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葬台

天亮之前,山口那邊陸續派了幾股人下來,都被守在山坡下的士兵用子彈趕了回去。

康禮夫和劉大古董兩人,在林正雄和幾個黑衣漢子的保護下,就著羊皮墊子睡了一個短覺。

董團長一看天色漸漸亮了,山口那邊還是沒有傳來槍聲,麵色漸漸凝重起來,他把剩下的十幾個士兵叫到一起,沉重地說道:“兄弟們,你們跟著我這麽多年,也沒撈著什麽好,說實在的,我覺得對不起你們。我答應了康先生,等下就帶人衝上去。”

一個士兵叫道:“團長,我們隻剩下三發炮彈,就這麽衝上去,不明擺著去送死嗎?”

董團長黯然說道:“來的時候胡專員對我說,就算我沒命,也要保康先生的安全!”

那個士兵說道:“大不了我們陪康先生回去,從另一條路走!”

董團長說道:“你們沒看那個姓林的,是用什麽眼神看我們的嗎?他那意思很明白,就是說老子不賣力。老子想過了,我們這趟出來,就是送死的,早死遲死都一樣,與其死在西藏那邊,沒有人收屍,還不如死在這邊,運氣好的話,還能被友鄰部隊的兄弟送回去!”

駐守在雀兒山的西康軍隊,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派人回西康押送軍需過去,隻要看到他們屍體上的軍服,就一定會把他們的屍體送回去。

董團長接著說道:“兄弟們,誰不願意跟我衝的,主動舉手,我不勉強你們!”

十幾個士兵沒有一個舉手,一個年紀最大的士兵說道:“團長,你當兄弟們都是貪生怕死的孬種麽,自從穿上這身黃皮子軍裝的那天起,這條命就不屬於自己的了!團長,你帶著兄弟們衝就是,誰要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人養的!”

其他士兵也大聲附和。

康禮夫覺得過意不去,走過來說道:“董團長,我看還是不要白白去送死,跟我一起往回走,回甘孜後再多召集些人,從別的路繞過去!”

他想得很清楚,就算董團長他們衝上去送死,也不濟事,更何況,往回走的路上,難免會遇到山匪,單憑林正雄和那幾個黑衣漢子,是沒有辦法應付的。

既然康禮夫這麽說了,董團長也不好說什麽,正要吩咐士兵打點行裝,大家一齊往回走,卻突然聽到山口那邊傳來槍聲,驚喜道:“他們已經穿過去了,兄弟們,還等什麽?”

十幾個人提著槍呼啦啦地衝到山口那月亮形的拐彎處,董團長定睛看去,見前麵山口那裏槍聲陣陣,仔細一看,卻見山匪和山匪之間對起火來,雙方打得不亦樂乎,當下大喜,對正在架設迫擊炮的士兵叫道:“把剩下的炮彈全給我打出去!”

幾發炮彈呼嘯著飛過去,落在山匪的人群中,登時炸死了十幾個。沒有了那兩挺機槍的威脅,十幾個士兵在董團長的帶領下,一鼓作氣衝了上去。

他們這麽一衝,守在山口的那些山匪頓時像潮水一般退了下去。董團長站在山口頂端,望著那些逃走的山匪,他有些想不明白,這些山匪怎麽會起內訌呢?知道他遇到一個人,才弄清楚內情,原來所有的事情,都有一個人在背後控製著。

一個士兵往山口下方走了一段路,下了一個陡坡,看到了正在往外冒白氣的洞口。他還沒走到洞口邊上,就見從下麵爬上來一個人,正是進洞去的幾個士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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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君儒回到了地麵,躺在那裏休息。從洞裏出來的幾個士兵,早已經把在裏麵遇到的事情,對董團長說了。

董團長上前看了苗君儒腿部的傷,低聲道:“要盡快把彈片取出來,否則一旦傷口發炎,你這條腿就費了!”

苗君儒說道:“我那包裏有工具,等下你用工具幫我把彈片取出來,上點藥就沒事了!”

董團長忙吩咐幾個士兵下山去拿苗君儒的包袱,順便把康先生也接上來。沒多一會兒,就見林正雄拎著一個帆布包就疾步跑上來,到苗君儒身邊後,急切地說道:“苗教授,你的腿沒事吧?”

苗君儒微笑道:“沒事,你當過特種兵,知道該怎麽做,還是由你來吧!”

董團長冷冷地看著林正雄,說道:“之前沒見你怎麽對苗教授好,想不到現在倒獻起殷勤了!”

林正雄不顧董團長的冷嘲熱諷,低頭撕開苗君儒的褲管,仔細檢查起傷勢來,見手榴彈的彈片深陷在肉裏,便道:“苗教授,我馬上給你動手術,隻是沒有麻藥,會有些痛!”

苗君儒說道:“放心,我熬得住!”

林正雄從帆布包裏取了工具,其實就一把小刀和鉗子。他將小刀和鉗子用火消了毒,小心把傷口結成冰的血塊除去,慢慢向裏挖。傷口不斷有血湧出來,流到地上。苗君儒的額頭溢出豆大的汗珠,咬著牙麵不改色地望著遠處白色的雪山頂。

董團長焦慮地望著林正雄,說道:“苗教授是為了救我的兄弟才弄成這樣的,你要是不把他的傷弄好,我饒不了你!”

林正雄深吸一口氣,頭也不抬地說道:“你安靜點好不好,別給我添亂!彈片就在大腿動脈血管的旁邊,稍不留神就會碰到!”

董團長聽林正雄這麽說,忙走到一邊去了。康禮夫和劉大古董在幾個士兵和黑衣漢子的保護下,從下麵慢慢走了上來。

林正雄用刀子割開彈片旁邊的肌肉,用鉗子夾著那塊彈片,一點點地拔了出來。他望著這塊一寸多長的彈片,剛說了一句“好險!”卻見苗君儒臉色蒼白,已經痛得暈了過去。他利索地包紮好傷口,起身對走過來的康禮夫說道:“康先生,彈片已經取出來了,人沒事,隻是無法走路,得抬著走!”

董團長早命人去山口下邊的森林裏砍了一些樹枝過來,做成一個簡易的擔架,他和一個大個子士兵抬著苗君儒走。

那些山匪早已經不知道跑到什麽地方去了,一行人起身,緩緩地朝雀兒山而去。紮布牽著一匹騾子,走在最前麵。當他們一行人來到西康軍隊的駐紮營地時,已是傍晚時分。

董團長與駐守在這裏的馬團長認識,雙方見麵時,馬團長解釋說早就聽到了死人口那邊的槍聲,但他們的任務是守住山口,若沒有上級的指示,是不敢擅自離開的。

董團長並沒有責怪馬團長他們的意思,每支軍隊都有各自的任務,軍紀如山,誰也不敢亂來。

苗君儒和幾個受傷的士兵在這裏得到很好的救治,身體恢複了不少。兩天後,他們補充了一些糧食和彈藥,留下了那幾個受傷的士兵,另外再向馬團長要了十幾個身強力壯的士兵,啟程往西藏而去。

董團長照例和那個大個子士兵抬著苗君儒,不同的是,他們換了一副軍隊裏專用的擔架,抬起來輕鬆多了。

康禮夫和劉大古董他們騎著馬走在最前麵,董團長卻落到最後。走過一道山梁,董團長看著前麵的人走遠了,才低聲對苗君儒說道:“苗教授,我覺得那個姓林的有問題!”

苗君儒問道:“你覺得有什麽問題,他可是康先生的人!”

董團長神神秘秘地說道:“有一件事我沒有對你說,你還記得我手下那兩個被吸幹血的兄弟麽?”

苗君儒問道:“怎麽了?”

董團長說道:“就在我們留在馬團長他們這裏的兩天中,他們有兩個士兵死了,死狀和我那兩個兄弟一樣!馬團長怕這個事情鬧大,沒敢對外人說。”

苗君儒驚道:“可是這和姓林的有什麽關係?從你那兩個兄弟頸部的傷口看,我懷疑是被什麽吸血怪獸咬的,當然,也可能是僵屍。你也知道,僵屍走路是僵硬的,而且隻能夠晚上出來,可那姓林的是個大活人!”

董團長說道:“你知道不知道他在給你取彈片的時候,用舌頭去舔刀頭上的血,還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還有這一路上,我看到他從來沒有吃過東西!”

苗君儒這才想起,自從見到林正雄的那一刻起,他就沒見對方吃過東西。每當大家一起吃東西的時候,總是不見林正雄,也不知道做什麽去了。他想了一會兒,說道:“你懷疑他不是人?”

那個高個子士兵說道:“他還真的不是人,他帶著我們衝上去的時候,我看著他冒著那些山匪的子彈爬到上一層,本來已經上去了的,可不知怎麽他又下來了,還傷了手臂。才隔了沒多久,他那受傷的手臂居然一點事都沒有了!要是正常人,最起碼也得上十天吧!”

這麽一說,苗君儒也覺得林正雄有些不正常,他說道:“你們知道就行,不要說出去,以後多注意他一點!”

過了雀兒山,走過一條狹長的山穀,前麵就是藏軍控製的地盤。

剛走到一處山腳下,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鼓聲,走在最前麵的向導紮布,頓時變了臉色。

兩邊的山上出現了許多身穿藏袍的藏軍,從山上下來一隊騎兵,朝他們直衝過來!

一些士兵驚慌起來,正要轉身往回跑,卻聽到林正雄高聲叫道:“怕什麽,他們是康先生的朋友!”

跟著康禮夫的劉大古董拍馬上前,在距離對方兩百米的地方下了馬,手裏平端著一條潔白的哈達。

那一隊騎兵衝過來後,全都勒馬停在旁邊,從山上又下來幾匹馬,騎馬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個五六十歲幹瘦的老頭子,看模樣和一身打扮,就知道他是貴族家的管家;他身後有兩個人,那年紀大點的約莫四十多歲,頭戴牛皮藏帽,左耳戴著一串鑲金鑽石耳墜,右耳戴著鬆耳石耳墜;上身穿五色藏族錦袍,披著一條貂皮披肩,脖子上掛著幾串紅綠相間的珠子,腰束金絲緞腰帶,別著一把兩尺長的藏刀,還掛了兩個金線荷包,足穿長筒翻毛牛皮蹬紅雲繡靴;左手大拇指上戴著一個翡翠玉扳指,抓著馬韁。

在中年人的身後,跟著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那年輕人則穿著灰色羊皮藏袍,套著一件錦緞質地的大領無衩小袖衣,長發用五彩繩綰在腦後,發髻上簪著紅寶石飾物,左耳戴著紅寶石珠墜,右耳掛著一串小珍珠。與老年人不同的是,他腰裏除了插著一把藏刀外,還別著兩支盒子槍。

在他們的身後,跟著四個背著長槍,腰裏插兩支短槍的彪形大漢。

這兩人來到劉大古董麵前,下馬後接過管家遞上哈達。那中年來到劉大古董的麵前,用漢語流利地說道:“劉先生,我們終於見麵了!”

劉大古董哈哈笑道:“是呀,是呀!貢嘎傑布大頭人,我們有好幾年沒見了!”

康禮夫托著哈達一步步走過來,當劉大古董把康禮夫介紹給貢嘎傑布時,貢嘎傑布忙躬身行了一個禮。

雙方相互敬獻過哈達,康禮夫接過貢嘎傑布遞過來的一碗酒,先用右手無名指沾點酒,向空中、半空、地上彈三下,然後喝了一小口。貢嘎傑布拿著羊皮酒囊,把碗倒滿,康禮夫再喝了一小口,貢嘎傑布又把碗倒滿。康禮夫這樣喝完三次,最後一口把碗中的酒喝光了。

貢嘎傑布哈哈笑道:“康先生,我接到劉先生電報之後,帶著人在這裏等了五天!來,這是我兒子索朗日紮,他會陪著你們去的!”

索朗日紮走上前,朝康禮夫施了一禮。

康禮夫上下打量了索朗日紮一番,對貢嘎傑布說道:“虎父無犬子,想不到貢嘎傑布大頭人年紀輕輕,就有一個這麽勇猛的兒子!”

寒暄過後,康禮夫把手一揮,早有士兵把那十箱阿司匹林抬了過去。他微笑道:“貢嘎傑布大頭人,這裏有十箱阿司匹林,不成敬意!”

“想不到我的漢族朋友會送我這麽貴重的禮物!”貢嘎傑布笑道:“康先生,我用自己的生命保證,我們之間的合作,一定會很愉快的!”

他上了馬,將大手一揮,早有騎兵在前麵帶路,往山上走去。康禮夫的人則跟在藏軍的後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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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君儒躺在擔架上搖搖晃晃的,到達昌都是在兩天後,中途在江達和妥壩歇了兩晚,都有這兩地的小頭人接待,倒也平安無事。

後來他才知道,貢嘎傑布大頭人是這一帶身份和地位最高的大土司,從雀兒山那邊開始,一直到念青唐古拉山東邊的地盤,都是貢嘎傑布大頭人家的。這位大土司家擁有十幾萬藏軍,幾十萬奴隸,還有數不清的牛羊。光供養的黃教寺院,就達二十座以上。

到了昌都,他和董團長以及那些士兵被安排在驛館中,而康禮夫他們幾個人,則被請到貢嘎傑布家那豪華的府邸裏去了。

董團長來到苗君儒的房間裏,關上門低聲說道:“苗教授,昨天晚上又有人死了,是藏兵,和我那兩個兄弟一樣,都是喉嚨被咬了一個大口子,血都被吸光了!”

苗君儒問道:“你注意林正雄沒有?”

董團長說道:“我專門派了兩個弟兄跟著他,沒發現什麽異常情況!”

苗君儒問道:“既然這樣,藏兵又是怎麽死的呢?”

“這就不清楚了!”董團長靠近苗君儒,接著問道:“苗教授,你告訴我,你們是不是去尋找傳說中的寶石之門?”

苗君儒問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尋找寶石之門的事,沒有幾個人知道,他也從未向董團長透露過半點。

董團長說道:“是我的兄弟在監視林正雄的時候,聽康先生他們對貢嘎傑布大頭人說的!”

苗君儒點頭道:“是又怎麽樣?”

董團長說道:“寶石之門隻是藏族傳說中的地方,千百年來,尋找寶石之門的人都有去無回。我帶著手下兄弟跟著你們去,肯定是去送命的!”

苗君儒低聲說道:“我可以告訴你,康先生就是找到開啟寶石之門的鑰匙,才決定去尋找的!”

董團長瞪著眼睛說道:“這麽說,寶石之門真的存在嘍?”

苗君儒微笑道:“我認為也存在,否則不可能有那麽多人去找!”

董團長拍了苗君儒的肩膀一下,說道:“要是真找到了寶石之門,隨便拿幾顆寶石出來,也可以對得起我那些死去的兄弟,他們死了,家人可不能受苦!”

苗君儒笑道:“你這個當團長的,怎麽老是想著你的那些兄弟?”

董團長說道:“我們這些當兵的,可比不上你們知識分子。大家都是吃兵糧的,一起穿一起睡,戰場上舍命相拚,舍死相救,講的就是兄弟義氣。”

兩人正聊得起勁,一個士兵敲門進來道:“團長,剛得到消息,貢嘎傑布大頭人死了!”

苗君儒大驚,他見過貢嘎傑布大頭人,那老頭子的精神狀態很好,身體也不錯,怎麽一下子就死了呢?

董團長問道:“有沒有聽說是什麽原因死的?”

那士兵回答道:“不太清楚!”

董團長的臉色微微一變,對苗君儒說道:“苗教授,你不覺得貢嘎傑布大頭人的死有些蹊蹺嗎?”

覺得蹊蹺有什麽用,有些事情不是他們能夠管得了的。苗君儒仰麵往**一躺,說道:“董團長,難道你還想去弄清楚貢嘎傑布大頭人是怎麽死的?”

董團長說道:“苗教授,貢嘎傑布大頭人是怎麽死的,那與我無關,可是康先生在府邸裏呢,我總不能不管吧?”

苗君儒說道:“你想怎麽管?就憑你手下那幾十個人?貢嘎傑布大頭人突然間死了,那是他們之間的事情,我可不想卷進去!董團長,我覺得這裏麵的水可深得很呢,你隻是一個受命於上級的軍人,沒必要給自己惹麻煩!”

他說完這番話,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董團長嗬嗬地笑著,用手撓了撓頭,連連說了幾聲“那是,那是!”便隨著那個士兵出門去了。

苗君儒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其實他也想弄清楚貢嘎傑布大頭人的死因,隻是腿傷未愈,連行走都困難,更別說夜探貢嘎傑布的府邸了。

他知道西藏這邊的貴族和頭人居住的府邸的結構大體相同,一般由主樓和前院兩個部分組成。前院多係二層,底層用作倉庫、或作奴隸(朗生)、傭人的住房,有的設置部分客房,接待來客。二層基本上是管家用房以及管家所用廚房,以管理龐大的莊園和財產。主樓居前院之北,一般呈回字形,有三到四層,中間為天井小院。房屋底層主要是各種庫房,諸如鹽庫、糧食庫和釀酒用房。第二層,北側正中,為佛殿,南側為管家會議用房和文件庫,兩側為廚房、主副食倉庫和家俱庫房。第三層和最上一層係主人及親屬用房,有臥室、起居室、經堂、專用經堂、餐室,以及親隨傭人、奶媽的住室等等。

此時的貢嘎傑布大頭人,一定躺在他自己的臥房中。

按照藏族的傳統,當人瀕於死亡時,稱之為“中陰”,守候在旁邊的人設法給那人服下活佛贈給的“聖水”和“聖丸”,在其耳邊呼喚死者生前崇拜的菩薩、活佛的名號,使其修持在心,促使微弱的根識曉悟,接受勸請,憶念死後獲得佛的保佑,然後迅速清理病人身上的所有毛製衣物。一旦斷氣,則用布蓋住麵孔,置於原位。此時,死者的親屬不可觸摸死者的遺體,以免幹擾最後的死亡曆程,直到“中陰”身完全脫離世間肉身為止。信仰佛教的藏民,相信死亡僅僅是從一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的過程。死亡不過是人體這種物質覆滅而已,即使肉體雖已變成石或土,但靈魂是不會死的。因此,一般認為這個曆程大約需要三至四天,這也是親朋好友前來哀悼的時間。

當然,最重要的就是請高僧來主持“普哇”儀式(即超度靈魂),儀式舉行時,死者身邊除了高僧外,不得有旁人在場。將房門和窗戶關上後,在這個寂靜的空間裏,高僧把攜帶的“壇城沙粉”(藏傳佛教認為“壇城沙粉”是用土、水、火、風、香、味、觸、飾混合而成)倒一點在死者頭部囟門上,盤腿對坐於屍體,右手持鈴,左手持金剛杵,念誦《中陰救度經》,以超度死者的亡靈。

舉行“普哇”儀式的目的,是通過誦經後的法力在死者頭蓋骨的囟門上開一個小孔,讓靈魂從孔中出走,脫離世俗輪回,擺脫死者生前對親友及財產的依戀之情,避開中陰界各種魔障,免受妖魔的折磨,使死者來世投胎於極樂世界或轉生為人。

儀式舉行後,才可搬動屍體。此外,家人帶著寫明死者死亡時辰、生年屬相及配偶、子女生年屬相的書文到占星喇嘛處占卜星相,決定屬什麽屬相的人可以接近或接觸屍體,以何種葬法處理屍體,出葬時間、停屍期間需誦的經文及出葬吉日,七七四十九天內舉行何種佛事儀式等。

如果貢嘎傑布大頭人是突然暴斃的,就屬於“惡死”,用藏族佛教的觀念解釋,就是死者生前造下了許多罪孽,才導致有“惡死”的結果。那麽,就絕對要舉行佛法會,請幾十乃至數百高僧念經做法,以消除死者的罪孽。

苗君儒懶得去多想,喝了幾杯放在桌子上的酥油茶後,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也不知是什麽時候,一個士兵衝進來把他叫醒了。

那士兵驚慌失措地叫道:“苗教授,不好了,出大事了!”

苗君儒欠起身子,發覺已經是晚上,他打著哈欠問道:“出什麽大事了?”

那士兵說道:“你自己看吧!”

苗君儒也聽得外麵傳來紛雜的聲音,從**起身走到窗邊,見驛館的外麵火把通明,不知什麽時候圍了大批的藏軍,足有上千人。十幾個手持衝鋒槍的西康軍士兵,正守在驛館的門口,不讓藏軍衝進來。

苗君儒問道:“怎麽會這樣?”

那士兵說道:“昨天晚上我們團長帶了兩個人出去,就一直沒有回來,今天一大早,那些藏軍就把這裏圍起來了。”

“你說什麽,今天一大早就被藏軍圍住了?”苗君儒說道:“我不久前才和你們團長說過話呢!”

那士兵說道:“苗教授,你知不知道你從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現在呢;在這之前有人來叫過你,可怎麽叫都叫不醒!”

苗君儒大吃一驚,登時清醒了許多,記得睡覺之前喝了幾杯酥油茶,沒想到這一睡就睡了這麽久。糟糕,酥油茶有問題!他朝桌子上望去,隻見原本放在上麵的那罐酥油茶不見了。昨天送這罐酥油茶進來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藏族男人,他以為是驛館裏的人,也就沒有在意。沒想到居然會“中招”,那個人為什麽要這麽做,難道僅僅是讓他睡一覺嗎?

他想了一下,問那士兵:“康先生他們呢?”

士兵回答道:“從我們住在這裏開始,就一直沒見他們,不知道他們怎麽了!我們想叫紮布出去打聽情況,可他出去後,也一直沒有回來!昨天晚上,我們都聽到土司府邸裏麵有槍聲傳出來!”

苗君儒說道:“你去告訴其他人,不要輕舉妄動,我會想辦法的!”

那士兵離開後,苗君儒坐回床邊休息了一會,頭還是有點漲,外麵的紛雜聲不斷傳來,情勢劍拔弩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不管怎麽說,董團長和那些士兵畢竟是負責保護康禮夫的,以康禮夫與貢嘎傑布大頭人的關係,不應該會鬧成這樣。

他正要出門去看,就見門外進來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剛才出去的士兵,另一個則是他們的向導紮布。

那士兵一進門就說道:“苗教授,紮布回來說,貢嘎傑布大頭人是被董團長殺死的,索朗日紮已經發下話,要董團長為貢嘎傑布大頭人陪葬,明天一大早,就要舉行天葬!”

苗君儒再次大驚,他得到貢嘎傑布大頭人死亡的消息時,董團長和他在一起,怎麽會是董團長殺的呢?再說,依藏族的慣例,像貢嘎傑布大頭人這種地位顯赫的人,停屍在家裏,每日由高僧念經超度的時間,應該在七天以上,怎麽這麽快就要舉行天葬呢?

他想著董團長對他說過的話,昨天晚上董團長帶人偷偷進入貢嘎傑布大頭人的府邸,想去救康禮夫他們幾個人,沒想到卻被別人算計了。

難道是有人設計故意陷害董團長?那個人會是誰呢?

那士兵急道:“苗教授,你趕快想辦法,天一亮,董團長就要被他們……”

苗君儒思索了一會,說道:“你去對外麵管事的人說,我要求見一見索朗日紮!”

那士兵出去沒多一會就回來了,說道:“他們根本不理我們,也沒辦法衝出去,怎麽辦?”

“那就找一套藏袍來,我想辦法混出去!”苗君儒拿出懷表一看,已經是淩晨四點多鍾,離天亮沒多長時間了,他問紮布:“你知道天葬台在什麽地方麽?”

紮布驚恐地點了點頭,說道:“我們上不去的!”

苗君儒說道:“先出去再說!”

那士兵很快弄來了一套藏袍,苗君儒穿上之後,還挺合身的,這麽一打扮,若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與普通藏民有什麽不同。他在那士兵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那士兵皺著眉頭出去了。

紮布問道:“苗教授,你叫他去做什麽?”

苗君儒從帆布包裏拿出一樣東西,說道:“等下我跟你出去就是!”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麵傳來叫喊聲。他走到窗邊一看,見守在門口的西康軍士兵和那些藏軍打起架來了,雙方推推搡搡拳打腳踢,頓時亂作一團。

他對紮布說道:“走!”

兩人下了樓,混入人群裏,拚命擠過藏軍的隊伍,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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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葬台就座落在離昌都不遠一座石山的半山腰上,苗君儒跟著紮布來到山下時,天色已經微明,他們藏在一塊岩石後麵,見前麵那支上千人的龐大隊伍,正緩緩移動著。

走在最前麵的,是上百個手拿法器和旗幡,身穿絳紅色的長裙和袈裟的年輕喇嘛。年輕喇嘛的後麵跟著幾十個身穿黃色袈裟,手拿經筒,低頭念經的老年喇嘛。在這些喇嘛的後麵,有十幾乘十六人抬的敞床大轎,每乘大轎上都坐著一個頭戴黃色雞冠形僧帽,身穿黃色袈裟,披著金線貂毛壓邊僧袍的活佛。

每個抬轎的都是年輕的喇嘛,步伐穩健有力,行走次序有條不紊。

一大隊藏軍緊跟其後,有騎兵也有步兵,分為兩隊。五花大綁、嘴裏塞著棉布的董團長,被兩個身體健壯的壯漢拉扯著往前走。

緊跟著藏軍的那些人,從服飾上看,便知是貢嘎傑布大頭人的親戚,具有一定的身份和地位。在這些人的後麵,是穿著各色藏袍的普通藏民,一個個低著頭,手裏拿著點燃的藏香或者經筒,步履緩慢地往前走。

苗君儒他們跟過去混在人群中,可是還沒走出幾十米,就見前麵被藏軍堵住,不讓人再往前走了。那些藏民全都匍匐下來,把香插在土裏,麵向山上跪在地上磕頭禱告著。

紮布跪在那裏,說什麽都不肯往前走了。

苗君儒彎著腰在人群中靈巧地穿梭,由於腿傷的緣故,走得並不快。往上走一段路,剛一抬頭,就被兩個藏兵攔住,隨即雙臂被人抓住。

他不想掙紮,坦然摘掉帽子,大聲叫道:“我知道大頭人是怎麽死的!”

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走過來,拔出槍對準苗君儒,用漢語說道:“你是什麽人?”

苗君儒運力將抓住他手臂的兩個藏兵甩開,大聲道:“帶我去見索朗日紮,我有話要對他說!”

這時,聽到上麵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把他押上去!”

那軍官揮了揮手,衝過來幾個藏兵,一齊押著苗君儒往上走。

山路崎嶇不平,苗君儒每走一步,腿傷之處都疼得很厲害,他咬著牙一步步往上挪,沒多一會就來到了半山腰。

所謂的天葬台,其實就是一處數百平米大小的平地,此時平地上圍搭著二處大小像籬笆式的方形帳子,四周掛著無數各具顏色的布條和各式彩帶,圍著紅、白、藍三色布,掛有藍、白、紅、黃、綠五色布條做成的幡。平地的中間有一堆大石頭,石頭旁邊還豎著一根一米多高的石樁。其中一塊最大的石頭上,放著一捆白布包著的東西,裏麵應該就是貢嘎傑布大頭人的屍體了。那些喇嘛分成三排,圍坐在大石塊的周圍,雙手合什低頭誦經,莊嚴而渾厚的念經聲,在石台的上空久久飄**。

幾個穿著土黃色僧袍的“熱甲巴”(藏語:意思為天葬師),脫掉袈裟,戴上僧人專用的藏式三角口罩,身上纏件深黑色袢襖,在石台的旁邊燒火煨桑煙。董團長被兩個壯漢壓跪在石台下,不屈地掙紮著。

天空中出現了禿鷲的影子,而且越來越多。這些具有靈性的神鷹,即將履行其神聖的職責,帶走死者的肉身,贖去死者身前的罪孽,使靈魂早日得到解脫。

幾個穿著青色藏袍的壯漢擁著一個老頭子走了過來,那老頭子約莫七十歲左右,頭戴高頂狐皮帽,身穿質地精細,繡有龍、水、魚、雲等紋飾的五色蟒緞藏袍,披著一件貂皮披肩,下穿雲紋金絲線大褂;腰束牛皮金絲緞腰帶,上麵別著一把短刀,還有一些裝飾品,足穿低筒牛皮靴;右耳戴鬆耳石,左耳垂長耳墜。左手上撚著一串紫檀木佛珠;濃眉長須深目,舉止豪邁,不怒自威。

苗君儒身後的幾個士兵壓著他的肩膀,想讓他跪下,但他卻運足了氣,硬挺著不跪。

老頭身邊的一個壯漢用漢語嗬斥道:“你這個下賤的漢人,見了我們丹增固班老頭人還不下跪?”

苗君儒暗暗一驚,他以前在西藏時,就聽說過這位老土司的傳奇故事,被藏民們譽為“雪山之鷹”。老土司年輕的時候,隻是一個世襲的小土司,他縱橫念青唐古拉山以東的大片草原,多次率部與清軍交戰,曾獨自一人深入清軍大營,斬獲清軍將領的首級。清廷久戰不贏,無奈隻得封丹增固班為昌都地區的大土司。

他冷冷地望著丹增固班,說道:“這麽說,你就是貢嘎傑布大頭人的父親了?”

那幾個士兵見苗君儒這麽沒有禮貌,揮起槍托就要往他身上砸,隻見那丹增固班的眼睛一瞪,把手輕輕一揮,那幾個士兵嚇得退到一邊去了。

丹增固班走到苗君儒麵前,沉聲問道:“你是誰,為什麽要來送死?”

苗君儒也不答話,挺直的腰,從口袋裏拿出一樣東西,平端在手上。是一串佛珠,由36顆不規則的珠子串成,珠串中每一顆珠子的色澤都不同,或黃或白,或深或淺,但每一顆珠子在晨起陽光的映照下,泛出一種奇異的七彩光暈。整串珠子泛出的七彩光暈,將苗君儒環罩在其中,遠遠望去,他猶如一尊降臨塵世的神佛。

丹增固班呆呆地望著苗君儒手中的那串珠子,眼中閃現出不可思議的目光,臉上出現的異常虔誠的神色,他緩緩跪了下去,匍匐在苗君儒的麵前。

那十幾個端坐在敞床大轎上的寺院活佛,也都走下大轎,來到苗君儒麵前,虔誠地匍匐在地。

至於那些正在念經的喇嘛,早已經停止了念誦,一個個麵向苗君儒匍匐在地。山上山下所有的人,全都匍匐在地,天葬台上如死一般的寂靜,隻有翱翔在空中的禿鷲,偶爾傳來一兩聲長鳴。

丹增固班和那十幾個寺院活佛,早已經認出苗君儒手中那串佛珠,是格魯派(西藏黃教)的聖物“舍利佛珠”,更是曆代活佛相傳的信物之一,那36顆佛珠其實就是36位高僧虹化後留下的舍利子,具有無上的佛法功德。他們也都聽說了,幾年前,轉世靈童遭遇了一夥土匪,幸虧一個漢人出手相救,才保大家無恙。為表示感謝之情,轉世靈童將手中的“舍利佛珠”贈與那個漢人。

在這串黃教聖物的麵前,身份地位極為尊貴的老土司丹增固班,也隻有下跪磕頭的份,其他寺院中的活佛就更不用說了。

苗君儒收起那串“舍利佛珠”,大聲道:“你們都起來吧,我是個漢人,無需那麽多禮!”

丹增固班從地上爬起來,躬身問道:“你有什麽吩咐?”

苗君儒說道:“你們先把董團長放了,另外,我想看看貢嘎傑布大頭人是怎麽死的!”

董團長身上的繩子已經被人解開了,他衝到苗君儒麵前,感恩涕零地說道:“苗教授,想不到你有這麽大的本事,要是換了別人,不但救不了我,還會被他們一起喂了老鷹!”

苗君儒微微一笑,沒有說話,他朝那堆石頭走過去,一大群人跟在他的身後。來到那堆石頭石頭前,他接過“熱甲巴”(天葬師)躬身遞過來的圓形厚背彎刀,割開了捆紮屍體的麻布和繩索。

躺在石頭上的,正是苗君儒日前見過的貢嘎傑布大頭人。此時的貢嘎傑布大頭人,穿著一身灰色的棉布衣服,身體被蜷曲成嬰兒睡覺時的姿勢。致命的傷口在頸部,從傷口的痕跡看,凶器是一把極為鋒利的刀子,而並不像以前死的那幾個人一樣,是咬出來的痕跡。

苗君儒望著丹增固班,低聲說道:“我想單獨和你談談!”

其餘的人都退到幾米開外,苗君儒和丹增固班站在貢嘎傑布的屍體前,他低聲說道:“按藏族的規矩,像貢嘎傑布大頭人這種身份和地位的人,就算非正常死亡,也應該在家中停屍數天,你這麽急著為他舉行天葬,是不是想掩蓋什麽?”

丹增固班回答道:“我已經請人看過,今天是吉日,如果錯過了今天,就要等一個月以上!”

苗君儒接著問道:“索朗日紮是貢嘎傑布的兒子,這種場合之下,怎麽沒有見他?”

丹增固班低著頭,表情非常痛苦和無奈。

苗君儒繼續問道:“你明明知道貢嘎傑布大頭人不是董團長殺的,為什麽要這麽做?”

麵對苗君儒的質問,丹增固班跪下來,眼中流淚道:“請你懲罰我吧?我也是逼不得已,否則他們不會饒過我的族人!”

苗君儒忙扶起丹增固班,驚道:“他們是誰?是不是和我一起來的康先生?”

丹增固班搖了搖頭,緩緩說道:“兩年前,阿裏那邊的哈桑大頭人,為了搶回被偷走的神物,死在你們漢人的槍下。後來我才知道,我的兒子貢嘎傑布被你們漢人買通,參與了那件事!這兩年來,我一直暗中派人查找那些漢人,想替哈桑大頭人拿回神物,也好替我的兒子贖罪。可是……”

丹增固班問道:“你怎麽知道?”

苗君儒說道:“搶走神物的漢人當兵去了,而那個帶他們到神殿去的人,卻躲在一間密室裏不出來,是這樣吧?”

丹增固班驚道:“你還知道什麽?”

苗君儒仰頭看了天空飛翔的禿鷲,反問道:“那幾個被你兒子請進府邸的人去哪裏了?”

丹增固班回答道:“他們逃走了!”

苗君儒暗驚,以丹增固班在這一帶的勢力,康禮夫他們那些人絕對不可能有逃走的機會,除非有人幫忙。他立刻想到了沒有出現在這裏索朗日紮,除了索朗日紮,誰會帶著康禮夫他們一起出逃,而又讓丹增固班投鼠忌器呢?某非?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低聲問道:“是你自己親手殺了貢嘎傑布?”

丹增固班雙手合什,眼中留下兩行老淚,仰頭向天嘴唇微微動著,在祈求天神的原諒。

“你不想再濫殺無辜,所以隻派兵圍住驛館,並沒有朝我們開槍。其實那個時候,我就猜到你的苦衷了!”苗君儒沒有再說什麽,他不想再問下去,丹增固班所以那麽做,一定有那麽做的道理,老年的喪子之痛,又有幾個人能體會呢?他不願意再在對方受傷的心口上抹鹽,轉身向山下走去。所到之處,那些喇嘛和藏兵自動讓出一條通道,伏在地上不敢看他。

在他的身後,誦經聲複又響起,一個“熱甲巴”(天葬師)解開貢嘎傑布的腰帶,套住貢嘎傑布的脖頸,固定在石塊旁邊的石樁上,稍做禱告之後,用鋒利的厚背彎刀分別在貢嘎傑布的前額、左右胸部和胸部正中劃出藏文經書真言“唉”、“嘛”、“幫”、“亞”。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和幫手一道把屍體劃成小塊,讓禿鷹啄食。除留下少量七七四十九天佛事儀式中必須用的頭蓋骨、頭發或指甲外,將骨頭用斧頭、石頭搗碎,並用死者的腦髓與糌粑攪拌在一起,讓禿鷹啄食幹淨。

苗君儒一步步走下天葬台,看著跪拜在地的那些藏民驚恐地向後退去,心裏湧起一陣莫名的惆悵,若沒有那串“舍利佛珠”,結果會怎麽樣呢?

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迎上前,朝苗君儒敬禮道:“請你上轎!”

十幾個身穿紅色僧袍的壯漢,躬身站在一頂敞床大轎旁邊。像貢嘎傑布家這樣大的家族,是絕不會隻有一個管家的。

董團長緊跟在苗君儒的身後,問道:“苗教授,我們要去哪裏?”

他微微一笑,頭也不回地說道:“你認為我會去哪裏呢?”

董團長夜入貢嘎傑布大頭人的官邸,不僅僅是為了搭救康禮夫他們那麽簡單。苗君儒越來越覺得貌似憨厚的董團長,行為方式都顯得很精明,好像還有什麽隱衷。他更想知道的是,是誰在控製著董團長,整件事的背後還有一隻什麽樣的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