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樵人渡溪石光滑 遊子漂零雲漸遠
聶政易換成鶴兒的形象,飄然而至,鶴影相隨上下,一路向都城而去。
此時的聶政----鶴兒,更加顯得仙風鶴骨。
三位俠士客顯然不想殺人,他們隻是以劍隔開威逼的劍戟。
俠累立命:各城門戒,不要放掉此三個!
一時,整個街口源源湧來兵丁,把路堵死了。三位俠士身陷死地。
突然,子俠和燕俠雙劍搭成拱橋,盲劍雙腳騰立劍尖,劍彈如簧,盲俠騰空飛起,不等兵眾看清盲俠的蹤影,他已經飛立俠累身邊,橫劍攬住了俠累的咽喉!退入牆壁之下。
子俠和燕俠抵飛一排長戟殺開一條道路,逼到了牆下,他們兩支劍一起麵對簇來的戟劍。
雙方僵持住了。
俠累滿頭是汗,戰戰驚驚。他故做鎮靜:你們跑不了了,還不降伏於本相!
盲俠冷笑:如果你的兵丁再逼一步,你的頭就掉了,然後我們三兄殺開血路,一樣可能跑掉。
俠累:你們三人是專門來取本相的性命的剌客?
盲俠:殺你就如殺豬狗,我們對你的性命沒興趣。
俠累:三位俠客,你們倒底要什麽?
盲俠:什麽也不要,隻想跟你逗著玩。
俠累苦臉帶笑:如果沒有苦主相邀你們行剌本相,俠累願重金相贈,你們三人就不用飄浮江湖,足夠你們三人找個清靜去處,以酒肉頤養天年。
盲俠哈哈大笑:你想用滿城兵丁以戟劍,和弓箭送我們頃刻就到了天年吧?
俠累嗬令兵卒:你們退下吧。
兵卒們小心地後退,幾十步之外,他們依然不散。
盲俠:你還想讓他們看著你的頭是怎麽落地的嗎?
俠累再次嗬令:全部疏散,三位義士並無惡意。
兵丁們散去。
相府長史趨身上前:三位俠士士請放下寶劍,下官一定會為你們備足赤金,直接把你們送到城外。請看車輦。
說話間,空****上的大街走過一個三乘的錦車。
盲俠:我們為什麽要走?韓國上都難道容不下我們兄弟三人?
俠累:如此說來,三位俠客不如效力本相,可贈予上賓,輕裘美女,酒內車騎,不失人生富貴。
盲俠一歎:我們原無相礙,是你等自惹是非。他放下劍。我們在此住上幾日,走時,一定到府上告辭,如若再有兵丁相擾,莫怪我等劍下無情。
說罷,三人揚長而去。
俠累驚怒交加,莫若奈何。
相府長史:大人,要不要把他們亂箭射死?
俠累擺手:跟上他們,重金相贈吧。
相府侍從扶著俠累狼狽進了府內。
三位俠士進了客房。子俠擔心:大哥,他們不會善罷幹休吧?一會兒肯定會找上門來。
盲俠:他們會送重金的。
燕俠也有些擔心:會這麽簡單?
盲俠:俠累不知我們到底有多少人,也不知我們的底細,三兩天之內是不會動手的。如果我們現在就跑,就會中入他的圈套。說罷,他哈哈一笑:大丈夫生死天定,我們喝酒吃肉,以後的事,由它去。
了俠和燕俠心思稍定。
這時,門外有人說話:請三位大俠出門說話。
三人一驚,抵劍門口。
盲挾擺了一下手,他徑自開門,宰相府長史帶著兩個搬動赤金的仆從站在門外。
長史一揖:三位俠客,這是宰相大人的一點賞賜,如有什麽不便之外還望給下官說話,一定會施以援手。
盲俠也不客氣:謝謝宰相,大凡有得罪相宰大人之處,還望回複大人不要計較,請府上公人代為謝罪。
兩位仆從把赤金放上桌案。打開蒙巾。室內一時燦然。
長史:一點薄儀,不成敬意,如若有狹窄之外,請上府說話,必有厚贈。
說罷施禮退出。
聶政身後伴鶴,此時的聶政有一種物我兩忘,飄然世外之感。
他走到青兒的客店前駐了足。
他的一聲長笛,把青兒喚了出來。
青兒見怪不怪地:客人請進,要一客房?
聶政:要一清靜地住處。
青兒:客官,怎麽稱呼尊諱?
聶政:鶴兒。
青兒看著與客人相隨的鶴:它要與客人同居一室?
聶政點了點頭。
出門將去的三位俠士客與回到店中的聶政交臂而過,他們沒有認出聶政,等他們走遠,聶政才扭頭望了一眼。他回了自己的房間。
韓王宮外,席地而坐的聶政撫琴長歌。
鶴隨仙影兮,萌草鮮;樵人渡溪石光滑。
草堂燈燭兮,葉兒落;遊子漂零雲漸遠。
河灘白沙兮,魚兒躍;長水東去朝日曖。
琴瑟相揩兮,風兒停;吟詠如訴人歸家。
宮牆巍峨兮,廷樂雅;我鼓絲弦聲韶華。
春發三月兮,柳葉新;當壚舍酒筍指尖。
都城兒郎兮,喜走馬;晨昏隙駒薑子牙。
——
宮禁門吏徐步走來,說:這位琴師,如何不投樂府謀差呢?這裏彈琴,君王是聽不到的。
聶政施禮:鶴兒有意侍奉君侯,隻是走投無路,不何大人能否薦舉,鶴兒定有儀金相贈。
門吏:我一個門吏,豈懂雅樂野聲?你不如到樂府找琴父大人,他也許會賞識於你。
聶政:鶴兒在此等他吧。
門吏搖頭。
太陽漸偏斜,琴父攜女兒一同上了錦輦。
車剛行不遠,停住。
楚姒:女兒覺得這種琴聲似曾聽過,但又想不起來。她令跟輦琴僮:你去把那個彈琴的人請來。
琴僮跑到聶政麵前:這位琴師,我家樂府家楚姑娘請你過去說話。
聶政停了琴,跟隨琴僮趨身上前。他在車輦下揖禮:未知樂府傳鶴兒何事?
楚姒認真地打量著聶政,心裏疑惑:敢問琴師從何而來?
聶政:鶴兒少小四海為家,已不知藉考在哪裏了。
楚姒:你的琴法很像一個人,又不是一個人,他叫聶政,你可認得。
聶政:不認識。
楚姒略帶失望地:你隨我們回府如何?你的琴法貌似鄉俚,實有慷慨之聲。很像我一個故友的奏法,雖然又不是。聶政謝過,回首抱琴。
楚姒與聶政對琴彈奏,她突然按琴:不對,你就是聶政!
聶政默然搖頭:姑娘,你認錯了人,我是鶴兒。
楚姒麵帶痛苦:琴為心聲,指法曲本一樣,奏出的樂律還是有血性和水性的分別。這種琴聲我隻從一個人的身上聽過。你神他貌離麵神似,這真是千奇百怪的事,你站起來讓我瞧!
聶政站了起來。
楚姒不禁流淚:這個世界上還有如此相似的人嗎?
聶政拱手:姑娘不要多想,這個世上,相似的人確實很多。我也曾遇到過跟我相似的人,隻是無緣而已,錯身走過了。
楚姒不禁哽咽:我以為你是他,以後,你不要走了,就在這裏陪我彈琴吧。遊走江湖,不如事為一件。做我的琴僮,你不會委屈吧?
聶政:不敢。鶴兒遊走天涯慣了,到了上都,隻想見識宮廷的演奏,如能得姑娘的薦舉,鶴兒平生之願足了。
楚姒生氣地:你隻想攀龍附鳳?如此說來,跟我的朋友決非一人。你這樣的人我不喜歡,你可以走了。
聶政默然操琴離開房間。
楚姒突然地:站住!
聶政沒有回頭,停下了腳步。
楚姒:你如果不是聶政,可以走了。
聶政再次移步向外。
楚姒不禁流下眼淚。
落寂的聶政走向自己的客房,他聽到了鄰門三位俠士的縱酒談笑聲,駐了一下足又離開了。
聶政回到室內,置好琴台,獨自輕彈。顯然,他一時心緒難以平靜。
三位俠士聽到了琴聲,開門叫青兒:姑娘,能不能給琴師再找一間房?
青兒走了過來,有些為難地輕叩聶政的房門。
聶政:請進。
青兒站在門外:琴師,您能不能明天再彈琴呢?天,太晚了。
聶政側過臉:好吧。不彈了。
青兒仔細地打量了一下聶政,輕輕搖頭。
韓王宮門前,聶政撫著琴。一時,都城門前一隻鶴招來無數鶴。圍觀的路人不走了,行卒走販有歇馬停車,舉城皆是聶政的琴曲。兵丁們也趕過來聽琴。
青兒也從客店裏跑了出來,站在人群中聽著充滿激烈情懷的琴曲,癡迷忘返。
一個老兵對同伴說:如果當戍邊的人都能聽到這樣的曲子,就不會等著敵人把劍逼到咽喉的。
有的兵聽著流了淚。
店主從人群中找到了青兒:孩子,快回去吧,店裏生意不做了?
青兒抹著眼淚:這個琴師像政兒。
店主:唉,你呀你,他不是離開都城了嗎?你還天天想著他嗬,人家還能記得你?傻孩子,快跟阿爹回去。
青兒依依不舍。
一個小兵問老兵:這是什麽曲子,怎麽從沒有聽過?
老兵:我也沒有聽過,真是人間仙樂啊。
小兵過去問聶政:琴師,這支曲子何名?
聶政邊彈邊說:廣陵曲。
青兒走了很遠,再扭頭:阿爺,他就是聶政!這支曲子是聶政彈的。
店主急得直跺腳,竭力地把女兒拉了回去:琴師怎麽會跟聶政是一個人呢?唉,傻孩子!
在宮廷聽樂的韓王似乎聽到了宮外異樣的音樂,他從錦塌上坐了起來,用手勢止住了宮樂。他信步出了殿門。
開門的一刹那,大殿一下子讓那種陽剛而激烈的琴聲充盈了。宮廷音樂的綿軟和高貴,好像一下子變得蒼白和無力。
韓王令侍衛:去,找人去看看,誰彈的音樂?我怎麽從來沒有聽過?
侍從應聲而去。
韓王侍從擠過人群,問:琴師,你這是彈得什麽曲子?
聶政:廣陵曲。
侍從:這支曲子怎麽沒聽過人彈奏過啊?
聶政:是鶴兒自己譜的曲。
侍從:你願意以仙樂侍奉君王嗎?
聶政停止了手中的撥動:願意。
待從:好,你等著,我去回稟君王。
內侍回來稟報:啟奏大王,這是一個名叫鶴兒的琴師自己譜的曲子,叫什麽廣陵曲。如殿下想聽,老奴可以把琴師召進宮來。
韓王: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物呢?
內侍:是一個佩帶長劍,以鶴相伴的俊美少年。
韓王哈哈大笑,難道寡人要與禽獸為伍嗎?這種村野的曲調有犯君之氣,曲調過於激烈。不用請了。他說罷又擊掌示意,一時,靡靡的宮樂再起。
韓王示意兩個舞女過來相伴,舞女偎在韓王身邊,柔曼的宮樂讓韓王的神樂有飄然欲仙之感。他閉目假寐。
內侍:是不是把他攆走?
韓王:不用攆他了,把他請到正陽門下,寡人要見此人。
幾輛錦輦停在宮門之外,有豪仆過來:琴師,我們大人有請你到私宅彈曲。
聶政起身。
豪仆:琴師名動上都,我們大人非常喜歡你的琴技,願琴師好好侍奉我們主人,大人會找機會為你薦舉到樂府的。
聶政揖禮:多謝了。
韓國一大夫私邸內筵會盛大,賓客如梭。
錦衣麗服的主人:今天下官私請各位大人小座,主要是請來了一位伴鶴彈琴的仙人。他的琴聲轟動全城,想來大人們已經有過雅聽,今天,下官把他請來了。
官吏們肅然等著。
負劍抱琴的聶政翩然而至,有仆從專為聶政置放了琴台。
官吏們的坐席前,主人開始一一勸酒了。
聶政把琴放置門廳中,與主案相對。鶴立身後的院內。
琴聲奏起。
官吏們已乎全部停下了酒杯,向聶政行注目禮。
聶政慷慨激烈,如萬馬嘯吟,大風飆揚和氣勢,把高大的廈房震得如龍吟風啼。
官吏們被深深地震動了。他們也許從沒有聽過如此強悍的音樂,它像一支討伐邪惡,不屈而戰的進行曲。
一曲奏罷,全場肅然。
一個官吏:這應當是韓國之音!蛩冰破寒水,大有橫掃宇宙之氣概。
大家紛紛舉杯向聶政致意。
主人:這種琴聲如果成了宮廷音樂,韓國一定會一掃暮氣,大韓興邦強國就是缺少這樣的氣質。
大家紛紛響應。
整個樂府都在傾聽聶政一個人的琴奏。
琴父和楚姒神色各異地聽著。琴父半合目,眉梢有些顫動。楚姒則是一種心醉神迷,目光一片茫然的樣子。
楚姒(畫外音):上蒼會捉弄人嗎?天啊,這個世界上竟有如此神似的人嗎?讓人不敢相信,不能接受。這個人,他難道真的是從天下掉下來的?哦,這個一個多麽不可信的人間乾坤嗬!
聶政從不向楚姒這裏望來一眼。
楚姒有望向聶政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麵。
聶政(畫外音):楚姒,我的深情和摯愛,都化成了濃濃的血,流在的我所有經脈之間,因為戀你,所以不得不遠遠的離開你,如果,這個荒唐的人間還有來世,我寧願化成一隻鶴,一生與你的琴聲相伴。請原諒我吧!
楚姒(畫外音):你用人世之間最決絕的辦法拒絕我,為什麽?請告訴我吧。我敢肯定,你就是聶政,你究竟用了什麽辦法來遮掩了你的本來麵目啊?
聶政(畫外音):我天生就是這個混帳世界不公不義者的討伐者和抗爭者;父親投爐慘死,母親含辛茹苦帶著一又兒女浪跡家跡;大韓之國民疲國暗,沒有天日,一個韓王活著,舉國無陰天暗地,我寧願與他一起死,讓這個如鐵籠罩的天空能劃開哪怕片刻的光芒。
他的琴聲陡然悲歌放縱,如同劃破天空的尖嘯的長劍劃過。
傾聽的賓客自動俯道謝琴。
聶政麵無血色,已經神遊八荒。
各國使節在客堂聽樂。
聶政的琴聲深深地震撼了他們。
一黑衣使:鶴琴師,本使可否能邀你到我們大秦國演奏?我會向秦王力薦。
一羯衣使:仙師,本使邀你到楚國。
一青衣使:鶴兒,燕國能來嗎?我們的國君一定會禮你為上賓。
聶政:鶴兒在期待著韓國國君的召見,鶴兒為這位好樂的君王奏出世間希音的絕曲。
各國使節失望的神色。
聶政:鶴兒此生,隻想為一個能懂此樂的人單獨演奏,隻是,這個機會已經讓人等得太久太久了。
俠累倚坐在廳堂之內,府內吏員跪坐兩側。
俠累:那三個遊俠的來曆查清了嗎?
相府長史:據查,這三個人遊曆了許多諸候邦國,他們來無影去無蹤,屬危險人物。願大人早做決斷。
俠累:讓他們客死他鄉?殞命客店?總之,他們既不為我所用,就不能總在都城悠**了。總之,剌殺此三人,不能動用兵府之人,本相不想得罪天下的遊俠。你們說該怎麽辦?
長史:我找幾個劍術精絕的武士,扮做遊俠,與他們私釁而鬥,不露痕跡地解決掉他們,大人意下如何?
俠累:你自作主張就是。另外,聽說各大夫門第竟相延請一個以鶴為拌的琴師,這個從天上掉下的人十分可疑,你們一定要弄清他們來曆,要搞清他到韓國都城的意圖。
長史:這個琴師的確行為怪異,聽說他隻想麵見君王,應當是個沽名漁利,攀附貴人的鄉野小人。
俠累:鄉野之人隻有攀附君王才可漁利都城嗎?這樣的人,一律要對他加之小心,一但發現悖逆跡象,即殺之。
長史:此人在韓國,已是揚名列國的琴師了,聽說各國使臣竟相邀請,大人是不是也要見見此人?
俠累:本相遠離聲色,這樣的小人恐瀆褻視聽,不用見了。
長史:若此人不為宰相所用,留他何益?不如逐出都城。
俠累:凡異稟之人不能輕率對待,本相如何不能相容於人,列國會怎麽看本相呢?你們一定要查清他的來曆,除此之外,就不必擅自設局了。
長史:宰相所言極是,查清他的來曆比逐出都城更好。
青兒攔住欲回客房的聶政:這位仙師,請留步。
聶政側臉而立:姑娘有何指教?
青兒取出城主的劍:琴師可認得此劍?青兒受城主大人之托,轉贈故人。
聶政微驚,很快矢口否認:我不認得此劍。
青兒莞爾一笑,收了劍,說:琴師名滿京城,能否在此之間為我的客人們演奏一曲呢,以解客人們寂寞的鄉愁?青兒願敬獻饌品。說著,她把劍懸在牆上。
聶政望劍遲疑:我想歇息了,改天吧。
正說話,三遊俠進門,見聶政欲走,燕俠用劍攔路:琴師與我們兄弟為鄰已經數日了,我們兄弟能不能請琴師一起閑坐,聽琴,飲酒,聊作異鄉知音。
聶政見躲不過,輕輕捺下劍鋒:鶴兒如此受遊俠和店主抬愛,推辭不如受命。好,我可以彈琴讓大家聽。
說話間,楚姒攜琴僮也走了進來,三位俠士施禮:楚姑娘也來聽琴嗎?
楚姒還禮:楚姒想尋找一個故人,你們認識的。說著,她輕瞟聶政,聶政側麵垂首,並不搭言。
盲俠笑:你是說聶政?
楚姒笑而不語,直直地打量著聶政。
青兒有些吃驚:姑娘也找聶政?說著,她故意站在楚姒的眼前,遮住她的視線。
楚姒:請姑娘讓一下。
青兒故作不知地:你把鶴兒當聶政了吧?
楚姒:我想看這個人。
青兒做恍然狀:他是鶴兒,不是你要找的聶政。
楚姒:我覺得他就是聶政。
兩個姑娘的對話,讓三位俠士客非常吃驚:他,是聶政?姑娘暈了吧?
聶政:我是鶴兒,不知你們在說哪個聶政,如果想聽琴,我可以給你們彈奏,如果沒有什麽事,鶴兒告辭了。
楚姒:站住。本姑娘想問你,你有勇氣承認我說的嗎?如果你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一個能把琴彈得令人柔腸百結的有情男兒,為什麽不敢麵對我呢?如果你害怕了,為什麽不敢說出來?為什麽要這樣改換容顏,自我戕害?僅僅是因為一個有情的女孩子對你的愛慕和癡情?
聶政痛苦的搖頭。不肯回身。
青兒姑娘上前:您真的是聶政?我是青兒嗬,你還記得我?
青兒的話惹得三個俠客不禁哈哈大笑。
他們饒有趣味地著著兩個姑娘對一個鶴兒如此癡情。
盲俠笑著:可憐天下有情男女,不是癡,就是癲。
青兒安慰楚姒:姑娘,也許,他真的不是。如果他是政兒,是不會不理人的。我知道他是個有情有義的少年。說著,她自己倒流下淚了。
兩個無助的姑娘淚眼相對。
聶政低頭撫琴。他奏的是高山流水這樣的曲子。此曲經他信手撥弄,別有韻味。
兩位姑娘驚疑地望著聶政。
聶政麵無表情地:送給兩個多情的姑娘吧,如果這個世上真有你們所說的聶政,他也一定會把這樣的曲子彈給你們聽。
楚姒絕望了,她不想聽,寂然地出了門。
三位俠士和青兒出門相送。
聶政孤獨地坐在廳堂之內。
一群行動詭異的人藏在青兒客店不遠的巷口。他們突然看到了三位俠士外出而歸,一路走了出來。這些人一起湧上了巷子,故意與三位俠士走對麵。
三位俠士與幾個醉漢相撞了。
一個醉漢一把揪住了盲俠:你眼瞎了?敢撞爺爺?
盲俠發力以掌劈人,震開緊揪的手。
醉漢喊:來人,打死這瞎子!
一群挺劍殺來的陌生人向三個砍來。
盲俠看事不好,拉住燕俠和子俠跳開,沒料到,一時房上和院內全是醉漢的人。
盲俠:他們是有備而來的,凶險了,我們得離開這裏了。
三個殺開血路,上房飛奔,沒想到又遇埋伏,盲俠和燕俠分別受了劍傷。三人拚命飛奔,遁入夜色深處。
醉漢見人跑遠,對手下說:他們不會回來了,我們在城門外等他們吧。
在客會窗內彈琴的聶政好象根本沒有聽到外麵的動靜。
青兒已經嚇得麵無血色。
醉漢帶人進了店內,問:那三個跟我打架的人,住哪個房。
青兒麵帶慍色:我不說!
醉漢獰笑地走近青兒:好,你不說,這個店就得讓燒掉。
聶政:來,我領你們去。醉漢狠狠打量了一眼青狼,由聶政引入三位俠士的客房。
他們搜出了赤金,揚長而去。
聶政垂頭進了自己的客房。
青兒對這個見風使舵的琴師失望透了,她闖門問道:你憑什麽出賣我的客人?
聶政:鶴兒真怕他們會燒你的店
青兒無奈地搖著頭,連連歎息:燒與不燒,幹你何事!她一退出,聶政緊緊把門扣緊了。
一個蒙麵人站在街中,擋住了醉漢等人。
醉漢一驚:他們是一夥的,殺!
蒙麵人劍劈路邊檜木,掄著樹枝把一群人拂到在地。
那些人挺劍殺來。
無奈之下,蒙麵人隻得撥出寶劍,隻見他劍翻如電,樹枝紛紛如針彈出,剛剛爬走的人無聲地又倒在地上。
從巷內湧出的人們一片片無聲地倒下了。
後麵的,嚇得魂都沒了,尖聲亂跑。
蒙麵人拾起包裹,如飛如躍,攆著奔跑的人追去,他飛手揚去,奔跑的人都仆地而死。
街巷,一下子寂無聲息了。
三位俠士有兩人受了傷,正在包紮手臂。一個黑影落葉一樣飄在他們麵前。
三位俠士大驚,挺劍剌來。蒙麵人放下包裹,轉身飛跑。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盲俠連忙攔住了子俠和燕俠:不要追了。
他們打開包裹,赤金全在包裹裏。
子俠大驚:這麽沉的赤金他能挾帶如飛,莫非是神仙相助?
盲俠若有所思:不是神仙,他是人。
燕俠:他的武功在我們三人之上,這個人是誰?大哥,都城之內還隱藏著這樣的人?
盲俠也百思不得其解,他一個勁地搖頭:這是我行走江湖以來,從沒有見過的奇俠。
被傷痛折磨得滿頭大汗的燕俠說:大哥,殺我們的人是哪的人,小弟必報此仇。
盲俠:不用多想,是俠累派來的,整個都城,隻有他才會對我們兄弟動此殺機。
燕俠:大哥,我們就這樣離開都城?小弟咽不下這口氣。說著嗚咽。
盲俠攬過燕俠:不要這樣,我們不會離開都城,而且必報此仇。
子俠:我們還能回客店住?
盲俠搖頭,我們現在隻有一條路了。
子俠和燕俠:哪條路?
盲俠:我們不得不依靠嚴仲子了,隻有依靠他,我們才能對俠累這個奸賊拚個你死我活。兩位兄弟,你們意下如何。
燕俠:隻要能報得此仇,兄弟我寧願粉身碎骨。
子俠:我也是,大哥,你說吧。
盲俠起身:好,就這麽定了。不過,我們今夜還得回客店。
子俠和燕俠:大哥,我們自投羅網?
盲俠笑:我們立即動身,去看看那個鶴兒琴師,看他在做什麽。
二俠滿臉疑惑。
兵丁們頃巢而出,到處是火炬之光。
獄司長吏率眾當街察看幾十具死屍。他們臉上無不驚駭。
三個返回的俠客貼近了聶政住的客房。
他們伏在牖窗之下聽。
裏麵有輕輕彈動的琴聲。
盲俠麵帶失望之色。
兵卒們突然發現了三位俠士的蹤影,一齊大喊:抓剌客。
可不見一個人敢上前。
三位俠士翻身上房,飛走如履平地。所到之處,士卒皆扔火伏地,不敢抬頭。
他們走到了嚴仲子府內。四周察看,沒有看到異樣,翻牆而過。
院內,沒有一點聲息。
燈火一片通明。
獄司長吏進入中門,往內院而去。整個院內,房上房下,皆是衛兵,如臨大敵。
俠累的屋內,皆是佩劍侍衛,俠累正襟危坐,麵帶惶恐。
獄司長吏:報宰相大人,市井之內出現血案,三十多人被飛木針剌殺死,不見流血。殺人者來去如蝙蝠,非常人能及。城內戍衛軍全部上了街,沒有敢攔。請宰相大人示下。
俠累:那三個住店的遊俠呢?跟那個十步殺人的飛俠是一夥?
獄司長吏:下官實在不知,隻知他們已經全部不知去向。
俠累擰著眉頭:宵夜巡城,凡捉一妖人者,封邑城池!
獄司長吏:下官即可傳諭。
三位俠士輕叩小窗:上卿大人,請開房門。
嚴仲子燃燈,命貼身侍從開了一條門縫。
燈影之下,三個渾身帶血的走了進去。
嚴仲子大吃一驚,低聲問道:三位俠客這是?出了什麽事?
盲俠跪拜:我們兄弟三人,願追隨上卿大人。
嚴仲子忙扶他起身,讓坐。問:出了什麽事你們說啊?
盲俠:我們受到俠累手下的追殺,願隱伏府內,伺機報仇,殺掉此賊。
嚴仲子凝了一個眉,命貼身侍從:這三位朋友從此住這間房內,不許讓任何人再進來。如果泄露一點風聲,拿你是問。
貼身侍從跪:如泄密,願受死。
嚴仲子親自找了傷藥為盲俠和燕俠敷傷,安慰說:不要急,等養好傷再議不遲,隻是,三位俠士從今天起,萬不可出此門,以免招來無妄之禍。
三位俠士再謝。
嚴仲子把他們帶進對麵的廂房,低聲說:委屈各位了,先歇下,明天仲子派人探聽消息,在做計議。四處是荷戟負劍的兵卒,大街已經沒有什麽行人了。
聶政依然在獨自的操琴,隻是已經沒人聽了。
青兒焦灼地向窗牖之外望去。
兵丁一隊闖入,兵頭:查,此店收容妖人,罪在隱匿,店主出來說話。
店主笑迎:兵爺,我們哪裏知誰是人誰是妖,請兵爺明察。
兵頭笑:店主好不懂事,上門拿人豈是我等說了算了,走吧,這是獄司的成命,我們弟兄又能奈何。
說著就要逮人。
青兒攔住:要捕人,也隻能捕我,不幹我爹爹的事,客人是我招徠的。
兵頭笑:姑娘好不懂事,我們把你擒到獄司,獄司如不打我們板子,砍我們的項上人頭都是奇了怪了,快給你阿爺準備棉衣送到獄司,遲了就晚了。說著,把店主推搡而去。
店主一路口喊冤枉。
店母拉住了想追的青兒:孩子,你不要追了,與事無補的,你快找楚姒姑娘,讓她幫你想想辦法吧。
青兒不顧多說,出門便跑。
青天白日之下,獄司廟內依然陰氣逼人。楚姒和青兒沒有心思打量這一切,急匆匆走了進來。
獄司長史見到楚姒,有些意外地:楚姑娘有何事登臨本司?
楚姒:本姑娘想具保店主,他一個開客店的小生意人,天天麵對客來客往,店裏住什麽人,他不一定知道,請大人準保。
獄司:楚姑娘,這可不好辦吧?沒有宰相大人的恩準,下官是絕不敢放人的。
楚姒:好吧,我就去找宰相,看他準與不準了。
獄司覺得似有不妥,上前攔住:這樣吧,楚姑娘,下官也知店主冤枉,你看這樣行不行,我不拂姑娘的臉麵,人呢,可以先領走,不過,宰相處,還要姑娘去說項,免本司惹上麻煩。
楚姒:楚姒謝過大人。
說罷,她取出一金騍,說:大人喝杯薄酒吧。宰相處你隻管放心,我即刻就去說項。
楚姒見過俠累:宰相大人,楚姒想為青兒店主有一請命,不知大人恩允否。她笑意吟吟。
俠累:楚姑娘什麽時候管起了閑事,這可不是什麽麽好事啊。你有所不知,城內死了很多人,如果不拿店家問事,城內就會奸人藏匿,妖人不絕,都城哪裏還有安寧的時候,你還是彈好你的琴,不要為難本相了。
楚姒:宰相不給奴家臉麵,我也隻好請命君王了。
俠累一笑:早知姑娘可通天,還是給楚姑娘臉麵吧。著獄司放人即可吧。
楚姒:那如何謝宰相呢?
俠累:下次不要為難本相,就是姑娘的美意了,不用謝。
楚姒一笑:聞聲不如見麵,宰相大人果然大度。
俠累一歎:但願姑娘下次再來,不是因為這類小事而為難老夫啊。
楚姒與青兒父女經此而過。三人站住。
聶政依然不抬頭地彈著琴。
青兒走過去:鶴兒,天不早了,君王聽不到的,還是回去吧。你沒見兵馬來往,你在這裏不怕惹事生非?快走吧。
聶政:我輕身一人,不惹是非,會有什麽事呢?
青兒:一個人太執著,不是癡人,就是聖賢。你算哪一種呢?
聶政不願多說,負琴走在前麵。
在一邊暗暗打量聶政的楚姒的眼裏,充滿太多疑惑。
青兒與楚姒喝著酒說話。遠遠的角落,聶政一個人在啜酒。
楚姒:青兒姑娘,你說說,你是怎麽認識聶政的?
青兒: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就見過他。那時,我們在魏國軹城的時候,趙國攻魏,我在地牢中第一次見到那雙看不底的眼睛。那時候的事好像是上一輩子了。也許,那隻是一個夢境而已,因為,那時我才三歲,不可能記事。
楚姒:後來呢?
青兒:後來,我家移到了邊城,那雙眼睛一下子讓我想起來,隻有他才有那樣的眼神。
楚姒:那時,你那麽小,會記住另一個孩子的眼神?
青兒:也許那是前世就見過的,今世才想起來的眼神吧。
楚姒:他為什麽要離開邊城?
青兒:說不清楚,隻是突然聽說他到了都城,我就和爺娘一起來找他。你呢?如何與他相識?
楚姒:不知道,隻知道第一眼看到他,就好像很久之前就認識。
青兒:你和聶政都是小神仙!
楚姒:他也這麽說過。
青兒:好了,咱先不說他,說說你,為什麽會幫我?
楚姒:不知道,隻覺得應該幫你,沒有為什麽。
青兒:你跟我有一樣的地方。
楚姒:哪裏呢?你也彈琴?
青兒:不,隻是覺得我們都是一樣的人,不懼生死,認準一個人,殉死不回頭。
楚姒:好了,我要走了。改天找你,覺得你與我形成手足,像姐妹。
青兒:你當阿姐吧,我沒有手足。
楚姒:我也是。你,願意有一個姐姐?
青兒;不願意,隻是惟你除外。
楚姒笑,走身告辭。
送走楚姒,青兒突然坐在聶政麵前:政兒,看著我的眼睛。
聶政吃驚,忙側麵:姑娘,你認錯了人。
青兒:不會,一個人什麽都能改變,隻有眼晴沒法改變。你就是我要找的政兒。
聶政四顧,看不到客人,心稍鬆。望著青兒不語。
青兒:你來都城,是想殺人的,可是,這個人,你一時殺不了,對嗎?
聶政不語。
青兒:你怕累及楚姑娘,也怕累及我,對嗎?
聶政不語。
青兒:我和楚姑娘都是不怕死的人,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們也都會去死。你信嗎?
聶政起身:青兒姑娘,你喝多了。說著要走。
青兒從聶政的身後一把抱住:你回過頭,看著我的眼睛。
聶政:姑娘,請鬆手,鶴兒要去睡了。
青兒嗚咽,你已經把我和楚姑娘害了。
聶政心一軟,拿開青兒的手,一個勁地搖頭:你們為什麽這樣傻?天下還有這樣傻的人?前世,我們都經曆過什麽讓我們至今像冤家一樣糾葛不休?
青兒傻乎乎地笑了,她覺得自己贏了。
封閉嚴密的室內。
嚴仲子對三位俠士:俠累老賊已經泄氣了,全城私下相傳是仙人下凡,十步殺人,不顯痕跡,自古也隻是風傳,現在,俠累終於遇到了他無可奈何的對手了。
盲俠:至今我也想不明白,那個還我們赤金,並幫我們殺人的俠客到底是誰?他為什麽要幫我們?我們和他之間難道還有什麽瓜葛?
嚴仲子:俠累得罪朝野的人太多,也許,他也是要行剌的俠士,恰與你們相遇?
盲俠搖頭:以他的武功,殺俠累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可是,他並沒有剌殺俠累。這其中有什麽原因呢。
盲俠:不管怎麽說,我們一定要行剌此人,此人不除,韓國朝野都沒有安寧之日。
嚴仲子:三位俠士若要剌殺俠累,仲子能幫什麽忙?
盲俠:你最好不用幫忙,那樣,萬一行剌不成就會累及上卿。這種事隻能我們三兄弟去辦。
嚴仲子沉吟:現在,俠累相府內外上下全是侍衛,而且,他們也都身懷絕技,武功非凡。如果想剌殺,至少半年之後,待他防備鬆懈,再出其不意,痛下殺手。
盲俠等三人搖頭:半年?我們會憋死在這裏,再過幾日,但凡他身邊侍從少了,我們就會突襲。
嚴仲子:剌殺他在府內是不行的,沒有退路;在官道,一但驚動城中戍衛,在白天也是沒法出城的。
一時仲子也想不出突破口。
盲俠:這樣吧,我們夜半出去一趟,看看他的相府的防備,心裏有了數才商議不遲。
蒙麵著黑衣的三位俠士聚在深巷私語。
盲俠:我去投石問路,你們在相府前後的樹上觀望,一有風吹草動千萬不要下樹。一定要弄清府內暗伏的武士位置。知已知彼,方可百戰不殆。
燕俠和子俠點頭,他們分開遁入夜色。
盲俠閃身潛入相府一民房之頂,順手逮住一貓,用布裹住貓頭,遠遠向相府院內投去。
野貓受驚,從院內直躥房頂,踢瓦爬牆,引起院內一片驚慌。
遠遠望去,俠累相府上下,有幾十個人突然冒了出來,他們個個提著寶劍,四處張望。
躲在民房小閣一角的盲俠貼耳諦聽外麵的動靜。
相府的一片嘈雜之聲遠遠傳來。
從地上拾起包裹貓眼破布的相府長吏,望著門外冷笑一聲:哼,探路的來了!
俠累室內的燈也亮了,從他床下還有櫃裏出來若幹武士,他們個個持械守著門窗,好像剌客馬上會殺入一樣,個個凝神屏自息。
俠累的**卻空空如也。
躲在小閣內的盲俠伏在牆壁上傾聽著。
俠累院後的檜樹上,子俠和燕俠清楚地看到了院內隱伏的武士。他們對院內藏伏的那麽多武士的情景十分吃驚。
子俠做了一下突襲的手勢。
燕俠搖頭。
檜樹下,一隊巡夜的兵丁緊張地四處張望。
待巡兵起過,燕俠一招手,子俠隨子溜下了樹,向黑暗處飛跑。
藏在小閣內的盲俠也悄悄地離開了閣樓。
突然間,相府內一片燈光燃起,把整個院子映照得如同白晝。
嚴仲子內室,悄然返回的三位俠士客都有些垂頭喪氣。
嚴仲子請燭而至:俠士們不要失望,此事還應從長計議。俠累已經受過一次未成功的行剌,他不會不小心的。隻要耐心,機會總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