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高原雪魈

劉大古董站在那艘快艇的艇首,長衫隨風列列,長須飄飄,那副老花眼鏡的背後,多了幾份愁悶與孤獨的神色。

快艇靠岸後,劉大古董跳上岸,朝康禮夫拱手道:“康先生,我一接到電報,就立即帶人趕來了!”

康禮夫點頭道:“很好,很好!”

苗君儒問道:“劉掌櫃,你兒子現在……”

劉大古董的臉上頓時出現悲戚之色:“就在今天早上,他們……”他的聲音哽咽起來,摘下老花眼鏡,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接著說道:“我如今就剩下這身老骨頭,跟著康先生去,也好搏個義仆的好名聲!”

老年喪子之痛,苗君儒能理解,他說道:“劉掌櫃,你這麽大年紀,那高原氣候可比不得重慶,萬一……”

林正雄插話道:“苗教授,你這是多慮了,別看劉掌櫃這麽大年紀了,可身體比年輕人還硬朗,他去年還去拉薩為康先生辦事呢!”

幾個人上了船,快艇繼續向前駛,半夜的時候,終於到達了雅安。

雅安位於四川盆地西緣、成都平原向青藏高原的過渡帶,古稱雅州,屬於西康省管轄。在古代,雅安為青衣羌國,是古南方絲綢之路的門戶和必經之路,東鄰成都、西連甘孜、南界涼山、北接阿壩,素有“川西咽喉”、“西藏門戶”、“民族走廊”之稱。

一直以來,雅安都處在漢藏矛盾衝突的最前沿。公元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駐防西藏的漢軍發生混亂,紛紛離隊回家,達賴十三唆使西藏地方勢力驅逐漢人和漢官,並組織西藏地方軍隊,占領了已設治的太昭(工布江達)、嘉黎(拉裏糧台)、碩督(碩般多)、科麥(桑昂曲宗)、察雅5縣和未設治的波密區。1917年,西藏地方政府又大舉進攻,於1918年攻下昌都,後進軍察雅、貢覺、寧靜、武成、同普、德格、白玉、鄧科、石渠等縣。國民政府在軍力不繼的情況,被迫與藏軍簽訂“停戰協議”。

1931年初,西藏地方軍又大舉進攻,一時占領甘孜、瞻化兩縣和爐霍縣一部分,後遭川康軍反擊,敗退回金沙江,簽定和約,以金沙江為兩方駐軍界線,川邊收回德格、白玉、鄧科江東地區和石渠、甘孜、瞻化。但是巴安(巴塘)和鹽井縣由藏軍占領。1939年1月1日成立西康省政府,省會設在康定,劉文輝為省主席。國民政府在與日軍苦苦相持的時期,還不忘在西康省駐軍20萬,為了就是保證大後方的平穩與安定。

江邊的碼頭上,有幾個人舉著火把等候多時了。

快艇靠岸之後,一個穿著中山裝,政府官員模樣的人迎上來,說道:“我見康先生沒有按時到,就知道出了事,連忙打電報給劉掌櫃……”

這個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康禮夫就說道:“胡專員,謝謝了!”

原來這個人是西康省的專員。以康禮夫的勢力,要區區一個專員為其辦事,那是小兒科,別人高興還來不及呢!

胡專員連連說道:“康先生這是說哪裏話,能為康先生辦事,那是我的榮幸,應該的,應該的!”

幾個人下了船,劉大古董招呼著幾個人從船上往下搬東西。

胡專員跟在康禮夫的身邊:“我都安排好了,先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動身!”他指著旁邊那個穿軍裝的男人,對康禮夫說道:“這是董團長,是我們的人,我叫他帶一隊人跟著你。他對川西一帶的地形都熟,這山高林密的,土匪多如牛毛,進入藏族軍隊控製的地區後,萬一有什麽事,也可以抵擋一陣。”

康禮夫拍著胡專員的肩膀說道:“不休息了,我想馬上動身。遇上藏族軍隊倒不可怕,怕的就是那些土匪,來無影去無蹤的。多幾個人有多幾個人的好處。另外我想問一下,你這裏能幫我調到多少箱阿司匹林?”

胡專員愣了一下,說道:“阿司匹林?我手裏並不多,隻有幾盒而已。如果康先生能夠等個一兩天,我從其他地方調配過來,一兩箱還是有的。”

康禮夫笑道:“我看就算了,隻怕你們西康省,還湊不滿三箱呢!還好劉掌櫃給我帶了十箱過來,我想應該夠了。”他接著對董團長說道:“三四十個人就行,要老兵,武器也要好,多帶點子彈,加幾門迫擊炮!”

胡專員踢了一腳正在發愣的董團長,叫道:“還不快去辦?”

董團長嘿嘿地笑了幾聲,屁顛屁顛地去了。

一行人被胡專員帶到雅安的軍政招待所,剛坐了一會,一杯茶還沒有喝完,董團長進來報告說,全都齊了。

走出招待所,見門口停了幾輛美國造的道奇大卡車,車前站著兩排荷槍實彈的士兵,一個個精神抖擻,威風凜凜的樣子。除士兵外,還有一個穿著藏袍的藏族漢子,叫紮布,是董團長請來的向導。

康禮夫很豪邁地看著大家,把手一揮,大聲說道:“這一趟西藏之行,我可就全靠諸位了。隻要事情辦成,我虧待不了大家!出發!”

這一路上並未停留,大家坐在大卡車上,在山道上顛簸了四天,到達了川西的重鎮甘孜。再往前,翻過雀兒山,就進入藏族軍隊控製的地區了。山路狹窄不能行車,隻能騎馬。

六十多個人,二十匹馬,四十匹騾子。

川西的騾子腳力強健,負載量大,而且最適合在崎嶇的山道上行走。除幾個人騎馬外,其餘的人全都步行。

有軍隊相護,小股山匪根本不敢前來觸這個黴頭。可看在那一馱馱貨物的份上,有幾股山匪暗中聯合起來,想吃掉這塊肥肉。

在一個叫死人口的地方,聚集了數百人的山匪,正等著苗君儒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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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川西北高原,氣溫低了許多,周圍的景色頓時一變。天高地廣,遠處那白雪皚皚的高山下麵,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時值四月底,氣溫回升,山腳的積雪已經融化,雪水澆灌著山穀中那大片大片的草原。雪線之下的草原上鮮花盛開,紅黃粉紫,一簇一簇,一片一片,一直開到了天上。藍天白雲雪山綠地野花,看似遙不可及,卻又實實在在地在眼前,在這樣的環境下,人的心胸為之一寬,那種亦幻亦真的感覺,令整個人的心都醉了。

川西北高原地勢由西向東傾斜,分為丘狀高原和高平原。丘穀相間,穀寬丘圓,排列稀疏,廣布沼澤。沼澤地主要在阿壩那邊,甘孜這邊比較少。

有些體質比較弱的人,已經有了高原反應,騎在馬上邊走邊吐。倒是董團長帶來的那三十幾個士兵,一點事都沒有。苗君儒和其他人一樣,穿起了皮袍子,戴上了皮帽,以抵禦高原的寒氣。

第一天晚上,隊伍在一個山穀裏宿營。哪知道次日早上起來的時候,負責警戒的兩個士兵倒在一處草叢裏,脖子上有一個血洞,身體內的血全被吸光了。

董團長說道:“我早就聽說西藏這邊有僵屍,經常半夜出來吸人和牲畜的血!”

苗君儒也聽說過西藏這邊有僵屍晚上出來吸血的事情,在僵屍出沒的地方,藏民所住的房子都很低矮,即便是華麗的樓閣,其底樓的門仍較矮,比標準的門少說也矮三分之一。除非是孩子,一般人必須低頭彎腰才能出入。而且門口地勢內低外高向裏呈慢坡形,這樣更顯得房門矮的出奇,給人一種房與門的比例嚴重失調的感覺。這樣的門,就是用來預防僵屍進屋的。

他看了看屍體,並沒有多說話,隻叫大家快點離開。

走過了一片野花盛開的大山穀,進入了一片冰雪覆蓋的雪原。那積雪融化了不少,但未化盡,表麵結了一層幹硬的冰霜,腳踩上去,“喀喇”一聲響,便出現了一個腳印大小的冰窟窿。兩尺多深的雪地,走起來非常吃力。騾馬似乎不負重荷,和人一樣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沒走一會兒,就有兩匹馬嘶鳴著倒地,再也爬不起來了。

隊伍斜著往山上走了一陣,來到一處背風的山崖下,董團長看了看天色,建議就在這裏宿營,等明天一早再往上走。按他的意思,那兩匹死馬總不能浪費,能吃就吃,吃不了的就帶上。

在高原上,肉可是好東西,皮更是不能浪費,有時候可以用來保命的!

幾個士兵圍著那兩匹死馬,動作利索地幹了起來。先剝皮,再開膛掏空內髒,然後將肉分成一塊塊的,抹上鹽,架在火堆上燒烤了起來。

有的士兵還撲倒在雪地中,似乎在尋找著什麽。少頃,一個士兵用刺刀在積雪下麵挖出了一樣東西,高興得大叫起來。

苗君儒看清那東西的樣子,約四五寸長,黑褐色,頭部是一頂小蘑菇,尾部則是一條小指頭粗細的大蟲子,便知道是冬蟲夏草。冬蟲夏草是一種傳統的名貴滋補中藥,被稱之為軟黃金,上等的冬蟲夏草,在藥店裏要賣15塊大洋一兩。這種高山雪地裏的冬蟲夏草,是極品中的極品,價格不菲,難怪那個挖到蟲草的士兵那麽高興。

沒多一會,那些趴在雪地上尋找冬蟲夏草的士兵,每一個人的手裏都握著一大把,有的人連衣服的兜裏都塞滿了。

董團長對部下卻不約束,接過兩個士兵遞過來的冬蟲夏草後,還鼓勵他們多挖點。

康禮夫坐在火堆旁烤著火,劉大古董坐在旁邊陪著他說話,林正雄則在周圍走來走去,不時仰頭看著遠處的雪山。

苗君儒學著董團長的樣子,將冬蟲夏草在火裏稍微烤一下,放到嘴裏嚼。那味道幹幹的,澀澀的,有點苦,但是回味起來,卻有些甘甜。

董團長嗬嗬地笑著:“苗教授,這東西很補呀,比人參還好呢!尤其是對男人,比什麽都管用!”

他向苗君儒說了一件真實的事:他那時還當連長,認識一個彝族的老頭人,都快70歲了,娶了12個老婆,最小的老婆才16歲。那老頭人一共生了27個孩子。前不久他去過那裏,見老頭人又有三個老婆懷孕了。若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被那麽多女人時刻折騰著,身體極度虛空,哪裏還有命在?可是那老頭人那麽大年紀了,還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據說每天晚上還能和老婆來那事情。他問過老頭人,有什麽征服女人的訣竅。剛開始那老頭人也不願意說,後來經不住他三磨四磨,終於對他說了。其實也沒有什麽,隻不過那老頭人有一個嗜好,就是每天喝湯,那湯是用雪山上采來的極品冬蟲夏草,加上鹿茸、山藥、何首烏等中藥,和一隻大公雞燉出來的!回到部隊後,他把這個方子送給了他的師長。他的師長娶了三房姨太太,個個年輕漂亮,特別是剛娶的三姨太,那可是一個人間尤物,哪個男人見了,骨頭都酥軟。師長也是一個色中惡鬼,每天晚上都要做那事,雖然吃了很多補藥,也不濟事,整個人麵黃肌瘦,雙頰深陷,兩眼更是如同熊貓眼,一看就知道太過了。自從師長用了他這個方子之後,明顯感到很有效果,到後來,應付三個姨太太輕鬆自如,有時候還到外麵去偷食呢!作為對他的獎勵,他很快升為營長,一年後又升為團長。

苗君儒聽了董團長說的這個故事,隻笑了笑,並不搭話。冬蟲夏草雖是名貴滋補中藥,可也沒有那麽神奇,鹿茸、山藥、何首烏等幾味中藥,都是補腎生精壯陽的,這麽多藥加在一起,自然有效果。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架在火堆上燒烤的馬肉,發出了陣陣香味。康禮夫和手下的人,已經學著士兵們的樣子,一邊用刀割肉,湊著帶來的幹粑粑,津津有味地吃起來了。

這些常年與藏民打交道的西康士兵,早已經學會了在高原上生活的方式,吃完東西,裹上隨身帶來的毛氈,往火堆旁邊一躺,立馬就能打起呼嚕。

康禮夫和劉大古董則鑽進了早已經為他們搭好的帳篷,不知道他們又要商量些什麽。這一路上,兩人經常湊在一起說話,也不知道他們都說些什麽。

苗君儒對他們所說的話不感興趣,因而也懶得去聽。他一邊嚼著馬肉,一邊聽董團長說著西康地區的人文地理和民間故事。他覺得這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身上,有過與常人不同的經曆。因為當他幾次談及西康地區軍隊與藏民的關係時,董團長似有顧忌,隻說藏民彪悍,不好對付,其餘的就不再說了。

兩人聊著聊著,苗君儒漸漸有了困意,正要和那些士兵一樣,裹上毛氈躺在火堆邊睡覺,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奇怪的吼聲。

董團長驀地跳起來,拔槍在手,神色緊張地朝遠處看了看,一些被驚醒的士兵也是驚慌失措的樣子,抓著槍朝四周張望。

紮布跪倒在雪地上,朝著遠處的雪山磕頭不已,口中不知叨念著什麽。

苗君儒問道:“董團長,怎麽了?”

董團長沉聲道:“今天晚上可能不太平靜!”

苗君儒接著問道:“剛才那叫聲好像是熊發出的!”

董團長說道:“要真是熊,那倒不怕,我們有這麽多支槍,足夠應付了。怕隻怕是那東西!”

苗君儒問道:“什麽東西?”

董團長說道:“雪魈!”

苗君儒原來在西藏時候,也聽說過關於雪魈的故事。傳說雪魈是天神派到凡間的阿修羅,被囚禁在雪山上。雪魈的頭頂有三根金毛,誰要得到那三根金毛,就能實現三個願望。為了那三個願望,無數勇士鋌而走險,可不是無功而返就是一去不回。至今還沒有人能夠拿到那三根金毛。

在藏民的眼裏,雪魈是雪山上的惡魔,來無影去無蹤,千百年來,無數藏民喪身在雪山上,靈魂和肉體都被惡魔吞噬。一提到雪魈,藏民們無不麵露懼色。

他懷疑那是一種遠古遺留下來的雪山類人猿,想請幾個藏民陪同,一起去尋找雪魈,可任他出多大的價錢,就是沒有人敢去。

苗君儒問道:“董團長,你見過雪魈!”

董團長回答道:“沒見過,但是我遇到過!見過那東西的人都死了,而且死得很慘!在雪山上,別的不怕,就怕遇到那東西。”

苗君儒問道:“有什麽可怕?”

董團長一手舉著火把,一手提著一把湯姆森衝鋒槍,低聲回答道:“那東西是魔鬼,根本不懼槍彈。當年我手下有一個排,就駐守在雀兒山那邊的一個山口上,結果一天晚上,全排三十幾個人都死了,一個個支離破碎,慘不忍睹。有的士兵把槍裏的子彈全打光了,但是現場隻有幾縷灰白色的毛,那毛很長,也很硬,有一種很濃的腥臭味。後來聽有經驗的藏民說,那是雪魈幹的!我把那毛拿回來放在房間裏,結果我那條平時凶猛異常的德國雜交狼狗,聞了那毛的味道後,嚇得縮在狗窩裏不出來,我一氣之下把它給斃了,做了一大鍋狗肉湯,讓警衛排的人吃了飽!”

苗君儒問道:“難道沒有辦法對付麽?”

董團長說道:“也不是沒有辦法。我聽藏民說過,那東西很遠就能聞到人的味道,能跟著人追出上百裏。遇到那東西,在人多的情況下,點燃火把,並把火把排成兩個大圈,遠遠地看,就像兩隻噴火的大眼睛,加上所有人的齊聲大吼,也許能把那東西嚇走。除此之外,就是快點離開!”

在草原上,每當夜晚遇到野狼群時,很多人都用這種辦法,而且很有效果。大凡夜間出沒的野獸,都懼怕火。

不少士兵已經開始打點行裝,另一些士兵站在外圍,警惕地注視著周邊的動靜,還有一些士兵正在點燃火把,以防不時之需。不虧是與藏民打了多年交道的士兵,無須董團長下命令,他們就知道怎麽做!

康禮夫和劉大古董站在帳篷前,苗君儒走過去,把董團長剛才對他說的話對他們說了。

康禮夫大聲說道:“走什麽走,我還想見識一下雪魈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他的話音剛落,隻見從山崖上落下一陣雪團和雪霧,頓時間迷住了眾人的眼睛。苗君儒忍不住抬頭朝上看,隻見半空中出現了一大團白色的東西。與此同時,那些士兵手中的槍響了,槍聲頓時響徹了整個大山穀。

苗君儒感覺一陣風從頭頂席卷下來,下意識地朝旁邊一閃,耳邊聽得“噗”的一聲,他剛才站立的地方,頓時陷下去了一大塊,一根白色的大柱子,就豎在那裏。而另一根白色的柱子,已經將康禮夫住過的帳篷壓在了下麵。

借著火堆的火光,苗君儒看清那兩根白色的柱子,居然是兩根巨腿。他聞到一股刺鼻的腥臭味,接著,他聽到一陣急促而粗重的呼吸聲,如同夏季半空中響起的悶雷。抬頭一看,看到了一個巨大的身軀,那身軀的上部,是一個比石滾還大得多的白色圓東西。

這就是傳說中的雪魈,身高超過了五米,大腿比石柱還粗上一倍,渾身上下披著厚厚的白毛。

槍聲中,這雪魈擺動雙臂,伸向那些在雪地上連滾帶爬的人,抓住一個,登時扯為兩段,撕開一條人腿,放入大嘴裏咀嚼起來。那鮮血一滴滴地滴下來,落在苗君儒的身上。

他就站在雪魈的兩條巨腿中間,雪魈反而看不到他,但雪魈行動起來,極有可能會把他踩扁。

林正雄和幾個黑衣男人護著康禮夫和劉大古董,拚命地往前跑。在他們的身後,董團長和那些士兵,端著槍瘋狂地朝雪魈射擊。士兵手上的槍都是青一色的美國湯姆森衝鋒槍,這種槍的火力強猛,在200米的近距離內,並不遜於輕機槍,而且子彈出膛的初速達到每秒282米,在50米的距離內,可以射穿半寸厚的鋼板。可是那麽多子彈,如雨般的射在雪魈的身上,居然一點作用都沒有。

有幾段人體的殘肢落在苗君儒的身邊,他眼看著雪魈抓起一個又一個的人撕成碎片,轉眼間,上十個人的鮮血將他渾身上下淋得通紅,他成了一個血人。

董團長見勢不妙,命令所有的人分批撤退,相互之間彼此掩護。可是雪地上堅滑難走,加上大家又急又怕,一個個連滾帶爬的,更是走不快。

那雪魈發出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巨吼,邁動比石柱還粗的兩條巨腿,兩三步就追上了那些逃走的人,伸手抓住一個撕成兩截,放入口中大嚼起來,可是它的吃相並不好,剛吃了幾口就吐掉,又去抓那些離他最近的人。

董團長從騾子上卸下一門迫擊炮,迅速架好,炮口對準那雪魈正要發射,卻見那雪魈突然變得像瘋子一般,一邊大吼大叫,一邊用雙手使勁拍打著自己的身上。他定睛一看,隻見一個渾身紅色的人,正抓著雪魈身上的長毛往上爬。他認出那人正是不久前和他坐在一起的苗君儒,忙大聲命令手下的士兵停止射擊,以免傷到苗君儒。

槍聲停止了,山穀內回**著雪魈那急躁而憤怒的吼聲。

卻說苗君儒站在雪魈腳下,見這畜生根本不懼槍彈,那些子彈射入濃毛中,就如同沙子撒入水中,泛不起多少漣漪。他心急如焚,運起大力金剛手,在這畜生的腿上狠狠抓了一把。這招功夫是他跟一個武術前輩學的,若對付一個普通人,隻消三成的功力,就可將對方的骨頭抓斷。眼下運起了十成的功力,蠻以為一把抓下去,最少也能夠抓下一縷帶血的皮毛下來。哪知道一抓之下,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這畜生的毛一根一根,又粗又硬,不知道有多厚,一層層的披在身上,最外麵的那一層混雜著冰雪,結成一塊塊的,類似盾牌一樣的外殼,而且堅實無比。他那一抓,好歹抓透了幾層皮毛,可一觸到這畜生的外皮時,他手指上的力道已經消失無幾。他大驚之下,再一催力,可觸手之處異常堅硬,根本抓不進去。

連子彈都打不進的地方,他的手怎麽能夠抓得進去呢?

他想起了那個傳說,如果雪魈的頭頂有三根金毛的話,也許有那三根金毛的地方,就是這畜生的致命之處。

天生萬物,不可能十全十美的,任何一種外表強大的猛獸,都有其最薄弱的地方。

他來不及多想,抓著這畜生最外一層混雜著冰塊的粗毛,冒著彈雨向上麵爬去。這畜生也覺察到有人扯著它的毛往上爬,那兩隻大手一個勁的往身上拍,想把他拍死。好在他身手敏捷,不待那巨大的巴掌拍過來,已經抓著那些粗毛,**到另一邊去了。

幸虧董團長及時認出了苗君儒,否則,他就算不死在雪魈的巴掌下,也會被子彈射中。

他好不容易爬上了雪魈的肩膀,在躲避那兩隻大巴掌的拍擊時,差點從上麵滑落。好在他已經抓住了雪魈大耳朵旁邊的一撮長毛,借力跳到雪魈的頭頂上。

上了雪魈的頭頂,並沒有看到傳說中的三根金毛,他驚異地發現,這畜生的頭頂與人類和猿類的都不一樣,並不是凸出來的,而是中間凹進去了一大塊。

這一發現令他激動不已,在考古過程中,他發現了許多遠古類人猿的頭顱化石,很多化石的頭頂凹陷,中間有一個圓洞。就是那個圓洞,難倒了不少國家的考古學者。他認為那是遠古類人猿沒有進化的一大特征,因為人類在出生後,頭頂的顱骨沒有愈合,有些嬰兒還能看到那地方像心髒一般的起伏跳動。盡管他的論點得到大多數學者的認可,可沒有得到有力的證明,顯得有些空泛。要是能夠拿到雪魈的頭顱,那將是最好的證明。

想到這裏,他不待頭頂的巨掌拍下,以手肘猛擊那凹陷的地方。一擊之下,隻聽得雪魈發出一聲慘號,將頭猛地一甩。他站立不穩,被甩了出去,落在十幾米遠的雪地上。

他以為雪魈會趁機對他實施報複性的進攻,落地後翻身而起站立在那裏,等待雪魈朝他撲上來時再做出最快的反應。在這高山雪地之上,要想逃的話,是怎麽都逃不過雪魈的。他已經找到了對付雪魈的辦法,自然不會害怕。

隻見那雪魈的雙臂抱著頭,彎著腰畏懼地看著他,一人一怪就這樣對視著。

董團長叫道:“苗教授,快逃,危險!”

不料苗君儒不但沒逃,反而往前走了幾步,隻見那雪魈發出幾聲哀嚎,轉過身拔腿就跑,瞬間便消失在了雪山之上。

雪魈雖然不見了,但那恐怖的聲音仍在山穀間久久回**著。董團長跑過去,拉著苗君儒的手說道:“苗教授,謝謝你救了大家!”

苗君儒長長籲了一口氣,這才感覺渾身乏力,腿腳都有些酥軟,他咬著牙沒有倒下。畢竟上了年紀,又是在空氣稀薄的高原之上,剛才在雪魈的身上那麽一折騰,所耗的力氣超過了極限,已經覺得後力不繼。

那些士兵發出歡呼聲,蜂擁過來將苗君儒抬了起來,一次又一次地拋起,每個人都慶幸自己能夠從雪山惡魔的手下逃生。這不是運氣,而是智慧與力量對決後的結果。

紮布垂著手走過來,恭敬地跪在苗君儒的麵前,用額頭去碰他的鞋麵。這是藏民最尊敬的禮節,在紮布的心裏,他不是人,而是一尊與活佛同樣的神了。

董團長帶人清理剩下來的人馬,騾馬跑了四匹,馬死了一匹,損失都不大。可是他手下的士兵死了11個,康禮夫手下的黑衣男子死了5個。屍首七零八落,丟得到處都是。好不容易收攏來,很多都缺胳膊少腿的,拚不成一具完整的屍體。

挖了兩個雪坑,一個坑埋士兵,一個坑埋康禮夫手下的人。

董團長站在士兵的墳前,哽咽著說道:“你們跟著我姓董的,沒過上幾天好日子,我對不起你們,放心吧!隻要我能活著回去,一定虧待不了你們的家人!”

其餘的士兵也是麵有淒色,一個個低著頭,眼裏含著淚。

還沒進入西藏,就死傷這麽多人,要真的遇上點什麽事情,就憑剩下的這點人,還能夠應付麽?

雪魈一般都是成雙成對的,另一個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如果繼續在這裏宿營,說不定所有人都會喪身在這裏。康禮夫和劉大古董商量了之後發了話:趁著黑夜繼續往前走!

一溜火把,沿著積雪覆蓋的山路蜿蜒向上,看上去頗為壯觀。想當年,那些走南方絲綢之路的商人,不也是這樣的麽?

在翻過一道陡峭的雪山崖時,兩匹騾馬摔下溝穀。

拐過了一道山嘴,眼前白茫茫一片,全是雪。雖然是晚上,但高原的雪山上有光線映照著,倒也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得到一些景色。走不了多遠,突然刮起了大風,那風越來越大,在耳邊“呼呼”的直響,吹得人站立不穩。狂風夾雜著豆大的冰雹,劈頭蓋腦地打過來。很多人趕緊用毛毯裹著頭,隻露出一雙眼睛。

那風太大,人的眼睛根本沒有辦法完全睜開。大家手上的火把早就被風吹熄了,彼此之間手牽著手,有的在前麵拉著騾馬的韁繩,有的在後麵扯著騾馬的尾巴,就這麽一步一步的,咬著牙往前挪。

每走一段路,董團長就梗起嗓子吼一聲:“大家看清腳下的路,注意點,跟上,跟上!”

苗君儒拉著一匹馬的韁繩,扯著一個士兵的手,一步三滑地走得很吃力。那風幾乎是對著人來的,直往衣服裏鑽,一直鑽到骨頭裏。穿著那麽厚的衣服,根本不管用,手和腳都有些凍麻木了。鼻孔邊上結了一層白霜,一抹全是冰渣子。

苗君儒心中暗罵道:這鬼天氣,怎麽說變就變了呢?

他在西藏呆過,對西藏的氣候還是了解的,尤其在雪山上,狂風、大雪、冰雹,那時很正常的事情。四月份還好,要是等到五六月份去,站在雪山腳下,望著那白皚皚的山頂,連話都不敢說,生怕一點聲音會引發雪崩。

連他都感覺呼吸有些困難,更別說其他人。他眯著眼睛朝前後看了看,見一個個都低著頭,緩慢地往前移。那些馬和騾子似乎也很懂事,跟在人的屁股後麵,頂著風往前走。

下到一處山穀,風立即小了許多,偶爾有幾顆小粒的冰雹落在身上,道路也寬了起來。

董團長仍在吼:“大家注意,跟上,跟上!”

苗君儒見康禮夫和劉大古董被幾個黑衣男子圍著,正走在隊伍的中間,林正雄前後照應著,一副很忙碌的樣子。

走在最前麵的紮布傳過話來:再往前走一段,就是拉古拉山口,過了山口,對麵就是雀兒山。

拉古拉山口又叫死人口,是這條通往西藏道路的必經之地,還屬於西康省管轄。自光緒24年以來,漢藏兩族軍隊多次在這裏激戰,死人堆積如山,白骨遍地,因而叫死人口。

往穀底走了一陣,積雪不見了,連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大家走著走著,居然出了一身汗。這山穀和山頂,真是兩重天!

火把重新點了起來,一個接著一個。苗君儒見劉大古董也舉著一根火把,就跟在康禮夫的身邊。六十多歲的老人,居然還有這麽好的體質,實在難得。

苗君儒的腳踢到一個圓圓的東西,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顆死人的頭顱,再往前走,見到死人的骸骨越來越多,估計離拉古拉山口沒多遠了。

紮布指著那邊大聲說道:“看,拉古拉山口!”

隱約可見右前方有兩座相鄰的山峰,中間有一道凹陷之處,看上去並不遠。往前走了約莫一個小時,終於來到。苗君儒朝前麵看了看,可模模糊糊的,根本無法看清。

山口下是一大片草地,興許是多年來被鮮血滋潤的緣故,那草長得特別旺盛,幾乎漫過了膝蓋。騾馬似乎餓極了,隻顧低頭吃草,怎麽拽都不走。

大家走了這麽久,早已經疲憊不堪。左邊穀底那黑乎乎的地方,都是原始森林。董團長跑到前麵,向康禮夫央求去森林的邊上休息,等明天再過拉古拉山口。因為雪魈隻在有雪的地方活動,所以在森林邊上不用擔心雪魈出現,況且有木材生火,大家的濕衣服也該烤一烤,否則風寒入骨,會出人命的。

康禮夫也累得夠嗆,巴不得找個地方歇息。

得到許可後,幾個士兵歡叫著朝穀底跑下去,在距離森林邊緣還有兩三百米時間,突然從林子裏響起一陣槍聲,衝在最前麵的兩個士兵頓時撲倒在地。

董團長大叫道:“不好,遭埋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