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山河乾坤地

興平城內幾處著火的地方已經被撲滅,房子燒了不少,所幸沒有造成多大的人員傷亡。逃出城外的百姓,也陸續回城。

苗君儒和馬長風跟著幾個百姓進城,見城門口依然有軍隊在把守,看到有提著東西進城的人,立即上前盤查。因為昨晚從城內逃出的百姓,身上是不準帶任何包裹的。那個團長趁火打劫,借機撈了一大把。

在城門口右邊的城牆上,掛著十幾具屍體,馬長風看著那些屍體,眼睛裏幾乎要冒出火來,雙手不自覺地伸向腰間。

苗君儒忙摟住馬長風,連拖帶拉地進了城。等進了一條小巷子,他才說道:“草莽就是草莽,由著自己的性子辦事,這可是大白天,就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連個藏身的地方都沒有。你沒看到城樓上那兩挺機槍嗎?你可以憑一時痛快幹掉幾個當兵的,可沒等你衝進城,身上就被機槍打成篩子了!”

馬長風的眼中含淚,哽咽道:“他們都是跟隨我好多年,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心痛啊!”

苗君儒低聲道:“再心痛也要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還怕沒有給他們報仇的機會?跟我走!”

大街上有一隊隊的官兵來來去去,偶爾攔下路人檢查。馬長風跟著苗君儒在城內的小巷子裏轉來轉去,最後來到一處宅子的門前。

苗君儒低聲道:“你和程大峰就是在這裏見到那個朱福,然後和劉掌櫃他們一起,通過一條新挖的地道到那邊去的吧?”

馬長風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苗君儒一看四周沒人,急忙推門走了進去,馬長風跟在他的身後。進了門,就是一個長方形的小院,與普通的院子不同的是,這處院子的院門,居然是貼著西麵的圍牆邊開的。而並非是進門就是照壁,轉過照壁前行筆直進正屋的那種。

進去之後往右拐,看到了對麵的正屋門,正屋在院子的東北角,而院門卻在院子的西南角,成對角線。院子的正中間有一棵棗樹,樹上掛著還未成熟的青棗。棗樹下有一張石桌,桌旁各有四張石凳。在靠牆角的一邊,種了不少花,有些花開得正豔。正屋門旁的牆壁上,畫著一幅道教的陰陽魚圖案。

院子的東南角有一口半月形的小池塘,池塘裏的水麵上漂著浮蓮,兩條金色鯉魚在浮蓮下麵遊弋,帶起一圈圈的漣漪,見到有人走過去,尾巴一擺,鑽到水底不見了。在院子的西北角,卻堆著一堆一人高的土堆。

站在棗樹下,苗君儒問道:“昨天晚上我離開的時候沒有仔細看,今兒一見,讓我大開眼界呀!要不是我向一個玄字派的高人討教過住宅風水,還真看不懂呢!”

馬長風看了看,說道:“這院子的格局是有些古怪!”

苗君儒說道:“這種陰陽共濟的山河乾坤地,隻有玄字派的高人才會用,除了要用符咒鎮住來自四麵八方的煞氣之外,還需配合宅子裏某個人的生辰八字。如果八字不硬,或是畫符的人的道行不夠,這處宅子就**陽逆轉變成死絕地,住在這裏麵人,一個都活不了!”

馬長風問道:“有這麽恐怖嗎?”

苗君儒不理會馬長風的問話,顧自說道:“山河乾坤地是玄字派的前輩高人,在替大周皇帝武則天布置洛陽宮風水時領悟出來的。玄字派的後代高人中,極少有人會用,主要是擔心自己道行不夠,不但達不到目的禍及宅子裏住的人,而且會連累自己,輕則減10年陽壽,重則喪命。地字派的宋師爺應該不會布這處屋宅風水,更何況他是個男人。山河乾坤地是護佑女人的,保女主天下!”

馬長風聽得一頭霧水,說道:“什麽地字派的宋師爺?昨天帶我來這裏的,分明是玄字派的那個劉掌門,他還有一個身份,是城內客來香酒樓的掌櫃。羅強要我進城找他,還教我說什麽‘天地玄黃,地支蒼茫’。當時是一個姓潘的人見了我,說劉掌櫃不在,有事交代給他就行。當我們離開酒樓後,劉掌櫃扮成一個賣菜的老頭,引我們到這裏來的!”

苗君儒說道:“‘天地玄黃,地支蒼茫’是玄字派的切口,這麽說,你那個姓羅的兄弟,是玄字派門下。”

馬長風說道:“我們原來尋找墓葬,都是靠他!”

苗君儒說道:“玄字派的門人以風水堪輿為主,並能修造墓室埋設機關,隻有地字派的門人,才會幹盜墓的活。你那個兄弟兼著兩派的本事,我小瞧他了!”

馬長風咬牙切齒地說道:“以後見到他,我一定要他給我一個交代!”

兩人進到堂屋,苗君儒指著頭頂的那根主梁,對隨後走進來的馬長風說道:“鎮住山河乾坤地的符咒,會有畫符人的印記,一般都放在正屋的棟梁上。”

馬長風按苗君儒所指的地方,一個縱身躍到房梁上,果然從房梁上摸下來一個一尺見方的朱紅色小木盒。小木盒上有兩道交叉的黃色封條,封條上用朱砂畫了一些符。他正要打開,卻被苗君儒按住,當下愣道:“為什麽不讓我打開?”

苗君儒說道:“山河乾坤地的鎮符寶盒是那麽容易開得麽?”

馬長風會意過來,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找了根鐵條挑去盒子上的封條,撬開那把鎖,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蓋子。

蓋子打開之後,奇怪的是裏麵並沒有料想中的黃色鎮宅符,倒是有一塊形狀像磚頭,但顏色青灰中夾雜著紅綠且半透明的東西。

馬長風拿起那塊磚頭,放在桌子上,笑道:“苗教授,這既是你所說的什麽高人畫的符?”

苗君儒走上前,拿起這塊磚頭,仔細端詳了一會,才說道:“你以為這是普通的磚頭嗎?”

馬長風笑道:“難道還比黃金和玉器值錢不成?”

苗君儒說道:“在你的眼裏,也許不值幾個錢,可是在我眼裏,他並不比你放在土地廟箱子裏的玉帶遜色!”

馬長風笑道:“我忘了你是考古學教授,像你們這樣的人,連一個磚頭都要研究半天的。你倒說說看,這東西怎麽就比我那玉帶值錢?”

苗君儒說道:“這東西叫琉璃,在中國,琉璃的曆史最早可追溯到唐朝開元年間,由於那時候的工藝還不發達,所以生產出來的琉璃呈青灰色,且夾雜著紅綠兩色。這種自然凝聚成的高貴華麗、天工自拙的東西,在當時成為皇家的寵物,可不是一般的人所能擁有的。據史料記載,唐玄宗的寢宮裏,就放著各種用琉璃製造出來的東西。而開元盛世中的賢相宋璟,一生勤勤懇懇,忠君愛國,到了晚年辭官退隱的時候,也不過得到兩件唐玄宗賜給他的琉璃盞和琉璃瓶。”

馬長風說道:“可你手上拿的,既不是琉璃盞,也不是琉璃瓶,平平整整的,連一點紋飾都沒有,就是一塊磚頭呀!”

苗君儒說道:“不錯,這確實是一塊磚頭,準確地說,是一塊墓磚!”他望著馬長風,繼續說道:“用比金玉還珍貴的琉璃來做墓磚,你認為會是什麽人的墓呢?”

馬長風說道:“你說這琉璃是皇家的寵物,連宋璟那樣的人,都得不到幾件。除非是皇帝最喜歡的人……”

苗君儒微笑道:“不錯!除了皇帝最喜歡的人,誰都無法享受那麽奢華的待遇。除了楊貴妃,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馬嵬村後麵貴妃墓是座衣冠塚,羅強帶你進去的那個地方,是有人布置出來的。隻有把這塊琉璃墓磚放進盒子裏的人,才進了真正的貴妃墓。那個人會是誰呢?山河乾坤地必須要用符咒鎮住,否則屋子裏根本不能住人。他們在離開這裏的時候,將正堂上的祖師爺畫像帶走,也將這盒子裏的符咒帶走,卻放進了一塊琉璃墓磚。那個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馬長風說道:“也許那個人像你一樣,覺得這塊琉璃墓磚很珍貴,所以藏在這裏麵嘍!你不是進城來找人的嗎?人呢?”

苗君儒說道:“把東西放回去,我們找人去!”

等馬長風將那盒子重新放到梁上之後,兩人離開堂屋朝後麵走過去,直接走進那間屋子。正如他所料的那樣,程大峰和小玉都不見了。他和馬長風進來說話那麽久,如果程大峰在屋裏,早就應該出來了。奇怪的是,他進巷子的時候,特地看了巷子兩邊的牆角,並非沒有發現程大峰留下的印記。難道程大峰和小玉都沒有離開?

既然這樣,他們究竟到哪裏去了呢?

×××××××××××××××××××××××××××××××××××××××

苗君儒打量著這間不大的屋子,除了一張木桌子和兩張凳子外,就是麵前這張大床了。**的被子都已經發黑,不知道多少年沒有洗過。在大床另一邊的窗台上,放著一盞古色古香的油燈。油燈裏麵還有些油,燈芯有近期燃燒過的痕跡。由此可見,這幾天內屋子裏確實住過人。

他一眼就看出那盞油燈並不是凡品,乃是唐代越窯的龍口青瓷褐彩雲紋油燈。油燈的造型古樸而莊重,除了燈嘴的高昂龍首外,周圍都有精美花紋。從瓷器的顏色上看,乃是臨安吳越國的秘色瓷。這種秘色瓷在後唐五代時期,成為宮廷的專用陶瓷,由秘色瓷製造出來的各種器皿,無論在造型還是紋理上,要顯得花俏得多。而麵前的這具燈盞,從造型和紋理傻瓜判斷,實乃中唐時期的宮廷用品。在曆史上,由秘色瓷製造的貢品器皿存世不過兩三件,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寶。而這盞中唐時期的油燈,更是稀世珍寶中的無價之寶。

就這麽樣的一件無價之寶,居然隨手放在窗台上,也不怕被人偷了去。

馬長風見苗君儒望著那盞油燈不吭聲,忍不住問道:“是不是又發現了一件什麽寶貝?”

苗君儒並沒有回答馬長風的問話,而是說道:“為什麽,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馬長風聽得稀裏糊塗的,問道:“誰要這麽做?”

苗君儒回過神來,說道:“這處宅子絕對不止一條地道,我們找找看!”

馬長風俯身看了看床底,正要說話,卻聽得外麵傳來紛雜的腳步聲,還有拉動槍栓的聲音。他拔出手槍,衝出了小屋子。隻見從堂屋那邊衝過來幾個穿土黃色軍裝的士兵。那士兵一看到他,立即舉起手裏的槍。

馬長風的手腳更快,槍口一抬,已經掃出去一梭子,衝在最前麵的幾個士兵中彈倒地。前麵的士兵倒下,後麵的士兵立即頂上,一陣亂槍將他逼回到屋內。他朝屋外打了幾槍,對苗君儒說道:“苗教授,我們被包圍了!”

槍聲越來越密集,子彈將屋門都打成了篩眼。由於馬長風不斷反擊,所以外麵的士兵也不敢靠得太近。

苗君儒說道:“外麵的士兵未必是衝著我們來的,要是強行衝出去,隻怕有個閃失。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先保住命要緊!”

馬長風看了一眼那個並不大的窗戶,抽出了兩顆手榴彈,低聲道:“苗教授,我再這裏頂著,你先出去!”

苗君儒搖了搖頭,指著右邊床腳上的那個星形標記,說道:“我剛才說過,這處宅子絕對不止一條地道。”他操起那張凳子,先將窗戶砸爛,接著拿起那盞油燈,鑽進了床底。

馬長風說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去闖!我剛才看過了,下麵黑乎乎的,什麽都沒有。我們就算不衝出去,也用不著躲進床底呀!”

苗君儒趴在床底,點燃了油燈。在燈光下,他發現床下的地麵有些光滑,隻有經常有人出入的地方才會這樣。他用手輕輕敲擊著地麵的青磚,果然聽到下麵傳來的空洞聲。當他的手按住一塊青磚的時候,隻聽得一陣滑動的聲音,麵前出現一條兩尺多寬,五尺多長的溝槽來,正好容一個滾入。

他朝外麵低聲喊了一句“進來”,就閉著眼睛滾了下去。

馬長風朝外麵扔了兩顆手雷之後,也滾進了床底。

×××××××××××××××××××××××××××××××××××××××

身體在空中下墜的時間並沒有超過兩秒鍾,苗君儒就感覺落在了一堆軟綿綿的東西上,他剛滾到一邊,馬長風就下來了。

細微的滑動聲音過後,從他們頭頂透下來的那點微弱亮光消失了。苗君儒在滾落的時候,盡量護住手裏的燈盞,可他忽略了燈盞裏的油。燈盞雖然沒有被摔破,但裏麵的油卻灑掉了。他摸出打火機點燃,在看清馬長風的同時,也看清了那堆軟綿綿的東西,竟然是十幾具堆在一起的幹屍。

這十幾具幹屍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多穿著平常百姓的服飾,但是最上麵的兩具男性幹屍,卻穿著青灰色的長擺道士服,頭上係著道冠。分明是兩個道士。

馬長風從幹屍上爬起身,罵了一聲“晦氣”,朝幹屍吐了一口唾沫,可是當他看清幹屍的模樣時,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苗君儒不失時機地問道:“你認識他們,是不是?”

馬長風失口否認道:“我怎麽會認識這些幹屍呢?”

苗君儒說道:“從屍體風幹和衣服腐爛得程度上看,這些屍體死亡的時間不超過五年,我昨晚出城趕去馬嵬村的時候,有好心人告訴我,說幾年前,廟裏的兩個道士和住在附近的兩戶人家離奇失蹤了。你從供桌下拖出的那箱子,想必放在那裏有好幾年了吧?”

馬長風正要說話,頭頂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聲音喊道:“他們跳窗走了,追!”

待上麵的士兵離去之後,馬長風才說道:“苗教授,看來什麽事都瞞不過你!不錯,我是認識他們兩個,老的姓嚴,是廟裏的廟祝,小的是廟祝的徒弟。幾年前我帶著兄弟們剛來這邊時,就在廟裏麵歇過幾個晚上。那廟祝也是見多識廣的人,和我一見如故……”

見馬長風不再往下說,苗君儒問道:“你們既然是朋友,難道他們兩個和外麵兩戶人家失蹤,你都不知道嗎?”

馬長風說道:“我在那裏也是一個落腳點,不經常去,那事也是後來才聽說的!”

苗君儒見馬長風不願說真話,便不再問,而是走到那具廟祝的幹屍旁,低聲說道:“安安穩穩當你的廟祝好不好,去結識什麽土匪?一旦惹禍上身,就算不被官兵知道,追究你的通匪之罪,也會惹上無妄之災,連命都丟掉。唉,你連死都死得不明不白,死不瞑目呀!”

馬長風說道:“苗教授,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好像是我害死他們一樣的!”

苗君儒說道:“你有沒有害死他們,你自己心裏清楚。既然你不願對我說真話,我就不問了!不過我可告訴你,也許你還有利用價值,否則你可能會跟他們一樣,死在一處永不見天日的地方,變成一具幹屍!”

“不可能!”馬長風說完這三個字之後,發覺自己失口,於是說道:“苗教授,我隻是一個混跡江湖的土匪,腦袋擰在手裏過活的,什麽時候死都不知道,反正過一天算一天。”

苗君儒說道:“箱裏的那些寶物,你三輩子都花不玩,如果我換成是你,會躲在一個誰都找不到的地方,建宅子置地,再買兩房媳婦,舒舒服服的過日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人攆得像兔子,隨時都沒命!”

馬長風的臉上閃現了一抹陰鬱的神色,說道:“苗教授,我何嚐不想那樣呢?隻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

苗君儒說道:“好一個身不由己,你能夠從川貴地區來到這裏,難道這萬裏河山,就沒有你的藏身之處了嗎?”

馬長風從牙縫中蹦出兩個字“沒有”。

苗君儒微微點了一下頭,他已經從馬長風的那兩個字中,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馬長風歎了一聲,說道:“苗教授,等找到你的學生之後,你們就離開這裏。這件事本來就與你無關的。”

苗君儒說道:“不錯,這件事原本與我無關。但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想退出已經不可能了。時至抗日最艱難時期,連日本忍者都卷進來的事,絕對不會那麽簡單。我是一個考古學教授,但我更是一個頂天立地的中國人!昨天晚上你在台下,劉掌櫃的那番話,相信你也聽到了吧?”

馬長風痛苦地說道:“苗教授,你就別說了!我馬鷂子也是堂堂的血性漢子,何嚐不知抗日救國的大道理?”

苗君儒說道:“行,你有你的難處,我不逼你!我隻忠告你一句,無論什麽時候,你隻記得你是個中國人就行,別像某些人一樣,打著曲線救國的牌子當漢奸!”

馬長風說道:“好,我答應你!我對著嚴廟祝的屍身發誓,如果我馬鷂子賣國當漢奸,叫我不得好死,死無葬身之地!”

苗君儒由衷地說道:“有你這話就行,也不枉我和你結識一場!”他望著那十幾具幹屍,接著說道:“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們死得不明不白的!冤有頭債有主,我會替你們討一個公道的!”

說完後,他從嚴廟祝的身上撕下那塊沾了燈油的衣服,扯了右腿骨,紮成一個火把!

馬長風說道:“苗教授,死人為大,你這麽對死人不敬,恐怕不好吧?”

苗君儒笑道:“人之一死,魂魄離身,剩下的之不過是一具軀殼罷了!我已經答應他們,替他們討回一個公道,如今我隻借他那無用的軀殼一用,他若在天有靈,也不會怪我的!”

點燃了火把,鬥室裏立刻亮堂起來。苗君儒看清這鬥室的四壁,像堂屋下麵的那間一樣,都是用青磚砌成,所不同的是,那間鬥室用來囚人,出入隻有一條通道,而這間鬥室卻有左右兩條通道,不知通往何處。

他看了看腳下的地麵,見左邊的地麵上,有嶄新走過的痕跡,而且靠近地麵的牆角邊緣,有一個星形的標記。便朝馬長風揮了揮手,往左邊而去。

通道高約一米五,需得低頭彎腰才能走,每隔十來米,牆壁上便有一個小凹洞,凹洞裏放著一盞油燈,但是這種燈盞卻不是什麽古董,外麵的街市上一角錢一個。

前行不到30米,一具屍體擋住他們的去路。這個人是被人扭斷了脖子而死的,屍體還沒完全僵硬。從手法上看,應該是程大峰的傑作。苗君儒在經過屍體身邊的時候,聞到屍體身上一股異於常人的味道。他抓起屍體的右手看了看,撕開死者身上的衣服,見死者的右胸口,有一個八卦形的印記,說道:“手掌虎口的繭皮大而厚,是長期用刀而成的,身上一股油煙味,證明他是個廚師。隻有玄字派門人,胸口才有這個陰陽太極印記。”

馬長風說道:“他是劉掌櫃的人?”

苗君儒起身繼續前行,每隔30—50米,就有一條分岔路。想不到這處宅子下麵,居然藏著這麽大的工程。他不敢朝別的岔道去,隻照著程大峰留下的印記走。

大約過了七八個岔道口,他們順著台階往上走,走上第三級台階的時候,感覺台階微微動了一下,還以為是踩中了什麽機關,正要往後閃避,誰知台階的上方發出細微的聲響,一塊石板自動移開,露出一個口子來。

上去後,石板又自動合上。他們發覺置身於一間極為狹窄的小屋內,小房間內四壁都是木板牆,連個門都沒有。倒是左邊的木板上有兩個小洞,透進來亮光。

馬長風用手摸著四壁,正在尋找出口,這時,從外麵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上香!”

×××××××××××××××××××××××××××××××××××××××

興平城裏的老人都知道,城北的老城隍廟,是最嚇人的地方。

老城隍廟旁邊有一條河溝,老輩人說,當年蒙古人打過來的時候,把全城的老百姓都趕到這邊,大大小小一個不留地全殺了。屍體填滿了這條河溝,鮮血順著河水,一直流到渭水,染紅了大半個江麵。後來又幾個道士經過這裏,挖了幾個大坑,從河裏把屍體撈出來全埋了。但是河水從此一邊暗紅一邊清澈,變成了陰陽河。

明代修建老城隍廟的時候,還挖起了不少白骨,據說還有兩具沒有腐爛的少女屍體。老城隍廟修了起來,可沒有人敢進去住,大半夜可以聽到男男女女的哭聲,那哭聲真叫一個慘呀!

大白天的,有人看見許多無頭鬼在城隍廟進進出出的。

城隍廟一建起來就荒廢,成了陰森恐怖之地。明清兩朝官府秋後處決犯人,也都是拉到這裏砍頭的。

前麵的陰魂不散,後麵又加厲鬼。戾氣那麽重的地方,哪裏還有人敢到這裏來?奇怪的是,城隍廟曆經幾百年的風風雨雨,居然沒有倒塌。

光緒年間,有一位高人來到興平,說城隍廟的陰氣太重,壓製了城內的陽氣。當年的那些冤死鬼要尋找替身,不出10年,恐怕又會遭到屠城的災難,大大小小一個都逃不過。那時正在鬧義和團,洋鬼子也打進來了,到處都人心惶惶,聽說要全城遭難,誰還不信呀?紛紛拖著一家老小往城外逃。

可那個高人說,城隍廟位於城北,北麵屬陰,本就是匯集陰氣的地方。但興平城東西兩邊地勢險要,乃藏龍臥虎之地,加之南麵的渭水,水乃財氣。若是大家出資修建一座七層鎮妖塔,鎮住城隍廟的陰氣,可保全城無恙。於是,有錢的出錢,沒錢的出力,一座八麵佛像的七層鎮妖塔,立在了老城隍廟的陰陽河邊上。

雖說有鎮妖塔鎮住了陰氣,厲鬼不敢跑出來嚇人,可仍沒有人敢來這裏。那個高人離開的時候,留下幾句話,說是七層鎮妖塔隻能暫時鎮住陰氣,如果有那麽一天,廟前兩塊石碑上出現血紅色的人形,就是災難到來之時。屆時需要選一個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少女,以少女的血塗抹在石碑上,待人形消失之後,可保全城無恙!

幾年前,苗君儒去甘肅考古,路經興平時,聽了關於老城隍廟的傳說,還特地去了那個地方。三伏天走到廟門口,也覺得寒氣逼人,不由得令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他也覺得這座城隍廟有些怪異,不像別的城隍廟一樣,門前是兩座石獅,也不是翁仲神像或石鼓,而是兩塊沒有任何紋飾,也沒有底座的石碑,就那麽立著,一半埋在土下。就如乾陵的那塊無字碑一樣,留給世人太多的謎團。

隻是由於當時行程匆忙,他沒來得及對城隍廟做進一步的考察,就離開了興平。不過,這座充滿著神秘的城隍廟,一直留在他的腦海中,始終都抹不去。

當他聽到那句蒼老的聲音時,內心一驚,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裏聽到過。他貼著小洞往外看去,隻見外麵香煙繚繞,依稀看清是對麵是一尊泥胎神像,有幾個人背對著他,在朝神像鞠躬。神像麵前的供桌上,赫然擺放著一男一女兩顆血糊糊的人頭。隻可惜由於距離太遠,看不清人頭長得什麽樣!

饒是如此,他的心還是猛地一沉。那兩顆人頭,會不會就是程大峰和那個真小玉?他們兩人從這裏逃出去,被那些人撞上,遭了人家的毒手?

馬長風似乎摸到什麽機關,輕輕一晃,在距離地麵兩尺高的地方,拿下了一塊木板,露出一個小洞口。洞口並不大,剛好容一個人爬出去。

馬長風爬出去之後,不小心弄出了聲音,聽到幾個聲音叫出來:“有人!”

幾聲槍響,聽到有人逃出去的聲音。苗君儒爬出去後,看見了對麵的幾尊一人高的泥塑像,回身看時,原來自己是從一處夾牆中出來的。那小門與牆壁連為一體,若不是從裏麵出來,根本無法察覺那裏麵竟還有一間小房間。

他側身躲在一尊泥胎神像的後麵,看到了門外左側那座方方正正的石碑,心道:怎麽到了這裏?

馬長風手持雙槍,躲在供桌的旁邊,回頭看了一眼苗君儒,露出一種很古怪的神色。

苗君儒快步來到供桌前,看清了那兩顆人頭的樣子,才放下心來!在供桌上方的泥塑神像的胸前愛你,掛著一幅畫,畫像上那個手持洛陽鏟的駝背老人,正是地字派的祖師爺搬山道人。他不禁心道:地字派雖是以盜墓為主的江湖邪派,但也不至於邪到用人頭來祭拜祖師爺的地步。這兩顆被砍下來當祭品的人頭,會是什麽人呢?

馬長風微笑道:“放心,不是你的學生!”

苗君儒想起方才馬長風露出的奇怪表情,於是說道:“你認識他們,是不是?”

外麵沒有人敢衝進來,那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別以為你們不出來,我就奈何不了你們!來人,放火燒!把裏麵的人連城隍廟一起給燒了!”

就在苗君儒思考著怎麽辦的時候,聽到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音:“苗教授,是我!”

他扭頭一看,見程大峰從一尊神像後麵閃身出來。他見程大峰身後並沒有跟著那個被他打暈的小玉,便問道:“她呢?”

程大峰說道:“我也不知道,在地道下麵的時候,她是跟在我後麵的,可是走到第四個拐彎的時候,發現她不見了?”

以程大峰的功夫,怎麽連身邊不見了一個人,都沒有察覺呢?如果不是小玉的武功太高,那就是程大峰大說謊。

苗君儒正要說話,卻聽到外麵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苗教授,我知道你在裏麵,出來吧!到時候真的放火,你們可就沒有退路了呀!”

這聲音卻是宋師爺的,苗君儒大聲道:“宋師爺,跟你一起的兩個人到哪裏去了?”

宋師爺說道:“苗教授,有話就出來問,放心吧,我們不會傷害你的!我要是真想殺你,也等不到現在了!”

苗君儒示意程大峰和馬長風暫且躲好,他一個人緩慢走了出去。

時近黃昏,夕陽西下,天邊那片火燒雲,將大地鋪上了一層奇妙的紅色,也使那些站在廟門口的人,臉上浮現出一抹詭異的潮紅。

台階下麵的人並不多,除了宋師爺和那幾個朝神像鞠躬的人之外,還有十幾個背著槍的士兵。苗君儒想起他在地道下麵時聽到的那個蒼老的聲音,仔細看了那些人一眼,卻沒有發現一個超過60歲的老人,當下心道:難道自己聽錯了?

宋師爺說道:“苗教授,你可真的是無處不在呀!”

苗君儒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裏麵?”

宋師爺幹笑了幾聲,說道:“整個興平城都是我的天下,別以為你跟馬鷂子混在人群裏進城,我就不知道。我猜你們肯定會去兩個地方,第一就是那家客來香酒樓,其次嘛,應該是我的那處老宅子。後來我聽說有幾個士兵在我那處老宅子裏被人打死了,我就肯定是你們。我的那處宅子下麵的密道,隻有一條活道通向這裏,其他的都是死道。以你苗教授的本事,不可能找不到的,對吧?”

苗君儒說道:“宋師爺,既然那處宅子是你的,可是你是男人,山河乾坤地是護佑女人的。”

宋師爺笑道:“能夠知道山河乾坤地的,除了玄字派和地字派的幾位高人外,我看就隻有你苗教授了。你說得不錯,山河乾坤地是護佑女人的,男人能掌天下,難道女人就不行嗎?”

苗君儒暗驚,以宋師爺的年紀,就算有個女兒,也不過二十來歲,區區一個二十來歲女人,能有那份雄心嗎?如若不是,宋師爺背後的女人,會是什麽人?而那蒼老的聲音,卻又是什麽人呢?

他想了片刻,說道:“有本事的女人,當然能夠雄霸天下。唐朝的武則天和大清朝的慈禧太後,都是女人中的英豪!”

宋師爺笑道:“你知道就好!苗教授,我想知道,你在這件事中,究竟扮演的是什麽角色?”

苗君儒也笑道:“我不是戲子,不會演戲,隻是一個考古學者。宋師爺,我以為你投靠了滿清帝國的康德皇帝,誰知道另有主人。我也很想知道,你在這件事中,扮演的又是一個什麽角色呢?”

宋師爺嘿嘿笑了幾聲,說道:“苗教授,我們沒必要這麽繞彎子,我給你兩條路選擇,一條路是幫我們,另一條路是死在這裏。”

苗君儒問道:“有沒有第三條路可以選?”

宋師爺得意地說道:“如果有第三條路,我都願意選!”

苗君儒往下走了幾級台階,好讓躲在裏麵的馬長風能夠看清外麵的情況,他沉聲說道:“宋師爺,我就算要幫你們,也應該讓我幫明明白白,你說是吧?”

宋師爺說道:“有些事你不需要知道,隻要按我所說的去做就行!我知道馬鷂子就躲在你的身後,要他把那塊假石王交出來,我可以放他一馬!”

苗君儒笑道:“一塊假石王,難道你還有別的用途不成?”

“石王雖然是假的,但也是人間罕見之物,是我師兄弄到手的,就算他死了,那也是我們地字派的東西!”宋師爺招了一下手,那些士兵齊刷刷把槍口對準了苗君儒。

苗君儒從衣服內拿出天地鎮魂金,大聲道:“你們看清楚,我手裏拿的是什麽?天地鎮魂金在手,我就是地字派的掌門人!”

天地鎮魂金在夕陽的照耀下發出萬道金光,令人不敢直視。宋師爺呆呆地望著苗君儒,說道:“你是怎麽得到我們掌門人信物的?”

苗君儒收起天地鎮魂金,說道:“你應該知道我和看山倒朱福是什麽樣的交情?兩年前,他寫信給我,說地字派門人已經走入了魔道,他無能為力,擔心掌門信物落到某些人的手裏,於是連信一起寄給了我。他在信裏說,如果他遭遇了什麽不測,我就代替他掌管地字派。”

宋師爺大聲道:“兄弟們,別聽他胡說!你不是地字派的人,我師兄怎麽可能把掌門信物交給他呢?一定是他串通了馬鷂子害死了師兄,拿走了掌門信物!”

幾個黑衣人義憤填膺地喊道:“殺了他,拿他的人頭祭拜掌門人!”

兩顆冒煙的手榴彈從廟內飛出,落到人群裏。馬長風從裏麵衝出來,身後跟著程大峰,他提著雙槍,橫著掃出去一梭子,朝苗君儒喊道:“苗教授,跟他們囉嗦什麽,衝出去再說!”

苗君儒也不願意和宋師爺囉嗦,正如他說的那樣,他隻不過想知道,宋師爺究竟在為什麽人賣命!

趁著手榴彈的爆炸聲,苗君儒和程大峰跟著馬長風朝城隍廟的左邊的跑去。那裏有幾棟沒有人住的老房子,隻要穿過老房子那倒塌的土牆,就到了陰陽河邊。陰陽河上有一座明代修的石橋,是唯一可以逃走的路。

醒悟過來的士兵在宋師爺的喊叫聲中開槍了,子彈打在他們腳邊的石板地上,激起一些石屑,但不能阻擋他們的步伐。

三個人好容易穿過老房子,來到陰陽河旁邊的石橋,剛跑上橋頭,就見一個坐在橋欄上的人站起身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