與你的表哥碰麵,告訴他暫時不能來往。”

小翠這裏也清醒了,說:“月英姐不能離開,強盜金繡不是等閑之輩,肯定在這附近盯梢,她肯定會尾隨月英姐,找到柳錄良後,把他交給杜月笙,那個鄉下人隻要一頓打,什麽都招了。”

“那、那我怎麽辦?”沈月英有點急了。

小翠眉頭一皺:“這事交給我,我馬上去悅來客棧,我出門別人不會懷疑。”

林桂生點頭表示讚賞。

小翠臨出門,沈月英看看牆上的掛鍾,說:“現在才十點鍾,柳錄良可能不在,你就等到中午,我和他正是這個時候碰頭的。”

小翠點頭,然後,沈月英就開始耐心地等待。等到中午過後,仍不見小翠回來,心裏不免焦急,又令鄧柿香去看看究竟。

傍晚時分,小翠和鄧柿香都回來了;她們役有等到柳錄良。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沈月英說:“是不是金繡已把他逮去向杜月笙獻功了?”

沈月英心急如焚地要回杜公館去看看,小翠製止道:“你這副樣子不能回去,月笙見了會更加生疑。”

鄧柿香道:“還是讓我回去吧。”

沈月英點點頭,叮囑道:“你一定要沉著,就當什麽事情也沒發生。”

鄧柿香回去一個多鍾點後過來匯報:杜公館一切正常,並沒有發生什麽。”因為不放心,我還去過史金繡家,從她的下人口中得知,史金繡從這裏回去後,一直不曾動步。”

“那麽,柳錄良到底去了哪裏呢?”沈月英求助地望著大家。

小翠問道:“他手頭有沒有禮拜六的香檳票?”

沈月英點頭:“我早給他了。”

“這樣就好,”小翠說,“不管他現在去了哪裏,他肯定會在這個禮拜六的賽馬會上與你碰頭。因此,月英姐有什麽話要說,這是唯一的機會。”

沈月英歎道:“這是不是辦法的辦法,我也隻能這樣去冒險了。”

香檳票上賽馬日期到了的那一天,沈月英一早來到林桂生家,著鄧柿香從美容院請來一位化妝師,把她的形象著意改變一番,然後悄悄乘坐黃包車去跑馬廳。

下了車,隻見人口處人山人海,小翠的估計沒有錯,柳錄良果然在“老地方”站立著。沈月英擔心他認不出來,從他身邊走過時有意幹咳了一聲。

柳錄良很快也認出了她,仍象過去一樣,裝成若無其事地走進場內,悄悄跟在後麵跑馬廳像個橢圓的城,東西長,南北狹窄,四周的看台似城牆,隻不過是斜坡形的。一級一級往上升的是木凳子。

兩人都目不斜視,當認為絕對安全後,沈月英發話道:“那一天我要小翠來找你,你去了哪裏?”

“我正要問你呢。那天,小翠守在我的門口,那神色十分可疑,我在附近又等了一陣,接著又來了一個女人。由於離得遠,我認不清人,你曾經跟我說過,小翠是月笙的相好,我敢輕易進屋嗎?”

這下沈月英總算明白了:“後來的那一位是柿香,警惕是應該的,但你一定要認清人。”

柳錄良咽了咽口水:“那天你找我什麽事?”

“我要告訴你:我們的事露餡了。”

柳錄良如五雷轟頂,很久才回過神來,待聽了沈月英說完事情經過,仍抱一線希望說:“強盜金繡不會出賣我們吧?”

沈月英道:“她不比林桂生和小翠,為了自身利益,她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那……我們該怎麽辦?”柳錄良焦急了。

“沒有別的辦法,你馬上搬出悅來客棧,另租一個地萬,半年之內我們不能碰麵。等風聲過後再別做打算。”

“我……都依你……”

兩人沉默一陣,沈月英道:“錄良,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看賽馬了。”

“是嗬,我也這樣想。”

“錄良,我們還是好好兒看一場賽馬。不要想不愉快的事。”

“我不想。”

“錄良,來上海這麽久,你有什麽感想?”

“我這趟來上海,真是大開了眼界。”

“與蘇州鄉下不同?”

當然不同,月妹,我原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現在我死了也心甘情願。”

“胡說,青天白日下紅口白牙說這不吉利的話!”這時,旁邊位置上來了一位中年男人,沈月英把嗓門壓得最低,“錄良,等過了這一關,我幫你想法子在上海開個小店,你這樣整日無事做確不是個辦法。”

“釘鈴鈴!”鈴聲響起,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場內嘈雜之聲一下靜了下來,接著像是什麽地方的缸甕店倒坍了似的,一陣軍樂聲奏起,應著節拍走出七八個騎師,身上穿著五顏六色的號衣,在起點上,向全場觀眾鞠躬致謝,而後牽出自己的坐騎——高頭大馬,向下彩的主人亮打後,再將馬牽回欄內。

柳錄良很快投入,目不轉睛地盯著屬於他的馬匹。沈月英則用眼睛的餘光注意旁邊的中年男人,隻見他的眼睛不時向這邊膘。沈月英感到有點不對,再認真用眼睛看清楚一番,結果大吃一驚,用手頂了頂前麵的柳錄良:“這兒不好,我們換個地方。”

沈月英起身,穿過不少看客,七拐八彎地來到對麵的看台坐下,隨後,柳錄良也在身邊坐下,他問道:“月妹,好好兒的,幹嗎要換地方?”

沈月英無限憂慮道:“錄良,我們可能被人盯上了。”

柳錄良一驚,再無心看馬,喃喃道:“這、這不可能吧?”他們即便懷疑,也不會知道我們在這裏。”

沈月英歎道:“告訴你,我今天的香檳票是才買的,原來的那張被強盜金繡拿去了——也就是說,他們知道我們今天必定在這裏相會。”

柳錄良心裏一急,臉上的肌肉就扭曲了。沈月英還要說什麽,突然又發現旁邊插進一個人——正是剛才在那邊盯梢他們的那一位。

沈月英正思忖脫身之術,“砰!”一聲槍響,數萬雙眼睛盯住那道柵欄門,門打開了,八個騎士策馬,風馳電掣般地繞場馳騁。先是循內檔跑,三圈後轉人外檔。在外檔馳道上,挖了一條丈多寬的壕溝,另設了障礙物。

跑在前麵的是9號馬,它順利地躍過壕溝,買了這個號子的賭客大聲呼彩,場內歡心雷動。有的甚至向場上擲手中之物。

在熱烈的歡呼聲中,9號馬奔到障礙前,前蹄一揚,昂首騰空,輕輕地飛越了障礙物,誰知落地時,前腿一別,來個馬前失蹄,讓緊隨後麵的3號馬超了過去……

全場一片惋惜,並夾有痛哭之聲,但買了3號馬的賭者卻興高采烈地狂叫。

沈月英無心投入,她在思忖著脫身,恰好這個時候因9號馬失蹄,場上出現混亂,她趁機用手捅了柳錄良一下,起身離場

柳錄良早如驚弓之鳥,亦步亦趨跟在後麵。來到出口處,沈月英猛發現外麵有幾個可疑的人正向裏麵窺看,她慌忙縮回,拉起柳錄良躲到人堆裏,心驚肉跳地告訴他:“我們被盯上了,剛才坐在我們旁邊的人是馬世奇裝扮的,他燒成灰我也認得。還有,門外的幾個人正是馬世奇的手下。”

柳錄良的心咚咚直跳:“我們出不去怎麽辦?”

“等到散場,夾在人群中逃走。”

等了一會,賽馬接近尾聲,有許多看客已經陸續離場,當離場之人處在**時,沈月英拉起柳錄良混了出去,在廣場上找了一輛黃包車,吩咐道:“悅來客棧。”

黃包車在大街上飛奔,離跑馬廳越來越遠,街上的車輛、行人也不那麽擁擠了。沈月英向後一靠,鬆了口氣,下意識地向後一望:一輛黃包車緊跟上她,車上坐的正是馬世奇。

沈月英知道杜月笙已向她和表哥張開了巨網,此時,她的心反而十分平靜,她想:我死不足惜,如果一輩子被杜月笙拖著,生不如死,但我不能連累表哥,他是無辜的……

主意打定,沈月英對柳錄良說:“尾巴沒有甩掉,我準備下去截住他,讓你逃走。”

“那你呢?”

“不要管我。你回到客棧馬上搬走,搬得越遠越好!”

“那、那我們以後怎樣碰頭?”

“如果這一次我能逃過大劫,上海灘外有一個有名的龍華寺,每逢初一、十五,香客特別多,到時我也會來燒香。多保重!”衝著車夫,“請停一下,我要下車。”

黃包車尚未停穩,沈月英即跑了下去,恰好後麵坐了馬世奇的車不曾提防直衝過來,沈月英一個趣超,跌下地去,用身軀迎接車輪……

沈月英一聲大叫,自以為即使不撞死,也會重傷,誰知就在這一刹那,車夫以他熟練的動作迅速將車刹住。

“赤佬,依瞎了眼啦!”沈月英爬起來,指著車夫的鼻子破口大罵。此時,車上的馬世奇眼睛一直盯著前麵的黃包車,眼見就要消失在大街盡頭,急忙跳下,準備乘另一輛追趕。沈月英明白,一旦柳錄良落入他手,事情就糟了,她靈機一動,衝上去抓住馬世奇的腮身,裝做不認識,“啪啪!”打了兩記耳光:“撞了人想跑,沒這麽便宜的事,今天老娘就找你算帳!”

上海人是極好看熱鬧的,見街頭有一對男女扭打,呼啦一下圍了起來。

這時,車夫過來解釋這跟雇主沒事,沈月英估計柳錄良已逃得遠了,便自找台階:“今天老娘沒功夫,否則跟你們沒完:”話完轉身離去。沈月英先到林桂生家,讓鄧柿香回杜公館打探。待柿香返回匯報公館無事,才大膽回去。

原以為杜月笙會來找她,沈月英這些天一直足不出戶等待,但杜月笙一如既往在外麵忙碌,仿佛根本不曾發生過什麽事。慢慢地,沈月英從那天的驚悸中解脫出來,但寂寞隨之也襲上心頭。她每時每刻都想著和柳錄良在一起的情景,內心恨不得立即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