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政兒求問仇家名 十步殺人木剌骨

聶政家內,狹小的房內已經擁滿了人。

子俠:政兒,有一個人,你還記得?

聶政:誰?

子俠:邊城的青兒,她已經找你快一年了。

盲俠和燕俠連連點頭。

燕俠:那可是個癡情的姑娘,如果再找不到你,姑娘會急瘋的。

聶政默然。

燕俠:她已經聽說你在上都,最近,可能全家搬過來,店主家隻有這麽一個女孩子,他們都怕了。政兒,你可不能對不起人家,就是心裏不願意,也要給人家明說,別讓人家惦記著你。

阿井和幾個少年也笑。說:阿政這一段時間怎麽了,這裏有個楚姑娘,邊城還要再來一個青兒姑娘,這可夠他頭疼了。哈哈哈。他們嘻笑著。

聶政:城主還好嗎?很想他。

盲俠:城主挺惦念你,我們來的時候他一再囑咐,見到你,還想請你抽空回邊城住些日子。天涼前,城主還想著找個由頭來上都找你呢,隻是他的事情太多,這事就撂下了。

聶政舉起盂:來,咱們邊說邊聊。他一口就幹了。

盲俠三兄弟驚異:哦,政兒現在也能喝酒了?

聶母:現在啊,他到了上都就喝上了,你們瞧瞧他的朋友,哪一個是不喝酒的。兒子大了,由著他吧。

這時,門外有人叫:聶城門可在府上?

大家一驚。

聶政應響起身。門外已經有人說話:仲子拜望聶城門!

一身閑服的嚴仲子帶一小僮,站在門外。

聶政不知該說什麽好,忙施禮:聶政幾個朋友遠來,在家私筵,若上卿大人不嫌粗陋,請上座!

嚴仲子先向聶母施禮:仲子見過阿婆!

聶母還禮:有勞大人趨步而來,請上座吧。

嚴仲子也不客氣,坐在大家擠出的首席上,對小僮說:你在一邊伺侯著,我要與聶城門的朋友們痛飲。說著,他執手聶政:你這些朋友能讓我認識一下嗎?

聶政笑:這三位是我的至交朋友,從邊城來的,盲俠,燕俠,子俠,還有這向位是市井朋友,你認得阿井,他去過尊府。

盲俠危坐不語,燕俠和子俠對視一眼,與嚴仲子揖手而禮。

嚴仲子重新打量了一下三位俠士,連忙揖手還禮。

聶政突然感到了什麽,略帶不安之色。

嚴仲子:敢問三位壯士,邊城城主與你們可有私誼?

盲俠:我們都是他的朋友。

嚴仲子:我曾私使侍從專程到過邊城,尋找過與城主私厚的三位遊俠,不知你們聽城主說過沒有。

盲俠笑:我們三兄弟四海為家,飄浮無定。自古聽說過士大夫好交遊江湖逸士,但還沒有親眼見過顯宦勳臣私遊市井朋友家喝酒的,看來,仲子大人果然是一個豪氣十足的性情男兒。既為私交且不在公門之上,不知我等呼名喚名是不是妥當?

他一笑,自飲了一杯,接著說:我想知道,仲子大人遍求遊俠,有什麽意圖吧?

嚴仲子:仲子身係社稷,總要為國家做一些事情。所以江湖傳我用朋友的血換取自己的榮華富貴。這實在冤枉了仲子。仲子曾擔負國家重寄,與齊國談論罷兵交好之事,當時,仲子曾撥血欲喋血章台之下,隻因齊王告免,加之仲子身負王命,不敢強逞一已之快,至今受天下人的病詬。仲子不想辯白什麽,如果有一天韓齊開戰,仲子必是統馭兵權的統製,灑血疆場原本就是仲子生平之願,彼時,仲子會以碧血,辮我清白。言罷淚流。

盲俠似為所動:我們兄弟三人就是你曾找過的人,但是,我們對家國的事,沒有太多的興趣,仲子身負社稷職守,原應舍軀灑血報效國家,隻是,我等閑散市井之流,與仲子維係的責任是不一樣的。願上卿宥恕一二。

言畢起身揖禮。

嚴仲子笑:好!快人快語,有俠士氣概,仲子有幸在此相識,已遂我願,不複他求了。

聶政釋然。

嚴仲子又問聶母:阿婆,如果聶政肯從戎,我可他三年之內可做校官,五年,可求為名將。不知老人家以為可否?

聶母有些尷尬:聶家惟有這一個兒子,我怎麽舍得為求富貴讓他舍身疆場?恐怕這會拂了上卿的美意了。

嚴仲子笑:以人度已,也應如此。若我有子,亦不忍也。好了,讓我們如此朋友下去,能天長地久也好。

邊城內,青兒父母、店僮還有她一起裝載了三輛車輦,準備向城外走。

城主走過,站在車前。

麵色憔悴的青兒抬頭望去。

城主:青兒姑娘,我有話說。

青兒:城主大人,您想說什麽?

城主抬手橫劍:把它帶去吧。

青兒嚇一跳:我要它幹什麽?我又不會用它。你還是自己留著吧。說罷低頭忙碌。

城主一笑:姑娘,你過來。

青兒走近,凝望城主。

城主把青兒的手抓起,遞劍。

青兒隻覺雙臂一沉,她麵帶疑惑。

城主:傻姑娘,你帶上它,路上遇到山賊,就說你是我的親妹妹;如果沒有,那是最好的,但是,你會在上都見到政兒的,你把它交給他。就說,城主有一天死了,希望他回到邊城來,由他做這個城主。我會向韓王上書保薦他的。

青兒淚眼婆娑:大人,你說聶政,他還認識我嗎?

城主笑了笑:聶政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如果他真的不認識你了。我跟他的交情也就斷了。孩子,我看人是不會走眼的,隻是,你不該喜歡他,他也不應當是你喜歡的人。說著他輕輕搖頭。孩子,一路走好。我會想你們一家的,你們走了,我又少了一個喝酒的去處。

說罷,他扭身而去。

青兒傻傻地捧著劍發呆。

店主:孩子,我們走吧,城主真是天下最好的人,以後,你也不要忘了他。

青兒:他好什麽好!上都來的三個人都讓他氣跑了。

店主:孩子,你什麽也不懂啊。算了,我們走吧。

青兒抱著劍上了車,她的眼裏含著淚花:城主是好人又有什麽用?他又不是我親哥哥,如果真是那樣兒,我們還用跑到上都嗎?聶政早就讓他找了回來。

店娘:孩子,別說了。阿娘從沒有見過你這麽癡心的女孩兒,你快把阿娘氣死了。

青兒噘著嘴不說話了。

車,徐徐地向城門方向走去。

三輛輦車向深山山穀走去。

坐在中間車輦上的青兒抱著劍,風,掠著她的青絲。

邊城漸遠,車輦行到了山道上。

孤獨的城主百無聊賴地一個人在城中行走。

他在三遊俠曾住過的地方駐足,剛起叩門,又止住搖頭。

他遠遠地站在青兒家曾開過店不遠的地方,那裏已經閉門上鎖。門前落著覓食的鳥兒,顯得十常蕭條。

整個街頭,行人都不多。

城主神態滄桑地環顧著大街。

三輛輦車爬山過嶺,終於快下山了。

從車輦上望去,遠處的世界,一片的蒼茫。青兒手抱城主的寶劍,眼巴巴地望著前方的路。

山裏的鳥兒一片啁啾。青兒望著樹上的鳥兒,終於露出了笑靨。

在青兒的眼睛裏,她終於有了一個新的世界。

車輦頑強地向遠方奔走。

太陽開始西落。

城主一個人抱著酒甕坐在城腳下喝著酒。

他的眼前是蒼茫的遠山。

斷草的葉子沾在他的發絲上,他扯下來,咬在了嘴裏。

太陽向山下隱去。

天色開始變暗。

青兒家的車輦終於向進了這個城門。

聶政衣著城吏官服,身佩寶劍站在城門邊。青兒家的車輦從他身邊馳過。由於青兒一直向城內探望,加上她坐的位置恰與聶政隔著馬匹,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誰。

聶母正在漬麻,聶政默然進門。聶母看到了兒子,連忙放下了。

聶政:阿娘,你不用這麽辛苦,兒子能養你。

聶母:阿娘隻有幹這些,心裏才踏實。

聶政慢慢地跪在地上。

聶母過來捧住兒子的臉:政兒,你怎麽了?受了什麽委屈?

聶政望著母親,輕輕搖頭。

聶母:那,你想阿娘說什麽?

聶政輕輕點了點頭。

聶母若有所思,搖了搖頭,說:孩子,你還小,不要問太多的事兒。你懂阿娘的心思,起來吧。

聶政:阿姐嫁人了,以後,你可以住在阿姐的家裏。政兒隻想弄清一件事:我爹爹是怎麽死的。

聶母生氣:你想把阿娘逼死?還不快起。

聶政突然大哭,不可遏製地伏在地上。

聶母上去扶兒子,陪著兒子一起哭了起來:孩子,你太小,性子又剛烈,把你不能辦的事告訴你,就是害你啊。

聶政流淚說:阿娘,你不用怕,政兒不會丟下你不管的。我身為五尺男兒,自幼受母親含辛茹苦的教養,那麽小的姐姐從小就讓著我,把她應該得到一切都都給了我,就是要政兒長大了能支起這個孤兒寡母的窮家,可是,我空有五尺之軀,竟不然父親受過什麽樣的冤屈,也不知這個世上還有什麽凶惡的人,讓我一家人不敢傾訴冤屈。阿娘,政兒這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聶母試淚:你知道你父親是誰嗎?

聶政搖頭。

聶母:他曾是韓國最好的造劍師,因為崩爐,誤了韓王的造劍的期限,讓韓王燒死了。

聶政伏在聶母膝前嗚咽不止:阿娘,兒子明白了。

聶政一身白衣,腰懸寶劍,步入嚴仲子府內。

門丁見是聶政,沒人敢攔,隻是聲傳內院:聶政進見上卿大人。

在院內舞劍的嚴仲子一見聶政的裝扮,吃了一驚:聶城門?有什麽事嗎?

聶政:聶政是跟上卿大人辭行的。

嚴仲子意外地:為什麽要離開都城呢?有什麽難解的事?

聶政:問之無益,大人不要難為聶政,不久,聶政就會回來拜見大人。

嚴仲子見聶政臉色不好,小心地問:要仲子幫你做什麽?不要怕,你隻管說。

聶政搖頭:聶政的事,聶政自己可以辦到。

嚴仲子稍稍放心,說:政兒,如果你有萬難之事,隻要你把仲子當朋友,就一定告訴我。

聶政一揖:聶政要走了。

聶政與母親把家收拾了,準備了一輛輦車,與仲子、阿井及少年們一起告別。

阿井不解地:政兒,你為什麽要走呢?

聶政笑了笑:阿井,要我回邊城求師。

阿井好奇地:是什麽樣的老師非得到邊城求教?

聶政:是一位仙人。

阿井:哦,原來如此。

回到家裏的聶政跟母親說:母親,我獨自回韓國為父報仇,如果兒子遇到不測,請母親投奔阿姐。

說罷流淚不止。

聶母:不行,你現在去找韓王,隻能有去無歸,也未必能為你父親報仇。這樣吧,你再找老師練一年劍術,母親必允你出門,不然,你不許出這個門。

聶政隻能含淚點頭。

佩劍在山中行走的聶政,一時找不到去處了,隻得四外亂走。

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渴望。

鶴翁曾經居住的鶴室已經沒了人蹤。

山澗鶴翁彈琴處聽不到琴聲。

幽林的深處和山峰之巔,聶政看不到任何鶴影。

他走到了曾受髡頭攔截的夾路處,這裏也不見那些山賊們的影子。

聶政坐在了地上,他打了一聲呼哨。

髡頭終於從山叢中出來見他:聶兄弟,你從上都回來了?這麽晚了,剛到?

聶政:命我回邊城了。

髡頭:哈哈,那就好!兄弟跟咱入夥吧,你當老大,我當老二,咱們有吃有喝,不用受別人閑氣,如何?

聶政:謝過兄長美意,現在,我可沒有心思投身草莽,我這次來想麻煩老兄。

髡頭爽快地:說吧,有什麽事用得哥哥的地方,隻管說話。

聶政:這個山裏,你們見過一個彈琴養鶴的白頭翁嗎?他可是我的老師。

髡頭:這可真沒有見過,如果你想找,我明天吩咐孩兒分頭去找,隻要他在這個山中,就一定能找得到。

聶政笑了,說:不用找了。你的手下無緣於鶴仙,就是找到,也恐多有不便。

髡頭哈哈大笑,說:好好好,不讓找就不幫你找了,不過,你可別走了,明兒個,我要下山找城主喝酒,你陪我吧!

聶政:你跟城主什麽時候成的朋友?

髡頭:你過上都沒幾天,我們就認識了。我們現在常來常往,他總上山找我喝酒,這次下山,我可是頭一回。

聶政很是無奈,對髡頭說:這樣吧,我們現在就走吧,到了邊城,天也亮了。

髡頭滿心歡喜。

城主一下子把聶政抱了起來,他上前拉住已經改換一身良民服飾的髡頭,髡頭戴著軟冠小帽,樣子有些可笑。

髡頭高興得哈哈大笑。

城主說:走,咱們兄弟三人找地方喝酒去!

聶政悄聲:在城裏咱們一起喝酒多有不便,還是到我家吧!

城主看了一眼髡頭,警覺地點了點頭。

聶母幫助他們置好酒水,三個人幹脆坐在炕頭說起話來。

城主:你在都城見到青兒姑娘了嗎?

聶政不解:哪個青兒?

城主不快:邊城有幾個青兒姑娘?這姑娘可癡心了,為了找你,舉家上了都城。

聶政麵色憂鬱地:我知道了,隻是,我怕誤了人家姑娘,您知道,像我這樣的人,天涯漂泊,生死難料,這種事,政兒是不敢應命的。

城主臉色很難看,一飲而盡盂中酒。

髡頭勸解:城主大人,不要難為聶兄弟了,臂如像我,真要奪了哪家的女兒做妻,就是害人家!是不是阿娘?他笑嗬嗬的問聶母。

聶母笑而不語。

城主:你能跟政兒比?他也不占山賣路,娶了妻,他就收了心思置田養家了。

髡頭:好好好,我不說了,隻喝酒。哈哈。他一邊喝一邊笑。

城主:政兒嗬,你總是心事重重,能說說嗎?

聶政:城主大人,有些事還是不說的好,您一生風波起伏,遇事很多,有些事,對生死至交也不能說的,你說呢?

城主黯然憂傷:這麽個亂世,蒼黎離亂,天下崩析,人世之間生離死別的事成了尋常。算了,也許我不該多說,可是,我不能不說的是,青兒,你可得對得起她,這個孩子是我見到最癡情的那種姑娘,她戀上你,也實在太可憐了。

聶政:城主,我知道了,我會好好跟她說的,至於以後的事,我們又有誰能料得到。

城主:這次你回來,一定又有事了,我和你髡頭哥哥,能幫你做些什麽嗎?

髡頭:對呀,有什麽需要哥哥的,你就說。

聶政,我想找我的老師,這可能你們幫不上。

城主:這倒是,有些事朋友也沒辦法。來,咱們喝著,你什麽時候尋找老師,想有個伴,就說一聲。自從三位俠士走了,我覺得好悶。

聶政:三位俠士想要去燕國,你知道吧?

地主:他們去燕國有什麽事?還不如到衛國呢,離我近一些,想喝酒就騎馬找他們了。

聶政:他們是訪友,很快還會回來的,我已經跟都城的朋友說了,讓他們回來後,到邊城來找我。

城主放了心:好。說吧,政兒,明天你找老師,我陪你一起去吧。

聶政:不用了,如果我不是一個人找他,他見到我也會避開的。他不喜歡跟這個世道有一絲糾纏。

三人飲酒。

聶政負劍彈琴。

畫麵由晨光初起到夕陽落下。

又是一天。

聶政迎風彈琴。

鶴翁出現在他的身後:我不是說了嗎?我已經不用再教你了,你找我有何事?

聶政:我想學異學。

鶴翁:十步殺人?

聶政:是的。

鶴翁:你身上有戾氣,不應學此術。

聶政:韓國國君與我家有私仇,這是其一;其二,韓國如果沒有一個明智而聰慧仁愛的國君,韓國的人莫不倒懸於水火。此人聶政必除之。

鶴翁:我不問你是不是要為韓國人解救水火,而是想知道,你如此輕視生死,執著一個生命的寄托,對於國家來說,永遠會君嗣往複,對你,就是萬劫不複。你可想好。

聶政跪地:請先生幫我,一生,隻有一願足矣。來世萬不願為人,寧願為鶴,以鶴翁為伴。

鶴翁:好吧。我先教你劍吧。

說著,他一動身,背後劍自出鞘,他用腳一踢飛下的劍,長劍直飛山下。

聶政起身而彈,向山崖下翻飛而走,他先附大樹,連躍枝幹,下到山底。他一下驚呆了,鶴翁的劍,已經插入他曾坐在的岩石上麵,並深深鍥入。

聶政想撥劍,沒料到身後如風的黑影把他彈開,劍翁已經站在他的身後。

鶴翁凝神屏氣,一聲大喝,長劍已經自動撥出飛起,鶴翁騰空一躍,接劍在手。他舞劍不見身影,隻聽一陣刷刷亂響,鶴翁四周的一片草土已經寸毛皆無,碎草伴著劍影如龍蟠風隨,他的劍引著草龍一陣飛舞。仙劍收劍入鞘,那個草龍已經落入山泉,伴水而流。

聶政舞劍學之,但沒有把腳下的草割幹淨,倒是亂翻了一層泥土。

鶴翁快劍削去一截荊木,令人眼花繚亂地解成一根根木剌,他手一彈,木剌如雨般地插入樹幹之內。

聶政驚得嘴都合不上。

他也斫木削剌,但根本又做不到。

鶴翁生氣地:你好久沒有摸劍了,明天再接著學吧。

青兒與楚姒在此相遇。

她們都停在聶家門前,彼此看了一眼,都目露驚奇之色,但她們都沒有說話。

阿井對青兒說:這就是你要找的政兒的家。

楚姒望了一眼阿井,問:政兒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他跟你說了?

阿井懊喪地:阿政也沒說,隻說會很快回來的。隻是,我也說不請是哪一天。

楚姒惆悵一笑,走開了。

望著楚姒遠去,青兒問阿井:這個姑娘是誰?她找聶政幹什麽?

阿井:這個姑娘跟你一樣,是他的朋友唄。她也常來這裏走走的,隻是不知政兒該怎麽跟你們兩個相處。他開玩笑地:你會跟那個楚姑娘成朋友嗎?

青兒:那要看她的。

阿井:我晚上去你家的酒店喝酒吧。

青兒:你得說清要幫我還是幫楚姑娘?

阿井:我誰也不幫,我隻幫你家的生意,我會帶朋友去的,讓你家多幾個酒客。

青兒失望地一跺腳:我不是那個意思。

阿井:除了這個,我還能幫你什麽啊?這可是沒有辦法的事。青兒姑娘,你真的很想政兒嗎?

青兒不含糊地:當然,不然,我幾百裏跑到這裏幹什麽?

阿井:這樣吧,如果政兒不回來了,我帶你去邊城找他。

青兒高興地:你說的是真的嗎?

阿井得意地:當然,不過,你得騎馬跟我一起走,你會騎嗎?

青兒:你教我吧,我請你喝酒。

阿井:那好,一言為定。

阿井和青兒一個騎著一匹馬,青兒大呼小叫,非常害怕的樣子。阿井:你不會看馬,在看前方,腿不要夾得太緊,那樣馬會吃不消,你拉的韁也不要太堅,馬會不舒服。

正說著,青兒從馬背上滑跌下來。

阿井慌忙下馬扶她,嘴上埋怨:你怎麽這麽笨?這樣騎馬什麽時候才能到邊城?好了,你別學了。

青兒不服氣地:我偏要學,你一定要好好教,不許耍賴。

阿井無可奈何地:好吧,我有耐心一點,你也要學得快一點,千萬不要再跌跤了。

青兒上了馬,她稍有些緊張,但是馬卻開始慢跑起來。青兒緊張得張著嘴,氣都不敢喘。

阿井:好的,你坐穩了,一會兒就能跑快了。

夕陽開始下山。

他們並騎向城內走。

阿井:好,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學得很快。

青兒並不領情:你總罵我笨。

阿井帶著幾個少年進門了,青兒一看,笑了:阿井,你真得來了?好啊,我給你們端酒。

幾個少年坐下,他們嘻笑著:

一少年:阿井,你說政兒會喜歡青兒姑娘還是楚姒?

阿井:都不喜歡。

少年:你胡說,你怎麽知道都不喜歡?

阿井:如果他真的喜歡,早就說出來了。

說著話,青年給他們送來幾盤肉茶,放上酒盂。並為他們一一倒上。青年問阿井:送你們一甕夠嗎?

阿井:別小氣,兩甕吧,別讓我這個騎馬老師白辛苦。

青兒:隻要能幫我找回阿政,我送你十甕可以吧?

阿井一吐舌:這個姑娘比楚姒可大方多了,這麽爽快!

青兒放好了酒,阿井取出一塊金騍,放到青兒手中:拿著,這是今天的。

青兒不要,放回酒桌上,阿井威脅:如果你不收好,就別想見到阿政,這事兒,我說得比你說得管用。

青兒隻好噘著嘴收了金騍子,一臉委屈。

鶴翁帶著聶政學快劍削木剌。

聶政學得極認真。

他已經會能削,並能把木剌甩出數米,紮進樹身。

鶴翁依然不滿意:甩針得用內力,你得會調息,我不是教過你調息?

聶政再甩剌,鶴翁依然不滿,他說:來,你過來,我幫你調息養氣。

鶴翁坐在岩石上:屏閉氣息,氣蘊內,守中元,不侵百濕和毒氣;氣沉下海,蘊藏發熱,回轉丹田,納而不吐,走經脈。

聶政端坐守意。

鶴翁起身走,說:我得走了,你練三天後我再來。

白影一閃,人如鶴飛。

聶政端坐不動,執著地蘊著氣息。

聽聞笛聲不見人。

鶴翁與鶴翩然從樹上落下。

聶政已經濕透了全身,不是是霧氣還是泉水的水氣撲打的。

鶴翁:已經三天了,你再甩木剌。

聶政凝神收氣,深深調息。他突然取劍削木,分別甩去,木剌已經能深深紮進樹裏。

鶴翁:好了,我還得走,下山訪友去了。你能達到這種境界,如用金針,已經可以穿木而過了。

聶政剛要說什麽,鶴翁擺手製止:不用多說,你再練三天,就自己下山吧。

說罷,鶴翁倏忽而去,鶴隨而飛。

聶政躍樹攀岩,飛身甩針。

他的身體輕盈得象長了翅膀。

守意蘊氣的聶政打坐在鬆樹之下。兩隻豹子走了過來,它們圍著端坐的聶政轉了一圈。臥下了,一點也沒有襲周聶政的意思。

聶政與豹子彼此相安無事。

髡頭與城主攜劍在山林中穿行。

城主:聶政已經一個月沒有回家了,不知他還在這個山上沒有,會不會跟仙人一起走了?

髡頭:政兒真走了,會跟咱們打招呼的,他一定不會走的。

說話間,他們先看到了那兩隻豹子,城主和髡頭搭起了弓。

聶政:不要射它們,這兩位是我的朋友。

髡頭:壞了,政兒已經變成鬼了,肯定讓這兩個野東西吃了,魂不散在這裏等著跟我們告別呢。

城主也吃了一驚,小心地:政兒,你還活著?

聶政擁住兩個溫存像羊一樣的豹子說:過來吧,它們不會傷你們的。

城主和髡頭害怕,退步向林中走,嘴裏說:壞了,政兒真的讓那兩野物吃了,咱們找人來給他報仇吧。

他們越走越快,剛出林子,聶政已經站在他們麵前。他們轉身又想跑,聶政一把抓住了髡頭:你們跑什麽?我又沒死,不信摸摸我的臉。他把臉湊了過去。

髡頭小心地摸了一下,笑:還熱乎呢,沒死。

城主稍定一下,也笑了:政兒,一月不見,你也成仙了?

聶政一笑:哪裏啊,隻是我練了內氣,豹子這類野物它們能嗅出來,知道惹不起我,幹脆就跟我講和了。沒事的,如果你們不信過去再看看。我已經讓它們走了。

城主和髡頭開懷大笑:沒想到,政兒還有驅逐虎豹的本事,以後獰獵,我們不用刀和槍了,就讓政兒去逮就行了。

聶政問:我家阿娘可好?

城主:好著呢,她就是想你才讓我們上山來尋你的。

髡頭:走,咱們快下山吧,阿娘還等著呢。

聶政:過幾天,我得去都城了,你們還有什麽事要我辦?

城主:我們沒有什麽事,隻是青兒姑娘讓人放心不下。

髡頭:兄弟,你在山上這麽多天也不找哥哥喝酒啊?你不知我在山上也悶的。

城主:政兒,這幾天我覺得三遊俠該回來了,你最好多等幾天,不要亂走了。

聶政:好吧,我得回家再練幾天劍術,出門有用著的地方。

城主:政兒,你這次回來,我總覺得心裏不踏實,你能說說為什麽?

聶政恍忽地:城主大人,你說,我學劍為了什麽?

城主:你說呢?

聶政:就是要鏟出一個心願,出一口不能咽的惡氣。你不知我是怎麽長大的,自幼母親背著我流離四方,受盡苦難,政兒就是想知道是誰這麽逼著我們有家難回,想活都不易。五尺兒郎如果不敢跟這樣的人說話,枉此一生。活著,又有什麽意義?

城主愕然:人活著,也不是為賭氣,現在,不要一切都好好的嗎?

聶政流淚:人,怎麽能像豬狗那樣活著?

髡頭和城主交換了一下目光,髡頭動情地:兄弟,你家的私仇是誰?告訴哥哥,哥哥替你鏟平不忿,好歹,哥哥手下還有二十幾人哩,哥哥沒有妻室,沒有父母兄弟姐妹,死又何惜?說吧,告訴我。

聶政不禁抱住髡頭痛哭:誰也幫不了我,我隻能自己了斷心中的鬱悶。

城主也不禁流淚:好了,政兒,不哭了,我可從沒有見過你流過淚,咱們下山逮兩個野物,喝醉了,什麽也忘了。

聶政轉悲為喜:好,這就下山,政兒想阿娘了。

髡頭:我們弄隻鹿吧,肉好吃,我這就去,你們等我。說罷,他轉身就走。

髡頭的脖子上跨著一條大鹿,興高采烈地一路跑。

髡頭還沒有進門就喊:城主,政兒,阿娘!

青兒心神不寧地倚窗外望,好像在等什麽人。門外突然出現三個佩劍的遊俠。青兒眼前一亮,上前招呼:三位大哥,你們也到了都城?

三位俠士一愣:哦,你怎麽也來了?

青兒:我們剛來不久?還要客房嗎?

三位俠士:帶我們找一間好點的客房。

青兒一邊引他們進了客房,一邊招呼他們入座一邊笑著說:都是熟客了,我想問一下,你們見到政兒了嗎?

三位俠士麵麵相覷:你也找他?嗬嗬,好怪,我們也在找他呢。他家又搬走了?

青兒有些失望:哦,我家剛到上都,就聽說他已經搬回了邊城。

三位俠士一驚:出了什麽事?這麽快!

青兒:沒聽說出什麽事,他會不會回邊城去看我了,嘿嘿。

三位俠士大笑:好了姑娘,你給我們準備酒食吧,我們就長住在你家店了。說著,他們在桌上放下一塊沉重的金騍子。

青兒吃一驚:哦,你們這麽有錢?不過,用不完的。

三位俠士:都拿去,我們會多住些日子。

青兒收起了金騍:好吧,我給你們記帳。

三位俠士悄聲說:沒想到燕王宮內會積那麽金子。哈哈。

盲俠連忙擺手,子俠和燕俠住了聲。

子俠有些不服氣地:反正都是不義之財,你不用他不用,總得有人用。

盲俠一歎:這種事,以後不要再做了,壞了名聲可不太好。我們畢竟是仗劍走天涯的丈夫,身負信義之名,想發財,我們不用動這種心思,坐而可沽,你們難道不信?

燕俠:信,大哥說話,我從來都信的,您說,我們還有什麽辦法?

盲俠笑:不用急,過不了三天,還會有人重金來酬我們三兄弟。

子俠:我知道,一定是上卿大人。

盲俠搖頭:不是。

子俠和燕俠不解。

盲俠說:你們在市井沒聽說,最近相府清洗異黨,惹了不少人嗎?

子俠:那跟我們關係嗎?

盲俠:當然沒有。但是,這個老奸賊卻會跟我們有關係的。

子俠不滿地:我們是不會投靠這種人的。

盲俠:當然不會,但是,我們會得到他們重金相酬的。

子俠不解:我們如果收了人家的重金,難道不受他的驅使嗎?

盲俠笑著說:難道,我們花了人家的重金,就一定要給他做鷹犬嗎?

子俠和燕俠會意。

說話間,酒和肉由小僮和青兒一起端著進了客房。

青兒剛要離開,盲俠招呼她:姑娘,這裏有一個名叫阿井的少年,你可認得?

青兒點頭。

盲俠:你去把他找來,我們是朋友。

青兒高興地:他常來的,好,我去叫他。

青兒對阿井說:他們說是你的朋友,我帶你去客房找他們吧。

阿井:他們什麽樣的人?是我朋友?

青兒笑著:你進來就知道了。

進門的阿井一下驚呆了,轉而喜叫:是三位遊俠!

三位俠也高興地招呼他:阿井,過來陪我們一起聊,我們還想跟你打聽點都城裏的事,這個城裏的事沒有能瞞得了你的。

阿井快活地:沒問題,隻要我知道的,你們隻管問。

他們四人親熱地坐在了一起。

一身遠行裝扮的聶政跟聶母跪別:阿娘,我會早點回來的,隻管放心。

聶母擔憂地:政兒,娘不能沒有你,你聽懂了?

聶政流淚:兒子還得孝敬您呢,隻是,我不去上都走走,心裏不安。如果兒子能辦了大事,就辦,如果不能辦,為母親想,兒子也不會舍掉此命,兒子離不開阿娘。

聶母:你長大了,嫩翅膀也想飛了。走吧,要多用腦子想事,而不是手中的劍。

聶政:母親,您放心。

聶母送出了聶政。

倚欄望著聶政行走了很遠。

聶政爬上了山坡還往回望了一眼,山腳下的柵欄邊,還有一個小小的人影:娘,兒子終於要自己飛了!

鶴翁在此閑看山去的雲,見聶政過來,依然置之不理。

聶政麵對鶴翁,行跪拜禮:老師,聶政要下山了,您還有什麽要指教聶政的嗎?

鶴翁:別說廢話了,我想問你,你還想回來孝敬你的母親嗎?

聶政老老實實地:想。

鶴翁:如果想回來,就不要走了。人世之間的仇家相對,越報複越沒完。不要嗔心太重。

聶政流淚:父親生死之仇如果不報枉為人子。老師,聶政不敢不去。

鶴翁一歎:孩子,一定要記住一點,進山時,一想要想好出山的路。你可明白?

聶政想了想,說:老師,我知道了。

鶴翁搖頭:你學一下易容之術,隱名埋姓井閭之間,不要露出來去的痕跡。坐下,易容也是易骨之術,天相變更,性情也會隨之改變,你會更加蘊藉、深沉。

你願意嗎?

聶政:願意。

鶴翁:好,我教你,至柔之水可以穿金,淬火神劍易於折斷。

師徒對坐鬆林之間。

形容大變,而且負琴荷劍,身伴仙鶴的聶政躬身與鶴翁而別。

鶴翁:下山之後,你就改了名吧,叫鶴兒。

聶政(鶴兒):鶴兒記住了。

鶴翁:你去吧。

三位遊俠在市井閑逛。

一個闊綽的大街口,站著許多持戟佩劍的士兵。沒等他們走近,那些兵卒就注意了他們,如臨大敵一般。三人一愣。盲俠問:這個街住著一些什麽人?是哪個公門府第?

燕俠:好像聽人說是俠累的相府在這裏,可能是看到我們是佩劍行走的閑人,他們緊張了。

盲俠:那,我們往回走吧。這個奸相做事無所不敢,我們還是不要惹麻煩。

說話間,有兵丁朝他們喊:不要走,你們過來!

一隊兵卒追上來,把他們圍住。兵頭問:你們是哪裏人氏?姓氏?

盲俠答道:我們是燕國人,我們是三兄弟。

兵頭:既是燕國人,可能關防牒牌?

盲俠:有,放在了驛館。

兵頭:你們留兩人,著一人回去拿牒牌領人。剛才叫你們沒聽見?一看就像妖人,膽敢佩劍在相府門前閑逛?

盲俠笑:佩劍隻為防身,況亂世之間,貨殖交易多有不測。我們怎知信步在宰相的門前?這樣吧,你們派人隨我們一起看關防牒。

兵頭正與三位俠士糾纏,俠累的車輦恰從此經過,兵頭以劍抵著三位俠士退到了牆下。

俠累從錦車中看到了三位俠士被兵卒抵到了街邊,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令侍衛:把他們三人拘羈起來細問,一但發現形跡可疑,即刻收監。

侍衛:回大人,獄司人滿了。

俠累冷笑:抄檢出的閑房多了,怕他們不夠住?他突然斷喝:你們是遊俠,根本不是什麽貨殖商人!

士卒們緊張,以劍戟對三人相逼。

一下子,情景十分緊張。

俠累下了車,向三位俠士走了過去,臉著掛著深淺莫測的表情。

三位俠客冷冷地打量著俠累。

俠累站住了:如果本相沒有猜錯的話,你們都是有命案在身的江湖遊俠,而且武功算得上高強。你們潛伏韓國都城,意欲何為?你們又是哪國人氏?受誰人指派?

三位俠士:你說錯了,我們是商人。

俠累哈哈大笑,他突然臉一沉:來人!

兵卒趕上前來。

俠累,給我拿下。

三位俠士不得已,撥劍對峙兵丁。

俠累:上!

士兵們一簇上前。

一片劍影雪光,格鬥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