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屍體上的刻字

馬長風原先與城內的官兵做生意時,就認識了不少興平城內的頭麵人物,其中包括商會的會長郭士達,以及翠花樓的老板娘。

翠花樓的老板娘人稱媚大娘,年輕的時候還有幾分姿色,原是西安城內一家妓院的姑娘,後來被上一任興平縣長買回來充了外房。媚大娘在縣長的支持下,逼走了翠花樓原來的老板娘,接手了翠花樓的買賣。幾年下來,生意越做越大,翠花樓成了興平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樓裏的姑娘越來越多,分為三六九等,最上等的專門伺候達官貴人,一個晚上花費幾百上千大洋,是很正常的。而最下等妓女,連街上那些口袋裏隻有幾個銅板的挑夫,也不放過。

幾年前,她的男人因貪汙抗戰物資,被上頭給正了法。這位無主的風流寡婦,很快就勾上了新縣長,照樣呼風喚雨。

在興平城,誰都知道翠花樓媚大娘是個很厲害的人物,黑白兩道都吃得香,沒有人敢不給她麵子。隻要出得起價錢,沒有媚大娘辦不成的事。正因為這樣,有些人在幹一些見不得光的時候之後,還得請媚大娘幫忙。

馬長風不時帶兄弟去翠花樓,一來一往就認識了媚大娘。在江湖上混,逢人隻說三分真話,他並沒有告訴媚大娘自己是土匪,隻說是做古董生意的。由於他出手大方,加之長相不俗,所以翠花樓的姑娘,都願意結交他。

他通過媚大娘的關係,出手了好幾件古董。白花花的大洋在他的口袋裏還沒有捂熱,就到了姑娘們的枕頭下麵。

因而算起來,兩人還有些交情。

但他和媚大娘的恩怨,還得從一年前賽孟德來到翠花樓說起。

那天,馬長風帶著兩個兄弟來翠花樓消遣,聽說來了新人,長得如花似玉,便想見識一下,誰知媚大娘說那位新人隻賣藝不賣身。他仗著酒興,一時火起,砸爛了翠花樓的一張桌子。酒醒之後,他也覺得有些魯莽,便送去了一百大洋,權當賠償。

誰知事後的第三天,他在進城的路上,遭到一夥蒙麵人埋伏,幸虧他身手了得,才沒有吃虧,隻可惜了身邊的兩個兄弟,一死一傷。

他在興平這塊地盤上,並沒有與別人結怨。思來想去,覺得最有可能就是媚大娘。雖然他事後派人送了錢去,可媚大娘並不一定賣他的帳。翠花樓自開業以來,他是第一個在裏麵撒野的人,如果媚大娘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一旦傳了出去,隻要有點臭錢,誰都能來翠花樓撒野,那媚大娘在黑白兩道,就混不下去了。

他們之間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在羅強的勸說下,他並沒有馬上發作,權當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照常帶人去翠花樓,隻不過除了花錢聽賽孟德唱小曲之外,便不幹別的了。

時間一長,賽孟德對這個隻聽他唱曲的男人有了興趣,

當馬長風得知賽孟德賣身葬父,入青樓隻賣藝不賣身的事因後,找來了媚大娘,願意出1萬大洋,替賽孟德贖身。1萬大洋可不是一個小數目,有貧苦人家的黃花大姑娘賣身為奴婢的,不過幾十個大洋。

但是媚大娘的回答,卻令他感到奇怪而憤怒。奇怪的是,之前有郭大善人出兩萬大洋替賽孟德贖身,但賽孟德卻不答應。因為賽孟德和媚大娘有協議在先,兩年之內,隻賣藝不賣身,兩年之後期滿自行離去,任何人出再高的價錢都沒用。憤怒的是,董團長在一次酒醉之後告訴他,已經花5000大洋買通了媚大娘,隻等選個良辰吉日,媚大娘就會在賽孟德的茶水裏下迷藥,讓董團長成全好事。

當他把董團長和媚大娘的陰謀告訴賽孟德的時候,誰知賽孟德竟不以為然,隻是淡淡地笑了笑。

他回到山上之後,覺得有必要幫一幫賽孟德,免得這個姑娘被一個禽獸玷汙了清白之身。羅強知道這件事後,當即進城了一趟,回來後告訴他,說事情已經辦妥,誰都欺負不了賽孟德。

幾天之後,他請董團長喝酒,可是見到董團長比原先瘦了一些,但是臉部卻有點胖,而且眉毛好像也稀疏了許多。當他問起董團長有沒有去翠花樓如願以償時,董團長先是一副很茫然的樣子,瞬間反應過來,居然說翠花樓的牡丹紅就是和別人不一樣,會媚人,而且**功夫好。

見他生疑,一旁的宋師爺連忙解釋說,董團長騎馬掉下來,傷了腦袋,身體還沒有複原,以前的一些事不太記得了。

從那以後,他想跟董團長見麵,都被宋師爺以種種理由推脫。直到他在羅強的幫助下,從那個洞內取出那塊發出五色光芒的奇石,才再次見到董團長。而那一次,董團長不是以朋友的身份出現,而是殺他的兄弟,搶他的石頭。

到後來他跟劉掌門進去救小玉和苗教授,才聽到宋師爺親口向餘師長解釋找人替代董團長的事情。原來董團長一年前就已經失蹤了,算算時間,正好在羅強進城替他辦事之後。

來到興平這幾年,弟兄們在羅強的努力下,日子越來越好過,他也想過兄弟們的後路,甚至提出來分了那些錢財,大家各自回家過好日子。但是羅強卻不答應,一麵帶著兄弟們盜墓,一麵賣掉那些挖出來的古董,分些錢讓大夥進城瀟灑。

他覺得羅強這個人越來越難以琢磨,不但對興平城的各條街道了如指掌,而且非常有手段。有些事情,馬長風都覺得棘手,羅強進城一趟,輕輕鬆鬆就給辦了。

就在他打算再讓羅強挖上一個大墓,分一些錢給大夥,他獨自帶著那些藏起來的金銀古董離開興平時,卻遇到了賽孟德。

他被賽孟德的美貌所吸引,不惜大把大把往翠花樓裏丟錢。他並不死心,堅信憑他的真誠,定能打動賽孟德,但是他想錯了,賽孟德在陪他喝酒的時候,不止一次告訴他,他們隻能做普通朋友。

得不到的東西,往往是最美好的。他已經下定決心,隻待賽孟德與翠花樓的協議期滿,不管用什麽手段,他都要得到賽孟德。

但是他的命運,隨著小玉的出現發生了改變。在與小玉相處的那段時間裏,他知道了什麽是快樂,那雙清澈而脈脈含情眼神,已經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腦海中,怎麽都揮之不去。

小玉答應他,等她報了仇就跟他走,無論天涯海角,都跟著他。

當他失去小玉後,才明白什麽是痛徹心扉。若不是身邊的兄弟苦苦勸阻,他幾乎發瘋般進城找董團長拚命。

好容易把小玉從董團長的手裏救出,誰知又被日本人抓了去。他後悔聽苗教授的話,帶著那塊假石王逃走。要是她在小玉身邊,憑他的槍法,日本人不可能那麽容易得手。

可惜世界上是沒有後悔藥吃的。

在城外十五裏小廟,跟隨了他10年的老三,居然帶人伏擊他,連老三都被人收買,他身邊就再也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兄弟了。

他跟苗教授回城,在城北老城隍廟,見到翠花樓媚大娘的人頭被宋師爺擺在供桌上祭祖,不知宋師爺與媚大娘有什麽恩怨。他與苗教授分開後,潛伏於城內尋找日本人的蹤跡,終於被他查到,那夥日本人居然就躲在翠花樓內。

所以那晚他去找賽孟德,一來想弄清楚媚大娘的死因,二來也想找到那夥日本人。在賽孟德的小樓上,他不但見到了當地最有名的士紳郭大善人,還見到了隨後趕到的苗教授。

他擔心苗教授誤會他與郭大善人有什麽勾結,正要去找苗教授解釋,哪知突然出了那件事,眼睜睜地看著苗教授被韓縣長的人帶走。

他潛行到一條街道,打算救走苗教授,可被羅強帶人搶先一步。他本想現身與羅強匯合,但想起老三的背叛,便打消了現身的念頭。

多年的江湖經驗告訴他,越是勢單力薄的時候,越不能輕易相信任何人。

他在一棟被火燒過的小樓內窩了一宿,打定主意第二天用假石王換回小玉後,兩人就遠走高飛,離開這塊是非之地。

次日正午時分,他擔心被人認出,刻意化了妝,扮成一個趕腳的挑夫,來到客來香酒樓,他計劃等,用那塊假石王換回小玉,可當他趕到那裏時,卻見酒樓已經被火燒過。

酒樓的門口有一群人圍著一具屍體,馬長風上前一看,認出是翠花樓的馬二。馬二昨天晚上還活得好好的,沒想到今兒就曝屍在這裏。馬二上身的衣服被扒掉,胸前被凶手用刀劃了一排字:明日正午,貴妃真墓。

馬長風低聲罵了一句,正如他預料的那樣,日本人不敢在城內交易,時間和地點都換了地方。興平往西就是貴妃墓,但那座貴妃墓隻不過是衣冠塚。千百年來,有不少人都在尋找楊貴妃的真墓,可誰都沒有找到。他曾經以為羅強帶他進去的那地方,就是楊貴妃的真墓,後來才知道拿出的石王是假的。

石王既然是假的,墳墓肯定就是假的。

他隻不過是一個土匪頭子,又不是盜墓人,怎麽知道楊貴妃的真墓在哪裏呢?

一個混在人群中的兄弟將他拉到一邊的巷子裏,說羅強和苗教授出城去了,要剩下的這些兄弟在城內找到他,並離開興平。

羅強一直不同意大家離開興平,原先的幾十個兄弟,死得死,背叛的背叛,剩下還不到10個。

在沒有救出小玉的情況下,馬長風是不會離開興平的。羅強的態度突然發生180度的轉變,會不會跟日本人留在馬二屍體上的那句話有關呢?

在問明了羅強和苗君儒出城的方向後,馬長風帶著剩下的弟兄,分兩批出了城。

出了城,他們並沒有從官道上走。那麽多人在一起,一旦遇到會挑事的士兵,難免會麻煩。他了解羅強的性格,如果是有山道就絕對不走官道。

當他帶著兄弟們沿著山道往鳳凰山去的時候,苗君儒正穿著士兵的服裝混進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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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強和劉水財本來比苗君儒先回城,但是他們來到了山下的郭家祖墳。劉水財指著正中間那座最大的墳塋低聲告訴羅強:“其實我早就知道,真的東西就在那裏麵。”

羅強說道:“這地方原來隻有兩個守墓人,我聽說前些天有人盜墓,把守墓人都殺了!”

劉水財說道:“在郭大善人的要求下,餘師長才派了兩個排的士兵為了派兵來保護這裏!”

羅強說道:“既然守墳的士兵是你們的人,你為什麽不學孫殿英?”

劉水財笑道:“孫將軍若沒有宋師爺的幫助,是根本進不去的!雖然最後進去了,可人還是死了不少。這下麵的機關,要比大清皇陵複雜得多。我可不想學他,弄出那麽大的動靜。”

羅強問道:“宋師爺不是你的人嗎?”

劉水財說道:“你可別把他想簡單了,他能夠找人來冒充董團長,也能夠找人冒充其他人!”

羅強說道:“你的意思是絕對不能相信他?”

劉水財說道:“當然不能相信他。他和我們不是一條船上的人。”他停頓了一下,又說道:“玄字派的前輩在建造楊貴妃真墓的時候,可是費了很大的心思。絕對不可能那麽容易讓人盜墓的。”

羅強說道:“既然這樣,那我還有什麽辦法?”

劉水財說道:“我聽我爹說過,要想得到萬古神石,就必須先拿到天玉方略。朱福為了他幹女兒的病,已經找了十幾年。我師兄都沒有把這裏的秘密告訴他。你原先進去的那處墓穴,是我兩個師兄和朱福做的假墓。他們能夠把假墓做得那麽逼真。我懷疑他們有人進去了。”

羅強說道:“既然朱福進去了,那就肯定得到了萬古神石。”

劉水財說道:“如果他得到了萬古神石,就不可能還留在興平。他把苗教授叫來,不是沒有原因的。我聽說苗教授一生遇到過很多神秘而奇怪的事情。沒有他解不開的玄機,也沒有他破不了的機關。”

羅強說道:“你的意思是,朱福進去了,可是沒能拿到萬古神石,所以把苗教授叫來,求苗教授幫忙?”

劉水財點了點頭。

羅強說道:“我在郭家祖墳周邊的山上,還有祖廟那邊都找了一遍,都沒有發現盜洞的痕跡。或許朱福根本就沒有進去。”

劉水財說道:“朱福打洞從來不留痕跡的,否則他就不叫朱福。”

羅強問道:“師叔,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劉水財說道:“我們先回城。明天是6月14,是個特殊的日子,姓宋的一定有大動作,我們可不要錯過!”

回城的時候,劉水財和羅強都沒有走大路,他從守墳的士兵裏麵挑了20個隨行,說是以防萬一。這年頭,多一分心眼能保命。

離開郭家祖墳,走了約五六裏地,隻聽得一聲呼哨,山路兩邊的樹叢中,陸續鑽出七八個人來,為首的正是羅強的老大馬長風。

劉水財的臉色頓時一變,對羅強說道:“好小子,你敢這麽對你師叔下黑手?”

羅強急道:“師叔,你聽我解釋!”

劉水財拔出手槍,叫道:“事實擺在麵前,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羅強閃到一旁,說道:“師叔,我是怎麽對你的,你還不知道嗎?你別急著開槍,等我問清楚了,你再殺我也不遲!”

劉水財冷笑道:“我看你能耍出什麽花樣?”

他說完後,朝後麵招了一下手,那些士兵立刻端起槍,呈扇形的趴在地上。他本人則退身到一棵大樹下,槍口瞄準羅強的後背,隻要羅強稍有不對,他立即開槍。

羅強往前走了幾步,對馬長風說道:“大哥,你怎麽來了?”

馬長風冷冷說道:“我還沒有問你,怎麽跟劉參謀混到一起去了!”

羅強說道:“大哥,整件事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還是聽兄弟的話,離開興平吧?”

馬長風說道:“我三年前就來了這裏,為什麽要離開?”

羅強說道:“當初的幾十個兄弟,現在已經剩下那麽點人了。大哥,別把命丟在這裏。”

馬長風說道:“你跟了我這麽多年,難道還不知道我的性格?”

羅強問道:“大哥,你非得要卷進來不可嗎?”

馬長風笑道:“其實從我去重慶的時候開始,就已經卷進來了。如果你還當我是大哥,就老老實實回答我一句話,你究竟要幹什麽?”

羅強沉默了片刻,說道:“大哥,我並沒對不起你。老三反水的時候,勸我跟他一起,但是我沒有答應。我今天這麽做,是和師叔一樣,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

馬長風說道:“你的父母不是被郭大善人害死的嗎?我多次要替你報仇,可是你都不讓。我不管你是什麽目的,總之不能跟劉參謀在一起。他已經投靠了滿洲帝國的皇帝,是漢奸,你不能當漢奸。”

羅強說道:“我是玄字派的人,他是我師叔,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馬長風叫道:“如果他是我師叔,我早就大義滅親了,今天就替你殺了他!”

馬長風根本沒有把劉水財身邊的士兵放在眼裏,在他認為,這些當兵的,隻知道吃喝玩樂禍害百姓,真正上了戰場,就是熊蛋一個。別說就這麽點人,就是再多上幾十個,他都不在乎。說完話,他的槍口一抬,對準劉水財勾動了扳機。

劉水財早就從馬長風與羅強的對話中,聽出了火藥味,所以他躲在樹後,隻露出半個頭。能夠當上土匪頭子的人,槍法都很好。當看到馬長風的槍手一抬時,趕緊縮了回去。隻聽得一聲槍響,子彈射入樹幹中,距離他的腦袋不到半尺遠。

他暗叫好險,如果沒有及時閃避,隻怕此刻已經腦袋開了花。他的手指一動,朝前麵開了兩槍。

趴在地上的那些士兵一聽槍響,早已按捺不住,“乒乒乓乓”地開起槍來。對麵的土匪也不是吃素的,立馬舉槍還擊。轉眼間,山道上的槍聲響成一片。

羅強趴在山道右邊的土坡下,聽著耳邊雜亂的槍聲,根本不敢抬頭。他剛才見馬長風舉槍,就知道大事不好,一個魚躍翻滾到土坡下,才沒有變成雙方的活靶子。馬長風的手下都是清一色的盒子炮,一梭子20發子彈射出去,跟衝鋒槍一樣的。而劉水財那邊雖然人多,但不一定頂用。

他知道馬長風的本事,時間一長,吃虧的肯定是劉水財。可奇怪的是,雙方才交火沒兩分鍾,他就聽到馬長風的身邊傳來兩聲慘叫。劉水財那邊的槍聲,跟他以前聽到的槍聲不一樣,“嘎嘣嘎嘣”,完全不是漢陽造的聲音。他抬頭一看,見馬長風躲在一棵樹後,身邊隻剩下兩個人了。劉水財那邊打來的子彈,打得樹皮飛濺,根本不給馬長風有露頭的機會。再看另一邊,那些士兵一副訓練有素的樣子,貓著腰相互交替著往前衝。

他從藏身處爬到馬長風的身邊,叫道:“大哥,他們人多,得想辦法殺出去。”

馬長風也覺得情況不對,城裏的國軍,可沒有這樣的戰鬥力。他抽出了兩顆手榴彈,扯了拉弦扔出去,趁著手榴彈爆炸的硝煙,帶著剩下的兄弟往林子裏鑽。

當他們跑出幾裏地,甩掉後麵的追兵時,除了馬長風和羅強之外,就剩下一個人了。

那個兄弟哭道:“大哥,就剩下我們三個人了!”

馬長風氣得目眥盡裂,但也無可奈何。他跺了一下腳,說道:“媽的,興平城內什麽時候有了這麽會打戰的兵?”

那個兄弟哭道:“那些士兵的槍法太準了,有兩個兄弟還沒有開槍,就被他們放倒了,一槍一個,都是打腦袋的。”

馬長風說道:“那些士兵手裏的槍,好像和城內士兵的槍不一樣。”

羅強說道:“我也看出來了,好像是要長一點!”

馬長風用槍口對著羅強,罵道:“要不是為了你,我們會吃這麽大的虧?”

羅強說道:“大哥,整件事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我用自己的命擔保,隻要過了明天,嫂子一定回到你的身邊。如果你不相信,就開槍好了!”

馬長風一聽羅強說到“明天”這兩個字,立即想起留在馬二屍體上的字,於是問道:“你一定知道楊貴妃的真墓在哪裏,是不是?”

羅強想不到馬長風會問這樣的話,反而問道:“大哥,是誰要你問我的?”

馬長風說道:“你嫂子被日本人抓走後,我查到日本人躲在翠花樓。日本人約我今天中午在客來香酒樓,拿那塊假石王換人,可是我到了那裏,卻隻看到翠花樓馬二的屍體,屍體上被人用刀劃了8個字,‘明日正午,貴妃真墓’。日本人之所以那麽做,一定認為我知道知道楊貴妃的真墓在哪裏,我思來想去,除了你之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羅強坦然說道:“楊貴妃的真墓,就在郭家祖墳那裏。”

馬長風接著問羅強:“我聽你說過,千百年來,很多人都在尋找楊貴妃真墓,可是沒有人找得到,你是怎麽知道的?”

羅強說道:“郭家祖墳後麵的山背有一座破廟,那是玄字派的祖廟。郭家的祖上就是替楊貴妃守陵的。當年設計楊貴妃墓穴的人,是玄字派的前輩高人。墓穴中除了重重機關外,還有恐怖的血咒。我帶苗教授去看了郭家祖墳,他也覺得郭家祖墳有問題。”

馬長風問道:“苗教授呢?你把他殺了?”

羅強說道:“我本想殺了他,可是師叔早就說過,苗教授也許是一個很關鍵的人物。”他停了片刻,接著說道:“我師叔說,他的侄女玉潔從小就得了怪病,必須得到萬古神石和千年血靈芝,否則活不過18歲。而那兩樣東西,楊貴妃的真墓中就有。朱福的女兒要你去重慶引他過來,肯定是有原因的。”

馬長風說道:“小玉說她爹尋找萬古神石,找了十幾年。憑她爹的本事,怎麽就看不出郭家祖墳的問題呢?”

羅強說道:“大哥,你有所不知。看山倒朱福是地字派的掌門,他雖然為了救我掌門師叔的女兒而尋找萬古神石,可是以玄字派的門規,掌門師叔是不會將本派的秘密告訴他人的。朱福如果碰巧走到郭家祖墳,或許能看出來。倘若沒有走到那裏,就是一輩子,也不知道那裏的秘密。當我告訴師叔,那處我們得到假石王的墓穴後,他懷疑朱福進去了楊貴妃的真墓,根據真墓的樣子,建出了那座假墓。因為他見過玄字派掌門的秘冊,秘冊裏有一幅圖,圖上畫著的,就是我們進去的那個小城門。”

馬長風回憶起他進去過的那墓穴,確實與他之前進過的墓葬不同。他問道:“既然朱福都已經進去了,那為什麽還要叫苗教授來呢?”

羅強說道:“我師叔隻是懷疑而已,並沒有肯定。這件事的很多地方,連我都想不清楚。大哥,明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是楊貴妃的忌辰。我師叔說,他爹是上任掌門,臨死前告訴過他,隻有這一天的正午,進入楊貴妃真墓中的人,才能避開前輩高人所施的血咒。而這一天,每六十年才出現一次。”

馬長風說道:“這麽說,明天肯定有人進去了?”

羅強說道:“所以日本人約你明天去那裏見麵,也是有目的的。”

馬長風抬起頭,望著鳳凰山的方向,緩緩說道:“明天那裏將會有一場惡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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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縣長獨自一人坐在書房內,麵前的桌子上擺著兩牒小菜,手裏捏著半杯殘酒。他兒子屍體放進了棺材,棺材就在縣衙的後院,派了幾個警察守著。棺材架在柴堆上,隨時準備點火。

縣裏年紀最大資格最老見識最廣的仵作查驗了韓少爺的屍身,見韓少爺嘴裏的獠牙長出兩寸長,眼珠子跟血一樣紅的,傷口已經奇跡般的愈合,兩隻手的指甲比炭還黑,後頸上的那層白毛,已經連到了後背。

老仵作差點當場嚇死,醒過來連連說道:“我當了幾十年的仵作,見過各種各樣的屍體,像這樣的屍體,還是第一次見到。”

但是老仵作還說,他小的時候,聽老人們說過一個故事,說的是道光年間,一個過路的人死在十五裏鋪的土地廟前,死狀也是這般恐怖。當時為了查凶手,沒來得及處置屍體,就將屍體擺在土地廟後的空地上,結果三天以後,十五裏鋪連續有人晚上被僵屍咬死。後來又一個高人出現,大家才知道那具屍體死前中過屍毒,由於沒有及時火化,屍體接受了月華,已經變成了僵屍。要想製服僵屍,須得用活人的鮮血,在夜晚將僵屍引出來,製服後用火燒化。那個高人受眾人之托,不知用什麽法術,終於製服了僵屍,將僵屍連同啊幾個被咬死的人,一齊放在柴堆上燒化。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上百年,已經沒有幾個人記得了。若不是見到韓少爺的死狀,老仵作也幾乎忘記了那個故事。

老仵作臨走前留下一句話:必須盡快火化,否則變成僵屍就麻煩了。

韓縣長家三代單傳,老父親疼愛孫子,從小就把韓少爺慣壞了。韓縣長來興平上任時,韓少爺非得跟著來玩,這一來就不打算走,整天泡在翠花樓,一年不知道扔進去多少大洋。

興平是大後方,全縣大小商鋪上千家,經濟還挺繁榮,他這個縣長一年的薪水不過1000大洋,可實際上,一年的好處不少於3萬。他的前任是因貪汙抗日物資而被正法的,所以他從來不打抗日物資的主意,也不會與駐守在這裏的軍隊有任何矛盾。僅那上千家商鋪的稅金,就夠他貪汙的。

他原以為興平是波瀾不起的地方,但這半個月以來,陸續來了一些身份不明的人,興平城內也開始不太平起來。他心知自己誰都惹不起,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當作什麽都知道,原想等到了10月任期一滿,就帶著兒子離開。可沒想到的是,他的寶貝兒子,居然莫名其妙地中了屍毒,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掉了。以後回去怎麽向老父親交代呢?

在桌子的另一側,有一張20萬大洋的巨額存單,和存單一起的,還有一封匿名信。信中的隻有一行字: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麽做。

他一口喝幹了杯中的殘酒,正要起身,就見外麵有人叫道:“韓縣長,有人想要見你!”

韓縣長陰沉著臉,說道:“不見!”

外麵的人說道:“他們已經……”

房門被打開,一個人出現在門口,身後還跟著一男一女。韓縣長認出來人居然就是被土匪從他手裏救走的苗君儒,驚訝得從椅子上站起身,叫道:“你……你還敢來?”

苗君儒嗬嗬一笑,說道:“我怎麽不敢來?依照民國憲法,任何百姓有事,都可以來縣政府訴求。”

韓縣長被苗君儒搶了白,似乎愣了一下,說道:“你不怕我把你關起來?”

苗君儒說道:“我要是害怕,就不會進來了!韓縣長,令公子確實如我說的,是被人下了屍毒。而對他下毒的那個人,是城外的土匪。我幹過來找你,是想得到你的幫助!也許你不知道,有人要在興平城正在醞釀一場驚天巨變。”

韓縣長厲聲道:“這裏是抗戰的大後方,安全得很,你不要危言聳聽,蠱惑人心,否則我把你們抓起來!”

苗君儒看到桌子上的那張巨額存單,說道:“我明白了,原來有人用錢把你收買了?”

韓縣長怒道:“苗教授,你別信口胡說。”

苗君儒毫不客氣地說道:“什麽信口胡說?事實不是明擺著的嗎? 20萬大洋,你工作一輩子都賺不到。如果我把這事捅上去,到時候是什麽結果,你比我還清楚!”

韓縣長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頹然坐在椅子上,說道:“這是別人派人送來的,對方是誰,我還不知道呢!”

苗君儒笑道:“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好事?”

韓縣長說道:“信不信隨你!你若想要的要的話,盡管拿走好了,這種錢我可不敢收!”

苗君儒心知民國政府腐敗,各級官員貪汙盛行。官員們並不笨,知道哪些錢可以貪,哪些錢不能貪,倘若不識好歹,輕則自毀前程,重則丟掉性命。自抗戰以來,因貪汙抗戰物資和作戰不力的官員,被正法的還少嗎?

程大峰笑嘻嘻地走上前,拿起那張存單,說道:“韓縣長,這筆錢我先替你收好,等事情過去之後,再用到抗戰大業上去,也算你為抗戰做了一點貢獻!”

韓縣長問道:“要我怎麽幫你們?”

苗君儒說道:“明天正午,你集中警察局和保安隊的人趕去郭家祖墳,就知道了!”

韓縣長苦笑道:“苗教授,你有所不知。興平城內勢力最大的,並不是手握重兵的餘師長,而是商會會長郭士達。興平縣警察局和保安隊,全是他的人。我這個縣長有時候辦事,還得向他照會一聲。你來求我,還不如去求他呢!我縣政府就這麽幾個人,你要就全部帶走吧!”

一聽韓縣長這麽說,苗君儒的臉色當即就變得極為嚴肅。程大峰見他那樣子,連忙問道:“苗教授,你沒事吧?”

苗君儒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道:“我怎麽把他給忘了呢?”

韓縣長說道:“苗教授,其實我也知道,自從我得知翠花樓住了一夥日本人之後,我就知道要出事!”

苗君儒問道:“那夥日本人是什麽時候來到興平的?”

韓縣長說道:“具體什麽來的,我不是很清楚。前幾天翠花樓老板娘媚大娘來找我,也說要出大事,我問她會出什麽大事,她說如果哪天她死了,一定是被人害死的。可就在她找過之後的兩天,她莫名其妙失蹤了。我派人暗中去調查,才知道翠花樓住了一夥日本人。看樣子,確實要發生大事。”

苗君儒問道:“你既然知道翠花樓裏住了日本人,為什麽不采取行動?”

韓縣長說道:“那夥日本人來無蹤去無影,就憑我的這點力量,根本無濟於事呀!我去找過餘師長,可他居然不見我!”

苗君儒微微一笑,在這種時候,韓縣長居然還去找餘師長求助,想必還不知道餘師長和劉水財的關係。他放緩聲音,說道:“如果你自己不行,就應該及時向上麵匯報。”

韓縣長說道:“電話都被人截斷了,怎麽打都打不通!”

苗君儒說道:“興平到西安,不過兩百裏地,你就是派人騎快馬去向上麵報告,來回最多半天!”

韓縣長說道:“從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我陸續派了出去兩撥人,可是到現在都沒回來!你說,我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苗君儒聽到這種情況,心知事態非常嚴重,說道:“看來,他們已經把興平變成了一座孤城!”

韓縣長登時變了臉色,問道:“苗教授,那我們怎麽辦?”

苗君儒說道:“你是縣長,你對興平的情況應該比我熟悉!”

韓縣長說道:“興平比不得太原,更比不得重慶。這裏原是東北軍的地盤,西安事變後,東北軍被重新整編之後調走,周邊是共產黨紅軍的地盤,還有幾支國軍的雜牌部隊和十幾股土匪,幾方的勢力交錯。抗戰開始後,興平隨西安劃到第二戰區,屬閻老西管轄。可閻老西的胳膊太短,管不到這裏,一度屬於三不管地帶。我上任的時候,劃到第十戰區,司令長官是蔣鼎文將軍,就在兩個月前,第十戰區撤銷……”

苗君儒說道:“別跟我講這些,揀重要的說,你說這周邊有共產黨的隊伍?”

韓縣長說道:“是的,共產黨的紅軍主要活動在陝北一帶,原先這邊也有幾支隊伍。現在國共合作,已經改編為八路軍,全都去前線抗日了,但是有人在城外見過八路軍,據說人數不是很多!苗教授,要想聯係他們恐怕也很難。既然你說餘師長可能已經叛國,那城內外的國軍都已經不可靠,要不我派人聯係一下那幾股土匪?”

程大峰說道:“餘師長的手下有兩三千人馬,土匪的人數太少,而且他們的心不齊,即使能夠招攬過來,恐怕也無濟於事。”

韓縣長問道:“那你有什麽好辦法?”

程大峰說道:“擒賊先擒王,如果我們趁夜摸進餘師長的家裏控製住他,說不定事情就會有轉機。”

苗君儒微笑著搖了搖頭,程大峰的辦法雖然可行,但是危險性極大,況且整個事件中,餘師長不是關鍵人物。他想了一下,說道:“你們暫時留在這裏,我一個人去見餘師長,如果我傍晚還沒有回來,你們就想辦法出城,盡快離開這裏。”

程大峰說道:“苗教授,我陪你去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苗君儒看了玉潔一眼,對程大峰說道:“如果你想幫我,隻需保護好她就行。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她可是一個很關鍵的人物,要是出什麽意外,兩個掌門人就白死了!”

程大峰聽苗君儒這麽說,連忙道:“苗教授,我聽你的!”

韓縣長說道:“據我所知,餘師長這幾天都在翠花樓。自從媚大娘失蹤後,翠花樓的頭牌姑娘賽孟德,成了那裏的主,那個女人我見識過,很不簡單的。就在今天上午,翠花樓的馬二也被人殺了,聽說屍體上還被人用刀刻了幾個字。”

苗君儒問道:“刻的是什麽字?”

韓縣長說道:“刻的是,明日正午貴妃真墓這8個字,不知道是什麽人刻的。我剛來興平上任的時候,就聽說楊貴妃的真墓裏有寶貝,千百年來,不斷有人尋找,可沒有人能夠找得到。你叫我明日去郭家祖墳,該不會楊貴妃的真墓就在那裏吧?”

苗君儒說道:“現在說這話還為時過早,韓縣長,無論怎麽樣,我們都要盡自己的能力,還製止事件的發生。餘師長可能已經是叛國,你防著他一點。正值抗戰最艱難時期,如果後方發生事變,勢必影響前方將士的軍心,一旦潼關失守,日軍長驅而入,往南可包抄重慶,往北可橫掃太原,隻怕到時真會亡國了。”

韓縣長起身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拿出一支手槍,說道:“苗教授,你帶上這個,萬一有什麽情況,可以用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一個人闖進來,氣喘籲籲地說道:“韓……韓縣長……餘師長的人把縣政府都包圍了,說是向我們要人!”

他的話剛說完,就聽外麵傳來紛雜的腳步聲。

韓縣長說道:“苗教授,你們快往後院跑,東南角上有一扇小門!”

苗君儒三人剛出韓縣長的書房,就見一個穿著中校軍服的軍官領著一隊士兵衝了過來,看到他們之後,一揮手喊道:“給我抓起來!”

韓縣長從書房內衝出,站到苗君儒的麵前,朝中校軍官厲聲道:“你們是那支部隊,敢擅闖縣政府,沒有王法了不成?”

中校軍官冷笑道:“別說縣政府,就是省政府,我們都敢闖。韓縣長,念在你和我們餘師長有些交情,識相的滾到一邊去,老子手裏的槍可不認人的!”

那晚在台子上,苗君儒見過這個中校軍官,就站在餘師長的身後。一定是有人看見他們三人縣政府,向餘師長告了密,才會有人這麽快來抓他們。他計上心來,推開韓縣長,對那中校軍官說道:“我們過一麵,是吧?”

中校軍官斜了苗君儒一眼,說道:“見過一麵又怎麽樣,我是奉命來抓你的!”

苗君儒說道:“我知道你是來抓我的,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這麽做,會有什麽後果?”

中校軍官愣了一下,說道:“別廢話!”

苗君儒說道:“我不是在說廢話,其實我這麽做,是想幫你!那晚之後,我已經派人通知了西安的蔣鼎文將軍,隻怕此刻,最起碼有三個整編師的軍隊正趕過來。你們餘師長的手下不過兩三千人,就算加上雜七雜八的部隊,充其量不過五千人,以五千烏合之眾對抗三個整編師,結果如何,就是傻子都知道!”

中校軍官的臉色頓時大變。

苗君儒說道:“你是中國人,家裏一定還有兄弟姐妹吧?為什麽要跟著餘師長投靠滿洲帝國,甘願當漢奸而遭人罵呢?即使你死了,你家裏人也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中校軍官呐呐地說道:“軍人的天職就是要服從命令!”

苗君儒說道:“那也要看是什麽樣的命令。你是中國軍人,值此國難當頭之際,應當肩負起抗戰救國大任,而不是陰謀叛國!作為一個軍人,就是死,也應該死得有尊嚴,有榮譽。為國而死,才是一個有血性的軍人的最終選擇。”

中校軍官麵露慚色,他身後的一個士兵,說道:“申營長,他說得對,我們不願當漢奸,就是死,也要死得值!”

申營長沉默了一下,對苗君儒說道:“苗教授,我聽你的,我手下有兩百來號弟兄,除了進來的這幾十個外,其餘的全在外麵,你要我們怎麽做?”

苗君儒說道:“你把我抓去見餘師長,放他們走。”

申營長驚道:“為什麽?”

苗君儒笑道:“我正要去見他,不知道他在哪裏,這下挺好,省得我去找。不到最關鍵的時刻,你不要輕舉妄動。”

韓縣長敬服地望著苗君儒,說道:“苗教授,你不搞政治,實在太可惜了!”

苗君儒和申營長走出縣政府時,迎麵吹來一陣涼風,他望著天邊那漸漸籠罩過來的烏雲,心知一場暴風雨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