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千年古村的秘密

座落在群山環繞之中的考水村,是何年何月建村的,已無從稽考。但據村內老人說,三國的時候,村裏出了一個胡姓武夫,跟著周瑜打天下,火燒赤壁的時候立下戰功,官封右將軍。周瑜死後,魯肅掌權,開始排除異己,大肆打擊原來周瑜寵愛的將領。胡將軍不想弄個抄家滅族的下場,隻得激流勇退告老還鄉,吳主孫權念其對吳國有功,特加封其為明德候,食俸五千石,胡將軍堅持不受,吳主感其德,賜其為明德公,並在村口立下三道牌坊以彰其功績。吳國滅亡後,魏軍毀掉村口牌坊,盡屠該村,隻留下兩個潘姓的小兒。

從三國到唐末,這數百年時間裏,考水村一直人丁凋零,再也沒有出過什麽像胡將軍那樣的人物。樸實而勤勞的村民,守著那幾畝薄田,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老生活模式,直到有那麽一天,一個逃難的男人帶著一個孩子來到這裏。

那個男人就是考水族譜上的胡三公,而那個小孩,自然就是考水胡姓人的始祖明經公胡昌翼。

自胡昌翼來後,考水村的胡姓人口逐漸繁衍,之後便成了村內的大姓,而考水村,也以胡姓為主。

當年明經公胡昌翼死後,其墳墓為八卦形狀,並暗藏玄機。胡姓族人的每一任族長,在通過族裏的儀式正式成為族長後,就會被老族長叫到祠堂的一間小屋子裏。

沒有人知道他們兩個在裏麵做什麽。

那間小屋子的門平常都是關著的,充滿了神秘和神聖的色彩,有族人帶著疑問和稀奇偷偷進去過,可當他們走出來時,隻有一臉的失望。屋子裏除了一張古老的太師椅外,並沒有別的東西,連喝水的杯子都沒有。

小屋子裏的秘密,也隻有曆代族長才知道。

胡德謙是族長,他當然知道。所以他得知日本人進攻婺源的消息後,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想起上任族長告訴他的秘密,便連忙找了幾個胡姓的後生,要他們村子後麵的瑪瑙峰上,看著那塊虎形石。如果虎眼流血,村子便有大禍降臨。

聽了那後生的話之後,胡德謙的臉色頓時變了。近千年來,考水村的每一任族長都嚴守著那個秘密,每當有大事降臨,都會派人上山去看那塊虎形石。

這上千年來的風風雨雨,無論是朝代更替,還是外夷入侵,而或是匪患橫行,瑪瑙峰上的那塊虎形石,也都很平靜,並沒有半點異象。可是現在,卻驗證了祖宗流傳下來的那四句話。

其實那四句話隻有十六個字,是那個當年替明經公胡昌翼看風水的堪輿先生何令通留下的。

當年胡昌翼從義父胡清那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盡管發誓永不出仕,隻安心在考水村開館教書,可他畢竟是大唐皇室後裔,那顆時刻想複興李唐江山的雄心,令他一生激憤不已。無奈時過境遷,大宋朝廷基業穩固,複興李唐江山無疑癡心妄想。可他不甘心就這樣默默無聞地死去,他沒有完成的複國大業,也許他的子孫可以完成。

晚年的時候,他不顧大兒子胡延政的勸阻,不遠千裏去了一趟河北隆慶(今邢台市隆堯縣),找到了大唐開國皇帝李淵第四代祖宣皇帝李熙的“建初陵”,還有第三代祖光皇帝李天賜的“啟運陵”。他跪在祖宗的墳前,望著那枯草中的殘垣斷壁,還有那一具具破殘的陵墓石刻,他痛哭失聲,久久不起。

他心中那份悲哀與激憤,有誰能夠理解?

最終,他回到了現實之中,站裏颯颯西風之中,眺望著陵墓後方那巍峨起伏的堯山,還有前麵的那條河,依山麵水,視野開闊,氣勢磅礴,不虧是大唐祖陵。

在當地逗留的那段時間裏,他聽到當地小孩唱的一首童謠:堯山堯山,順應大唐,兩兩相對,事不過三。

這首童謠在當地傳唱了幾百年,大唐立國之前就有了。從唐高祖李淵到昭宣帝被朱溫所殺為止,大唐江山共出了22個皇帝,正是兩兩之數,前後曆290年,沒有超過300年。冥冥之中天數已定,非人力所能為。

回到考水後,胡昌翼一病不起,他深知自己來日無多。在河北隆慶的那段時間裏,他想了很多,既然祖陵能夠庇佑大唐22個皇帝,他為什麽不能庇佑他的子孫,有朝一日恢複李唐江山呢?

胡昌翼平素喜交縣內文人隱士,尤其與住在江灣靈山(今婺源縣江灣鎮)的何令通交往深厚。何令通曾是南唐國師,因得罪南唐皇帝遭貶,於是來到婺源隱居。他精通周易八卦,畢生研究風水堪輿之術,所著之《鐵彈子》、《靈城精義》等風水堪輿書,為後代風水師所推崇。

兩人平日見麵,除飲茶喝酒外,大多談論一些風水地理方麵的話題。何令通對婺源地理山貌了如指掌,說婺源群山環繞,可成龍脈,隻可惜山勢太雄,地勢太薄,隻可成形而不可成氣,若想成氣,必定離宗。換句話說,依婺源本地的風水,難出大人物,但婺源有龍蛋之形,若要想出大人物,其子孫必須遷出,在外地生活繁衍。

胡昌翼的大兒子胡延政在安徽那邊做官,並在那裏安家定居,正應了何令通說的離宗之意。他叫小兒子胡延臻請來了何令通,說有要事相告。在病榻前,他向何令通說出了自己的身世,並拿出了昭宗皇帝寫的血詔書和傳國玉璽。

這一下,連何令通都驚呆了,他想不到交往多年的好友既然是李唐昭宗皇帝的皇子。在這種時候把他叫來,並告訴了他這麽大的秘密,一定是有事要他幫忙。他看著擺在麵前的血詔書和傳國玉璽,說道:“胡公所托,弟安敢不盡力為之,天大之事,但說無妨!”

聽了這話,胡昌翼那失去血色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潮紅,他強撐著一口氣說道:“……天數如此……昌翼枉為李姓皇子……痛惜無力複國……與公交往甚久……深知公乃奇士……昌翼不敢忘祖……然義父之養育之恩無以為報……後世子孫皆為胡姓……隻……隻……公所言龍脈……龍脈……可保昌翼子孫……否……”

他臉上的紅潮已漸漸退去,氣若遊絲,嘴巴微微張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但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滿含著不屈與期望。

何令通知道胡昌翼最後那些話中的意思,沉聲道:“胡公之意弟已悉之,此村有一鳳形之地,後靠龍形脈象之山,加之此村風水甚佳,又有文峰相應,後世當出文人。”他見胡昌翼的眼睛仍倔強地睜開著,便接著說道:“弟當以玄天八卦之術,護佑胡公陰靈以庇子孫,當如何?”

不料胡昌翼的眼睛乃不閉上,何令通繼續說道:“胡姓子孫李唐脈,胡公若想複國,弟定當盡力,但千年之內難有定數……”

說到這裏,胡昌翼的眼睛慢慢閉上了。

辦完胡昌翼的後事,何令通對胡延臻交代了一番:時下大宋皇帝對前朝皇室族人趕盡殺絕,無非是恐其東山再起,禍及大宋根基。胡公生前已經立下誓言,後世子孫永不改姓,這是件好事,可避過大宋朝廷之耳目,保族人安危,更可保住血詔書和傳國玉璽。但胡公之意,要讓後世子孫知道自己的祖宗淵源,這並不難,可在祖訓中予以口代代相傳,切不可寫於族譜之上,以免遭來橫禍。

何令通臨走的時候,留下了內藏玄機的十六個字:虎目流血、 爾玉龍生、田上草長、甲子出川。

自這以後,考水村胡氏子孫一直嚴守著祖宗的秘密,不敢把自己是大唐皇室遺脈的身份告訴外人。至於那十六個字,也隻有族長才知道。

新族長繼任之時進入那間小屋子,除了知道這十六個字外,還有一件事,那就是昭宗皇帝寫的血詔書和傳國玉璽的下落,那是證明胡氏子孫是大唐皇族後裔的有力證據。

明朝萬曆年間,一任族長陪著風水先生爬上村後的瑪瑙峰,想替自己尋找一個風水寶穴,結果發現了峰頂的一塊岩石,像極了一隻俯臥在樹叢中的老虎,尤其那雙虎眼更是傳神。他用手摸著虎頭,想起上任族長告訴他的那十六個字,其中虎眼那兩個字,莫非指的就是這隻老虎?

風水先生拿出羅盤,前後看了看,驚道:“難怪你們村裏出了那麽多進士與舉人,你看這裏有虎形石鎮山,前麵文峰佇立,環村溪水就如一條青龍,背山麵河抱水,青龍白虎,形成虎踞龍盤之勢,加上你祖宗所葬的鳳形山,是上好的‘四神寶地’,必出聖人!”

虎形石下不宜葬人,以免人入虎口之嫌,給後代子孫帶來無妄之災。那任族長死後,選在別處葬了。但從那以後,接替的族長都會從老族長那裏得到一句話:遇有大事必觀山上虎形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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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34年3月12日黎明時分。

婺源考水村胡氏宗祠。

胡德謙聽了那後生的話之後,再次問道:“你真的看到了!”

那後生舉起右手,手上滿是血跡,他哭道:“我們三個人在那裏看守著虎形石,半夜的時候聽到嶺腳那邊傳來打槍的聲音,我們以為下麵出了什麽事,可也不敢下去看,我們守在那裏……後來……後來出現了幾個人……他們殺了他們……那血……那血就……”

這後生的話說得結結巴巴的,顯然被嚇糊塗了,說到後麵,居然一下子暈了過去。

胡德謙要人馬上把這後生抬走,對胡福源說道:“你馬上帶幾個人上山去看看!”

胡福源點了點頭,背上槍,叫上好朋友胡福旺,另外再叫上幾個人,轉身走了。

胡宣林說道:“德謙,你是一族之長,全村老少可都看著你呢,都什麽時候了,族裏曆代族長之間,到底有什麽秘密?我們幾個老不死的,都想知道你為什麽那麽做?”

另幾個老人也齊聲附和。胡德謙看了看大家,緩緩地把那十六個字說了出來,接著說道:“這十六個字到底有什麽玄機,我也不知道,不過裏麵虎目流血這四個字,相信大家都知道什麽意思了!”

胡宣林說道:“這虎目流血之後,會發生什麽事呢?”

胡德謙大聲道:“這上千年來,虎目從來沒有流過血,為什麽偏偏在日本人進攻婺源的時候,我懷疑不是什麽好事,還是有點準備的好!”

胡宣林把胡德謙拉到一邊,低聲說道:“我看等天亮後,把上下幾個村的年輕人集中起來,保住我祖宗的八卦墳要緊!”

胡德謙低聲說道:“叔公,我自有分寸!”

胡宣林接著說道:“也許日本人是衝著我們祖宗的那些東西來的,要不我們把東西另外找地方藏起來,你看怎麽樣?”

胡德謙微微一愣,低聲說道:“叔公,你……”

族內的那些秘密歲雖由族長代代相傳,外人不得而知,可當上一任族長要將秘密傳給下一任族長,而下一任族長卻不是自己的至親骨肉時,難免會滋生異心。胡宣林的祖上,在清朝嘉慶年間當過一任族長,雖然將秘密告訴了下一任族長,卻也將血詔書和傳國玉璽的秘密告訴了自己的兒子。於是,胡宣林這一支胡姓中的每一代,總有一個人知道血詔書和傳國玉璽的秘密。

胡宣林低聲說道:“德謙呀,你看我這一房人,從嘉慶年間開始就一直人丁不旺,更別說出過什麽人了。我也知是祖宗怪罪,沒辦法,誰叫我的祖上有違祖德呢?你放心,那秘密就到我這一輩為止,我會帶入棺材的。今天若不是情勢緊急,我也不會說出來!”

胡德謙低聲說道:“叔公,當年那風水先生建八卦墳的時候,就把東西藏了!至於藏在哪裏,誰都不知道。我也想過那些東西可能在八卦墳內,你總不能讓我自己去挖祖墳吧?”

胡宣林低聲說道:“祖墳是千萬不能挖的。我聽說當年那風水先生不是在宗譜上寫下一首詩,還留下一張紙,是事關那些東西下落的。”

胡德謙微微一笑,低聲說道:“叔公,你既然知道有那些東西,不可能不知道那首詩吧?”

胡宣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原先我祖上也想知道那些東西的下落,還抄了下來,找了好幾個風水先生看,可人家都說看不懂。那頁紙傳到我這一代,字跡早就看不清了,再說就是能夠看清,也認不得那上麵的字呀!還有那首詩,夾七夾八的,誰看得懂?”

胡德謙低聲說道:“叔公,我早就找人看過那張紙,可沒有人認得那上麵的字!我聽說北大有一個考古學教授很厲害,本來想去找他的,可現在到處都在打仗,沒辦法去找呀!半年前我給他寫了一封信,至今沒有回音!”

旁邊的人見他們兩人低聲嘀咕,也聽不清他們再說些什麽,都以為他們是在商量事情。

沒一會兒,就見方才跟胡福源一同離開胡福旺,神色慌張地跑了進來,哭道:“德謙叔,有人……有人要你一個人去見他,否則……否則福源哥就沒命了!”

胡德謙聽了之後大驚,他估計到要出事,隻是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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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胡福源帶著好朋友胡福旺和村裏的幾個後生,離開祠堂後,踏著村邊石板小路上的積雪往東走,隻要過了村東頭的維新橋,沿著嶺腳的一條山道,就可以直接到達瑪瑙峰頂的虎形石了!

出了村,走不了多遠,雪就停了,天邊開始現出一縷晨曦。走在最前麵的胡福旺隱約看到維新橋的橋頭上有幾個人影晃動,忙大聲問道:“是誰在那裏?”

這種時候,村裏的青壯年都集中在祠堂那邊,村東橋頭這邊是沒有人的。

橋頭的人影聽到胡福旺的聲音後,立即躲進了橋廊裏。

胡福源警覺起來,拔出了腰間的盒子槍,低聲說道:“怕是縣裏要找的日本人,我爸過嶺的時候也差點遇到!”

胡福旺問道:“福源哥,你說怎麽辦?要不我馬上回去告訴德謙叔,讓他多叫點人過來?”

胡福源朝橋廊那邊看了看,說道:“不急,我看橋廊裏的人不多。我爸老說我沒本事,今天我就本事一次給他看,抓兩個日本人!”

胡福旺擔心道:“我聽縣裏一個在上海那邊打過戰的人說,日本人不好對付的,槍法打得很準,相距一裏多地,抬手一槍就把人放倒了。當兵的躲在挖好的壕溝裏,連頭都不敢抬,一抬頭命就沒有了。那個人還……”

胡福源火了,踢了胡福旺一腳:“你胡說什麽,我們這裏到橋廊那裏,也不過半裏地,照你這麽說的話,你還有命活呀?現在日本人打婺源,也不見得有多麽厲害,打了這麽多天都沒打進來呢……”

正說著,橋廊內走出一個人來,大聲朝這邊叫道:“你們是考水村的嗎?我們是縣裏來的!”

一聽是縣裏來的,說的是本地話,胡福源放下心來,快步走上前說道:“我爸叫胡德謙,是縣商會的會長,他昨晚剛從縣裏回來,今天正要派人去縣裏報告,山嶺那邊可能有日本人!”

那人說道:“原來是胡會長的兒子,都是自己人,我和你爸前天還在一起喝酒呢!”

胡福源走近橋廊,看清那個人的樣子,穿著一身灰布棉衣,頭上戴著圓頂棉帽,像個保長。其他幾個人躲在橋廊的陰暗處,全身用衣服緊裹著,看得不是很清楚。便說道:“這雪好大,天氣怪冷的,你們從縣裏來,一定累了吧?我叫人帶你們去村裏,先烤烤火暖和一下!你們怎麽才來這幾個人?”

那人說道:“我們幾個是下來看情況的,羅局長他們忙,再說縣裏的人都去打日本人了,哪裏還有什麽人?”

胡福源說道:“是呀,是呀!聽說保安團和駐守在縣裏的正規部隊都打光了,我爸正要召集上下幾個村的壯丁,要我帶著趕去太白那邊救援呢!聽說那邊頂不住了,日本人來了坦克和大炮……”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頓覺眼前有什麽東西一閃,隨即脖子一涼,一把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當即大驚失色,握槍的手還未抬起,就被人死死抓住。他身後的幾個人剛要反抗,隻見橋廊頂上跳下幾個穿著緊身黑衣的日本忍者來,刀光閃了幾閃。那幾個人還未進一步做出反應,就已經撲倒在地。鮮血順著橋廊的台階流到雪地裏,瞬間滲了進去。

胡福旺當時腳下一滑,身體傾斜,正好避過砍向他的那一刀。那日本人見一刀落空,正要作勢補上一刀。他嚇得癱軟在地上,連連哀求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那個人用日語叫道:“留著他,我們有用!”

那幾個忍者收起刀,迅速退到一旁。

胡福源望著那個人說道:“你到底是什麽人,怎麽會說日本話?”

那個人笑道:“我是什麽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了你是什麽人!你帶著這幾個人想去做什麽?”

胡福源對那人怒目而視,並不回答。

那人剛把眼光轉向胡福旺,就聽胡福旺說道:“我們……我是上山去看虎形石的!”

那人問道:“上山去看虎形石?什麽意思?”

胡福旺說道:“是我們村裏的秘密,說虎形石的眼睛流血,就會出大事!”

那人說道:“你回去告訴胡會長,要他一個人來見我們,如果多一個人,我立刻殺了他!”

胡福源叫道:“不要相信他們的話,你回去……”

他的脖子被人一把捏住,頓時說不出話來。

胡福旺朝那人連連點頭:“你們……你們不要殺他,我……我馬上……馬上叫德謙叔來……”

說完後,連滾帶爬地跑了。

那人望著胡福旺的背影,露出一抹難得的微笑,轉身對胡福旺說道:“胡會長是縣裏響當當的人物,他的話連縣長都不敢不聽,有你在我們手裏,事情就好辦得多了!”

胡福源手裏的槍已經被人奪走,他看了看橋廊裏的這些人,說道:“你們想怎麽樣?”

那人說道:“我們想怎麽樣,等胡會長來,你就知道了!”

沒過多久,村東頭的石板路上出現了兩個人影,等他們走近了些,胡福源認出走在前麵的正是他的父親胡德謙,忙大聲吼道:“爸,爸,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胡德謙並未停步,腳步顯得異常的穩健,他身後的胡福旺倒是猶豫了一下,與他隔開一段距離,慢慢在後麵走著。

到了維新橋,胡德謙沿著台階慢慢走了上去。這座橋很久之前就有了,以前叫寸金橋,後來幾次漲大水都被衝垮。清朝戊戌年間,他父親出資重修,為了紀念變法運動,起名為維新橋。後來變法失敗,六君子灑血菜市口。婺源縣令要他父親把這座橋更名,於是他父親把維新橋三個字中間的“新”字改成了“興”,前後這兩個字在官方話裏的讀音一樣,但是婺源本地話明顯不同,縣令無話可說,隻得作罷。民國初年,他父親複又將“新”字改回,並題了一塊匾額掛在橋廊上。

那個人從橋廊內走了出來,拱手說道:“胡會長,你好!”

“你……”胡德謙看著麵前這個人,似乎在哪裏見過,隻是想不起對方的名字。

那人說道:“胡會長這樣的大人物,怎麽會認得我呢?”

胡德謙看著被人控製住的兒子,對那人說道:“想不到我們婺源人,也出了你這樣的漢奸!”

那人說道:“你說錯了,我不是哦你們中國人,我的真名叫竹中直人,在你們縣城的小東門外經營一個雜貨鋪,算起來,我已經在這裏生活十幾年了!”

胡德謙冷笑道:“想不到你一個日本人,婺源話說得很地道。我不管你是人還是鬼,你叫我來,究竟有什麽事?”

竹中直人說道:“想向你借一樣東西!”

胡德謙環視了一下橋廊裏的人,說道:“你想要什麽東西?”

竹中直人回頭朝一個用白布蒙著頭和臉的人嘰裏咕嚕的說了一通日本話,接著對胡德謙說道:“是你們中國的傳國玉璽!”

胡德謙大驚,這個秘密連族裏的人都不知道,這些日本人是怎麽知道的?

那個蒙麵人上前用流利的中國話說道:“我知道那個東西很珍貴,所以我答應你,隻要你想要什麽代價,我們都滿足你!怎麽樣?”

胡德謙緩緩說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麽,什麽傳國玉璽,那是皇帝用的東西,我一個山野小民,怎麽會有那些東西呢?你太會開玩笑了!”

蒙麵人說道:“胡會長,我不是開玩笑。中國那麽多人,我為什麽單獨找你呢?你祖上其實不應該姓胡,而是姓李,我說的沒錯吧!還有,你寫信給北大的苗教授,就是想叫他幫忙解開你們宗族的秘密,對吧?他現在就在婺源,很快會來找你的。”

胡德謙望著那蒙麵人,說道:“你還知道什麽?”

蒙麵人說道:“我知道的事情太多,完全出乎你的意料之外,你可別對我耍詐!”

胡德謙冷笑道:“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不敢讓我看清你的真麵目!”

蒙麵人說道:“現在還不到時候,到時候,我會讓你知道的!”

胡德謙看了一下身後的考水村,說道:“現在我村子裏有好幾百人,你們就這幾個人,想贏我的話,恐怕……”

竹中直人說道:“我們來找你,就根本沒有把你村子裏的人放在眼裏。你別忘了,婺源縣的四個方向,正遭到我們大日本帝國軍隊的進攻,你們的人馬上就要打光了!而外圍所謂的國民黨軍隊,根本遲遲不動,你知道為什麽嗎?”

胡德謙說道:“為什麽?”

竹中直人說道:“因為有一個很重要的人質在我們的手裏,中國有句老話,叫投鼠忌器,我相信你很清楚!”

他接著說道:“給你一天的時間,明天這個時候,還是在這座橋上,帶著那枚傳國玉璽來換人。”

胡德謙問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竹中直人說道:“那死的就不止你一個人了!”

胡德謙說道:“我寧願賠上全村人的性命,也不會把東西給你!”

竹中直人的手上出現一隻手表,說道:“把這個拿去給你們縣長看,他會教你怎麽做的!”

胡德謙接過那隻手表,見那幾個人挾持著胡福源向橋那邊退去。

胡福源被人拽著往前走,回頭叫道:“爸……爸……救我……救我……”

那聲音在橋廊內久久回**,胡德謙望著前麵,直到那幾個人的身影消失在山腳,他的目光堅定起來,望了一下橋頭台階下的幾具屍體,對站在不遠處的胡福旺叫道:“找兩個人把他們埋了,就說是遇上了土匪!”

胡福旺呐呐地問道:“德謙叔,那福源哥怎麽辦?”

胡德謙的臉色鐵青,目光駭人,吼道:“照我說的做!若別人問起,就說他去縣裏有事了!”

他看了一眼身後的瑪瑙峰,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去看不看都沒有意義了,為今之際,就是盡快想辦法,他說道:“馬上去給我準備馬,我要去縣裏!這件事對誰都不能說,否則我扒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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婺源縣政府,縣長辦公室。

汪召泉神色疲憊地坐在椅子上,左手撐著頭,右手拿著一份電報。

這份電報是是重慶那本直接發來的,剛剛收到:鑒於婺源縣的特殊情況,已電令第一、第三戰區的部隊暫緩行動,劉勇國少校即日到你處商議營救事宜,機密,不得外泄。

劉師爺端了一杯熱茶,放在汪召泉旁邊的茶幾上,低聲說道:“縣長,不知道那劉上校什麽時候到!”

汪召泉有氣無力地問道:“劉師爺,你說怎麽辦?我原先還指望第一和第三戰區派來的軍隊救我們,現在好了,不但救不了我們,還要我們去救他!”

劉師爺撚了撚頜下的山羊胡,低聲說道:“這事真的不好辦,弄不好那是要掉腦袋的!”

汪召泉說道:“萬一不行的話,這個縣長就不當了,逃到重慶去!”

劉師爺思索了一下,說道:“逃不是辦法,等劉上校來了之後,看他怎麽說。”

汪召泉點了點頭,把電報丟到麵前的爐火中燒了,喝了一口茶,神色越發凝重起來。

劉師爺接著說道:“我已經安排妥當了,等保安團的人回來,我們就立馬撤到清華鎮去,聽說正規部隊都打光了,團長和幾個營長都死了,現在就兩個連長在指揮的,估計也差不多了。他們是正規部隊,不歸我們管。”

汪召泉歎了一口氣,說道:“保安團一撤回來,單靠民團是擋不住日本人的!”

劉師爺說道:“也管不了那麽多,老蔣有幾百萬軍隊,還不一樣從南京逃到重慶去了?”

汪召泉苦笑道:“他是他,別人就同了,自抗戰以來,對於那些抗戰不利的人,還是殺掉了不少,連山東王韓複榘那樣的大官都不能幸免,唉,難呀!難呀!”

劉師爺說道:“縣長你別擔心,再難的問題,也有解決的辦法!”

汪召泉急道:“劉師爺,那你倒給我想個辦法呀!不然我要你做什麽?”

劉師爺說道:“那是,那是,我這不在想嗎?你先喝茶,喝茶!”

汪召泉剛喝了幾口茶,就見文書進來道:“汪縣長,胡會長來了,說有急事要見你!”

汪召泉低聲道:“這個老家夥不是昨天晚上才走嗎?現在來找我做什麽?我……”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胡德謙從外麵衝了進來,手裏拿著一樣東西,心急火燎地說道:“汪縣長,日本人都到考水村了!”

汪召泉嚇得從椅子上跳起來,手裏的茶杯差點掉在地上,著急問道:“怎麽這麽快,不是還在打嗎?”

胡德謙說道:“不是外麵的那些日本人,是羅局長要找的那些日本人!”

汪召泉說道:“那馬上派人通知羅局長帶人去抓!”

胡德謙的臉色一變,說道:“使不得,使不得,你看這個!”

他手上的東西是一隻手表。

汪召泉一見胡德謙的臉色,忙揮手示意文書出去,他把那隻手表拿過來,見是全金屬外殼,周邊還鍍了金,背麵有一些字。他念過幾年洋文,自信和美國佬還能對上幾句話,可這上麵的文字他一個字都認不得。

胡德謙低聲說道:“原來小東門外一個雜貨店的老板是日本人,在這裏有十幾年了,婺源話說得比誰都好,把我們的情況也摸得一清二楚。這手表是他給我的,說你看了就知道怎麽做。”

汪召泉仍在看手上的手表,但是他的臉色漸漸變了,他認出手表背麵的文字是俄文,這年頭,什麽人會有極為稀罕的蘇聯手表呢?

他抬頭對劉師爺說道:“這一定是他戴的,日本人是想告訴我,要我不要輕舉妄動!”

胡德謙問道:“還有誰在他們的手裏?”

汪召泉說道:“這個你就不要問了,反正我們按日本人說的去做就行,日本人還提出什麽要求沒有?”

胡德謙說道:“他們要我祖上留下來的一樣東西!”

汪召泉說道:“不就是一件東西嗎?那你給他們就是,值多少錢我們縣裏給你就是!”

胡德謙望著汪召泉,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可是那件東西連我都不知道放在哪裏,怎麽給他們,再說我兒子也在他們手上呢!”

汪召泉問道:“日本人還提其他什麽要求沒有?”

胡德謙搖了搖頭,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這麽大年紀的人,昨天晚上折騰一夜,現在又騎馬趕來縣裏,可把他累壞了。

汪召泉說道:“胡會長,我知道你是一個明事理的人,我可把話告訴你,千萬不要把日本人惹急了,否則……”

胡德謙皺眉道:“汪縣長,我看你不像是一個怕日本人的人呀,怎麽說出這種話來?”

汪召泉說道:“我不是怕日本人,我是怕上麵,明白嗎?日本人叫你送這隻手表給我,擺明就是告訴我,隨時都可以要那個人的命。萬一那個人有什麽意外,我汪召泉就是有10條命,都不夠被槍斃的!”

聽了這話,胡德謙明白過來,原來有一個很重要的人物在日本人的手裏,他問道:“汪縣長,你看怎麽辦?”

劉師爺說道:“胡會長,當務之急就是盡快找到日本人想要的東西,把那個人給換回來,其他的什麽都好說!”

胡德謙沉思了片刻,說道:“其實那樣東西我也在找,祖上留下來幾句詩,到現在已經上千年了,誰都解不開,前陣子我寫信到重慶去找一個姓苗的教授,至今沒有回信,可是日本人說,他就在婺源!”

汪召泉說道:“既然苗教授在婺源,那就趕快把他找來呀!”

胡德謙為難道:“現在婺源這麽亂,我去哪裏找,再說就是找到他,也不見得馬上就能夠解開那首詩,順利找到東西呀!日本人隻給了我一天的時間,明天早上就要給他們!”

汪召泉罵道:“這些日本人也太欺人了,要不是有人在他們手裏,我親自帶人去,把所有日本人碎屍萬段!”

胡德謙說道:“現在不是說氣話的時候,得想辦法!”

劉師爺說道:“我正在想辦法呢!既然你說苗教授在婺源,那就命羅局長派人盡快找到他,要他幫忙找到日本人想要的東西。”

汪召泉問道:“胡會長,民團組織得怎麽樣了?”

胡德謙回答道:“正在組織,鄉公所也在積極組織,用不了兩天就應該可以拉上去!”

劉師爺說道:“縣裏正打算撤到清華去,把保安團也撤回來!”

胡德謙驚道:“聽說正規部隊都打光了,現在就剩下保安團和民團的人在苦苦支撐,你們把保安團撤回來,單靠民團的那點破槍,能擋得住嗎?”

劉師爺看了看汪召泉的臉色,對胡德謙說道:“胡會長,對你說句實話吧?原來打算從後麵包抄日本人那十幾個師的國軍,現在也不敢亂動。保安團再打下去也要打光,汪縣長打算學共產黨遊擊隊的樣子,和日本人打遊擊!不管怎麽樣,都要保住縣裏的實力。除了民團之外,不是還有遊擊隊嗎?”

胡德謙張了張口,說不出一個字,他沒想到事情變得這麽糟糕。利用婺源的有利地形,在山裏和日本人打遊擊,未嚐不是好辦法。可那樣一來,日本人**,婺源的老百姓要遭殃了。

他神情恍惚地走出了縣政府,來到大街上,感覺來往的人一個個神色慌張,背著包袱拖家帶口,正往西門外趕。也許老百姓早已經得到了消息,正要離開縣城,到鄉下去躲一躲。

自日本人侵華以來,無論戰火燒得多麽猛烈,處在深山之中的婺源縣,一直都顯得很平靜。1942年的時候,日本人從浙江開化那邊進攻,但沒打進婺源就撤走了,隻有日本人的飛機在縣城裏扔了一通炸彈,炸死了幾十個人。這一次日本人從四個方向同時進攻,天空中居然沒有飛機。兩個月前,他大兒子從上海來信,說日本人在太平洋被美國人打得一塌糊塗,中國遠征軍在緬甸也是節節勝利。想必日本人的氣數已盡,快不行了!

遊勇慶牽著馬跟在胡德謙的身後,低聲問道:“胡老爺,我們回去嗎?”

胡德謙回過神來,說道:“走,我們去小東門看看!”

兩人來到小東門,見好幾家商鋪都關門了,隻有一兩家包子店還開著門,但生意卻很冷清,店裏根本沒兩個人。

胡德謙進到店裏問老板:“這小東門外有一家賣雜貨的鋪麵,老板大約50多歲,臉很長,有點鷹鉤鼻……”

他還未說完,包子店老板就說道:“你是說老萬吧,他的店就在前麵第三家,聽說是外地來的,在這裏做生意都做了十幾年了,前些天好像有事回去了,你看,把店子都關了呢!”

胡德謙問道:“他的家小呢?”

包子店老板說道:“我在這裏做生意也有好幾年了,平常都見他一個人,沒見過什麽家小,聽說他老婆孩子都在老家。不過他在縣裏好像有個相好的女人!”

包子店老板笑道:“這種事情怎麽好意思去打聽,不過你可以去問警察局的羅局長,去年那相好的老公到店裏來鬧,最後鬧到警察局去了,後來怎麽樣我們就不清楚了。你是他什麽人?”

胡德謙說道:“我有些貨是通過他轉手賣的,年前一些帳還沒算得清呢,想找他再對一對!”

包子店老板笑道:“等幾天吧,他說不定又回老家了,一般不超過10天就會回來的!”

胡德謙沒有再說話,向老板買了幾個熱包子,出了店,和遊勇慶邊吃邊走。他本想去找羅中明,估計此刻羅中明也不在縣裏,便上了馬,對遊勇慶說道:“我們回去!”

經過七裏亭,他記起了遊瞎子的說過的話,腦海中靈光一閃,想到了那十六個字中的其中四個字:田上草長。

這田上草長,不就是一個苗字嗎?一千年前留下的十六字偈語,莫非會印證在苗教授的身上?

雖然日本人說苗教授在婺源,可是現在到那裏去找他呢?不管怎麽樣,先回村再說。

回到村子裏已是傍晚,見胡宣林和幾個後生打著火把守在維新橋頭,見到他們。胡宣林踉蹌著衝上前,說道:“德謙呀,你總算回來了,村裏出大事了!”

胡德謙一驚,差點沒從馬上摔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