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色之鑽

自古以來,喜歡玩鳥的人不少,但是喜歡玩鷹的人卻不多。

相對其他鳥類的人說,鷹的玩趣不多,隻有鬥鷹和捕獵兩種。而且鷹相當不好伺候,要有專門的人看護,豢養的費用相對要大得多。

因而,玩鷹的大多是豪門貴族和武林俠客。

有人玩鷹自然就有人獵鷹,把鷹從山林中捕來賣給玩鷹的人。

獵鷹是一種極其危險的職業,在捕捉的過程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鷹啄瞎眼睛。再者,捕鷹的地方一般在人跡罕至的高山上,山道險峻,豺狼虎豹,毒蟲蛇咬,往往連命都會搭上。

但是獵到一隻好鷹,就能賣一個好價錢,足夠一家人生活一年半載的,所以有很多人不惜自己的性命,到深山老林中去獵鷹。

苗君儒有一次到川西牟尼芒起山考古的時候,經過甘孜的一個山穀,不小心摔傷了腿。恰好被一個從山裏來的彝族獵鷹客看到,將他背回到家裏養傷。

那是一個隻有兩三戶人家的小山村,獵鷹客的家就在村頭的山坡上。獵鷹客約莫四十多歲的樣子,帶著妻子和兩個孩子,日子過得很艱難,平常吃的都是紅苕和野菜煮的飯,很少看到一點葷腥。

在川西的莽莽大山中,很多山民都是靠紅苕和野菜度日的。但是山裏人自然有招待客人的辦法,那掛在鍋頭熏幹的野味,河裏的魚蝦,都是上等的好菜。

他在這戶人家的竹**躺了兩天,終於可以下地走了,待到腳傷完全好,那是一周以後的事情。他看到這戶人家用來照明的銅油燈,居然是漢代的古董。

和山民們朝夕相處的日子裏,他能夠深刻感受到他們的淳樸敦厚。

在離開的時候,他對那男人說,如果日子實在過不下去,可以拿著那盞油燈到重慶去換錢。他留下了兩塊大洋,還有一張寫著他名字和地址的紙條。

也就是在那一次,他會合上那些學生之後,卻被飛天鷂的人綁了去。

他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這個獵鷹客會來重慶找他,而且是在他剛下課後。

他看著這個須發濃密的男人,差點認不出來了。

這個男人拿出了一頁紙,還有那兩塊大洋,有些怯怯地說道:“苗教授,我找你來了!”

苗君儒看了那兩塊大洋,不知道說什麽才好,過了好一會才激動地說道:“大兄弟,走,先回我家去!”

在回住處的路上,那男人忸怩著說道:“苗教授,我沒有帶那盞油燈來,那東西留著還有用呢!”

苗君儒說道:“沒關係,你想要我怎麽幫你,盡管說!”

回到家剛坐下,那男人拿出一樣東西,說道:“苗教授,我帶來了這樣東西,不知道值不值錢。”

苗君儒望著男人手上的東西,頓時間眼睛瞪大了。那是一顆比雞蛋還大的紅色寶石,在光線的映射下,通體折射出一種奪目的紅光,整個房間都似乎被這種光線充滿了,看得人眼花繚亂。從那寶石表麵的折射光線判斷,他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那顆鬆讚幹布作為聘禮的紅色鑽石。這麽珍貴的東西,怎麽會落到一個貧窮的獵鷹客手裏?他驚道:“你這是從哪裏得來的?”

這個男人說道:“是一個人給我的,叫我拿來給你看!”

苗君儒的內心大驚,表麵上不動聲色,平靜地說道:“在你家住了那麽久,還不知你叫什麽呢!”

這個男人說道:“叫我達瓦吧!”

苗君儒說道:“達瓦,你是怎麽來到重慶的,是誰給了你這個珠子,他叫你來找我,是想我做什麽?”

他下子問了這麽多問題,達瓦似乎愣了一下,張了張口,沒有說話。

他泡了一杯茶,要達瓦先喝茶。反正有的是時間,慢慢說也無妨。

達瓦喝了幾口茶,低聲說道:“你認識飛天鷂,對不對?”

苗君儒覺得達瓦好像變了一個人,跟原來那個木訥而敦厚的達瓦相比,眼前的達瓦具有一種久曆江湖的老練與深藏不露,眼中的那份淳樸被陰險所代替。對方選擇在這時候來找他,又說出那樣的話。他覺得沒有必要再兜圈子了,正色問道:“你的老板是誰?”

達瓦並沒有回答苗君儒的問題,而是問道:“你什麽時候動身去找寶石之門?”

苗君儒也反問道:“你為什麽想知道,是誰叫你來問的?”

達瓦說道:“苗教授,我可是替人辦事,人家送給這個東西,就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苗君儒“哦”了一聲,說道:“你可以回答我剛才的問題了!”

達瓦笑了一下,說道:“其實那年你被飛天鷂他們綁了去,是我給他們通風報的信。也許你不知道,他們那幫山匪除了打家劫舍之外,最厲害的就是從地下挖財寶。當我知道你是考古學教授之後,就給他們送了信。那時候,他們剛剛挖了一座皇妃墓,出來不少東西,正想找人給那東西估個價。”

苗君儒冷笑道:“我住在你家的時候,看到過一些用來盜墓的工具,你對我說是撿來的!你們獵鷹是假,隻要是尋找深藏在大山裏的墳墓!你既是獵鷹客,也是一個盜墓賊,對不對?”

達瓦點了點頭:“可以這麽說!”他玩弄著手裏的紅色鑽石,接著說道:“我知道這個東西價值連城,不知道老板是怎麽弄到手的。他要我來找你的目的,是想和你合作!”

苗君儒問道:“怎麽個合作法?為什麽你老板不直接來找我?”

達瓦說道:“他不能直接和你見麵,所以派我來和你談,其實不要你做別的,隻要你沿途留下標記給我們就行了。如果你答應的話,這顆珠子就是你的。”

苗君儒微笑道:“你老板好大的手筆,這可是無價之寶呢!”

達瓦說道:“比起寶石之門內的東西,這顆珠子並不足一提。我也是藏民,小時候就聽過那個傳說。連我都不相信,傳說居然是真的。”

苗君儒心中想到:達瓦以前應該是馬長風的人,隻是擔當著線人的角色,沒有正式入夥,所以馬長風帶著手下的人投軍抗日時,達瓦仍幹著盜墓的營生,並很快接觸上了幫馬長風的大老板。當馬長風拿到絕世之鑰,並和那個大老板鬧翻時,那個大老板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那個大老板的勢力確實敵不過康禮夫,可這麽好的事情,誰願意錯過呢?所以,那個大老板想出了坐收漁翁之力的辦法,並不惜拿出那顆無價之寶,通過達瓦來找他,來作為交易的籌碼。

估計那個大老板也是一個消息靈通的人物,不然的話,也不會那麽快知道他與康禮夫之間的事情。

苗君儒想了一下,說道:“好吧,我答應你,不過我還有一個要求,回去跟你們老板說,找到寶石之門後,我要拿兩成!兩天後出發,到時候我會告訴你怎麽留下記號!”

達瓦把那血色鑽石放在桌子上,朝苗君儒鞠了一躬,然後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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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瓦離開後,苗君儒把那血色鑽石放到口袋裏,走出門外,見那兩個監視他的男人還在路邊遊**。

那兩個男人跟著他,一路來到禮德齋古董店,才閃進一條胡同中不見了。

劉大古董對苗君儒的突然到來顯得有些意外,忙把他請到裏麵的廂房。

剛一坐下,苗君儒就問道:“你兒子現在怎麽樣了?”

劉大古董焦急地說:“還沒有找到,我正急呢!怕那些人使壞,不敢報警呀!”

苗君儒說道:“報警也沒什麽用!重慶那些有幾個能真正破案的?”

劉大古董連連歎氣道:“唉,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呢!”

苗君儒從口袋中拿出那個血色鑽石,托在手上說道:“劉掌櫃,你幫忙看看,重慶有誰會有這東西?”

劉大古董接過血色鑽石,仔細看了一會兒,說道:“我聽說玉華軒的李老板得到一塊很大的血色鑽石,還請人看過呢,不知道是不是這東西!這東西價值連城的呀,怎麽到了你的手中?”

李老板的全名叫李德財,在古董界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僅在重慶就有三家分號,另外在上海北平廣州等大城市,也開設有分號,生意做得相當大。

苗君儒認識這個人,隻不過彼此的交道打得比較少。他問道:“李老板平時是不是還有一些珍稀古董出手?”

劉大古董點頭道:“是有這麽回事,有兩次還請我看過,都是好貨呢?不知道是從哪裏弄來的!”

苗君儒說道:“我想去拜訪一下他!”

劉大古董說道:“找他做什麽?李老板這人的生意做得很大,但是脾氣也怪,就像我老板康先生一樣,不容易見到的!”

苗君儒說道:“不容易見也要見。劉掌櫃,告辭了!”

他離開禮德齋的時候,見內堂廊簷下有兩個婦人,一臉愁容地坐在哪裏說著話,櫃上的兩個夥計正在招呼客人。劉大古董一直送他出店門口。站在台階上,他接著問道:“劉掌櫃,你打算怎麽樣找回你的兒子?”

劉大古董用袖子擦了一把老淚,哽咽著說道:“我能有什麽辦法,聽天由命吧?”

苗君儒低聲道:“我有辦法!”

劉大古董的眼睛頓時一亮,低聲說道:“請指教!”

苗君儒湊到劉大古董的耳邊,低聲道:“你可以花些錢,雇一些道上的兄弟,等他們離開重慶後,在路上下手把東西搶過來,怎麽樣?”

劉大古董的臉色大變,連聲道:“使不得,使不得!要是讓康先生知道了,還不把我全家滅了口呀!”

苗君儒嗬嗬地笑了兩聲,說道:“你家三代單傳,要是絕後的話,還不是等於滅了全家呀?”

說完,他朝劉大古董拱了拱手,向別處走去。

玉華軒與禮德齋同在一條街上,相隔並不遠。苗君儒走進去的時候,看到一個六十多歲,身段不高,唇上有兩縷鼠須的老頭子,正坐在一張紅木太師椅上吸水煙。這老頭姓王,據說是李德財的遠親,負責櫃上的生意。

王掌櫃一看到苗君儒,忙放下水煙壺起身迎了過來,眯起一對老鼠眼,說道:“苗教授,稀客呀,稀客!來來來,請坐,請坐!”

苗君儒並沒有坐,而是說道:“王掌櫃,我有事想見一下李老板!”

王掌櫃的眼珠子一轉,說道:“實在對不起,我們李老板不在重慶,他去上海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苗教授有什麽事情,可以先對我說,等李老板回來後,我讓人去請你過來!”

苗君儒坐了下來,說道:“我早就聽說李老板得到了一顆價值連城的血色鑽石,想來看一看。另外,我受人之托,隻要李老板肯出讓,什麽價錢盡管開口!”

王掌櫃也是場麵上的人,知道憑苗君儒在考古界的威望,經常被有權有勢的大人物請去看貨,與高層人物有著一定的關係。就在去年,還陪著中統局的一個頭麵人物,到店子裏買走了一個小商鼎。他嘿嘿地笑了一下,說道:“苗教授,你別開玩笑了,我都沒有聽說李老板有一顆價值連城的血色鑽石,你是怎麽知道的?”

苗君儒笑道:“世界上沒有不露風的牆,人家既然托我來找李老板,自然有人家的道理。既然李老板不在,那我就告辭了!”

王掌櫃忙拉住苗君儒說道:“苗教授,請到裏麵看茶!不瞞你說,李老板沒有去上海,在重慶呢,隻不過不容易見到他呀!”

苗君儒問道:“他在哪裏?”

王掌櫃低聲說道:“李老板有個愛好,喜歡鬥鷹,這時候恐怕陪著別人鬥鷹呢!具體在哪裏,我也不太清楚,要不等他晚上回來,我再告訴他?”

一個喜歡鬥鷹的人肯定會買鷹,看來達瓦這個獵鷹客,與李德財的關係不同一般。苗君儒初步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向王掌櫃告辭。剛走出店外,就見一輛雪弗萊小轎車駛到店門口停住,從裏麵走出了兩個健壯的男人,其中一個男人的右手上綁著皮套,上麵站著一隻威風凜凜的山鷹。接著從車裏走出來一個人,正是他所認識的李德財。

苗君儒朝李德財拱手道:“李老板,雅興不淺呀!”

李德財微笑著回了一禮,說道:“讓苗教授見笑了,我哪有什麽雅興,陪別人瞎玩罷了!苗教授,是不是又看上了我們店裏的什麽好貨?”

苗君儒說道:“李老板店裏的好貨多著呢,不過我那朋友的眼睛特別刁,指明想要一樣東西!”

王掌櫃從店裏出來,陪著李德財和苗君儒進了內堂,命下人上茶。李德財坐下後,說道:“不知你那位朋友想要什麽東西?隻要我有的,盡管開口!”

苗君儒直言道:“一顆比雞蛋大的紅色鑽石。當年鬆讚幹布送給唐太宗,用來作為聘禮的!”

李德財的臉色微微一變,問道:“你聽誰說我有那東西?我店裏倒有幾顆紅寶石,隻是沒有你說的那麽大。”

苗君儒說道:“前幾天,有幾個古董界的老人突然暴斃,李老板難道沒有一點想法嗎?”

李德財點了一支煙,說道:“年紀大了,死是在所難免的,他們死了,我能有什麽想法?苗教授,我覺得你今天說話好像有別的意思,想說什麽,請直接說出來吧?”

苗君儒起身道:“既然李老板說沒有那東西,我就不打擾了!”

他走出了玉華軒,忍不住回身望時,見王掌櫃站在店門口,正微笑地看著他。那笑容裏,似乎隱藏著一抹得意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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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瓦死了。

警察找到了苗君儒,因為達瓦的屍體上有那張他留下的紙條。

苗君儒跟著幾個警察來到嘉陵江邊,見一具屍體就躺在江邊的草叢中,他一眼認出死者就是找過他的藏族獵鷹客達瓦。

一個隊長模樣的人對苗君儒說,初步判定死者是在別的地方被殺後,丟到這裏來的。致命的傷口在頭部,一槍斃命。死者的右手緊抓著幾根黑色的羽毛,好像是臨死前特意留下的。

望著達瓦頭部的傷口,苗君儒想起了那晚同樣一槍斃命的蒙力巴來。凶手定是一個職業槍手,殺人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滅口。

那個隊長告訴苗君儒,從槍口處的火藥痕跡看,凶手是近距離開的槍,肯定是死者信任的人。

在達瓦的屍體旁站了一會之後,苗君儒告訴那個隊長,死者是獵鷹客,手裏抓著的那幾根羽毛是鷹毛,也許能從重慶玩鷹的人中找到一些線索。

從江邊回來,苗君儒想再去雲頂寺一趟。蒙力巴在那個秘洞裏生活了兩年多,或許在石壁上留下一點什麽痕跡。可當他來到雲頂寺時,得知法敬大法師在今晨圓寂了。

就像那幾個暴斃的古董界老人一樣,看似了無痕跡,一切都顯得那麽的自然,但卻瞞不過明眼的人。

苗君儒順著那晚走過的路,來到那處秘洞的旁邊,推開那秘洞的門,走了進去。

秘洞內充滿一種刺鼻的臭味,並不很大,高約兩米,長寬約三到四米。他點燃打火機,看到正對麵岩壁下有一張木床,木**堆著一床破棉絮,木床的旁邊有一張用石塊和石板搭成的小桌子。他走過去,提起小桌子上那個用來盛水的罐子,往外倒了倒,從罐口倒出了幾滴水,落在石桌上。

石桌上上還有一盞油燈,油燈裏有些殘油。他用打火機點燃了油燈,秘洞內頓時亮堂起來。秘洞的四壁都有人工開鑿的痕跡,想必是過去寺院裏的僧人開鑿出來,給大師們閉關修煉用的。靠門那邊的角落裏有一凹坑,裏麵填滿了穢物,臭味正是那些穢物發出來的。

床頭那邊的石壁上,有一塊新的鑿痕。他走過去仔細一看,見牆麵已經被人鑿平。但是在床腳邊的洞壁上,他發現了幾個刻在石壁上的藏文,從痕跡上看,也是剛刻上去沒有多久的。藏文的意思是:他才是雪山之神,是真正的獵鷹客。

這句話中的意思很明白,所指的人除了李德財外,不可能是別人。

他在秘洞內又查找了一番,卻沒有找到第二處字跡。蒙力巴在這個秘洞裏住了兩年多,難道是在近日聽到高原號角之後,才想起要留些什麽嗎?

如果那幾個字是蒙力巴留下的,那麽,他留下這幾個字的目的,又是什麽呢?在那處被鑿平的石壁上,他又留下了什麽?是什麽人進來鑿平的呢?

苗君儒的眼睛定在石壁上那“真正的獵鷹客”幾個藏文上,似乎發現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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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下午,康禮夫派人來通知苗君儒,一切都安排好,隻等明天出發。一連三天在朝天門碼頭上做慈善,花了他近20萬大洋。他並不心疼,因為這近20萬大洋,不但給他博得了一個好名聲,也給他叔叔在政治上加了一個很大的籌碼,更加深得蔣總裁的器重。

苗君儒以為康禮夫會在次日早上出發,哪知道半夜時分,幾個黑衣男人敲開了他的門,說康禮夫要連夜出發。他也沒說什麽,收拾好出外考古用的一些工具,裝在一個大帆布包裏,跟著那幾個人出了門。出門前,他低聲對兒子苗永建說了幾句話。

那個拿血色鑽石要和他合作的人,一旦得知他已經出發後,絕對會來找他的兒子,他對兒子說的那幾句話,就是留給那個人的。

一行人驅車來到江邊,上了一艘快艇。康禮夫果真有勢力,能夠動用海軍的艦船。快艇上那些大包小包的,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幾個人一上船,快艇立即啟動,快速往上遊駛去。

進了駕駛艙,見康禮夫正眯著眼睛,躺在一張簡易的行軍**,旁邊站著幾個勁裝大漢,還有一個穿西裝的男子。苗君儒沒有見過那男子,忍不住多望了兩眼,隻見這男子的眉宇間流露出一股英氣,自有一種逼人的氣勢。外麵的船沿上,則還站著十幾個人。

一見苗君儒走進來了,康禮夫忙欠起身,示意他在旁邊坐下,隨口說道:“苗教授,實在對不起,要你半夜就動身。你也知道,這幾天重慶很不平靜,死了不少人。你呢,也不閑著,跑進跑出的不嫌累!”

苗君儒知道他的每一個舉動都被康禮夫的人跟蹤著,看來這兩天發生的那些事,康禮夫都一清二楚。

他問道:“康先生,西藏那麽大,我們要去哪裏尋找寶石之門呢?”

康禮夫有些高深莫測地說道:“絕世之鑰既然是從神殿裏出來的,我想寶石之門應該就在距離神殿不遠的地方。你苗教授不是差點闖到那個山穀中,才被那裏的人抓起來的麽?”

苗君儒微微一笑,也沒說話。關於他在西藏那邊的奇遇,他極少對人說起,也不知道康禮夫是怎麽知道的。

康禮夫指著身邊的男子,說道:“我來介紹一下,他叫林正雄,原國軍第60軍184師特務連的連長,參加過台兒莊大捷,前陣子出了點事,本來是要吃槍子的,是我向曾師長求了情保住了性命,現在跟了我!”

苗君儒和林正雄握了一下手,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苗君儒,北大考古學教授!”

林正雄微微一笑:“我早就聽康先生說到你,幸會,幸會!”

康禮夫微笑著說道:“你們倆現在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了你們,我不怕找不到寶石之門。天外橫財誰都想得到,有人還想坐收漁翁之利,他們把我康禮夫當成什麽人了?我要是再等兩天,說不定會發生什麽事呢!站在明處的人好對付,頭疼的是那些躲在暗處的人。不過沒關係,我喜歡刺激。就好像我與玉華軒的李老板鬥鷹一樣,不鬥到最後,誰都不知道輸贏。”

苗君儒微微一驚,問道:“你也喜歡玩鷹?”

康禮夫笑道:“當然,鷹是鳥中之王。我喜歡鷹的那種霸氣,靜若磐石,動若閃電,俯視天下,目空一切。”

苗君儒問道:“你前天和李老板鬥鷹了?”

康禮夫得意地笑了笑:“他輸了10萬大洋給我!你們不是見過麵嗎?”

苗君儒說道:“有人送我一件價值連城的禮物,我懷疑送禮物的人是他,可是他不承認!”

康禮夫笑道:“不會白白有人送你一件那麽貴重的東西,那個人一定有事求你!”

苗君儒說道:“是的,那個人要我沿途留下標記,我答應了!”

他以為康禮夫會很生氣,不料康禮夫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我隻要你幫我找到寶石之門,沿途留不留標記,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苗君儒說道:“假如我們真的找到寶石之門,你不怕別人在你的背後開槍?”

康禮夫哈哈笑道:“當然怕,你認為我會給那個人在背後開槍的機會嗎?那你也把我康禮夫想象得太簡單了!”

兩人又聊了一陣,夜已經深了。苗君儒斜靠在一邊,聽著快艇那轟隆隆的機器聲和外麵那嘩嘩的水流聲,迷迷糊糊地睡去。

當他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他走出駕駛艙,站在船沿上,見快艇飛速向上流疾駛,兩岸的高山向後麵退去。林正雄站在船尾,一副很悠閑的樣子,但是眼神中卻充滿了警覺。

有幾處是水流湍急的江灘,若是木船的話,非得請人拉纖,折騰個半天不可,可快艇轟鳴著就衝上去了。

康禮夫從艙內走出來,站到苗君儒的身邊,說道:“中午之前應該就可以到雅安,我們從那裏上岸!”

從重慶坐船到雅安,通常需要三到四天,想不到乘坐快艇,這麽短的時間就要到了。

康禮夫把手放在背後,仰頭看著那些高入雲端的山巒,說道:“兩岸青山相對出,輕舟已過萬重山。我覺得這兩句詩寫得相當不錯,正迎合此情此景!苗教授,你打算給那個人留一個什麽樣的標記呢?是沿途的屍體,還是每隔一段路丟下一塊黃金?”

江麵上的風很大,苗君儒聽得不是很清楚,他張了張口,並沒有發出聲音,卻見康禮夫點了一下頭,往艙內進去了。

苗君儒仍站在船邊看著岸上的風景,突然聽到一陣由遠而近的“嗡嗡”聲。在重慶生活了好幾年,經常能聽到防空警報聲和這種飛機特有的聲音,他抬頭望去,果見天空中出現兩架飛機。

從1937年以來,日軍的飛機就在長江上肆虐,專找軍艦下手,也炸貨輪和漁船。江麵上經常見到炸碎的船板和浮屍,順江飄下。

國民政府實在忍無可忍,便打了一場武漢大空戰,可惜由於中日雙方空軍的勢力相差太懸殊,中國空軍輸得很慘烈。自那以後,空中隻見日本飛機,極少見到中國飛機了。抗戰最艱難的時候,大後方的軍事給養,全靠美國人陳納德組織的飛虎隊,通過喜馬拉雅山的駝峰航線,苦苦維持著。

那兩架飛機發現了江麵上飛駛的快艇,嗚咽著直撲下來。苗君儒看清了飛機上的紅太陽標記,果然是日軍的飛機,是兩架戰鬥機。

林正雄衝進艙內,提了一挺輕機槍出來,站在駕駛艙門前朝那兩架飛機射擊。其他人見狀,忙拔出身上的盒子槍,胡亂朝空中開火。

康禮夫在兩個勁裝大漢的保護下,躲入了快艇的底艙。有艙麵上的鋼板擋著,總比站在船上挨射的好。

“噠噠……”飛機開火了,子彈射入水中,激起幾尺高的水花。快艇上的人驚慌起來,有兩個性急的人,已經搶過救生圈套在身上,跳下水去了。

艦船上一般都有防空機關槍,大型艦船上還有專門防空的機關炮。記得昨天半夜上船的時候,隻見幾個駕駛員模樣的人,並未見到穿軍裝的士兵。這艘快艇上的防空機關槍,興許是被臨時撤掉了。

那兩架飛機似乎並未全力進攻,隻試探性地開了火,在快艇的上方盤旋了一陣,就飛走了。

這倒顯得有些奇怪,日軍的飛機一見到中國艦船,向來都是不顧一切地攻擊的,今天怎麽輕易放過了?

這隻是一艘快艇,比不得那些大型軍艦,不需要轟炸機來對付的,單靠兩架飛機上的機關炮,就可將快艇擊沉。

快艇仍繼續向上疾駛著,那兩個人跳到江裏的人,已經不知道被衝到什麽地方去了。有救生圈套在身上,可保不被淹死。

康禮夫從底艙出來,看了一眼船舷上的人,一聲不吭地進駕駛艙去了。

快艇的速度明顯快了許多,沒一會兒,空中再次傳來飛機的“嗡嗡”聲,林正雄的臉色一變,命人在艇兩邊各架起一挺機關槍,又從艙內拖出幾床棉被,澆上柴油。

還是那兩架日軍飛機,不知怎麽轉了一個圈後又回來了。林正雄忙叫人點燃那幾床棉被,濃煙滾滾而起,可以阻礙日軍飛機的視線。

做完這一切,兩架飛機已經對著快艇直衝下來了。子彈如雨般的射在快艇上,有幾個黑衣男人被擊中,來不及發出慘叫,便翻入了江中,屍體瞬間被江水吞沒。

快艇兩邊的機關槍叫了起來,但絲毫不能減緩飛機的攻勢。林正雄跳到駕駛艙的頂上,一邊叫罵著,一邊端著機槍朝空中猛射。不虧是參加過台兒莊大捷的,看他那氣勢,與一個正在抗日戰場上浴血奮戰的軍人沒什麽兩樣。

康禮夫在兩個勁裝大漢的保護下重新躲入了底艙,苗君儒望著那合上的底艙蓋,投過去冷冷一笑。這些豪門權貴們,整日隻知紙醉金迷,勾心鬥角,對待國民百姓心如蛇蠍。在戰場上,卻如同喪家之犬,隻剩下夾著尾巴逃命的份。

江麵上彌漫的煙霧,多少起到了一點作用。那兩架飛機輪番進攻,但卻失去了準頭。盡管如此,快艇的艇身仍然多處被擊中,機艙內部冒起了濃煙,速度也慢了下來。

康禮夫有些狼狽地鑽出來,很快躲進了駕駛艙。

艇右的那挺機槍停止了射擊,苗君儒看到那兩個黑衣男子已經倒在艇邊,鮮血從身下滲出來,流入江中。他撲了過去,抓起那挺輕機槍扣動了扳機,不料槍膛內傳來“哢嗒”一聲,原來槍裏麵已經沒有了子彈。就在這時,一架飛機已經斜著撲下來,眼看著那飛機越來越近,他似乎看到飛機上那日本人獰笑的眼神。

他暗叫一聲:完了!提著槍站在船舷,閉上眼睛等待機關槍子彈射入身體的痛苦。

“噠噠噠……”輕機槍的槍聲中,他感覺一陣風刮過頭頂。睜開眼睛一看,見那架飛機滑過他的頭頂,一頭栽入江中。

“哇!打中了!”快艇上的人朝林正雄揮臂高呼起來。

林正雄高叫道:“大家注意,鬼子的飛機又下來!”

另一架飛機呼嘯著衝了下來,子彈射中快艇,激起一串串的火星,轉眼間,又有幾個人倒在血泊中。

快艇突然停了下來,被江水卷著在江麵上滴溜溜的轉。機艙內的濃煙越來越大,明顯看到火光冒出來。

一個男人打開機艙蓋從裏麵跑了出來,叫道:“快跳水,這艘船要爆炸了!”

聽他這麽叫,快艇上的人慌張起來,有幾個人來不及去拿救生圈,就已經跳入了江中。

林正雄從駕駛艙頂上跳下來,吼道:“慌什麽?各人拿好自己的東西,套上救生圈……”

康禮夫從駕駛艙內走出來,朝天上的飛機看了看,大聲喊道:“林隊長,再把它打下來,日本人也太……”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被兩個勁裝大漢強行套上救生圈,一齊跳入江中。

苗君儒丟掉機關槍,衝進艙內拿過大帆布包,順手拿了一個救生圈套在身上,走出來的時候,見林正雄朝飛機射完一梭子彈,丟掉機槍後,一個縱身躍入水中。

快艇上所有活著的人都已經落水了,苗君儒看了看那仍在空中盤旋的飛機,扶緊遊泳圈,跳入水中。

沒一會兒,江麵上傳來一聲巨響,那快艇在火光中斷成兩截,很快沉入江中。

在他們的頭頂,那日軍飛機並未再掃射,而是盤旋幾周後離開了。

幾個人在水中撲騰了一陣子,好歹遊到了岸邊。苗君儒仰麵躺在岸邊的沙灘上,望著飛機消失的方向,心中升起疑團。日軍的飛機怎麽不向落水的人繼續掃射,而是觀察一陣之後離開了,莫非故意留他們幾個人性命?

遭此一劫,康禮夫的身邊隻剩下四五個人了,林正雄要那幾個人在江邊生火烤衣服,自己卻陪著康禮夫朝苗君儒走了過去,大聲道:“苗教授,在江中遊泳的感覺怎麽樣?”

苗君儒起身笑道:“還好,就是水有點冷!”

康禮夫來到苗君儒的麵前,說道:“苗教授,我覺得這兩架日本人的飛機,好像就是衝著我們來的。”

苗君儒嗬嗬一笑,說道:“你也看出來了?日本人好像還放了我們一馬,故意讓我們幾個人活著。沒想到,連日本人都摻和進來了!”

林正雄問道:“康先生,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說怎麽辦?”

康禮夫高深莫測地說道:“大家先把衣服弄幹,我自有辦法!”他朝四周望了望,接著說道:“這麽玩就更刺激了!”

苗君儒說道:“康先生,想不到你這麽有興致!”

“那當然,我就喜歡刺激!”康禮夫望著江麵,有些惋惜地說:“隻可惜了我那四十箱阿司匹林呀!”

眼下仍是抗戰最艱苦的時期,前線戰士缺醫少藥地與日軍苦戰,有時候,一支阿司匹林可以救活一個人命。在後方,據說黑市上一盒阿司匹林可以換一根金條,很多時候還有錢沒地方買。

重慶市最大的藥房,平日若有一兩盒出售,就已經相當不錯了,那還是老板有關係,托人弄來的。四十箱阿司匹林,若用在抗日戰場上,可以起多大的作用呀!

不知道康禮夫帶這四十箱阿司匹林,是送到什麽地方去的。苗君儒沒有問,而是跟著他們來到火堆旁邊,將身上衣服衣服脫下來烘烤!

待衣服烤幹,吃過一點從船上帶下來的東西,已經是午後了。江麵上不時有船上下,那都是漁船和貨輪。

康禮夫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並不急著要離開。

傍晚時分,又一艘快艇從下遊飛速上來。康禮夫這才起身,慢慢走到江邊,當苗君儒跟著大家走過去,看清船頭上那個人的樣子時,頓時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