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鼉龍珠

苗君儒讓肖三妹和吳建新他們在前麵走,他負責斷後,以防日本人耍詐。吳建新背著胡舟順一步一踉蹌,口中嘮叨著:“胡大哥,你怎麽這麽重啊!”

肖三妹凶道:“讓你背就背,哪裏來那麽多廢話?”

一行人來到距離碼頭不遠的地方,看到碼頭上泊著幾艘炮艇和一艘軍艦,大批的日軍正從軍艦上往下搬運東西。在軍艦的另一邊還有兩艘潛水艇,如兩根巨大的樹幹一般浮在水麵上。

他們經過一處由岩壁上開鑿出來的棧道,隻見台階寬不過兩尺,一側靠壁,另一側淩空,下麵就是隨風起伏的湖水。背著胡舟順的吳建新突然一腳踩空,兩個人的身子一歪。苗君儒感覺身後有異,眼明手快一把抓住胡舟順,但吳建新卻人影一閃,已經掉了下去。他在用力抓住胡舟順的時候,握著佩刀的手不自覺地動了一下,鋒利的佩刀割開了將軍的脖子,一股熱血噴了出來。

領著士兵緊追而來的黑澤熊一見到此情景,氣急敗壞地奪過一個士兵手裏的槍,朝苗君儒開槍。苗君儒見狀忙伏在台階下,但是他身後的胡舟順卻連中數彈,倒在他的旁邊。

苗君儒抱住胡舟順,語氣哽咽道:“胡兄弟!”

胡舟順的喉嚨骨碌了一下,空洞的眼神中突然有了一抹神色,艱難地說道:“從這裏跳下去……下麵有個小洞……裏麵有船……幫忙……照顧我的孩子……”

胡舟順的話還沒有說完,頭就無力地垂了下來,人雖然咽了氣,但眼睛卻強睜著。

苗君儒撫上胡舟順的眼睛,見上麵的黑澤熊一邊開槍邊往下追,碼頭上的日軍聽到上麵的動靜,也開始往上衝。

水生和荷花哭喊著“阿爸”,掙脫了肖三妹的手跑上來。日軍子彈射在台階和岩壁上,打得石屑飛濺,情勢萬分緊急。水生撿起地上的指揮刀,哭著要衝上去和小鬼子拚命。苗君儒顧不得多想,放下胡舟順,奮力往前一撲,分別抱住水生和荷花並轉身朝湖麵跳了下去,同時對肖三妹喊道:“快跳!”

黑澤熊一衝到苗君儒跳水的地方,舉槍對著下麵瘋狂亂射,子彈如雨一般潑灑。

鞋山下麵與水麵相接的地方,有很多被水流衝擊而成的洞穴,大小不一。苗君儒和肖三妹跳到水裏後,護著兩個孩子潛遊到一個洞穴中,躲避上麵射下來的子彈。

水生拚命掙紮著喊道:“放開我,放開我,我要給阿爸報仇!”

苗君儒大聲道:“你以為拿一把刀就能給阿爸報仇嗎?鬼子手裏拿的都是槍啊!你阿爸要我們活得好好的,我告訴你,挫敗鬼子的光明計劃,就等於是給你阿爸報了仇,明白嗎?”

肖三妹急道:“苗教授,鬼子的炮艇很快就開過來了,怎麽辦?”

苗君儒說道:“胡兄弟說這下麵的洞穴裏麵,藏著一艘小船!”

他見不遠處的一個洞穴中有一個人,認出是吳建新。

吳建新朝他們招手道:“苗教授,我看到那艘船了,就在這裏!”

他們遊了過去,從洞穴中拖出小船,爬了上去,苗君儒見吳建新上船的時候很吃力,便拉了他一把。吳建新上船後撕下一塊衣襟,綁住流血的腿,笑道:“被小鬼子的子彈咬了一口,沒事!”

荷花坐在船頭,看了一眼東方漸漸升起的一輪明月,對肖三妹說道:“肖姑姑,我要去老爺廟拿回珠子!有了水族幫忙,就不怕鬼子了!”

他們借著夜色沿著山腳往前劃,不一刻,聽到身後傳來的轟鳴聲,湖麵上出現兩艘炮艇,幾道雪亮的光柱照了過來。

苗君儒目測了一下,他們的小船與鬼子的炮艇相距不過三四百米,盡管他們拚命劃槳,可小船就是再快,也快不過鬼子的炮艇。用不了兩分鍾,他們就能成為鬼子的活靶子。

炮艇以最快的速度朝前麵追來,苗君儒依稀看到黑澤熊一站在甲板上,手裏端著一把歪把子機槍。“噠噠噠!”黑澤熊一手中的歪把子機槍開火了,子彈從苗君儒他們的頭頂飛過。

就在苗君儒打算棄船躲進水邊的洞穴暫避時,隻見鬼子炮艇前方的水麵上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兩艘炮艇開始左搖右晃起來。炮艇停了下來,甲板上的鬼子在黑澤熊一的指揮下,紛紛朝水中開槍,並往下扔炸彈。

炸彈在水下炸開,激起幾道高高的水柱。

苗君儒他們所乘的小船突然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接著被動地往前駛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吳建新嚇得把船槳扔了,跌坐在船艙內。

一開始苗君儒也驚了一下,但他看到荷花盤腿坐在船頭,雙手在胸前結成天罡印,頓時明白是她將那頭冥猿叫來幫忙的。

從鞋山到老爺廟,水路有近百裏,通常船行需要要走一個晚上,但苗君儒他們到達老爺廟的時候,還未月上中天。

他們棄船上岸,吳建新的腿都是軟的,根本動不了,也不知是受傷的緣故還是被嚇的。苗君儒隻得背著吳建新跳上岸,他見冥猿在水中露出一個頭,與站在水邊荷花“交流”了片刻,便沉下去不見了。

“還沒到時候,先找地方歇一會!”荷花說話的語氣,就像一個大人。幾個人跟著她往上走。

苗君儒以為老爺廟會有日軍駐守,他上前攔住荷花,躲在旁邊靜靜地聽了一會,才讓大家走上去。

吳建新對苗君儒說道:“苗教授,您也太小心了。前天晚上鬼子在這邊死了那麽多人,早嚇破了膽,哪敢還來呀?”

肖三妹說道:“小心駛得萬年船,這麽多年我在湖上打鬼子,要是不小心的話,哪還能撐到現在?前年湖口抗日分隊的同誌,就在宿營地被鬼子包圍了,除了耿大哥外,其他人一個都沒衝出來,屍首全掛在城牆上示眾七日,後來還是好心的百姓幫忙埋的。好幾十個同誌,說沒就沒了。”

苗君儒也聽水生說過,耿二虎是從湖口那邊過來的,他想了一下,問道:“肖隊長,你和湖口抗日分隊的同誌都在湖上抗日,平時都認識吧?”

肖三妹說道:“鄱陽湖那麽大,有好幾支抗日隊伍呢?有時我們為了協同作戰雖然有聯係,但都是通過聯絡員聯係的,每次去區裏開會,都是隊長去的,所以除了他們的隊長,其他人就不認得了。怎麽,您懷疑耿大哥有問題?”

苗君儒說道:“那倒沒有!我隻是覺得有些蹊蹺!”

吳建新問道:“怎麽蹊蹺了?”

苗君儒說道:“兩年前,波爾到達鄱陽湖,認識了胡兄弟。而那時,恰好一支抗日隊伍遭了鬼子的毒手,其餘的人全死了,就他一個人跑了出來。我覺得這兩件事之間,好像有什麽聯係!”

肖三妹說道:“可是他到了我們的隊伍之後,很拚命打鬼子的,去年我才報到區裏,提拔他當了副隊長。如果他真是漢奸,都兩年了,為什麽我們的隊伍每次都能躲過鬼子的掃**?”

苗君儒微微點頭道:“但願我多慮了!”

幾個人走到老爺廟前,見地上的屍首殘肢已經不見了,還被人灑了一層土,但空氣中似乎還有一抹血腥氣。

廢墟上並沒有發現有其他人,他們走到廟後的祭台前,見上麵擺了一些新鮮的貢品,香爐中的香火早就熄滅了,邊上還有一堆灰燼。水生跑上前,抓起祭台上的貢品就吃。苗君儒在距離祭台不遠的地方坐了下來,也覺得有些餓了,接過肖三妹遞來的貢品,吃了幾口。

肖三妹目光有些迷離地望著在一旁玩耍的荷花和水生,低聲顧自說道:“想不到他們的命和我一樣,那麽苦?”

苗君儒問道“難道你也是孤兒?”

肖三妹有些淒楚地說道:“我是湖邊一戶姓肖的人家養大的,我至今都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也不知他們……”

苗君儒安慰道:“哪個父母願意狠心扔下自己的骨肉?也許他們也是迫不得已。”

吳建新帶著荷花和水生到祭台邊上的贔屭身上玩,他吃完東西,回到苗君儒的身邊,在台階上坐了下來,重新包裹了一下受傷的腿。

苗君儒問道:“你沒事吧?”

吳建新笑道:“鬼子的槍雖然準頭好,也打得遠,可殺傷力不強,一槍兩個洞,流點血而已,不礙事的。今晚在這裏好好歇一下。”

苗君儒看了一眼在贔屭身上玩耍的水生和荷花,轉過頭對坐在身邊的吳建新說道:“你怎麽會出現在那裏?”

吳建新說道:“苗教授,這話還得從頭說起,您在婺源的時候,我被關在牢裏呢!罪名是用組織上的經費去逛窯子,上麵本來要槍斃我,正好鬼子圍攻婺源。我趁著縣城大亂買通了看守逃了出來,在縣城內躲了幾天,聽說了您和胡老虎去縣衙找汪縣長的事,您的威名全縣人都知道。我本想去投奔遊擊隊,可遊擊隊太苦了,我於是尋思著去武漢投奔一個做茶葉生意的親戚,這不就遇到了您。當我得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苗君儒時,所以決定跟著您,要是真能立下大功,上麵不但不會槍斃我,還會升我的官。”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肖三妹,接著說道:“昨天我離開肖隊長後,躲開鬼子的搜索隊,也不知怎麽,走到一處鬼子的兵營,我想著找一台發報機,向上麵報告這裏的情況,於是混了進去,還偷了一套鬼子的衣服穿上。好在我受訓的時候學過些日本話,所以才沒被他們察覺。沒曾想發報機沒有找到,鬼子突然緊急集合,就這樣,我跟著鬼子上了一艘大船來到那座島上,我一邊幫忙鬼子抬東西,一邊尋機逃走。可是在那裏,我看到您和肖隊長。接下來的事,您都知道了!”

苗君儒聽完之後,默默地點了點頭。

吳建新繼續道:“苗教授,碼頭上成堆的都是炸藥,有十幾噸呢。往山上抬的有炮彈,還有水泥和沙子,鬼子好像要在上麵建炮兵陣地。”

苗君儒突然說道:“你覺得鬼子的光明計劃究竟什麽?”

吳建新愣了一下,說道:“我也說不準,但是肯定這個計劃很歹毒。”

苗君儒盯著吳建新說道:“我偷聽到黑澤熊一與將軍的談話,得知他們有一件威力很強大的武器,而那件武器就在沉沒的船上。”

吳建新笑道:“什麽武器那麽強大,不可能比十幾噸炸藥還厲害吧?”

苗君儒說道:“知道這個答案的除了日本人之外,還有波爾!”

吳建新說道:“您不是說波爾已經逃離都昌了嗎?我們去哪裏找他?”

苗君儒微微一笑,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不需要我們去找他,他自然會來找我們的。”

肖三妹道:“要是再讓我見到他,我一定饒不了他。”

苗君儒說道:“饒不饒他是另外一回事,得先弄清楚他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誰都想不到,他為了布這個局,居然花了兩年的時間,說不定在他的背後,還有……”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不遠處傳來水生焦急的叫聲:“妹妹,妹妹,你要去哪裏呀?”

苗君儒抬頭看了一下月亮,見月上中天分外皎潔,數百米之內能清晰看到人。他和肖三妹起身追過去,見荷花就站在他與冥猿第一次交手的巨石上,仍在往前走,當走到巨石邊緣的時候,荷花站著不動了。

再往前走就是斷崖,隨時都可能掉下去。肖三妹大聲道:“荷花,快回來,危險!”

荷花好像並未聽到他們的話,仍在往前走。肖三妹要衝過去,但被苗君儒拉住,他低聲道:“放心吧,她沒事的!”

吳建新一瘸一拐地追過來,被苗君儒一把拉住,低聲說道:“記不記得上一次我和你在這裏的時候,當時的冥猿腳上,拖著一張很結實的漁網,我檢查過漁網,上麵纏有鋼絲。”

吳建新說道:“是呀是呀,一定是有人想抓住它,所以布下了一張漁網。”

肖三妹看著荷花的背影,焦急地說道:“苗教授,這和荷花站在那裏有聯係嗎?”

“我隻是突然想到這個問題!”苗君儒說道:“冥猿在這裏被人抓,可是想抓住它的人卻怎麽都想不到,那麽結實的漁網,居然都能被它掙脫。若不是那張漁網,說不定那天晚上我們兩個都死在冥猿的手裏了。”

肖三妹奇怪道:“要是我們見到它,磕頭燒香都來不及,誰還敢抓呀!”

吳建新望著苗君儒道:“苗教授,那您說說看,誰會抓它呢?”

苗君儒說道:“本來有一個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可是他已經死了。前天晚上乃血月之夜,是一個特殊的日子,老爺廟設祭台祭湖神,實際上岸吃祭品的是冥猿。林道長作為一廟之主,隻有他才知道這個秘密。在鞋山上,我怎麽都想不明白,林道長為什麽突然殺我?現在我想明白了。”

肖三妹說道:“林道長以為你要幫小鬼子辦事,才動手殺你的。”

苗君儒對肖三妹說道:“剛開始我也是這麽認為的,但是仔細一掂量,問題並不那麽簡單。你想過沒有,林道長藏匕首於袖中,絕非一兩日,他被日本人抓去做法事,以一個正常的中國人對日本人的仇恨,殺一個漢奸和日本將軍,二者選其一,孰輕孰重?換成是你,你會怎麽做?

肖三妹說道:“那還用得著考慮嗎?我當然先殺日本將軍!”

苗君儒繼續道:“你們都看到了,他當時朝我動手的時候,日本將軍就站在我的身後,其實離他更近些,完全有機會刺殺日本將軍,達到報仇的目的。但令人奇怪的是,他的目標卻是我,一擊不成還想繼續殺我。我想來想去,覺得他那麽做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想阻止我檢查地上那些日本兵屍體。”

吳建新說道:“您不是說了嗎?那些鬼子都是嚇死的!”

苗君儒說道:“其實日本軍醫都能檢查出來死者的死因,可是那麽多人全都嚇死,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黑澤熊一想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造成的,他以為胡兄弟知道答案,所以把胡兄弟帶了去。以胡兄弟對鄱陽湖的熟悉程度,或許知道原因,但他死都不說!林道長不惜舍命殺我,也就是怕我檢查出日本兵被嚇死的真正原因。”

吳建新問道:“鞋山上鬼子兵的死因和鬼子的沉船,還有在這裏抓冥猿,三者之間有關係嗎?”

苗君儒說道:“當然有關係。日本人的船沉在湖神潭中,下去了那麽多人全都生死不明,唯一活著回來的山下堤昭說他見到一道白光,而黑澤熊一說,鞋山上的日本兵被嚇死之前,也見到了一道白光。要不是遇到冥猿,我也不知道它就是看守通幽之門的守門巨靈,所有沉入湖神潭的船隻,都過了通幽之門……”

吳建新忍不住說道:“苗教授,我們見到冥猿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一道白光啊!”

苗君儒想起那個在水麵上悄然消失的黑影,說道:“如果你見到白光,就不可能站在這裏和我說話了。”

肖三妹十分焦急地說道:“苗教授,您說了這麽久,都沒有告訴我們,究竟是誰要抓冥猿!這和荷花站在那裏又有什麽關係?”

“我隻是覺得荷花站在這裏,與冥猿在這裏被抓,肯定有某種聯係,隻是我現在一頭亂麻,很多問題還沒想明白。”苗君儒繼續說道:“生活在湖邊的人敬冥猿為湖神,絕對不可能抓它,而知道冥猿存在並在血月上岸吃祭品的,應該隻有林道長。”

肖三妹說道:“血月祭湖神,不能見生人,生人見一見,湖神追上門。我們生活在湖邊的人都知道老爺廟中血月祭湖神的事。曾經有膽大的人來偷看,結果被湖神索了命去。”

苗君儒愣了一下,顧自說道:“原來是這樣!”

他明白過來,老爺廟血月祭湖神這件事,並不是什麽秘密,就如湘西趕屍一樣,生長在湖邊的大人小孩都知道,但沒人敢看。

肖三妹說道:“您懷疑是波爾先生抓湖神?可是波爾為什麽要抓它?就算抓住它,又有什麽用呢?”

吳建新說道:“可是那天晚上,波爾和水生都被關在鬼子的牢內,難道他能分身抓冥猿不成?再說那時我們都看到地上有美國兵和鬼子的屍體,難道美國兵和鬼子聯合抓冥猿?可是您也看到了,活著的美國士兵都成了鬼子的俘虜。”

“水生?!”肖三妹環顧左右,卻沒有看到水生,她急忙說道:“水生呢?他去哪裏了?”

吳建新有些茫然地說道:“我記得我們說話的時候,水生和荷花就在元將軍(贔屭)的後麵玩,我們還聽到他的叫聲,怎麽會不見了呢?”

苗君儒對肖三妹說道:“麻煩您看著荷花,我回去找水生!”

他正要轉身去找水生,聽到一直站在巨石邊緣的荷花發出奇怪的聲音,像是懷抱著孩子的母親在哄孩子睡覺,隨著那聲音,荷花的前方出現一道藍光,藍光初始還較暗,但越來越盛,同時傳來如嬰兒哭啼的聲音。

少頃,一個大如圓球的發光體從水麵上緩緩升起,藍光正是那“圓球”發出的。“圓球”懸浮在空中,漸漸向荷花靠近。荷花伸出手,將“圓球”托在手中。

藍光瞬間消失,苗君儒看清荷花手裏的東西,正是他之前見過的那串鼉龍珠。荷花將鼉龍珠掛在脖子上,朝下麵揮著手。

苗君儒顧不得去找水生,幾步衝到荷花的身邊,隻見岩壁下方的湖麵上有幾個露出頭和肩膀的“人”,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其中的一個“人”與別“人”不同,在月色的照耀下,發出淡淡的金光。隻因距離太遠,看不清那些人長得什麽樣子。

水麵上濺了幾個水花,那些“人”沉入水中不見了。

肖三妹上前抱起荷花,連聲道:“你以後有什麽事,先跟姑姑說一聲,剛才真是嚇死姑姑了!走,找你哥去!”

肖三妹抱著荷花,苗君儒扶著吳建新緊跟著她,三個人來到祭台前,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水生。

肖三妹問荷花:“你和哥哥是在這裏玩的嗎?”

荷花點點頭,說道:“我和哥哥在元將軍身上玩,聽到婆婆叫我,我就走開了!”

從祭台到苗君儒他們三個人剛才坐著說話的地方,不過十幾米,而且他說話的時候,不時看一眼在贔屭身上嬉戲的兄妹倆。

苗君儒走到贔屭前,一邊用手摸著贔屭的頭,一邊對吳建新說道:“第一次看到它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它為什麽會被放在這裏。而且我很想知道,那天晚上在這裏指揮抓冥猿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吳建新問道:“您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苗君儒說道:“如果我沒有猜錯,水生看到荷花走開後,想要跟上去,但是他無意間觸動了一個機關……”

他說著,用力按下的贔屭左麵的眼睛,隻見他的腳邊無聲地出現一個洞口。他接著道:“水生從贔屭上跳下來的時候,正好跌進這個洞!由於我們的注意力都在荷花的身上,所以沒有發現他出了意外!”

肖三妹衝到洞口,朝下麵喊了幾聲“水生”,下麵傳來水生微弱的聲音:“肖姑姑,我沒事,這裏麵好暗啊!”

苗君儒借著月光看清洞口下麵有一排台階,水生從台階上滾下去,定然受了傷,否則說話也不會這麽有氣無力,他疾步走下台階,看到坐在地上的水生,彎腰正要抱起,感覺水生呻吟了一聲。水生低聲在他耳邊道:“苗教授,我左腳很疼,走不了路。”

這孩子很懂事,生怕上麵的人擔心,才一直忍著痛。苗君儒檢查了一下水生的左腳,發覺他的腳踝脫臼,當即趁他不注意,“啪”的一下將他接好了。

水生站起來,驚喜道:“咦,能走路了!”

他身上還有一些傷痕,應該是摔下來的時候擦傷的,但都不礙事。

苗君儒見肖三妹和吳建新都走了下來,正要說話,卻見頭頂一暗,洞口自動合上了,他們頓時陷入雙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吳建新返身爬到台階頂上,用力托了一下蓋住洞口的大石板,可大石板紋絲不動,他問道:“苗教授,怎麽辦?”

苗君儒說道:“開啟洞口的機關在外麵,出路應該在別的地方。”

他記得下來的時候,依稀看到旁邊有一張桌子,桌子上倒著一尊雕像,還有香燭什麽的。他吩咐其他人不要亂動,朝那張桌子摸了過去。

蠟燭點了起來,苗君儒拿起歪倒的雕像,看清這尊兩尺多高的雕像,既不是道家的三清,也不是與老爺廟有緣的元將軍,而是一尊身披盔甲的武將。由於沒有牌位,也不知這武將到底是何許人。雕像雖是木質,但入手很重,色澤黝黑且紋理中隱隱有金色的絮線,他用手在雕像上摩擦了幾下,放到鼻子下聞了聞,聞到了一股異樣的香味。

這是上等的金絲楠陰沉木,其雕刻手法為漢代典型的斜刀法。再一看歪倒在雕像旁邊的銅香爐,銅香爐許是年代久遠,周身布滿了銅綠,底座是一條龍,中間是個騎龍力士,力士左手抓龍頸,右手托著圓缽,圓缽蓋子的造型更加奇特,如同連綿起伏的山峰,頂部卻是一隻昂首欲飛的鳳凰,形象栩栩如生。以多年的考古經驗,苗君儒一眼就認出這是漢代青銅騎龍力士托舉博山香薰爐。

漢代樂府詩有雲:“博山爐裏百合香,鬱金蘇合及都梁”。博山爐是漢代修煉神仙的方士最喜歡的物品。這種山形熏香器具通常製作成層巒疊嶂的形狀,並雕刻有神人異獸,因宛若海上的仙山“博山”而得名。當於爐腹內焚香時,嫋嫋香煙從層層鏤空的山形中高低散出,繚繞於爐體四周,加之水汽的蒸騰,宛如雲霧盤繞海上仙山,呈現極為生動的山海之象,給人以置身仙境的感覺。

在香薰爐的邊上,散放著幾本道家的經書,一本是《黃帝內經》,而另幾本,則是民間不多見的道家符咒與修仙方術。他拿起一本修仙方術的書,隨便翻了幾頁,見上麵都是手抄的文字,內容都是與修仙有關的。

明初修建的老爺廟,底下供著的卻是漢代的武將,令人有些匪夷所思。莫非劉伯溫是在舊址上修建的此廟?這間密室原來就已經有了?

桌子的另一邊有一張簡易的木床,地上還有蒲團。從布置上看,應該是一處清修的密室。桌子下麵有一隻碎掉的大碗,半片碗內殘留一些黑色的**,但是他的目光卻停留在放在桌角的一雙鞋子上。

他將鞋子拿起來,左右端詳了一下,這是一雙白底紅緞麵繡花鞋,鞋幫上繡著含苞綻放的鮮花,鞋麵上繡著一隻彩蝶,手工精巧,栩栩如生。在世麵上,這樣的一雙鞋子需兩三塊大洋,一般人家的女人舍不得穿。除了大戶人家的內眷,還有一種女人,那就是妓院裏的姑娘。

桌子是用來供奉神位的,把女人的鞋子放在桌子上,難道不怕有衝撞神靈之嫌?

吳建新走下台階,說道:“苗教授,您說那個指揮抓冥猿的人,看到冥猿掙脫了漁網開始殺人,會不會躲到這裏來了?”

苗君儒微笑道:“算你有點聰明。”

他的目光看到床腳的另一邊有一隻破竹籃,在竹籃的邊上還有一隻粗瓷大碗,碗裏的米飯撒了一地。

吳建新說道:“林道長和波爾都不可能在場,我猜應該是廟裏的其他人。再說隻有廟裏的人,才知道這間密室。”

苗君儒說道:“我們不是廟裏的人,可是我們也進來了?”

“我們那是碰巧!”吳建新來到苗君儒的身後,見他的手裏拿著一雙女人的鞋子,接著問道:“您拿著女人的鞋做什麽?”

苗君儒淡淡地說道:“你當道士的時候,會把女人的鞋放在供奉神位的桌子上嗎?”

吳建新回答道:“哪敢啊?師傅會打死我的!”他接著道:“哦,我明白了,這裏的道士不幹淨,廟裏藏汙納垢!”

肖三妹罵道:“你胡說什麽?林道長為人仗義,平日裏幫助窮人,治病也從來不收錢的。”

吳建新反駁道:“可在這間密室裏卻有一雙女人的鞋子,你怎麽解釋?說不定他們就在那張**行苟且之事!”

苗君儒見肖三妹的臉色又羞又氣,放下鞋子走上前,對肖三妹說道:“此事確實有些奇怪,連我都想不明白,你別怪他說話尖酸刻薄!”

以肖三妹的脾氣,若不看在苗君儒的份上,早對吳建新不客氣了。

苗君儒接著問道:“肖隊長,你和林道長很熟嗎?”

肖三妹說道:“都是湖邊的人,當然認識,而且我們的同誌受傷或者生病什麽的,都是來他這裏拿藥!”

苗君儒微微點頭,撫摸了一下荷花的臉,輕聲道:“荷花,婆婆和廟裏有來往嗎?”

荷花搖了搖頭,說道:“今年二月二阿爸來這裏祭湖神,我想和哥哥一起來玩,婆婆不讓呢!”

苗君儒問道:“婆婆為什麽不讓?”

荷花說道:“婆婆說女孩子都不能來!”

龍婆聖女是得道高人,不讓她的傳人到老爺廟來,定然有她的道理。

“苗教授,您別光顧著問這問那,您不是說出路應該在別的地方嗎?可是這裏四麵都是牆,哪有出路啊?”吳建新說著走到床邊,正要坐到**去,卻感覺腳下踢到了什麽東西,彎腰一看,嚇得他後退幾步,差點摔倒。他不是沒有見過死人,可是在心理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乍一看到死人,還是免不了嚇了一跳。

苗君儒從桌上拿了蠟燭,來到床邊,見床底下有一個人,準確地說,是一個赤身**的男性屍體。

他抓住屍體的一支腳,將屍體拖了出來。隻見屍體身體肥胖,短發長須,且須發皆白,年紀有六七十歲。屍體的麵孔青紫,嘴唇烏黑,七孔流血,好像是中毒而死。除了右手的食指指甲剝離之外,身體表麵並無外傷,但令人奇怪的是,在屍體的兩腿中間處,那男人的玩意兒高高支起,粗壯異常。

肖三妹見狀,忙抱著荷花轉過身去,走到一旁。

水生走過來看了一眼屍體,驚道:“是孟老爺!”

苗君儒之前聽水生說過,城內七十歲的孟老爺,還娶了一個十八歲的小老婆。他蹲下身子拾起破碗放在桌子上,用手沾了一點破碗內的**,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接著皺著眉頭來到水生的麵前,問道:“你認得孟老爺?”

水生說道:“阿爸每年二月二祭湖神的時候,孟老爺都會來的。阿爸說孟老爺是都昌城內最有錢的人,全都昌一半以上的商鋪都是他家的。我和波爾先生關在牢裏的時候,孟老爺還送飯給我們吃呢!”

孟老爺是都昌城內的大財主,很多貨物都要走水路,每年跟著胡舟順一起祭湖神保平安,也在情理之中,但他**身子死在老爺廟的密室中,卻令人匪夷所思了。

苗君儒問道:“波爾先生和孟老爺說話沒有?”

水生說道:“他們說的聲音很小,我聽不見!”

肖三妹說道:“孟老爺的兒子是保安團長,幫著鬼子禍害鄉親,他和他兒子的關係不好,經常出錢救濟窮苦百姓,並且暗地裏支持我們抗日,去年他還托林道長轉給我們十幾支槍。區裏覺得他為人不錯,通過林道長做他的工作,勸他兒子反正,正因為這樣,我們才沒有動他。”

苗君儒微微笑了一下,在國難當頭之時,這些土財主夾在幾方勢力中間,誰都不敢得罪,為了保住家業,不得不想出一些歪點子來。一方麵讓兒子與日本人拉好關係,一方麵又裝出與兒子不共戴天的樣子,甚至不惜花點錢做做樣子,表示自己是個大善人。老百姓的頭腦簡單,往往被表麵現象所迷惑,還以為孟老爺真是個好人。他說道:“看來孟老爺和林道長的關係匪淺,波爾既然認識林道長,定然也認識孟老爺。”

肖三妹見苗君儒一副沉思的樣子,於是問道:“苗教授,還有什麽問題嗎?”

苗君儒似乎自言自語道:“日本人在這裏駐紮這麽久,應該很容易發現這處機關。”

吳建新問道:“難道這裏麵有日本人下來過的痕跡嗎?”

苗君儒說道:“從現場的情況看,沒有太多人來過,但是日本也有會法術的高人,經過之處不會留下痕跡……”

他並沒有把話說完,也許是他多慮了。

吳建新望著孟老爺的屍體,對苗君儒說道:“苗教授,您說那天晚上在這裏帶著鬼子抓冥猿的,會不會就是他?”

苗君儒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說道:“有這個可能!但是我想不明白,他為什麽要抓冥猿?”

吳建新說道:“在牢裏的時候,波爾不是跟他說過話嗎?當我們再見到波爾,說不定就明白了!”

苗君儒點了點頭,他心裏明白有些問題的答案,並不是一下子就能知曉的。他彎腰檢查了一下孟老爺的屍身,說道:“死亡的時間不超過五個小時,他應該是在打掃完外麵的那些屍體,在祭台祭拜完之後,才死在這裏的!”

吳建新說道:“看樣子他是中毒死的,是誰殺了他?”

苗君儒說道:“他是喝了**才死的,桌子底下那隻碗裏盛的是道家密煉的**。”

吳建新問道:“他為什麽要喝**?”

苗君儒說道:“因為他想長命百歲,以藥催情,行道家雙修之術!可惜藥力過猛,以致毒發身亡!”

“這個老東西,死了都要做個風流鬼!”吳建新踢了孟老爺的屍體一腳,彎腰往床底下看了看,說道:“雙修之術不是要一男一女兩個人的嗎?怎麽隻有他一個人?咦,他的衣服呢?”

除了這具不說話的屍體,密室內並沒有見到孟老爺的衣服。當苗君儒看到屍體右手那指甲剝離的食指時,心念一動,忙起身把桌上的另一支蠟燭點燃,一手舉著一支蠟燭,蹲在地上仔細尋找。

吳建新問道:“您在找什麽?”

苗君儒沒有回答,當他搜索到床邊時,指著地麵上高興地說道:“果然在這裏!”

吳建新急忙走過去,見床邊的地上有一些劃痕,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苗君儒說道:“他死之前用手指在地上寫了字,但是被人擦掉了!”

吳建新問道:“是誰把地上的字擦掉,將他的屍體塞進床底下,又把他的衣服帶走了呢?”

苗君儒起身道:“答案就在那雙繡花鞋上!”

吳建新問道:“一雙繡花鞋,能有什麽奇怪麽?”

苗君儒說道:“吳兄弟,麻煩你把那雙繡花鞋撿起來,看一看鞋底!”

吳建新走過去拿起繡花鞋,翻過鞋底一看,臉色登時變了,驚道:“怎麽可能?”

肖三妹借著燭光,見吳建新手中的那雙繡花鞋底上,赫然繡著兩朵荷花。荷花若繡在帕子上,定然清新脫俗,畫在紙上,也別有一番情趣,曆代的書畫名家,也都有不少畫荷的高手。但鞋底出現荷花,隻有一種解釋,那就是給死人穿的。

苗君儒說道:“腳踏陰陽荷,魂歸九重天,誰都想時候升仙啊。吳兄弟,你還記得那天晚上有個本地人說,城內徐老爺的女兒為了不被鬼子侮辱而跳水的事嗎?”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突然感覺耳朵傳來“嗡嗡”的聲音,而且頭疼欲裂,他見吳建新也和他一樣痛苦不已,雙手捂著耳朵蹲在地上。而在這時,荷花脖子上的鼉龍珠泛出一道光球,罩住肖三妹和水生。肖三妹似乎看出了他們的異常,張著嘴在說什麽,可惜他根本聽不見。

這種情形,他第一次遇到冥猿的時候,就曾出現過。他正要朝肖三妹走過去,卻看到地上的孟老爺突然站了起來,兩眼發出綠光,張開雙手朝吳建新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