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翠花樓的頭牌姑娘

就如城隍廟一樣,這座陰陽河上的石橋,自修起來之後,幾乎都沒有人走,橋上石縫間都長出了齊膝高的雜草。當初修這座的橋的時候,說是便於陰魂來往,並不是給人走的。

所以,出現在橋上的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更何況是在這種時刻。

橋上的那個人蒙著麵,一雙犀利的眼神,透出逼人的寒光。他就站在橋中間,正好擋住苗君儒他們三個人的去路。

在他的身後,還有6個一字排開的,穿著黑衣的蒙麵人。是馬長風和程大峰都見過的日本忍者。

馬長風朝那個人舉起的手槍,手指一扣之下,槍擊裏傳來“哢嗒”一聲。原來他在城隍廟的時候,一梭子將兩支槍裏的子彈全掃了出去。

他換子彈的時間不超過三秒鍾,可是眼下他不敢亂動,因為他看到對麵那個蒙麵人手裏的槍。隻需看到對方那冰冷的眼神,他就知道,還沒等他換上子彈,從對方槍口飛出了子彈,肯定穿過了他的腦袋。

在江湖上混了這麽多年,唯一學會的就是如何保命。

不單是馬長風,連苗君儒和程大峰也看出來了,站在他們前麵的是一個勁敵。當他朝後麵望了一眼時,卻沒有看到宋師爺和那些士兵的影子。

程大峰低聲說道:“馬大哥,就是他們抓走的小玉姐!”

蒙麵人的聲音很低沉:“那女人在我們手裏,拿你們身上的東西來換人!”

苗君儒用日語問道:“你是日本人?”

蒙麵人說道:“苗教授,上川先生要我向你問好!”

苗君儒大驚,他當年在日本留學,雖然時間比較短暫,但認識了不少日本玄學界和考古學的名宿,上川壽明是日本最有名望的玄學大師,對他這個來自中國的後生小輩非常器重,他尊上川壽明為老師,兩人經常探討一些玄學上的問題。“九一八事變”之後,他便不再與日本友人聯係。(苗君儒與上川壽明再見麵的故事,詳見拙作《帝胄龍脈》)

上川壽明對中國的玄學頗有研究,對中國古代那些傳說中的古物,充滿了無限向往,有一次談及失蹤的傳國玉璽和萬古神石等物,無不扼腕哀歎。自日軍侵華以來,四處挖墳盜墓,不惜手段地搜羅掠奪古物。所幸幾所大學裏的珍藏之物與故宮珍寶,已經隨大軍南遷至昆明,才使得那些中華瑰寶,沒有落入外夷的手中。以上川壽明的性格,在這侵華的大好時機裏,怎麽可能甘於袖手旁觀,不尋找心慕已久的寶物呢?若連上川壽明都卷了進來,這件事恐怕越來越麻煩了。但興平乃是國統區,比不得敵占區。上川壽明要想在這裏動手腳,並非輕易就能得逞。

想到這裏,他問道:“上川先生也來了麽?”

蒙麵人並沒有回答苗君儒的問題,而是說道:“上川先生說你文武兼備,是一個難得的奇才,有時間的話,我想領教一下!”

馬長風伸手探進衣內,蒙麵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說道:“這可不是在房頂上,你弄個炸彈來糊弄我!不想死的話,乖乖把東西拿出來!”

馬長風說道:“那麽珍貴的東西,我怎麽可能放在身上呢?你要是不信的話,叫一個人過來搜一下我的身,就知道了!”

蒙麵人說道:“我相信你。明天傍晚,我們在這裏,你拿東西來換人!否則,我們就殺了那個女的!”

苗君儒說道:“這可不能你說了算,我們換個地方,明天中午,在客來香酒樓,怎麽樣?”

蒙麵人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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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三人在那蒙麵人的注視下,離開了石橋,走進陰陽河對麵的樹林中。

走在前麵的馬長風換上的子彈,突然轉身,槍口對著苗君儒,說道:“苗教授,把你身上的天地鎮魂金給我!”

苗君儒看著黑洞洞的槍口,說道:“那是地字派的掌門信物,你用來做什麽?”

馬長風說道:“你不要管,反正我有用。苗教授,別逼我開槍!”

程大峰愣愣地看著馬長風,說道:“馬大哥,你怎麽能這樣?”

馬長風正要說話,覺得一陣風拂過臉頰,手腕一痛,拿在手裏的槍落到地上。可他的反應並不慢,當即上前一步,五指成爪,朝苗君儒當胸一把抓下。以他的身手,一般人絕難躲避,不料竟然一抓落空,他—大吃一驚,當下不敢怠慢,閃身退到一旁,說道:“那個蒙麵的日本人說你文武兼備,我還不相信,今兒總算見識到了!”

苗君儒將地上的槍踢到一旁,說道:“告訴我,那兩顆人頭是誰?”

馬長風往後退了兩步,靠在樹上說道:“那男的我不熟,但那女的,是城內翠花樓的老板娘!”

像馬長風那種混跡江湖的土匪,經常出入煙花之地,認識城內翠花樓的老板娘,不足為奇。江湖上三流九教的人當中,最能察言觀色揣摩別人心思的,除了天派與黃派的算命先生外,就屬妓院的老板娘和官府裏的師爺了。作為妓院的老板娘,不但在黑白兩道都有靠山,而且八麵玲瓏,不會輕易得罪人。就這樣的一個人,怎麽會成為地字派的祭品呢?苗君儒想了一下,對馬長風說道:“我想回城去一趟,明天中午我們在客來香酒樓見麵。如果你真的想要天地鎮魂金,我會給你,但不是現在!”

程大峰說道:“苗教授,我跟你一起去!”

他跟在苗君儒的身後,邊走邊回頭看馬長風,以防他撿起槍來,從身後偷襲,卻見他撿起槍之後,直接竄進樹林中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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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平城的翠花樓就坐落在大街的十字路口,很大的一塊牌子,來往的客商都看得到,在二樓的窗口,站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不斷朝街上的男人拋著媚眼。

興平城內的人都知道,翠花樓的姑娘們來自米脂,都說米脂的婆娘綏德的漢,這米脂的婆娘就是與眾不同,那嬌美的麵容,挺拔苗條的身材,加上那細滑如玉的肌膚,饞得人直流口水。隨便一走,那身子就如風擺楊柳一般婀娜多姿,能夠迷死整條街的男人。

翠花樓是個消金窩,沒有百把個大洋,休想在翠花樓瀟灑一晚。隻要你有錢,往那一坐,你就是就是大爺,姑娘們伺候大爺,那是暑天裏吃冰西瓜-就兩字:舒坦。

事實上,翠花樓不僅僅是個妓院,還是一處各種信息交匯的場所。在這裏,錢能通神,有錢就能買到想要的東西。

苗君儒在去翠花樓之前,將身上的那個龍口青瓷褐彩雲紋油燈盞,拿到城裏的當鋪,當了兩千大洋。

當他們來到翠花樓時,正是花燈初上時分。門口有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在賣力的拉客。

進了門,隻見大廳放著幾張桌子,桌子上擺著酒菜,每張桌子旁都坐著一男一女,正交杯換盞,等酒勁一上頭,就摟著上樓辦事。還有幾對癡漢怨女,則在角落裏說著悄悄話,纏綿得不亦樂乎。

一個臉上抹滿了脂粉的中年女人迎上前來:“兩位老板是從外地來的吧?”

以苗君儒和程大峰的這身打扮,隻要不是傻子,都看出不是本地人。他微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中年女人笑道:“兩位老板一定是頭一次來,要不我給你們介紹兩個?我們這裏的姑娘,個頂個的漂亮,包兩位老板滿意!”

苗君儒說道:“我們是來找人的!”

中年女人笑道:“呦,兩位老板可真說笑話,找人找到這來了。我們這裏恐怕沒有你要找的人!”

苗君儒說道:“我找你們的老板娘!”

中年女人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問道:“莫非你跟我們老板娘熟?”

苗君儒說道:“想跟你們老板娘談筆生意,是樁大買賣!”

中年女人說道:“你可來得不巧,她今兒不在這裏!”

苗君儒問道:“她不在這裏,去哪兒了?”

中年女人說道:“我也不太清楚,聽說昨兒出去了,一直沒有回來!”

苗君儒問道:“老板娘不在,這裏誰管事?”

中年女人說道:“是賽孟德,她可是我們這裏的頭牌,不見外客的!”

苗君儒暗驚,據他所知,這妓院裏姑娘們的名字,一般是花名,比如玉蘭、牡丹、香蓮之類的。也有人名,諸如賽西施、賽貂蟬等。但不管怎麽說,這名字還都是女性化的,不可能是男人的名字。這頭牌姑娘與眾不同,取一個叫賽孟德的名字,那是什麽意思呢?曆史上交孟德的名人,當屬三國時的曹操曹孟德。曹操為人生性多疑,但膽識過人,為一代梟雄!當下打定主意,要會一會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麽樣的人物,能夠配得上賽孟德這三個字。

他拿出那張兩千大洋的銀行本票出來,淡淡地說道:“我隻見她一麵,沒有別的意思!”

花兩千大洋隻為了見一麵,這麽出手闊綽的客人,誰會不喜歡呢?中年女人怔怔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先等會,我進去通報一聲!”

那個女人進去後沒多一會,一個滿身橫肉的胖男人來到苗君儒的麵前,冷冷地說道:“兩位請跟我來!”

那人並沒有領他們上樓,而是走進樓梯旁邊的一扇小門,進了小門,走過一道回廊,就是後院。後院並不大,但布置得很精致,每一處花卉盆栽、池塘亭榭,都恰到好處,令人賞心悅目。他們沿著池塘邊的一條石子路,走進一個拱門。

苗君儒還沒來得及看清麵前的景色,拱門就在他的身後“吱呀”一聲關了,幾個手拿棍棒的壯漢,朝他們倆圍了上來!

苗君儒叫道:“我是來找你們老板娘的,可有個女人說她出去了一直沒有回來,我隻好找你們這管事的說話。你們這是什麽意思?”

胖男人說道:“我們老板娘昨天出去後,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包括你們在內,已經是第三撥人在找她了。這些天興平城內來了不少人,我們這也不平靜。趁我們沒有動手,你們老實說吧,你們是幹什麽的,找我們老板娘做什麽?”

苗君儒看了左右一眼,說道:“我們隻不過是路過這裏的生意人,上次我來興平,和你們老板娘談了一筆買賣,這一次回來,我是來兌現諾言的!”

胖男人說道:“你別蒙我,我們老板娘是什麽樣的人,我還不知道嗎?你說你和她談了一筆買賣,怎麽連我都不知道,而且我也沒有見過你!”

苗君儒說道:“我和她並不是在這裏談的,在一個朋友那裏!”

胖男人冷笑道:“興平城裏大大小小的老板,沒有幾個我不認識,你倒說說看,你的朋友是誰!”

苗君儒說道:“我為什麽要讓你知道?”

胖男人揮手道:“動手!”

不等那幾個男人動手,程大峰已經動手了。這些男人雖然一個個高大強壯,嚇唬一般人還湊合,但在他倆的麵前動手起手來,隻有挨揍的份。

一分鍾的時間都不到,那些男人全都被打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苗君儒掐住為首那胖男人的脖子,低聲問道:“昨天是誰把你們老板娘叫去的?”

傳來一陣掌聲,苗君儒扭頭一看,見不遠處站著兩個女人,其中一個就是不久前說是進去通報的中年婦女。而另一個女人,看上去二十來歲的樣子,穿著一身真絲的繡花短褂,高挽著發髻,那兩條清秀的柳眉下麵,是一雙勾魂的媚眼。

苗君儒放開那男人,問道:“你就是這裏管事的賽孟德?”

賽孟德點了點頭,輕啟朱唇,聲音如夜鶯般動聽:“敢問老板貴姓?”

苗君儒拱手道:“免貴姓李!”

賽孟德指著旁邊那棟兩層的雕簷小樓,說道:“煩請李老板賞個臉,進我屋裏喝杯茶如何?”

苗君儒笑道:“你不說我還差點忘了,走了那麽遠的路,確實有點口渴!那就多謝你了!”

那幾個男人爬起身忍著痛退去,苗君儒和程大峰跟隨賽孟德進了小樓後,並未在樓下停留,而是直接上了樓。

這樓上的裝飾,與下麵大不同。一排雕花的仕女玉石屏風隔開內外兩間,屏風上造型各異卻有栩栩如生的仕女,乃紅樓夢中的金陵十三釵。中間擺著一張圓形雕花小桌,桌子上放著茶盤。靠窗那邊有衣架和兩盆玉蘭花,樓梯旁的柱子上懸著兩把寶劍。左邊的牆壁上,掛著幾幅名人書畫,右邊則掛著一張虎皮。整體格局顯得典雅而不失大氣。

苗君儒朝其中的兩幅書畫望了一眼,認出其中一幅是鄭板橋的清溪圖。鄭板橋為“揚州八怪”之首,其詩、書、畫世稱“三絕”,一生畫竹最多,次則蘭、石,但也畫鬆畫菊,是清代比較有代表性的文人畫家。蘭葉之妙以焦墨揮毫,藉草書中之中豎,長撇運之,多不亂,少不疏,脫盡時習,秀勁絕倫。

另一幅畫上的兩隻螃蟹,舉螯側足之間,宛若在池塘間尋食,竟與真蟹一般無異。其畫筆墨雄渾滋潤,色彩濃豔明快,造型簡練生動,意境淳厚樸實。乃是出自書畫大師齊白石之手。

一個女人的閨房,竟暗藏著男人的魄力與膽識。

賽孟德坐在桌子旁,指著剛沏好的茶,說道:“苗教授,請坐!”

苗君儒一愣,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姓苗?”

賽孟德喝了一口茶,說道:“一般人來到我的樓上,不是盯著那扇玉石屏風,就是掛在那裏的虎皮,沒幾個會附庸風雅。你一進來之後,對其他東西隻掃過一眼,卻看著這兩幅畫,還點了點頭。幾天前我就聽說興平城來了不少外人,有一個姓苗,還是什麽考古學的教授。既然是考古學的教授,對書畫的辨認,肯定異於常人。剛才我見你那樣,身邊的那個年輕人,又是一副學生的打扮,所以鬥膽猜測,沒想到還真被我猜中了!”

苗君儒坐了下來,笑道:“想不到你的消息蠻靈通的。”

賽孟德說道:“我們這裏本來就是一出消息靈通的場所。”

苗君儒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從進來到現在隻不過幾分鍾,他對麵前這個女人還知之甚少,可自己的底細,卻被對付摸得一清二楚。

賽孟德說道:“告訴我,你為什麽來這裏找老板娘?”

苗君儒說道:“我想知道,她昨天是……”

賽孟德用一個手勢打斷了苗君儒的話,說道:“告訴我,她是不是已經死了?”

苗君儒發覺自進來的之後,主動權都掌握在這個女人的手裏,自己就像一個年幼的孩子,被大人們牽著走。他喝了一口茶,微微閉上眼睛,說道:“好茶!連空氣中都有一股沁人的茶香,加上你身上的香粉氣,幾乎遮住了原來殘留的一股煙味。我想知道,你抽煙嗎?”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見到賽孟德眼中閃過的一絲詫異與驚慌,於是接著說道:“我錯了,你是這裏的頭牌姑娘,房間裏有男人的煙味,是很正常的。”

賽孟德說道:“苗教授,你今兒是願意在這裏住下呢,還是去別的地方?”

苗君儒說道:“我的那兩千大洋,已經給你身邊的那位,現在身上沒有了半個毫子!”

賽孟德笑道:“兩千大洋,夠你們倆在這兒住上十天半個月的,要不我找兩個姑娘陪陪你們?”

苗君儒起身道:“在外麵奔波的人,習慣風霜露宿,能夠有一處地方讓我們棲身,就已經相當感謝了,至於姑娘嘛,那倒不必!”

賽孟德對身邊的那婦女說道:“帶他們去偏方住下,告訴馬二,不要去打擾他們,他們想要什麽,盡量滿足!”

苗君儒隨那中年婦女走到樓梯口,轉身說道:“忘了告訴你,她確實死了!”

當他走下樓梯的時候,聽到身後的聲音:“我也告訴你,是宋師爺請她去的。昨兒我就知道,她這一去非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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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婦女將苗君儒和程大峰領到翠花樓的客房,指著房間內的兩張床,說道:“你們就在這裏住下,等會我讓人給你們送些酒菜過來!晚上最好不要亂走,出了事我可不負責!”

這女人走了之後,程大峰躺在**,說道:“一兩個月了,都沒有好好睡上一覺!”

苗君儒笑道:“你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程大峰翻過身趴在**,說道:“苗教授,我覺得那個女人很不簡單,你說宋師爺背後的人,會不會就是她呢?聽她那口氣,分明知道老板娘就是被宋師爺殺掉的。”

苗君儒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她為什麽要那麽做?”

程大峰笑道:“這還不簡單嗎?她想當老板娘唄!妓院可是無本萬利的大買賣,誰不想賺錢啊?”

苗君儒說道:“如果真是這麽簡單就好了!她是一個很有心計的女人,她要想除掉老板娘取而代之,有很多種方法。據我所知,地字派用人頭祭祀祖師爺,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祭祀的人頭隻有兩種,一種是地字派內的叛逆,另一種是地字派的仇敵。以妓院老板娘那樣的人,又怎麽可能得罪宋師爺,惹下殺身之禍?難道老板娘是地字派的叛逆?”

房門敲了兩下,有一個漢子端了盤子進來,放在桌子上。盤子裏有兩牒菜,兩盅酒,還有四個大饃饃。

程大峰起身走到桌邊,拿起饃饃就吃。兩個人喝過酒,吃過饃饃,往**一躺。可兩邊客房裏傳來的銷魂聲音,使他們怎麽睡都睡不著。

苗君儒靜靜地躺著,思索著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想從中摸出點頭緒來。約莫到了子夜,喧鬧聲逐漸消失,苗君儒才有了點睡意,剛要入睡,就聽到程大峰叫了聲“苗教授”。

苗君儒本要答應,可一想到程大峰回答小玉不見了的時候,那有些閃爍的眼神,就覺得這小子有意在瞞他。當下不但沒有答應,反而發出輕微的呼嚕聲。

他聽到程大峰又叫了一聲,過了一會,程大峰輕手輕腳的下床,並沒有打開門,而是從早就打開的窗戶飛躍了出去。

當他追出去的時候,隻見淒冷的月光下,對麵的牆頭有人影一閃,心道:這小子的功夫還不賴!

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若是離開翠花樓去別的地方,隻需從客房旁邊的圍牆出去即可,而那人影是朝後院的牆頭翻過去的,莫非程大峰覺得賽孟德此人實在不簡單,有必要夜探一番不成?

他來到牆根下,正要縱身上去,卻聽到“吱呀”一聲,院門打開了,從裏麵出來兩個人,走在前麵的正是那個被他掐住脖子的胖男人,走在後麵的,卻是那個中年婦女。

那中年婦女低聲對胖男人說道:“馬二,這段時間可不平靜,你叫外麵的夥計都機靈著點!”

“我知道了,娟姐!”被稱作馬二的胖男人接著說道:“今天傍晚來找老板娘的那兩個人,估計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依我看,在酒裏下點藥,蒙翻後直接裝進麻袋沉入陰陽河,管他是什麽教授?”

娟姐說道:“她覺得那兩個人還有用,再說了,我們隻管辦事,可別像老板娘那樣惹禍上身,臨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你快去快回,郭大爺還等著呢!”

苗君儒暗暗吃驚,想不到卷進這件事的人越來越多了。興平城內人稱郭大爺的,除了郭士達,還能是誰呢?

說起郭士達,不僅僅在興平,就是整個陝西,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此人原來是前清的秀才,家境殷實,辛亥革命之前留洋日本,據說跟不少民國的頭麵人物都是同學。辛亥革命革命的時候,他在興平拉起了一支隊伍,響應南方革命黨人的號召,推翻滿清帝製,建立共和民主國家。民國成立後,為陝西省國民議會的議長。袁世凱竊國時,他和許多人一樣流亡國外。袁世凱死後,他回到老家,照樣當他的議長。軍閥混戰時,他又拉起隊伍,配合南方的北伐軍,但很快被馮玉祥打敗,關進了監獄,兩年後經朋友營救出獄。時任第十七路總指揮、西北軍領袖的楊虎城,想將他招為幕僚,可他堅持不就。西安事變時,他跑到楊虎城的住處,跪在地上請求釋放蔣介石。後蔣介石平安回到南京,封他為陝西省主席,可他卻將委任狀當眾燒掉,仍回到興平老家過著平靜的生活。由於他經常出資修橋鋪路,救助百姓,所以當地人又稱他為郭大善人。

上次來興平時,苗君儒曾經受邀,去郭士達的家裏鑒定過兩件出土文物,因而與郭士達有過一麵之緣。他覺得此人表麵上生性豪爽,實則為人機警,頗有城府。雖深藏家中,卻與官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這興平城內,有一半以上的生意,都是郭家的。都說郭大善人隻要輕輕跺一跺腳,整個興平城都會抖三抖。

這賽孟德和郭士達到底是什麽關係?有事為什麽不能白天去辦,而要三更半夜找人去呢?

待馬二離去,娟姐把院門關上後,他正要尾馬二追上去,卻見左側的牆頭上又出現一個人影,便閃身到一棵樹下躲了起來。

那人影來到院門前,輕聲敲了敲門。苗君儒借著月光,看清那個來的人,竟然是馬長風。娟姐把門打開後,看見了馬長風,說道:“你怎麽現在才來?”

馬長風說道:“沒辦法,辦了兩件事,所以拖到現在。有沒有一個五十歲左右,姓苗的男人帶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學生來這裏……”

娟姐說道:“傍晚來的,說是找老板娘,被安排在客房休息呢!”

馬長風說道:“此人很精明,你們可得防著點。”

娟姐說道:“進去說話吧,都等著你呢!”

馬長風跟著娟姐進去,院門重新關上。苗君儒不急於進去,而是細細品味著馬長風說過的話。以馬長風的本事,完全可以直接翻牆進去,到小樓前再敲門,沒必要多此一舉。除非有別的原因。

他本可像程大峰一樣翻牆進去,但他思索之後,決定還是去敲門。

門打開之後,娟姐乍一看到苗君儒,那驚恐的表情不亞於見到鬼,可惜她還沒發出聲音,就被苗君儒點了穴道。

苗君儒將娟姐放倒在院門旁邊的樹叢下,低聲在她耳邊說道:“老實回答我,否則我把你殺了!”

娟姐驚恐地點頭。

苗君儒問道:“馬二去哪裏?”

娟姐低聲道:“郭……郭大爺要他去前麵拿幾壇好酒!”

還以為馬二去找什麽關鍵的人物,原來隻是替姓郭的拿酒。苗君儒接著問道:“馬鷂子和你們是什麽關係?”

娟姐低聲道:“他不是正道上的人,來去飛簷走壁,一身功夫非常了得,他……”

娟姐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敲門聲,外麵傳來馬二的聲音:“娟姐開門,我回來了!”

苗君儒輕聲打開門,一把將馬二扯了進來,隻見馬二的手裏果然提著兩壇酒。他點了馬二的穴道,將馬二放在娟姐的身邊。提起那兩壇酒,朝小樓走去。

當他來到小樓前時,見門開著,樓上有燈光。上了樓梯,見三個人坐在桌邊喝酒,除了賽孟德外,還有郭士達和馬長風。

馬長風一見到苗君儒,臉色有些異樣,倒是郭士達起身笑道:“這麽晚了,想不到苗教授還有如此雅興,來陪我們喝一杯!”

苗君儒笑道:“一個是妓院的頭牌姑娘,一個是浪跡江湖的土匪頭子,還有你這個省議會議長出身的當地仕紳。是啊,都這麽晚了,你們三個人坐在一起,可不是為了喝酒那麽簡單吧?”

郭士達撚著那幾根稀疏的胡子,微笑道:“既然來了,有話就請坐下說!”

苗君儒把酒壇放在桌子上,拍開封泥,給自己倒了一大碗,一口幹了,沉聲說道:“好酒!”

賽孟德淡淡地說道:“我們這裏都是好酒!”

苗君儒笑道:“酒是好酒,可人卻不是好人!”

郭士達說道:“你不應該進來的!”

苗君儒笑道:“其實我不應該來陝西,但是沒有辦法,有人用一塊白玉朝笏喝一個蟠龍玉帶扣,把我引過來了!”

說完之後,他望著馬長風。

郭士達問道:“他告訴了你多少?”

苗君儒笑道:“他可什麽都不願意告訴我。”

郭士達問道:“那你想不想知道呢?”

苗君儒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笑道:“作為考古學者,我不想知道,可是作為中國人,我必須知道!郭先生曾經是民國的棟梁,追隨孫中山先生倡導三民主義,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吧?”

郭士達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問道:“那你想知道什麽?”

苗君儒吃了幾口菜,問道:“無論我問什麽,你們都對我說實話?”

郭士達說道:“隻要是知道的,一點知無不言!”

苗君儒拍了一下桌子,說道:“好!你告訴我,宋師爺為什麽要用那兩個人祭祖?”

郭士達說道:“那是人家的事情,我可管不著!”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家夥,一句話就把苗君儒的這個問題打發了。

苗君儒接著問道:“那你們三個人是什麽關係?”

賽孟德微笑道:“他們倆個都是我的客人!”

苗君儒問道:“什麽樣的客人?”

賽孟德的眼睛瞟了一眼馬長風,說道:“我是翠花樓的頭牌,你認為他們是什麽樣的客人呢?”

苗君儒笑道:“翠花樓的頭牌,一夜的風流,恐怕不少於1000大洋吧?”

賽孟德說道:“那得看人而定,我看得上的,也許一個子也不用,看不上的,10萬大洋都別想碰我!”

苗君儒知道無論怎麽問,都問不出什麽結果來,他端起酒碗,朝對麵的三個人說道:“我明白了,你們三位慢慢聊,在下告辭。哦,馬鷂子,別忘了明兒中午的事。日本人那邊,還等著你拿東西去換人的!”

喝完酒,他放下碗轉身要走,卻聽到賽孟德問道:“跟你一起的那個孩子呢?”

苗君儒笑道:“你認為他在哪裏,他就在哪裏嘍!”

賽孟德見苗君儒已經走下樓梯,仍說道:“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麽做!”

苗君儒已經走下了樓梯,頭都未回地說道:“多謝你提醒!”

他來到院門邊,替馬二和娟姐解開了穴道,冷冷地說道:“別想著怎麽害人。害人害多了,遲早要遭報應的。你們老板娘就是很好的例子!”

他回到客房,剛跳進窗,就見程大峰坐在**,也沒點燈!

程大峰問道:“苗教授,你去哪裏了?”

苗君儒說道:“睡不著,到院子裏走了走!”

程大峰說道:“苗教授,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賽孟德是一年前來翠花樓的,沒多久翠花樓的老板娘就失蹤了,賽孟德既是頭牌,又是這裏的管事。”

苗君儒問道:“是誰告訴你的?”

程大峰說道:“人家不讓我說,叫我們防著馬鷂子,說這個人不可靠!”

苗君儒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似乎已經猜到程大峰晚上出去見過什麽人了,因為他早就懷疑程大峰和真小玉分開,是兩人已經商量好的。宋師爺說過,從那處宅子到城隍廟,隻有一條通道,其他的都是死道。在地字派布置了機關的地方,若沒有真小玉的指點,以程大峰的本事,是不可能安然無恙地走到城隍廟的。如果程大峰是出去見了小玉,那個翻牆進後院的人影,又會是誰呢?他想了一下,說道:“她沒向你要天地鎮魂金?”

程大峰見瞞不過苗君儒,隻得說道:“她說宋師爺把她關在那裏,就是逼她爹交出天地鎮魂金。她知道你和她爹的關係,說天地鎮魂金在你的手裏,要比在她身上安全得多?”

苗君儒接著問道:“你有沒有告訴她,她爹已經死了的消息?”

程大峰搖了搖頭,說道:“我怕她傷心,沒敢說。隻說你見過她爹,是她爹要我們來救她的!”

苗君儒繼續問道:“她為什麽沒有跟你在一起?”

程大峰說道:“她說她要去找一個人,不讓我跟著去。在地道裏的時候,我按著她交給我的法子,到了那廟裏,見那裏有很多人,還有宋師爺,於是我就躲在一邊沒敢現身,沒想到後來你和馬大哥也來了!她約今天晚上去客來香酒樓旁邊的一條巷子裏見麵。我告訴她我們住在翠花樓,她就說了那些話!哦,我忘了告訴你,客來香酒樓已經燒了,燒得隻剩下幾根柱子。”

昨兒晚上城內是有幾處起火,他和馬長風混進城的時候,還聽人說燒了不少地方,想不到客來香酒樓都已經燒了,若是如此,明天中午馬長風去哪裏拿東西換人呢?想到這裏,苗君儒正要說話,卻傳來細微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