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課:曾國藩出於私心,保住林則徐和唐鑒兩大忠臣,計謀遊刃有餘

對於皇上起用林則徐,曾國藩早就預料到的,正因為這樣,穆彰阿才找他商議。

曾國藩在心裏是對林則徐頗為崇敬的,因為林則徐和他一樣,是個清官,是個真正替老百姓辦事的人。林則徐禁煙的初衷,是為了國家,為了百姓,這一點與曾國藩的想法一致。如果將曾國藩換作林則徐,也許他不會那麽對待英國人,手段要委婉和高超一些,不至於一下子和英國人鬧翻。

因為禁煙和抗英,使林則徐成了朝廷的一名“罪臣”,遭受了5年悲壯的流放生活。曾國藩也與唐鑒他們一樣非常同情。

穆彰阿對曾國藩說:“今日內廷覲見,皇上言群臣之意,要起用林則徐,皇上乃心善之人,不忍拂眾人之意,你可知曉此事?”

穆彰阿之所以找曾國藩,是因為他得到準確消息,是唐鑒他們那幫理學文士,幾次幫著林則徐說好話,皇上的耳根子軟,沒有多大的主見,聽他們的話說多了,自然也覺得有些愧對林則徐,起用一下算是彌補。穆彰阿這麽說,是有些怪曾國藩,聽到唐鑒那幫人幫著林則徐說話,怎麽就不告訴我一聲呢?你小子能有今日,都是我幫著你,該不會不懂得知恩圖報吧?

曾國藩聽懂了穆彰阿話中的意思,當即跪下替自己叫屈起來:“學生知恩師乃當朝重臣,受群臣敬仰,且深得聖意,故不敢多言,恐他人疑心學生行為不端!”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學生跟唐大人進宮侍講,確實聽諸位大人替林大人說情來著,學生卑微不敢多言。學生亦知曉朝中大臣多有上書替林大人叫屈者,恩師定然明白!”

他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先給穆彰阿戴一頂高帽,然後暗示穆彰阿在宮裏有內線,唐鑒他們的那些話,肯定會傳到穆彰阿耳中的,無需他多事,而他作為唐鑒的學生,如果出賣老師,那可就顯得太小人了,屬品質問題,說輕了就是行為不端,說重些,就是人格低下,以後還怎麽混呢?

接下來,他說明自己的苦衷,隻是一個小官,在皇上和諸位大人們麵前,哪有他說話的地方呢?再者,朝中有很多大臣都上書替林則徐說話,那是主戰派的人在搞事,你穆彰阿作為朝廷重臣,怎麽不知道這點風向呢?

穆彰阿被曾國藩這幾句滴水不漏的話,塞得說不出話來,是啊,完全是他自己失察,怎麽還敢質問門生的不是呢?

說到後麵,曾國藩竟然痛哭流涕起來:恩師幫忙了我,才得以順利通過皇上的考試,我頭上的四品頂戴雖是皇上所賜,其實是恩師給的,恩師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感恩還來不及呢,哪敢背叛恩師呢?學生是個實誠人,實誠人做實誠事,要是別人逼學生背叛恩師,學生寧可死也辦不到哇!

曾國藩在翰林院中混得這些年,早已經將官場上的那一套學到手了,他這一番表明心跡的表演非常到位,以他的資質要是混影視圈,拿個小金人大獎,完全不在話下。

穆彰阿頓時曾國藩的表演感動得一塌糊塗,當即親手將他攙扶起來,好生安慰了一番:老師不是不相信你,此乃非常時期,要多留一個心眼不是?

曾國藩自然對恩師的疑慮表示理解。

穆彰阿接著和顏悅色地問:你覺得林則徐這人如何?

穆彰阿與林則徐暗中過招,不可能不知道林則徐的為人。曾國藩知道林則徐盡管反對西方入侵,但對於西方的文化、科技和貿易則持開放態度,主張學其優而用之。所以他對林則徐的思想,是認同的,可他在恩師麵前,不能那麽替林則徐說好話,但他也要保住林則徐,不會再被穆彰阿陷害。

同樣的意思,該怎麽說,反映了一個人說話的水平和智商,曾國藩對穆彰阿說:學生並未見過林大人,隻是聽別人說此人性格剛毅,辦事認真,曾經在任上治水患,頗有成效,唐大人那裏還有一本林大人所著的《北直水利書》,學生還沒來得及找機會拜讀呢!

他這番話裏,沒有一個字是說林則徐作為主戰派,是怎麽和穆彰阿過招的,那就避開了話題的尷尬。他隻是聽別人說林則徐的為人怎樣怎樣,而且擺事實講道理,說林則徐確實辦了不少好事(治水患),連唐鑒那裏都有林則徐的書。林大人因外交的事而遭貶,如今被皇上起用,皇上乃千古明君,定然知道該怎麽用林大人。學生認為,恩師你沒有必要將此事放在心上。

穆彰阿從這番話裏同樣找不出半點漏洞,人家並沒有幫林則徐說好話,人家說的那些話,都是眾所皆知的。

他也在暗示穆彰阿,林則徐是個實幹家,是個真正能辦事的人。既然皇上要用,那就讓皇上用唄。你作為內閣軍機大臣,該怎麽讓皇上用了林則徐,用在哪裏,那是你的本事,別讓林則徐跟英國去鬧,不就行麽?

穆彰阿想了一下,也是哦!林則徐不是能辦事,會打戰嗎?就讓他去好好辦事算了,那是既尊重了皇上的意願,也緩和了與主戰派的關係。

且說曾國藩從穆彰阿的府中出來,心裏一直打著顫,穆彰阿已經知道唐鑒再為林則徐說好話,以穆彰阿的為人,肯定會對唐鑒下手的。唐鑒是理學大師,一介文人,雖然理學知識淵博,可玩弄權術根本比不上穆彰阿,一旦中了穆彰阿的道道,下場可就慘了。

琦善與英國人簽訂《穿鼻條約》之後,唐鑒上書給皇上,要求嚴辦,直接導致道光皇帝懲辦了琦善。而道光二十二年七月耆英與英國人簽訂了《江寧條約》(《中英南京條約》)後,唐鑒也堅持皇上嚴辦此人,虧得耆英找了兩個替死鬼,這才把這事糊弄過去。皇上也覺得,如果讓一位大臣去簽協議,回頭就嚴辦的話,今後誰還敢去呢?

此前穆彰阿認為最大的對手是主戰派的人,沒想到最大的威脅原來是幾個不動聲色的理學文人,上次的帳還沒來得及算,這次的加在一起,該好好算一算了。

想到這裏,曾國藩不僅替唐鑒擔心起來。

以後的日子裏,曾國藩幾次暗中提醒唐鑒,要防著朝廷有人射暗箭,唐鑒卻不以為然,認為自己隻不過是個太常寺卿,是負責主持皇家大典禮儀的人,跟權力中樞扯不上邊,隻是和皇帝的關係比較好而已,誰會射他的暗箭?

在穆彰阿麵前,曾國藩隻是出自對權勢的敬畏,而對於唐鑒,曾國藩則是出自內心的敬重,他在唐鑒那裏學到了很多東西。

曾國藩一生思想變化的基礎,也是他一生文學思想變化的基礎,都來自於唐鑒和倭仁的影響。他當然不願意自己內心敬重的老師,被另一位老師傷害,可是他夾在中間,左右不是,怎麽辦呢?

以前曾國藩都是去唐鑒的家裏學習,現在他有了新家,肯定也要請別人來玩玩。於是,他在家裏置辦了幾場宴席,請唐鑒、倭仁等理學名士到家中喝酒。

喝酒之餘,主要研究理學,不談論國事,也不再像以前那麽憤青。有一次宴席散了之後,陳升收拾屋子,撿到一本書,是穆彰阿撰寫的《澄懷書屋詩草》其中的一本。曾國藩見了之後,隻說是唐大人不小心落下的,等改天再給唐大人送去。

陳升將唐鑒閱讀《澄懷書屋詩草》的事,告訴了穆彰阿,穆彰阿聽了之後滿心歡喜,自己的書籍能夠令理學名士研讀,那可是莫大的榮幸啊!

穆彰阿要對唐鑒下手,肯定會出招。以前穆彰阿為了保住耆英,用手段對付忠臣達洪阿和姚瑩,那可是不留痕跡的。

要想保住唐鑒,就必須像保護林則徐一樣,讓他遠離京城是非之地。曾國藩想了一招,那就是讓自己出點事。

唐鑒出生於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到道光二十五年的時候,已經是68歲,是年近古稀的老人。按道理,他完全可以告老還鄉,可他是理學名士,京城名砥,幾次告老,道光皇帝都不讓。當臣子的都是皇家的奴才,皇帝不允,你也沒有辦法。

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的一天,曾國藩照例陪同唐鑒去見道光皇帝,一路上就扶著唐鑒走路,直到道光皇帝的麵前,他仍不撒手。

見過君臣之禮後,曾國藩扶著唐鑒到一旁坐下,研讀侍講之時,他端了一杯水給唐鑒,卻故意在唐鑒接水的時候,把水給灑了。他連忙跪在地上向皇上請罪:學生不慎,沒有服侍好老師。

道光皇帝看了看白發蒼蒼的唐鑒,也沒有責怪曾國藩。

光有這一招還不夠,曾國藩又去穆彰阿的府上,閑聊之時,說唐鑒想告老回鄉,可是皇上不允,有唐鑒他們在京城,你中堂大人豈不多了一塊心病?不如幹脆讓那老頭滾回家算了。

穆彰阿一聽,有道理,於是向道光皇帝說,唐鑒的年紀太大了,身體不好,恐怕主持不了皇家的禮儀慶典,一旦在禮儀慶典出錯,可就有失大清國體了。

就這樣,道光皇帝下旨,讓唐鑒告老回鄉。

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唐鑒獲得聖意,告老還鄉,臨別前,道光皇帝召其入宮,好好獎賞了一番。

曾國藩巧妙地保住了兩個他所敬重人,接下來,他該要選擇如何往上爬了。(預知後事,請看下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