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秘人物

民國35年2月18日。剛過了元宵節。

黑色的福特小轎車沿著一條寂靜而戒備森嚴的山路,一路暢通無阻地過了四道有憲兵把守的關卡,駛到一棟坐落在山穀中別墅前停下。

兩個黑衣男子下了車,扶著苗君儒進了別墅的客廳。

扯掉蒙在苗君儒眼睛上的黑布後,那兩個黑衣男子訓練有素地退了出去。

苗君儒很快適應了屋內的光線,見眼前這客廳的裝潢布置極具西方特色,頭頂那巨大的水晶琉璃吊燈,發出一種柔和而絢麗的光芒。他還來不及打量客廳內的裝飾,隻聽樓梯那本傳來腳步聲,一個穿著藍色西裝、打著領結、梳著大背頭、口中咬著雪茄的男人從上麵走下來。

“你好,苗教授!”那個人說話的聲音帶著幾分娘娘腔,仰頭很優雅地吐了兩個煙圈。

“你是……孔二小姐?”苗君儒在報紙上多次見過這位孔二小姐的尊容,所以一見麵就認出來了。這位孔二小姐的性格極為刁鑽蠻橫,仗勢非橫跋扈,在重慶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前不久在中央公園,與“雲南王”龍雲的兒子,為了一點小事大打出手,雙方拔槍互射,結果傷了不少遊人。

來人正是備受宋美齡寵愛的孔家二小姐孔令偉,她現在的身份是祥記公司、廣茂興、晉豐泰等多家企業的總經理。孔令偉自幼女生男相,最不喜歡別人叫她小姐,他身邊的人,也都稱她為總經理或孔二爺。聽苗君儒這麽叫她,臉上掠過一絲不悅。走到苗君儒麵前時,右手從身上拔出一把左輪,指著苗君儒:“隻要我的手指輕輕一動,你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苗君儒沒有動,那幾個將他送到這裏來,可不是給孔二小姐當槍靶的。在他麵前的紫色玻璃茶幾上,放著三個大小不一的盒子,不知道裏麵裝的是什麽。他麵不改色地說道:“說吧,叫我來看什麽貨?”

孔令偉發出一陣怪笑,接著把槍在手裏玩了幾個漂亮動作,十分欣賞地對苗君儒說:“能在我槍口下表現得如此鎮定的,你是第一個!請坐!”

苗君儒也不客氣,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無論是在重慶還是在北平,不時有一些豪門權貴或古董商人,上門請他去幫忙鑒定古董。用這種方法請他來的,還是第一次。

孔令偉收起槍,打了一個響指,從側門外進來一個人,她斜了一眼苗君儒,對那人說道:“把盒子打開,讓苗教授幫忙看看!”

那人手腳麻利地把三個盒子相繼打開。首先出現在苗君儒眼中的,是一個青玉卷雲紋虎頭枕,其次是一個羊脂玉淨瓶,最後一個是暗綠色翡翠玉孔雀印璽。

孔令偉說道:“苗教授,這三樣東西都是別人送給我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所以請你過來看一下!”

苗君儒小心捧起那個青玉卷雲紋虎頭枕,見玉色深邃,玉虎的左眼處有一瑕疵,隱隱為紅色。虎頭頜下隱約有一行細如蟲蟻小篆,隻可惜由於年代久遠,一時間無法辨認。他暗暗一驚,想不到捧在手中,是殷商紂王的虎頭玉枕。

相傳殷商紂王用鄰國進貢的青玉雕了一個虎頭玉枕,曾與寵妃妲己同用,屬殷商朝珍寶。商朝滅亡後,此虎頭玉枕不知下落。漢桓帝劉誌發兵討伐外戚粱冀,曾獲得一個虎頭玉枕,據說就是紂王的虎頭玉枕。也許是亡國之君的遺物,沒有人對那個虎頭玉枕感興趣。魏元帝曹奐鹹熙二年,有一天皇宮中夜間有異獸,全身白色光潔,繞宮廷走動。一個宦官看到之後,將實情稟告皇帝。魏元帝大為震驚,認為宮殿幽深警衛嚴密,如有異獸,定是不吉祥的征兆!於是派宦官探察。果然看見一隻白虎,滿屋行走。一個宮內侍衛的人以戈投射,即中虎的左眼。然而走近一看,隻見血跡在地,白虎卻無影無蹤,搜檢宮內各處及水井池塘,未見任何東西。再檢查寶庫。從中得一個虎頭玉枕,虎的眼部有傷,血痕還是濕淋淋的。魏元帝認為寶物日久則生精靈,所以成了神物。從那以後,這個虎頭玉枕被供奉在皇宮中。魏亡後,這個虎頭玉枕從此不知下落。

剩下的兩件,應該是吐蕃國進貢給唐太宗的羊脂玉淨瓶,和印度摩揭陀王國孔雀王朝的奠基人頻毗娑羅流傳下來的孔雀王翡翠玉璽。

孔令偉問道:“那個人說這是紂王的虎頭玉枕,苗教授,你看是真是假?”

苗君儒說道:“這個玉枕的虎頭左眼有傷痕,頜下有篆體銘文,正是紂王的虎頭玉枕。普天之下,還有誰敢送孔二小姐假的東西,除非活得不耐煩了!另兩樣東西,沒有必要再看了!”

孔令偉問道:“為什麽不看,你可給我看好了,要是看走了眼,別說我的子彈不長眼!”

苗君儒說道:“要我看可以,但有一個要求!”

孔令偉說道:“說吧!”

苗君儒說道:“按行規,替人看東西,從不問東西的來源,今天我就破一回例,必須知道這三件東西的來路!”

孔令偉的臉色一變,厲聲說道:“你不想活了?”

兩聲槍響,苗君儒腳邊的阿拉伯純羊毛地毯上,出現了兩個冒著青煙的槍洞。槍就在孔令偉的手上,想不到這個不男不女的家夥,出槍的手法夠快的。

苗君儒微微一笑,說道:“這三樣東西,無論哪一樣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有的已經在曆史上失蹤了一千多年,能夠得到其中的一件寶物,已是上天的恩賜。那個同時把三件寶物送給你的人,絕對不是普通人。他想你辦的事,也絕對不是普通的事。”

孔令偉目露凶光:“我叫你來是幫我看東西的,嘰嘰歪歪說那麽多做什麽。你想知道這三件東西的來路,那就去陰間問吧!”

當她的槍口對準苗君儒的額頭時,一個蒼老而雄厚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孔總經理,苗教授也是同行中人,讓他知道也無妨!”

苗君儒抬頭望去,見一個白發蒼蒼,年約八旬左右,穿著和服,身材佝僂卻邁著矯健步伐的老人,正從樓梯上走下來。當他接觸到老人那淩厲的目光時,忍不住心底一寒,問道:“你是誰?”

一個年邁的日本人,居然能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純屬難得。

孔令偉介紹道:“他是我祖父生前的好友!”

也許是出於某些方麵的考慮,她並沒有說這個白發老者究竟是誰。

孫中山領導的“二次革命”失敗後,在北洋政府的大肆追捕下,宋耀如也被迫舉家避難日本,在那裏結識了不少日本友人。

苗君儒從對方的眼神中,似乎看出了一點什麽。他禮貌地說:“不知閣下來中國,究竟是為了什麽。閣下這麽大年紀的人,應該在日本享受兒孫們的孝順才對!”

短短幾句話鋒芒畢露。在中日關係如此緊張的今天,任何一個神秘人物的到來,都不得不讓人深思。

白發老者走到苗君儒的麵前坐下,說道:“我來中國,隻是拜訪一下故人而已!”

苗君儒微笑道:“宋先生在二十幾年前就已經過世,你來中國這麽久,恐怕還沒有去拜謁他老人家的陵墓吧?就算你想見一見故人的後代兒孫,也用不著送這麽厚重的見麵禮!”

白發老者麵不改色地說道:“故人的陵墓,我肯定要去拜訪的,我送什麽禮物給故人之後,與別人毫無關係,你說是吧?”

苗君儒說道:“這是我們中國人的東西,怎麽會到了你們日本人的手裏?”

白發老者嗬嗬笑起來:“你們中國人的東西,有很多都在大英博物館呢,你怎麽不去問?”

在白發老者的麵前,苗君儒好像就是一個剛接受啟蒙教育的小孩子,每一句話都說得那麽蒼白無力,輕而易舉就給對方頂回來了。他說道:“那些東西都是被他們搶走的,當年的那夥強盜裏麵也有你們日本人!”

白發老者說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人善被人欺,我們大日本也曾經有過被人欺負的曆史。苗教授,我們坐在這裏,可不是為了談論曆史的。”

苗君儒說道:“我和你之間,好像並沒有什麽話好談的!”他起身道:“老先生,恕不奉陪了!”

孔令偉那握槍的手剛抬起,突覺眼前人影一晃,隨即手腕一陣刺痛。握在手裏的槍,不知怎麽到了苗君儒的手裏。

苗君儒幹淨利索地把槍拆成了零件,依次擺在那三件絕世寶物的旁邊,聲音緩慢地說道:“孔二小姐,並不是每個人都怕你的槍!如果你有種的話,應該把槍口對準日本人!”

孔令偉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尖叫道:“來人!”

從外麵衝進來十幾個手裏拿著槍的勁裝大漢,苗君儒見勢不妙,搶先出手先發製人,一把抓住離他最近的一個大漢,手一挫,已將對方的槍搶了過來,隨即身形一閃,已經衝到孔令偉的麵前,伸手往前一抓。

擒賊先擒王,隻要控製住孔令偉,就能保證安然無恙地離開這裏。

就在他的手距離孔令偉的肩膀還有一寸時,孔令偉的身體突然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後退了一步。

苗君儒看清孔令偉那張花容失色的臉蛋旁邊,還有一張麵帶微笑的麵孔,正是坐在沙發上的白發老者。

一抓不中,在電光火花之間,苗君儒連抓了三次,每次眼看就要抓到,可就相差那麽一點兒。記得他剛才出手去抓孔令偉時,白發老者還坐在距離他們好幾米遠的沙發上。

想不到老態龍鍾的白發老者,行動的速度這麽快!若是要向人進攻的話,估計沒有人能夠躲得過。苗君儒想到這裏,背上的冷汗頓時下來了。雖是如此,可他的動作並不停!

那十幾個大漢不敢貿然開槍,怕誤傷到孔令偉,隻圍著苗君儒團團轉。時不時衝上前一兩個,可都被苗君儒的拳腳打趴在地。

白發老者抓著孔令偉的手臂,一步步向後退去。苗君儒步步緊逼,將他們逼到了客廳的角落裏。他左手持槍,右手再一次抓出。這一招是他從鷹爪拳的一個老前輩哪裏學來的,隱藏著五種不同的變化。就在他的手已經觸到孔令偉的衣服時,腋下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他暗叫不妙,正要抽身而退,可右手已被一隻冰冷刺骨的手抓住,那隻手的力道極大,如鐵銬一般拷住他,任他怎樣都無法甩脫。一股透心的寒意從手上傳來,渾身上下頓時沒有了一絲力氣,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當他蘇醒過來時,發覺躺在一張木板的**,置身於一處並不大的石室中,石室隻有一扇厚重的鐵門,連窗都沒有,隻有頭頂那盞白熾燈發出微弱的光芒。

他幾步衝到鐵門前,隔著門上的半尺見方小孔對外麵吼道:“來人,來人!”

一個漢子走過來說道:“你就好好在這裏待著吧,我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苗君儒問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叫你們孔二小姐來!

那個漢子說:“老先生說了,等他的事情辦完,就馬上放你出去!”

苗君儒問道:“他究竟是誰?”

那個漢子說:“這我可不知道,我的任務隻管看住你!”他見苗君儒用腳踢門,於是說:“你省點勁吧,那是20厘米厚的鋼門,子彈都打不穿!”

苗君儒用力捶了幾下鐵門,憤憤地退回到床邊坐下。回想著不久前發生的事,越想越覺得事有蹊蹺,孔二小姐叫他來的目的,好像並不是要他幫忙鑒定那三樣東西,而是找借口將他扣留起來。白發老者口口聲聲說是來看故人,可並沒有去找宋耀如老先生的兒女,卻與這個權勢通天的孔二小姐混在一起,究竟是為了什麽呢?

白發老者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要用那三件價值連城的寶物買通孔二小姐?

方才守在門口的那個漢子說,白發老者要等事情辦完之後,才能放他出去。那麽,白發老者這次到中國來,究竟是要辦什麽事?

一連串的疑問,苗君儒想來想去都想不明白。白發老者要辦的事,和他有什麽關係,為什麽非要把他關起來?

不管怎麽樣,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逃離這裏。可是那20厘米厚的鋼門,能輕易弄得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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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34年2月19日。

當正在吃飯的李明佑得知苗君儒失蹤的消息時,驚得差點把碗掉在地上。他想起苗君儒在涼亭裏對他說過的話,知道苗君儒的失蹤,一定與傳國玉璽有關。

苗君儒的突然失蹤,在校園內引來一陣不小的震動。他是北大最著名的考古學教授,在國際上也有極高的威望。

更讓李明佑吃驚的是,在苗君儒失蹤的同時,那三個隨苗君儒一同出去考古回來的學生,竟然在校園中被人槍殺。

迫於社會的壓力,重慶警察局答應盡快派人追查苗君儒的下落和殺死學生的凶手。可重慶時下之混亂的局麵,遠遠出於人們的預料,光是從上海北平等地逃難來此的人,就達到數百萬之多,那些衣衫襤褸的男女女,瞪著一雙充滿饑餓和渴求的眼,擠滿了每條街道和每一個角落。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據警察局調查,有學生看到苗君儒在校園裏上了一輛小轎車,從那以後,苗君儒就失蹤了。

幾天過去了,各方麵都沒有苗君儒的消息。警方找到幾個流浪漢,說就是搶劫和殺死那幾個學生的凶手,當場槍決。

這期間,李明佑穿梭於幾個學校的圖書館,查找有關胡清資料和下落。終於,在一本《後唐野史》上,找到了胡清的文字記載:胡清,官居紫金光祿大夫,徽州人,排行第三,稱胡三公,為人剛正不阿,其曾祖胡詠為文宗皇帝時的右散騎常侍。與宣歙節度討擊使、禦史中丞胡學是同宗。天佑元年,朱溫殺其全家,滅其全族。

區區幾十個字,已給後人留下無數懸念。胡清屢次與閹黨逆臣抗衡,一直都安然無恙,卻為何遭朱溫滅族,究竟是為了什麽?對於這樣的一位忠義之士,即使被朱溫所殺,後世史書中為何沒有相關的記載?

據圖書館的人說,苗君儒在失蹤前,每天都在圖書館中,不知道在找什麽資料。

站在苗君儒動過的書架前,李明佑苦苦思索著。也許苗君儒已經找到了相關線索,獨身前往尋找。可是自他認識苗君儒那麽多年來,苗君儒每次出動,都會帶幾個學生一起去,從來沒有單獨出去過。

以前苗君儒外出考古,也會在大家的眼皮底下失蹤,而且會發生一些極具恐怖色彩的遭遇。

北大其他的考古學教授,對於苗君儒的那些遭遇,都不相信。考古是門很嚴謹的研究工作,用科學來證明曆史,全世界的考古研究者,都是無神論者。誰會相信在朗朗乾坤中,會有神鬼邪魔那些東西呢?

李明佑和別人不同,他相信苗君儒的那些遭遇。幾年前的一個月圓之夜,他與苗君儒挖開一座漢代墓葬時,不顧苗君儒的警告,將一口石棺曝露在月光之下,沒多久傳來一聲巨響,親眼見到一具穿著古代武士盔甲的僵屍破棺而出。守在旁邊的幾個人用防身手槍亂槍齊發,卻不能傷那具僵屍分毫。最後還是苗君儒用一柄桃木劍和一張道家的靈符,將僵屍製住。可惜槍聲驚動了駐守在附近的日偽軍。為了保命,他們隻得將極具考古研究價值的僵屍留給了日偽軍,隻是不知後來怎麽樣了。

苗君儒既然已經告訴李明佑關於傳國玉璽的事,就不會再對他有所隱瞞。依苗君儒的性格,若找到了傳國玉璽的一些線索,也會告訴他一聲,或者與他一起前去尋找。

也許除了苗君儒之外,還有人在尋找傳國玉璽。那輛從校園內帶走苗君儒的小轎車,究竟是誰派來的呢?

雖說重慶的社會次序很亂,可當局對大學教育還是很重視的,學校門口有軍隊把守,閑雜人等不得進入校園。若是一般普通的車輛,根本進不了校園,更別說有人在校園裏搶劫殺人了。而所殺的不是別人,偏偏就是與苗君儒一同回來的三個學生。警方找幾個流浪漢做替死鬼,無非是做做樣子,證明警方的辦案能力。可這種掩耳盜鈴的做法,又能騙得了幾個人呢?就是傻瓜,也知道裏麵的玄機。

想到這裏,李明佑的額頭溢出了汗珠。也許令苗君儒失蹤的,是某個權勢人物。作為陪都的重慶,集中了民國政府的各個機構,權勢人物猶如過江之鯽。

不管那個人是誰,隻要是衝著傳國玉璽來的,李明佑就有辦法讓對方現身。

當晚,他來到苗君儒家,接待他的是苗君儒的養子苗永建。

茶幾上還有兩杯尚有餘溫的茶。苗永建微笑著說:“剛才廖老師和她的女兒來過。”

同在考古係那麽多年,對於苗君儒與廖清的關係,李明佑是清楚的,隻是他不懂的是,明明一對有情人,為什麽成不了眷屬呢?廖清也真是的,苦苦守著與程鵬那名存實亡的夫妻關係,不知道為什麽。據說當年程鵬帶著兒子程雪天去了美國,單留下老婆廖清與女兒程雪梅,是有原因的。至於是什麽原因,外人就不清楚了。不過認識他們的人都說,程雪梅的模樣與程鵬八竿子打不到,倒是與苗君儒有幾分相像。(有關程雪梅與苗君儒的故事,請見《盜墓天書》)

李明佑“哦”了一聲,接過苗永建遞來的茶,把他的想法說了。他以前與苗君儒有過幾次學術研究上的合作,關係處得還不錯。

苗永建想了一會兒,說道:“李教授,不瞞你說,在家父失蹤的第二天,就有人告訴我,說家父暫時住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幾個月之後就會回來!”

李明佑問:“他們沒有說為什麽要關住苗教授嗎?”

苗永建說:“沒有!他們隻說家父沒有生命危險,每天好吃好喝的,隻是有點不自由。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會這樣!”

李明佑問:“難道你真的不知道苗君儒為什麽被人關起來嗎?”

苗永建搖了搖頭:“以前父親回來後,都會對我說他考古的經過,可這次回來後,都是去圖書館查資料。他不說,我也就沒有問!”

李明佑把苗君儒失蹤前與自己在涼亭內談的事說了,他接著說:“我懷疑除了苗教授外,還有人在尋找傳國玉璽!那個人一定是不想苗教授去找傳國玉璽,所有把他軟禁起來。或者說,那個人正逼著苗教授去找傳國玉璽,卻騙你說,把他關在安全的地方!”

苗永建問:“李教授,我們怎麽救他?”

李明佑說:“苗教授一定留下了什麽線索,隻要我們尋著線索去找,就能找到他!”

苗永建說:“我早就找過了,我父親並沒有留下什麽線索!”

李明佑說:“能夠讓我到他的書房裏看一下嗎?”

苗永建沒有多說話,起身帶李明佑進了苗君儒的書房。書房並不大,除一張桌子和凳子外,兩邊的書架上塞滿了各種書籍。桌子上放了幾本線裝的唐史,還有一本筆記本。李明佑翻了翻筆記本,見裏麵記錄的都是考古方麵的知識,最末一頁是關於藍田縣人類頭骨化石的,與傳國玉璽並沒有關係。

但是放在桌角的一本書,卻引起了李明佑的注意。他隨手拿起這本民國大學者胡適所著的《藏暉室劄記》,前後翻了翻。

作為考古學者,一般所參閱的書記,都是與曆史或人文地理有關的文獻或資料,像這種純文學的個人文集,是不會染指的。

當他的目光掃過封麵上胡適那兩個字時,腦海中靈光一閃,胡適與胡清,同是姓胡,雖前後相隔千年,可難保沒有那一層關係。

苗君儒看這本書,不可能沒有原因的。

可惜胡適現在美國,李明佑沒有辦法去找胡適,印證與胡清的關係。

苗永建見李明佑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於是問道:“李教授,你說傳國玉璽是一個叫胡清的人帶出宮的,難道胡適與胡清有什麽關係嗎?”

李明佑說:“有沒有關係,隻要我們找到胡適的宗譜就知道了!胡適是徽州人,那裏距離唐末禦史中丞胡學的故鄉婺源沒多遠,胡學與胡清是同宗,又是同朝為官,我想他們不可能沒有一點關係。我帶幾個學生去那邊,從這兩個地方查找相關的線索。”

苗永建想了想,說道:“李教授,我也去吧!”

李明佑點了點頭。

幾天後,由李明佑帶隊的一支考古隊,由重慶動身,經湖北湖南,轉入安徽境內,穿越一個個日軍占領區,曆經種種凶險,長途跋涉一千多裏,到達了日偽軍控製下的屯溪(今黃山市)。

誰會想到,接下來他們所走的,是一條極其可怕的不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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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君儒在被關進來之後,就已經開始考慮脫身之法。他逐一對石室牆壁的每一塊石頭進行敲擊,可石牆發出的沉重聲音令他的心情低到了極點,除了那扇鐵門外,別無出路。

守在門口的那個漢子自從說過那些話之後,任由苗君儒再說什麽,都不搭理。

大約過了三四個小時,有人將一盤飯由鐵門由下角的小孔送進來,飯還挺豐盛的,有鹵菜,還有鹹蛋和一條紅燒魚。

吃過飯,苗君儒將盤子放回小孔邊,很快有人收回去了。

他蹲在小孔邊,見小孔隻有一尺見方,就算是一個兩歲大的小孩,也無法出入,何況是他這個身材高大的成年人。

既然無法離開這裏,他索性躺在**休息,腦海中回憶著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想起那個區小隊員臨死前說的那句話,要他們去玉川找胡老漢,還要他們注意日本人。莫非胡老漢等人知道日本人要做什麽?還有那具被稱為山神的腐屍,究竟是被什麽人控製的呢?

想到這裏,他後悔沒有去玉川。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他突然聽到右邊的石牆傳來“篤篤”的敲擊聲,他直起上半身,辨聽著那聲音。起初,那聲音似乎顯得雜亂無章,但是很快,他便聽明白了那聲音的旋律,正是他所熟悉的摩爾斯電碼。

摩爾斯電碼是一種時通時斷的信號代碼,這種信號代碼通過不同的排列順序來表達不同的英文字母、數字和標點符號等,達到傳遞信息的目的。

雖然每個國家根據自己的需要,將摩爾斯電碼設計成不同的形式,但那隻是限製於特定的區域與環境。國際通用的摩爾斯明碼,還是被更多的人所廣泛運用。

在中國,受中西方文化的影響,知道和運用的摩爾斯電碼的人並不多。

隔壁發出摩爾斯電碼的人,會是誰呢?

苗君儒幾步衝到那堵牆壁邊,把耳朵緊貼在牆壁上,仔細辨聽著摩爾斯電碼的意思。

很快,他就從隔壁那有次序的敲擊訊號中聽出了意思:你好,你是誰?

他用同樣的方式問候對方:你好,我是北大的考古學教授苗君儒,你是誰?

那個人回答:原來你就是苗君儒教授,難怪他們要抓你,不要問我是誰。

苗君儒問: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抓我嗎?

那個人回答:因為你是苗君儒,中國兩個最有成就的考古學家之一。

中國還有一個最有成就的考古學家,是複旦大學的齊遠大教授。苗君儒問道:難道你是齊遠大教授?

在石牆上敲擊完這句話的摩爾斯電碼後,苗君儒有些後悔自己的問話,因為他已經從對方敲擊的速度和音符中分辨出,對方不是中國人。他接著問:你不是中國人,請問你是哪位,為什麽也會被關在這裏?

對方停頓了片刻,聲音又傳了過來:不虧是苗君儒,我們在倫敦見過麵的。

十幾年前,苗君儒在倫敦參加世界考古工作者研究會議,認識了不少了國際上的同行。與會者那麽多人,他實在無法猜出對方究竟是誰。他禮貌地問:是的,我們在倫敦見過麵,可是當時有那麽多學者,我實在無法知道閣下是哪一位。

那邊的聲音響了起來:還記得我們為法老的詛咒這一話題爭論過嗎?

在倫敦的世界考古工作者研究會議上,苗君儒曾經與英國的考古學家霍德華·卡特先生,針對世界上是否有靈異詛咒這一話題進行過辯論。1922年,卡特帶領的探險隊在埃及底比斯地區尼羅河西岸的山穀中,發現了圖坦卡蒙法老的木乃伊,這一考古發現震驚了全世界。

令人不解的是,隨著考古隊對圖坦卡蒙陵墓的發掘,傳說中法老的詛咒被喚醒了。據說,在鑿開堅實的墓道封口時,美國考古學家邁斯就倒下一病不起,600公裏外的開羅突然全城停電。資助發掘項目的英國貴族卡納芳,當時住在開羅的醫院,不久即撒手人寰。卡特的寵物鸚鵡也被蛇咬死,似為主人替罪。數年內,參與發掘的二十人中就有十三人相繼死去,成為世界性的疑聞。卡特作為始作俑者,竟多活了數年,他用了十年時間指導這座陵墓的發掘和整理,還繼續發現了哈特舍普蘇特女王和圖特摩西斯四世的墓葬。但是在1939年,卡特帶著對以往成就的驕傲和未竟事業的遺憾地離開了人世。

作為考古學者,卡特不相信靈異的存在,他認為那些人的死都是偶然的,與法老的詛咒毫無關係。但是與種種恐怖靈異物體打過交道的東方學者苗君儒,卻堅持認為法老的詛咒並非隻是傳說。冥冥之中,有很多無法用科學解釋的神奇力量,在主宰和左右著這個世界。

他們兩人誰也無法說服誰,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苗君儒吃驚地問:你不是在6年前就已經死了嗎?

卡特回答:我一直不相信法老的詛咒,可是6年前的一天晚上,我相信你說的話了。

苗君儒問:你是不是見到了什麽?

卡特回答:是的,我親眼見到了。是他本人,他說他在地下睡了幾千年,是我吵醒了他,他要取走我的靈魂,當他來抓我的時候,是我脖子上戴的一串珠子救了我。

苗君儒說:我記得當年見到你的時候,你並沒有戴什麽珠子呀!

卡特回答:雖然我不相信法老詛咒的存在,但是我的妻子相信,她向一個埃及古老部落的巫師求了一串黑曜石的珠子,說是可以保我平安。看在感情的份上,我勉為其難地戴著那串珠子,直到法老的出現。在最關鍵的時候,那串珠子發出刺目的亮光,把法老趕走。我知道法老不會善罷甘休,便和我的妻子去到那個部落,求巫師救我的命。巫師要我假死,之後秘密逃往東方,說是那樣就能逃過法老的詛咒。

聽到這裏,苗君儒忍不住問:6年前你就秘密來了中國?

卡特回答:是的。我一直隱居在山西五台山清涼寺,就是清朝順治皇帝出家的地方。在寺院裏,我開始研究中國的古文化和佛教文化。半年前,日本人不知道怎麽知道我在那裏,他們派人找到我,要我幫忙他們尋找一件中國的寶物。

苗君儒問:是什麽寶物?

卡特回答:就是早已經失蹤了的中國帝王傳代之印璽,你們稱為傳國玉璽。

苗君儒大驚,想不到日本人要找的東西,居然是傳國玉璽。他問:你找到了什麽線索?

卡特回答:很可惜,我找了三個月,一點線索都沒有。他們害怕把消息傳出去,所以把我關在這裏。在我旁邊的一間石室裏,還關著一個中國老頭子,是前些天被關進來的,不知道是什麽人。

兩人隔著厚厚的一堵石牆,一來一往地敲擊著,轉眼間過去了幾個小時。苗君儒也漸漸弄清了頭緒,既然卡特被關在這裏,那麽白發老者要辦的事情,也肯定與傳國玉璽有關。身為考古學者,他知道日本侵華自以來,不知道從中國掠奪了多少奇珍異寶,其中不凡有虎頭玉枕那樣的絕世寶物。他想起白發老者送給孔二小姐的那三樣東西,若從曆史和藝術研究的角度去看,每一樣東西都不遜於傳國玉璽。白發老者這麽做的目的,究竟在哪裏呢?

不管怎麽樣,日本人確實是衝著傳國玉璽來的。傳國玉璽對於日本人而言,到底有什麽作用呢?

他想了一會兒,又敲起石牆來:卡特先生,你難道沒有想過要逃出去嗎?

那邊很快就傳來了聲音:這三個多月來,我嚐試過各種脫身的方法,都失敗了。

苗君儒皺起了眉頭:難道任他們把我們永遠關在這裏不成?

卡特回答:沒有辦法,聽天由命吧!莫非你有什麽辦法出去?

苗君儒回答: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之後就是很久的沉默。苗君儒坐回**,再一次打量這間石室,除了身下坐著的這張床和四周厚實的石牆外,就隻有角落裏那隻用來便溺的小木桶了。

小木桶的邊沿上有不少顏色暗黃的尿斑,不知道有多少人被關在這裏後,往木桶裏便溺過。他似乎有了尿意,起身來到木桶前。

淡黃色的尿液落入木桶內,發出很響亮的聲音。

最後幾絲尿液沿著木桶的邊緣流在地上,滲進了泥土裏。望著那濕漉漉的地麵,苗君儒頓時計上心來。為什麽不能學一學鑽地鼠,從地下逃走呢?隻要用水把地麵打濕,泥土就軟了,挖起來也省力。

他衝到鐵門邊,對著外麵喊道:“來人,我渴,給我水!”

不一刻,那個漢子把一個裝水的陶罐子放在鐵門下方的小孔邊。苗君儒突然伸手,抓住那個漢子的手,扣住了對方的脈門,低聲道:“把門打開!”

不料那個漢子大聲叫起來:“來人哪!”

雜亂的腳步聲很快來到了鐵門邊,一個聲音嗬斥道:“早就對你說過,不管他們怎麽鬧都不要管,每天小心送兩餐飯一碗水就行。來,你們幾個幫他拽出來!”

苗君儒把雙腳抵在鐵門上,雙手死死抓著那支手,任由那幾個人怎麽用力,也無法拽動分毫。隨著一聲慘叫,他頓時覺得手上一鬆,一條滴著血的完整胳膊,被他由小孔中扯了進來。

他仔細一看,見斷手處的肌肉平整,並不是被活活扯斷,而是被人用利刃砍斷的。那些人的心也真夠狠,為了不受他牽製,連手都不要了。

那個聲音叫道:“你們幾個把他抬出去,今後隻要多幾個守在口子上就行。”

苗君儒從鐵門上方的小孔望去,見幾個人抬著那斷了胳膊的漢子沿著台階往上走,指揮他們的是一個右臉上有一個很大黑痣的中年人。

那人站在台階上,指著苗君儒冷笑道:“無論你是什麽人,隻要到了這裏,就別想著能出去,除非你是孫猴子,有七十二變,變個蒼蠅飛走!”

苗君儒望著這個人的背影,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一時間也記不起來。

那些人都上去了,整個地方頓時安靜下來。“篤篤”的敲擊聲又響起來了,是卡特先生在勸他:沒有用的,你出不去的!

苗君儒回複:我已經找到出去的辦法了,不過需要時間!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他每天除了用摩爾斯電碼與卡特交流考古方麵的知識與心得外,就是用那一碗飲用水和自己的尿液淋濕地麵,在**扳下一小塊木板來當工具開始挖掘。為了防止外麵的人看到,他將挖掘的地方選擇了離鐵門不遠的角落裏,沿著石牆的基腳往下挖。那裏是死角,外麵巡視的人就是站在鐵門邊都看不到。

他將挖出來的土堆到床底下,也就不會讓外麵的人察覺。三天的時間,就挖了一米多深,下麵仍是石牆的基腳,也不知道有多深。

隻要挖到牆基的最底端,就有辦法出去了。埋頭潛心挖洞打算逃走的苗君儒,並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