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光明計劃

苗君儒聽到肖三妹的尖叫,暗叫不好,三步並作兩步奔了上去,見肖三妹和水生安然無恙地站在那裏,在他們的前麵,有一扇打開的石門。

肖三妹興奮地對他說:“苗教授,這扇門是我打開的!怎麽樣,我厲害吧?”

原來她在苗君儒和荷花返回去的時候,領著水生順著台階走到頂,見迎麵被一扇石門擋住去路,石門的右邊有一個圓孔,從裏麵伸出一根麻繩,她扯了一下麻繩,石門就在轟隆聲中自行打開了。

苗君儒見肖三妹這麽魯莽,有些生氣地說道:“打開門就打開門,你喊什麽?還好不是機關,若是碰上機關,你們兩人還有命在麽?”

肖三妹說道:“門一打開,從裏麵飛出幾隻洞鼠(蝙蝠),黑乎乎的差點撞到臉上,你不怕呀?”

荷花走到苗君儒的身後,拉著他的衣角,喘著氣說道:“你心裏隻有肖姑姑,也不等等我,這麽長的台階,害得我一步步爬上來,累死人了!你要真喜歡肖姑姑,就幫忙打走鬼子,她說過不打走鬼子不嫁人的!”

苗君儒被荷花這幾句少年老成的話弄得哭笑不得,不由地想起在黑暗中與肖三妹的親密接觸,心中一漾,忙彎腰將荷花抱起,低聲道:“我抱著你一起走,總行了吧?”

荷花一本正經地說道:“婆婆說過,聖女是絕對不能被臭男人碰的,不過你不算臭男人,本聖女讓你抱!”

依水神幫的幫規,聖女需終身保持處女之身,絕對不允許與男人肌膚相親。以龍婆聖女對荷花說的話,似乎經曆過感情方麵的痛楚,這也能解釋為何龍婆聖女離開水神幫,藏匿在鄱陽湖的原因。兩年後,苗君儒探訪明孝陵玄機,於燕子磯遇水神幫幫主,才知龍婆聖女離幫之謎。(此段見拙作《諸葛神遁》)

水生對肖三妹說道:“肖姑姑,我聽阿爸說過,苗教授很厲害的,要是你能嫁給他,他準會幫你把鬼子打跑!”

肖三妹似乎有些羞澀地瞟了一眼苗君儒,並未說話。倒是苗君儒的臉上有些掛不住,說道:“水生,你胡說什麽?我比你肖姑姑大那麽多歲……”

水生搶著他的話說道:“都昌城內的孟老爺,都快七十歲了,去年還娶了一個十八歲的小老婆呢!前年耿大哥從湖口那邊過來,本來是去投靠別的部隊,就是因為喜歡肖姑姑,才願意留下來跟著一起打鬼子的。”

苗君儒懶得搭話,一手抱著荷花,一手持著火把,小心走進石門內,他剛走進去,感覺右側的黑暗中,似乎有一雙犀利的紅眼睛在望著他們。忙將火把扔了過去,同時後退幾步,把身後的肖三妹和水生推到一旁。

他以為黑暗中又會有什麽怪物,為了保護肖三妹和水生,才把他們推開,可一推之下,他發覺自己的手又按在肖三妹豐滿的胸脯上,心慌意亂之時,忙將手縮了回來。低聲道:“對不起!”

退到石門前的苗君儒,看到火把的旁邊並沒有什麽怪獸,而是一張造型怪異的石椅子。

原來是虛驚一場。

幾個人走了進去,石門在他們身後關上。苗君儒走到椅子前,端詳起椅子來。椅子是從整塊石頭中雕刻出來的,石質黝黑發亮,椅子的外形像極了一隻腹部朝天的大烏龜,龜背底座與地麵渾然成一體,整張椅子的紋飾是層層鱗片,隻是在靠背之處是光滑平整,兩側扶手像極了冥猿的巨掌,又似龜爪,而看到的紅眼睛,則是鑲嵌在椅背頂端**上的兩顆紅色珠子。

水生跳上椅子,去扣兩顆紅色珠子,手剛碰到紅珠子,身體就像被什麽東西撞到一般彈了起來,幸虧苗君儒手快,一把將他托住,才不至於摔倒在地。

水生驚魂未定地拉著肖三妹的手,說道:“肖姑姑,我不是故意的!”

“你當然不是故意的。”苗君儒說著放下荷花,舉著火把圍著石椅繞了一圈,接著道:“這椅子的形狀,就是一隻腹部朝上的巨黿,你剛才要摳的是巨黿的眼珠子,巨黿有靈,它會讓你摳麽?”

肖三妹問道:“誰敢把洪武皇帝(朱元璋)封的元將軍坐在屁股下麵?”

是啊!生長在湖邊的人,哪個人不知那個傳說?又有誰敢不敬畏元將軍,把元將軍雕刻成一張椅子呢?

若此石室也是劉伯溫所建,那張椅子又作何解釋?劉伯溫是絕對不敢那麽做的,一旦被朱元璋得知,不被滿門抄斬才怪。椅子雕出來,肯定是用來坐的,誰除非那個人不懼神靈,或者有降伏巨黿的本事。就如不怕老虎的人,剝一張虎皮當坐墊一樣。

盡管苗君儒善於推斷,可在這件事上,他想來想去都想不明白,覺得太匪夷所思。他沿著牆壁走了一圈,見四周的牆壁都是齊整的巨石,居然找不到出路。

若沒有出路,當年的劉伯溫是怎麽下來的?

所以出路當然有,關鍵是怎麽找!

苗君儒朝旁邊看了看,見所處的空間是一座四四方方的石室,除了那張怪異的石椅外,別無他物。他似乎想起了什麽,來到椅子旁,試探性的用手去摸椅子的扶手,一觸之下,感覺入手冰涼,他拔出匕首朝扶手砍了一下,隻聽得一陣金屬撞擊聲,扶手沒有任何破損,倒是刺刀出現了一個口子。

肖三妹見他神神叨叨的樣子,忙問道:“苗教授,您幹什麽,您真以為這張椅子是元將軍啊?”

苗君儒沒有答話,起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奇怪的是,他並沒有像水生那樣被彈飛出去。他將頭往後一靠,椅背上的兩顆紅珠子射出兩道紅光,照在對麵的牆上,形成兩個圓點。

圓點漸漸變大成圓圈,並慢慢向中間合攏,當兩個圓圈合二為一時,圓圈內出現了幾行亂七八糟的字符,還有一些星星點點的小亮點,其中的一個小亮點一閃一閃的。

苗君儒業已看出,整個紅色圓圈中的星星點點,完全就是一副二十八星宿圖,而那顆發亮的小星,卻是北鬥七星中的天璣星。

二十八星宿圖是能看明白,可是那些他從未見過的符號,卻一時間無法解讀出來。隻片刻功夫,紅光消失,隻有他們手上的火把發出亮光。

四周的牆壁上並沒有出現異常情況,肖三妹說道:“還以為你找到了出去的機關!”

苗君儒從椅子上起身,舉著火把再一次沿著牆壁走了過去,這一次他走得比較慢,每走幾步,都仔細查看牆壁上的石塊,並用手敲了敲。

當他走了約莫十五六步時,臉上露出了笑容,對肖三妹道:“你過來看!”

肖三妹拉著水生和荷花走了過去,見苗君儒麵前的牆壁上,隱約可見一個字,若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苗君儒說道:“你們再找找,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字。”

肖三妹和水生在另兩邊的牆壁上,發現了“辛、木”兩個字,苗君儒在最後一麵牆上發現了“兌”,合起來這四個字分別是“丁、辛、木、兌”。

苗君儒在原地轉了一個圈,說道:“若是不懂奇門遁甲的人,還真沒有辦法破解。這是個丁字,在奇門遁甲中,為星奇之數,屬陰火,旺木克金,為玉女之像。辛為天幹第八位,其勢強硬,無人匹敵。木為五行之數,其位在東。兌乃八卦之數,為水澤……”

肖三妹著急道:“苗教授,您別說這些我們不懂的,打開門讓我們出去就行了!”

苗君儒看著那張椅子,說道:“既是奇門遁甲,自然不容易讓人找到,鼉龍乃水中之物,當屬水,肖隊長,恐怕要麻煩你坐到那張椅子上去。記住,坐姿要有霸氣!”

肖三妹將信將疑,坐到那張椅子上,但卻一點動靜都沒有,連椅背鼉龍頭上紅寶石射出的紅光都沒有出現。

苗君儒看了一下,說道:“霸氣,需得有霸氣!你看過戲沒有,戲裏麵的霸王項羽,往椅子上四平八穩一坐,就是一種霸氣!”

肖三妹的雙手扶著椅子的扶手,雙腿呈八字形張開,坐姿像極了戲裏麵的霸王。隻聽得“轟隆”一聲,一扇石門開啟。

肖三妹和水生驚訝地看著苗君儒,水生笑道:“苗教授,開錯門了,這是我們進來的那扇呢。”

一語提醒了苗君儒,他對站在旁邊發呆的水生說道:“是我錯了,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我們不是往裏進,而是要出去,應反其道而行!非玉女,而應是男孩。水生,你去把肖隊長換下來!”

肖三妹來到苗君儒的身邊,平靜地說道:“苗教授,這次應該對了吧?”

水生照著肖三妹的樣子坐在椅子上,昂頭挺胸,一副很拽的樣子。苗君儒並沒有聽到機關啟動的聲音,但是在水生的後麵,卻有一道白色的亮光射進來。他快步走過去,隻見椅子後麵的牆壁上,出現了一個半人多高的空洞,光線正是從空洞中射進來的。

他彎腰沿著空洞爬行了五六米,進了一個天然形成的小岩洞,岩洞雖不大,但可以讓人直起腰。他爬行的聲音驚動了岩洞內的主客,幾隻白鷺張開寬大的翅膀,在他的麵前鳴叫著飛了出去。

肖三妹和水生他們三人相繼爬了過來,水生看到鳥窩中的鳥蛋,開心地撿起來放到褲兜裏。他們順著光線走到洞口,發覺洞口在一堵峭崖的中間,頭頂有一塊凸起的岩石,遮住了洞口,而距離洞口十幾丈的下麵,就是碧波**漾的湖水。往遠處望去,可見幾艘懸掛著鬼子膏藥旗的船隻。

夕陽斜照在湖麵上,泛著耀眼的金光。苗君儒站在洞口,朝兩側的岩壁看了看,岩壁光滑清溜,偶爾可見一兩株小樹,頑強地生長在岩壁的縫隙中,除此之外根本沒有落腳之處。

往上爬是絕對不可能,往下就隻能跳到水裏。

肖三妹站在洞口往遠處看了看,扭頭對苗君儒說道:“這是鞋山的鷹嘴崖,我現在站的地方,就在鷹嘴的下麵。”

鞋山位於鄱陽湖與長江的交匯處,又名大孤山,長江中的小孤山遙遙相望。該山屹立中流,三麵絕壁,僅西北一角可以泊船,東麵的絕壁上向前突出一塊,遠遠望去酷似鷹嘴,當地人稱鷹嘴崖。有關鞋山的傳說有些淒美:相傳古時有一青年漁郎,姓胡名春。在鄱陽湖中網到一盒,內貯明珠一顆,便欣然回家。路中有一綠衣少女,啼哭悲切,問其故,說是丟失明珠,漁郎胡春當即奉還,少女拜謝而去。他日,漁郎打漁時忽逢狂風暴雨,刹時天昏地暗,正在危險之時,有綠衣少女手執明珠,為漁郎導航,轉危為安。此少女是瑤池玉女,名叫大姑。因觸犯天規,貶於鄱陽湖,獨居碧波之間,又稱碧波仙子。兩人由愛慕結成佳偶。漁霸盛泰見大姑美貌似花,頓起歹念,但無法得手。另一方麵玉帝得知大姑與胡春結為夫婦,乃派遣天兵天將捉拿大姑,漁霸盛泰也趁機加害胡春。當大姑被劫持於空中時,見胡春被盛泰擊傷,且欲置之死地。大姑情急無奈,即將所穿的其中一隻鞋踢下,化作一座山,將盛泰鎮壓於湖底。這便是鞋山的來曆,也有人稱為大姑山,後慢慢演變成為“大孤山”。人們為了紀念大姑,便在山上修了一座仙女廟。

那一次苗君儒乘船從長江轉入鄱陽湖時,從鞋山下麵而過,見山勢雄峻,山頂的寶塔淩空而立,想登山一遊,因行程匆匆而未能停船。

在洞口左側六七丈遠的岩壁上,有一棵手臂粗細的樹木,樹木所在的地方,岩壁有些坡度,不似洞口這邊陡峭。

肖三妹說道:“要是有一根長繩索就好了!”

苗君儒顧不得斯文,當著他們三個人麵脫下襯衣和長褲,隻穿著一條貼身大褲衩。他用匕首把襯衣和長褲撕成條,很快結了一根繩索。又從洞裏撿了一塊小石頭,綁在繩索上,站在洞口,瞄準那棵樹遠遠地扔了過去。石頭準確地落在樹杈上,並繞了幾個圈。

苗君儒扯緊了繩索,朝水生示意。

無須他多說,水生上前抓住繩索,雙腳一卷,已像猴子一般掛在上麵,兩隻手前後用力,朝那棵樹爬了過去。爬到樹上之後並未停歇,順著岩壁朝上攀去,瞬間就沒影了。

還沒過三分鍾,站在洞口的苗君儒就聽到頭頂傳來兩聲槍響,他的心猛地一沉,荷花剛要哭,被他用手捂住嘴。

上麵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是鬼子,其中一個道:“打中了嗎?”另一個道:“打中了,好像掉下去了。”

肖三妹雖然聽不懂上麵的鬼子說些什麽,但是她已經從槍聲和苗君儒臉上的表情察覺出了不祥,她在苗君儒耳邊低聲道:“上去跟小鬼子拚了!”

苗君儒低聲道:“那根繩索根本不能承受大人的重量,這裏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怎麽上去?”

肖三妹生氣地說道:“那怎麽辦?難道我們就在這裏等死不成?依我看,還倒不如直接跳到水裏。”

苗君儒耐心說道:“下麵雖然是水,可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去,沒有人能活。我們再等等,萬一不行再想別的辦法。天無絕人之路。”

苗君儒在岩洞內轉了一圈,除了幾個鳥窩和滿地的鳥糞外,連一根寸把長的細繩子都找不出來。他沿著出來的那個洞爬了回去,可爬到一半,見去路被一塊方整的巨石擋住,隻得回轉。

肖三妹上前道:“要不用我和荷花的衣服,再結成一根繩索,有兩根繩索,我就可以爬過去了!”

正說著,隻見洞口有東西一晃,是一根指頭粗細的麻繩。一個人從上麵溜了下來,苗君儒定睛一看,是水生。他衝到洞口,一把將水生扯了進來,急著問道:“剛才是怎麽回事?”

水生俏皮地說道:“上麵有小鬼子,在打鳥呢。他們看不到我,我到他們住的房子旁邊,偷了一根繩子來。”

苗君儒問道:“有多少個?”

水生說道:“我看到十幾個,都躲在大機槍下麵喝酒呢!屋子裏好像還有。”

苗君儒看了看天色,低聲道:“等天黑了再上去!”

天漸漸黑了,湖麵上起了薄霧,遠近的景物披上了一層細紗,變得朦朧起來。苗君儒用匕首割了一段麻繩,將荷花綁負在背上,手抓著麻繩,“嗖嗖”兩下爬了上去。

上了鷹嘴崖,山勢頓時平緩。不遠處有幾間簡易的屋子,十幾個日軍光著膀子,抓著酒瓶圍著火堆烤東西吃。在屋子的前方,可見兩座高射機槍陣地。肖三妹和水生也爬了上來,伏在苗君儒的身後。

苗君儒用刺刀割斷麻繩,讓麻繩自行落下崖。在沒有摸清敵情時,他不敢輕舉妄動。四個人借著樹叢的掩護,輕手輕腳地從屋子後麵繞過去。

剛走到屋子後麵,隻聽得“啪嗒”一聲,原來是肖三妹踩上了一截枯木。火堆旁的十幾個日軍聽到聲音,抓起槍朝這邊追了過來。

“嘎嘣、嘎嘣……”日軍舉槍亂射,子彈打得樹叢撲簌簌直響。苗君儒他們伏在地上,子彈擦著頭皮飛過。

幾名日軍追了過來,皮靴踩在枯枝上的聲音離他們越來越近。再這麽躲下去,遲早會被發現。苗君儒手持匕首一躍而起,撲向走在最前麵的兩名日軍,同時大聲喊:“快走!”

肖三妹帶著水生和荷花,從藏身處現身,借著樹叢的掩護往前狂奔。那幾名日軍被突然跳起的苗君儒嚇了一跳,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苗君儒手中的匕首已經劃過了兩個日軍的脖子。

苗君儒一擊得手,借勢猛揮匕首,轉眼間,衝在最前麵的幾個日軍嚎叫著倒下。後麵的那些日軍似乎看出了不對,大叫著開槍。

苗君儒閃避槍彈的時候,看到那幾間屋子裏衝出數十個日軍來,心道:完了。

就在這時,他的身後傳來槍響。扭頭一看,見肖三妹舉著一支從地上撿起的三八式步槍,正倚著一棵樹朝前射擊。

日軍在明,她在暗,隨著她熟練而果斷的擊發,有好幾個日軍被打倒在地,日軍暫時被壓製住。趁著這當兒,苗君儒滾到一具日軍的屍體旁,摸起屍體上的手榴彈,拔掉保險,朝岩石上磕了一下,往前麵扔了出去。

爆炸聲中,他撿了一支槍,退回到肖三妹身邊,一邊開槍一邊問道:“他們呢?”

肖三妹開了兩槍,說道:“我讓他們去大姑廟等我!走!”

在這種情形下,千萬不可戀戰。苗君儒和肖三妹一前一後地朝樹林深處跑去,兩人順著林間的小徑跑了一段路,見前麵樹林邊上,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前麵跑來兩個小黑影,近了些才認出是水生和荷花。水生拉住肖三妹道:“肖姑姑,那邊全都是鬼子!”

肖三妹低聲對苗君儒說道:“前麵就是大姑廟,幾年前被鬼子燒了。從大姑廟那邊下去就是碼頭,我們要想去碼頭,就必須從大姑廟經過,沒有別的路。”

苗君儒和肖三妹領著水生和荷花,小心貼近大姑廟,見廟宇被燒得隻剩下幾堵殘垣斷壁。他們躲在一堵斷壁的後麵,探出頭朝前麵望去。隻見廟前的空地上,擺著兩排用白布蓋著的日軍屍體,約有二三十人,正中間有一個道壇,一個穿著道袍的道士正在做法。在空地的邊上,圍著圈站了一兩百名荷槍實彈的日軍,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而在另一邊,一些日軍正往上搬運東西。

肖三妹低聲道:“是林道長!”

苗君儒的目光並沒有留在林道長的身上,而是緊盯著那個站在屍體旁邊的日軍少將,隻見黑澤熊一和幾個佐官一起,站在少將的身後。

在日軍少將的麵前,有兩名**上身的人跪在地上,每人手裏握著一把佩刀,仰頭朝天喊了一聲“天皇萬歲”,將佩刀刺向自己的腹部,用力劃開。苗君儒連忙將荷花和水生的頭摁下去,不讓他們再看。

沒等那兩個剖腹自殺的家夥發出慘叫,站在旁邊的兩個持刀人已揮刀將他們的頭砍下,一腔汙血噴濺出來,射出數米之遠。

肖三妹偷偷將槍舉起,正要朝日軍少將瞄準,被苗君儒一把攔住。因為他看到林道長在做法的時候,眼神數次瞟向那些搬運貨物的日軍,在那群日軍中,有一張熟悉的麵孔,是吳建新。

肖三妹順著苗君儒所指,也看到吳建新,低聲道:“他怎麽到這裏來了?”

苗君儒低聲道:“別急,看看再說!”

日軍少將朝苗君儒他們藏身之處走過來,黑澤熊一緊跟其後。苗君儒和肖三妹忙縮身緊貼著牆壁。不一會兒,苗君儒聽得日軍少將說道:“兩天之內,無論花多大的代價,都必須找到神戶丸號,光明計劃必須如期進行!”

黑澤熊一“嗨”了一聲,接著道:“將軍,我猜測美國人並沒有將此事告訴中國方麵,因為他們無法斷定情報的真假,不敢相信我們已經擁有了這麽強大的武器!”

聽到這裏,苗君儒暗驚,他不明白所謂的強大武器究竟是什麽,他正要耐心聽下去,但是另一個聲音響起:“報告,人帶來了!”

苗君儒聽到腳步聲離去,偷偷將頭抬出,見兩個日軍拖著一個人過來,那人身上傷痕累累,顯然受過重刑。

藏在苗君儒身邊的水生認出了那個人,忍不住探頭喊出“阿爸!”

一聲“阿爸”已經暴露了他們的藏身之處,大批日軍不待下令,就向這邊包抄過來。苗君儒用日語喊道“別開槍!”隨後高舉雙手,站起身要從斷壁後麵走了出去。

“你這叛徒!”肖三妹見苗君儒舉手,氣得端槍朝他便刺。苗君儒側身避過,抓住肖三妹的手低聲道:“不要做無謂的犧牲!死也要死得有所值才對。”

黑澤熊一看著苗君儒他們四個人從斷壁後麵走出來,上前吃驚地道:“苗教授,您沒死?”

苗君儒笑道:“我沒有那麽快容易死的,你死了我都不會死!”

他們一出現,那些佐官立即擋在將軍的前麵,保護將軍的安全。

水生和荷花哭著要朝胡舟順跑去,被肖三妹死死拉住。胡舟順那空洞而茫然的眼睛看著他們,喉嚨裏麵骨碌了一聲,擠出幾個字:“妹子,你怎麽把他們帶到這裏來了?”

肖三妹叫道:“胡大哥,我們……”

她沒有說下去,因為她絕對不能讓鬼子知道他們是怎麽到這裏的。

黑澤熊一望著苗君儒,問道:“剛才在懸崖那邊襲擊我們士兵的,就是你們?”

苗君儒點點頭。

黑澤熊一問道:“你們怎麽會出現在那裏?”

苗君儒裝糊塗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下水之後遇到一股激流,然後我就暈過去了,醒來發覺躺在石頭上,身邊還有他們三個人,接下來就遇到了你的士兵,我為了不被他們抓住,所以開槍反抗,黑澤君,這是哪裏?”

明知苗君儒說的不是真話,黑澤熊一找不到反駁他的理由,微笑著說道:“不管這是哪裏,都無所謂。這一次,我會和您一起下去!我倒想看看,傳說中的苗君儒苗教授,究竟有多少本事!”他走近了一些,低聲說道:“你剛才躲在那堵牆壁後麵,肯定偷聽了我和將軍的談話,是不是?”

苗君儒並未否認,而是說道:“你們在太平洋和南亞地區輸得一塌糊塗,難道還想……”

黑澤熊一打斷了苗君儒的話,說道:“那是我們的事,與你無關!你隻需要幫我找到神戶丸號就行!”

苗君儒麵對日軍的槍口,坦然走到胡舟順麵前,說道:“胡兄弟,當年我欠你一份人情,現在我還這份人情來了!”

胡舟順的頭低垂著,但是能發出聲音:“苗教授,婆婆說你是……世間奇人……這段時間會……經過鄱陽湖……隻有你……才能化解這場……浩劫……所以……我讓水生去找你……求你……”

苗君儒微微愣了一下,他覺得胡舟順的聲音似乎有些異樣,以為胡舟順受過日本人的酷刑而傷了元氣,才會這麽說話,忙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想知道,是不是波爾讓你把日本人的船引到那裏去的?”

胡舟順的聲音顯得很空靈:“就在日本人抓我上船的頭一天晚上,波爾先生找到我,說日本人有一艘大船要過湖,他說船上裝滿了屬於中國人的金銀財寶,要我設法把船弄沉。船沉後,我浮水而出,按計劃上了波爾先生的船,我得知村子遭了鬼子的報複,於是帶著兄弟去和鬼子拚命,哪知中了鬼子的道,後來,波爾先生……”

“慢著!”苗君儒問道:“你和波爾認識多久了?”

胡舟順說道:“有兩年了。他說他是美國水文專家,在考察鄱陽湖,我還經常讓夥計帶著他去湖上轉,他為人挺慷慨的,出手很大方。我也知道美國人幫著我們打鬼子,所以沒把他當外人……”

而在這時,仍在做法事的林道長轉過身來看著他們,目光中有一絲異樣。

聽到這裏,苗君儒轉向黑澤熊一,說道:“聽到沒有?那個波爾先生神通廣大,居然事先就知道你們要找水上漂,所以他要水上漂把船引到那裏去!而且他知道你們船上裝的是什麽。”

黑澤熊一的臉上一陣抽搐,說道:“神戶丸在沒有沉之前,上麵的秘密連我都不知道!”

苗君儒問道:“波爾先生在哪裏?”

黑澤熊一說道:“被我關在都昌縣城,這一次他絕對跑不了!”

苗君儒笑道:“你們日本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狂妄自信,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們已經逃走了!”

黑澤熊一大聲道:“不可能!”

說完,他衝到台階下麵的無線電報話機旁邊,對著話筒吼了一陣,當他轉身走上台階時,臉色異常難看。他和苗君儒是用日語說的話,所以在場的日本人都能聽懂,將軍走到他的麵前,狠狠地抽了他幾記耳光。

苗君儒走到將軍的麵前,低聲問道:“將軍,什麽是光明計劃?”

兩個佐官立刻站在將軍的身邊,目光十分警惕地望著苗君儒。將軍盯著苗君儒,厲聲道:“這是我們大日本帝國的最高軍事秘密,怎麽可以告訴你?”

苗君儒一字一句道:“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能夠猜得到!你們所謂的最高軍事機密,恐怕瞞不了美國人,要不然,船也不會沉在鄱陽湖!”

一個佐官抽出戰刀,架在苗君儒的脖子上,將軍的手一揮,那個佐官訕訕地收起刀,退到一旁。將軍緩緩說道:“你隻不過是一個考古學教授,能知道多少?”

苗君儒反問道:“你認為我知道多少?”

將軍皮笑肉不笑地把話題一轉,說道:“我早聽說過你的名字,能贏了上川先生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黑澤君說你已經死在水裏,可是你居然活得好好的。麻煩你幫忙看看,我的這些人是怎麽死的?”

一個佐官上前用佩刀挑開幾具上的白布,露出一絲不掛的屍身來。林道長停止了做法退到一旁,雙手垂縮在寬大的道袍衣袖中,神色有些奇怪地看著苗君儒。

苗君儒走到屍體前剛蹲下身子,還未開始檢查屍體,眼角的餘光瞥見林道長的衣袖中閃現一縷寒光,在肖三妹的驚呼聲中,苗君儒成功地避開林道長的襲擊,跳到一旁。

林道長襲擊不成,揮起匕首再次撲上前,苗君儒正欲閃避,隻覺得眼前人影一晃,刀光閃過之時,林道長的頭顱飛起半空,一腔熱血如泉水般噴濺而出。

肖三妹趕緊捂住水生和荷花的眼睛,不讓他們看到如此血腥的場景。

林道長的頭顱雖在半空,但眼睛盯著苗君儒,仍咬牙擠出幾個字:“可惜……沒能……殺……你……”

刀劈林道長的黑澤熊一不待林道長的頭顱落下,飛起一腿準確地踢中林道長的頭顱,隻見那頭顱飛得老高,往懸崖那邊落下去了。

有士兵上前拖走了林道長的屍體,苗君儒看著猶自還刀入鞘的黑澤熊一,不禁暗暗吃驚,剛才黑澤熊一顯露的那兩下,足以證明對方是一等一的高手。令他想不明白的是,他和林道長並不認識,更無冤無仇,林道長為何要殺他呢?

苗君儒繼續檢查日軍士兵的屍體,隻見死者的兩眼暴突,眼珠充血,兩耳和鼻子也都有血流出,除此之外,並未有其他致死的傷痕。

黑澤熊一站在苗君儒的身後說道:“我們已經檢查過了,他們都沒有中毒!”

苗君儒起身說道:“我沒有說他們中毒!”

黑澤熊一說道:“這是昨天晚上駐守在這個島上的士兵,死狀完全相同!”

苗君儒說道:“此島所處位置至關重要,站在島上,來往船隻盡收眼底,進可攻長江,退可守鄱陽湖,為曆代兵家必爭之地。你們在這裏應該沒少放兵力,怎麽就死這麽一點人?”

黑澤熊一看了一眼將軍,轉過頭對苗君儒說道:“不該你知道的事,別亂問!”

苗君儒說道:“你不說我也知道,日本就那麽點屁大的地方,能有多少人在我們中國折騰?原先駐紮在這裏的,恐怕都被你們調去別的地方了!”他見黑澤熊一的臉色變得很難看,接著道:“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這些人都是嚇死的。你雖然在城內,可是與駐守的在這裏的部隊,隨時都保持聯係著,我猜測得對吧?難道他們死之前沒有告訴你,他們看到了什麽嗎?”

黑澤熊一說道:“他們……他們隻說看到一道白光……頭很疼,後來就沒有聲音了,我今天一早帶人過來,見他們全部都死了,沒有一個人活著。”

苗君儒說道:“還有一件事我想知道,昨天我下水被激流卷走之後,為什麽你的船沒沉?”

黑澤熊一說道:“你們下水後,湖上的風浪越來越大,我本打算下水,可那時發覺下去的人都死了,拉上來半截身體,隻有你不知死活。我見情況不妙,就讓船離開,雖然我的船沒事,可也損失了兩艘炮艇。”

苗君儒走到胡舟順的麵前,說道:“胡兄弟,據你所知,在那種情況下,有船能夠幸運逃脫嗎?”

胡舟順始終都低著頭,並未苗君儒一眼,但是聲音還是傳了出來:“姓苗的,我之前敬重你是條漢子,沒想到你居然替日本人辦事!”

苗君儒眼中閃過一抹疑惑,他並不生氣,轉身對著將軍說道:“有幾句話,我想單獨對你說!”

將軍在幾位佐官的保護下向前走了幾步,還未來到苗君儒身邊,突然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巨響,就在將軍一愣之際,苗君儒出手了。他一腿踢開將軍身邊的一個佐官,順勢拔過佐官腰間的佩刀,架在將軍的脖子上。

他從斷壁後麵現身的時候,就已經打定主意要抓住這個日本將軍做人質,隻有這樣,他才能全身而退並救出胡舟順。由於那幾名佐官把將軍保護得很緊,所以他一直與黑澤熊一周旋著,等待時機。

他果然沒有看錯吳建新,這個不入流的軍統特務,在關鍵的時候多少還有點用。可惜林道長沒看出他的計劃,白白搭上了一條命。

苗君儒架著將軍,一步步退到肖三妹他們身邊,大聲喊道:“多謝了!”

“啪啪!”穿著日本軍服的吳建新手持短槍從人群中衝出,開槍打倒兩個佐官,退到苗君儒身邊,開心地說道:“謝什麽?這是我應該做的,要是上麵知道我殺了兩個鬼子的大官,保準連升三級,我就是少校了。說不定還會調我到哪裏去當個站長什麽的。”

苗君儒生氣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想著升官發財,快去幫忙救胡兄弟!”

吳建新正要去救人,但被黑澤熊一攔住,他舉槍朝黑澤熊一射擊,不料子彈卡了殼。黑澤熊一並不把吳建新放在眼裏,望著苗君儒說道:“苗教授,您放了將軍,我自願當您的人質!”

苗君儒看了一眼旁邊那些瞄準他的日軍士兵,對黑澤熊一笑道:“如果我放了你們的將軍,說不定連你在內,我們幾個都會被打成篩子。”

將軍大聲道:“黑澤君,為了帝國的最高利益,我命令你開槍!”

苗君儒用刀在將軍的脖子上劃了一條血痕,說道:“你是聰明人,不需要我教你怎麽做,對吧?”

黑澤熊一的手緩緩舉起,但他沒有下令開槍,而是轉身朝那兩個架著胡舟順的日軍士兵吼道:“放開他!”

吳建新和水生一起衝過去扶住胡舟順,這時候,苗君儒發覺胡舟順的腿腳僵硬,好像根本無法走路。吳建新二話不說,彎腰將胡舟順背起。

將軍罵道:“黑澤君,你敢抗命?”

黑澤熊一並沒有回答將軍的話,而是對苗君儒說道:“我覺得你剛才的分析很有一些道理,我們的情報泄密,很可能被美國人利用了!但是你們中國方麵,同樣被美國人利用!”

苗君儒以將軍做人質,和肖三妹他們幾個人朝碼頭退去,對緊追上來的黑澤熊一說道:“我可不關心誰被美國人利用,至少可以肯定一點,那就是兩天之內找不到那艘船,你們的光明計劃就會失敗。”

黑澤熊一說道:“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你們中國有句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難道你不想知道美國人為什麽要那麽做嗎?”

苗君儒驀地想起了肖三妹說過波爾搶鼉龍珠的事,他的心微微一顫,如果波爾逃離縣城卻並沒有立刻離開鄱陽湖的話,究竟在等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