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三個死人

第二天天還沒亮,外麵一聲女人的尖叫劃破寂靜的黎明。“侯探長。”門被打開,六子闖進來喘著粗氣嚷嚷著。侯探長被吵醒了,他剛以為那聲尖叫是做夢,看著眼前的六子才明白,外麵應該是發生了什麽。

“一大早,怎麽了?”侯探長揉揉眼睛問道。

“探長,老爺…老爺死了。”

“什麽?”侯探長趕緊站起來。這時候躺在**的阿福也醒了,侯探長讓六子給阿福鬆綁,然後幾個人一起走出洞房。

山莊裏所有人都擠在顧老爺臥房門前。侯探長擠進去,看著顧老爺胸前插了一把刀。屋子裏沒有打鬥痕跡,整整齊齊。候探長仔細端詳了一下匕首,這不是普通的匕首,他在傘兵身上見過這種刀,極其鋒利。再看刀口,一刀插在心口上,幹脆利索,位置準確。侯探長有些惱火,轉身對著圍觀的人說:“他奶奶的,在老子眼皮底下動手。真以為我是個飯桶是嗎?你們幾個,案子沒查清楚之前誰也不準離開山莊!”

侯探長掃了一眼眼前幾個人,見萬管家頭上有傷,做了包紮,可是萬管家眼睛裏卻不見心虛;安妮那一方手帕裝作抹眼淚,其實一滴眼淚都沒有;六子緊鎖眉頭,盯著地上的屍體不眨眼;紅姑臉上倒是最平靜的,她眼神裏帶了很多複雜感情;唯獨不見許輕音和劉夫人。

“許輕音呢?”侯探長問。

“許小姐……這回是許小姐瘋了。剛才那聲尖叫就是許小姐喊的。”萬管家說。

“半夜裏的冥婚嚇不到她,漁翁和劉老師的屍體嚇不到她,讓顧老爺的死給嚇到了?她興許是看見了什麽。”

“侯探長,昨晚上您也在這山莊裏頭呢。保準您和新姑爺就沒有嫌疑?”安妮陰陽怪氣地說。

“阿福昨個兒被綁在**跟一具燒焦的屍體躺一起,我陪了他一夜,今天早晨還是六子過去把我們叫醒的。你要是懷疑的話,今晚上換你去躺躺。”侯探長不客氣說。安妮撇撇嘴,沒再搭話。

“侯探長,您給個信兒,什麽時候我們能下山?案子萬一破不了,總不能讓我們一輩子都呆在山上吧?這您也說了不算啊。”紅姑說。

“那你覺得誰應該說了算?”侯探長問。

紅姑看看萬管家,想讓他說話,萬管家剛想張嘴,身後傳來阿福的聲音:“我說了算。”幾個人應聲回頭,見阿福已經沒有了昨天的狼狽,倒是帶了一副精神氣爽的神奇勁兒朝著這邊走過來。來到眾人跟前,阿福笑著說:“別忘了我是這個山莊的姑爺,莊主死了,他唯一的女兒也死了,我現在是這裏的主人。沒想到啊,這才一天而已,這裏就是我的了。”

“你?你毛都沒長全,裝什麽大尾巴狼?”安妮罵了一句阿福,把萬管家拉到身邊,又對著阿福說:“萬管家都叫我一聲夫人。老爺死了,我才是這裏的主人。”

“萬管家抬舉你,叫你一聲夫人你就是夫人了?婚書呢?拿出來給我看看。你要是有婚書,我就認了你這個女主人,再恭恭敬敬叫你一聲嶽母大人,給你端茶倒水倒尿盆,絕無怨言。”

“你。”安妮說不出話來,扯著萬管家說:“萬管家,你說,你說兩句。”

萬管家無奈,勸著安妮:“夫人,這婚書是真的沒有啊。僅憑著我這張嘴,沒用啊。”

阿福一臉得意,衝著萬管家說:“萬管家,你別擔心,我做了主,你也還是管家。這個山莊裏了你真不行。”

“哎,哎。謝謝姑爺。啊不,謝謝老爺。”萬管家立馬戰隊。

安妮氣到甩手轉身就要走,阿福叮囑她:“嶽父這傷口,你應該沒本事弄出來。你要是想走,不攔你,以後沒事別來山莊了。”

“你讓我走我就走?我偏不走!”安妮說完雙手包在胸前,像釘子一樣站得穩穩的。

阿福對探長說:“侯探長,這裏交給你了。如今這裏既然是我的山莊了,這案子我就要查清楚。山莊沒事就死個人,說出去讓人以為我好欺負。盜匪沒事就來一趟,誰受得住呢?不論發現什麽線索,勞煩侯探長第一時間告訴我一聲。查案期間,山莊所有房間侯探長都可以隨意進出,所有人必須配合。都聽見了嗎?”

一旁站著的六子、萬管家和紅姑異口同聲回答:“聽清楚了。”阿福滿意點點頭。

侯探長看著阿福,這才一夜的功夫,人怎麽就變了?幾個時辰前還是那個哭哭啼啼的被所有人騙著娶了鬼妻的受氣包,這就搖身一變成了莊主?早知道翻身這麽容易,這鬼妻他就替阿福娶了。要不說命運這種事呢,真是由不得人去猜。侯探長恭敬領了命。

侯探長用手理了一下帽子,清清嗓子問道:“昨天夜裏到今天早晨,你們都做了什麽?什麽時間什麽地點跟誰見過麵,我要全都知道。一個一個說,仔細說,一點兒都不能漏。”

幾個人低著頭一聲不吭,侯探長指著六子:“你先說。”

六子不慌不忙回答道:“我昨天晚上幫著收拾禮堂來著,之後去馬廄看了一下馬就回屋睡了。今天早晨雞鳴後去外麵井裏打水,先把水缸裏的水填滿,然後又去喂了馬。去廚房的時候遇見了萬管家。我們倆每日這個時候都會在廚房遇見。”

侯探長看向萬管家,萬管家說:“我每日雞鳴後就會起床,燒水做飯。”

“你那頭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萬管家摸摸頭:“啊,是路過院子一麵鬆動的牆被落下來的磚石砸傷了。”

“你給我指以下,在院子什麽地方?”

萬管家指了一下西邊牆角:“那裏早就鬆動了,最近忙著小姐的婚事,沒來得及修理。”

“你去那個地方幹什麽?”

“跑進來一隻貓。探長您也知道,這莊子裏有死人,不能讓貓碰到了。我去趕貓,那貓躲到了牆角,跳上牆的時候,一蹬腿兒把鬆動的磚踩了下來,剛好砸我頭上了。”

“萬管家,你別想蒙我,我會去查看的。”

萬管家一臉平靜回答:“侯探長,我真沒騙您。”

侯探長問道安妮:“你呢?”

“房裏睡覺。”

“有跟什麽人見過麵嗎?”

安妮嫵媚一笑,尖著聲調說:“侯探長,您覺得這幾個人裏頭我跟誰睡合適呢?”

“你……”侯探長討了個沒趣。安妮翻了一個白眼,嘴裏“哼!”一聲。

侯探長看了看紅姑,紅姑知趣回答:“我昨天一直守在洞房門外。侯探長您別誤會,我隻是怕姑爺……怕姑爺害怕。”

“一夜?”

“是啊。我收了老爺不少錢,要確保萬無一失才行啊。所以呢,我可以證明您和姑爺真的一整夜在一起,沒有踏出那洞房的門半步。”

侯探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看熱鬧的阿福,見他臉上一點兒表情都沒有。他知道這些人僅憑詢問是問不出什麽話來的,不耐煩說道:“散了散了散了,案子我會徹查到底,我會一個一個找你們問話。”

等人散去以後,侯探長獨自去了一趟顧老爺被刺的現場。他仔細檢查一下屍體,發現屍體還有餘溫,死亡時間不久。屍體上再不見其他傷痕,這說明顧老爺沒料到這個人能來殺他。候探長為了確認自己的想法,還是去山莊四周轉了一圈,四周除了井口附近不見腳印,那人果然就是這山莊裏的人。再加上之前漁翁和劉老師的死,這才幾天,就死了3個人。凶手就在這幾個人中間,也許不止一個凶手,也許是一個人幹的。這案子不難查,不需要大範圍搜索,也沒有大量的人需要排查,侯探長相信,他幾日就能查明白了。

侯探長又去了一趟萬管家說的牆角。那牆角果然有一處塌落,地上散落了幾塊磚,其中一塊上麵帶了血跡。院子是石頭地麵,見不到鞋印或是貓爪印兒,侯探長無從分辨萬管家講的究竟是不是真話。

他又回去了顧老爺的臥房。房間裏擺了不少小姐的照片,小姐生前長得十分俊俏,大眼睛厚嘴唇,稍微有些男相,臉上帶了些倔強。候探長把每一張照片都看了,照片正常,可他總覺得哪裏不對。侯探長有反複看了幾次照片,那種感覺十分強烈,可他就是說不上來到底哪裏不對。

老爺的臥房陳設簡單,侯探長沒花多少力氣就把所有東西查了個遍。等他直起身子來,兩眼發昏,這才想起來今早到現在滴水未進。阿福來的正是時候:“探長,先吃飯吧。”

這菜是阿福做的,他在家幹活習慣了,才閑下來半天的功夫就坐不住了。阿福雖然在其他人麵前逞強,可是在探長這裏依然能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探長,這裏我隻能相信您了。這凶手我要找出來。”

“你放心,這案子應該不難查。就這麽幾個人我要是對付不了,探長也白當了。”

“對了,昨天您讓我帶回來的東西都還在我屋,一會兒給您拿過來。這事也不能急,有什麽能幫得上的,您盡管開口,別跟我客氣。”

“阿福啊……”侯探長心裏還是有些愧疚。

“您別說了。我這是因禍得福,現在美得很呢。”

“好好,看著你好了,我也開心。”

侯探長真的是從不看報,阿福給他帶回來的報紙擺了一床。上麵密密麻麻的小字,他隻看了一眼就頭疼了。可是他知道,想要撬開一些人的嘴,恐怕報紙是必須要讀的了。侯探長選擇了一個錯誤的姿勢讀報紙,對於自己不喜歡做的事,他本能想舒舒服服地去做,於是選擇了躺在**。

鉛印的小字湊在一起,通過不同的排列合組合講述著不同的故事。新聞裏真實發生的故事,比小說還要精彩。偶爾出現在廣告裏的時髦的女郎搔首弄姿,沒幾分鍾的功夫侯探長就進入了一個奇妙的世界。眼前的文字飛了起來,張開口對著候探長講故事,時而嚴厲時而悲切。一張醒目的照片被安排在頭版,那些文字告訴他湖南一所有名的女子學校出去露營的時候由於帶隊教師的疏忽,篝火沒有完全熄滅,半夜的冷風把火複燃,燒到了最近的一頂帳篷。帳篷中花一樣的女學生,就這樣香消玉殞了。

侯探長見到照片的女學生頭上梳了兩根麻花辮,大眼厚嘴唇,樣子看起來有些倔強。那女孩兒開口告訴他,自己名字叫顧月雲。女孩兒照片旁還有一個男孩兒的模樣,大約7、8歲的年紀,也死在了火災中。男孩兒名叫顧言曇。

侯探長打起了呼嚕,一口氣沒喘好,把自己弄醒了。他看見眼前的報紙上正是顧小姐被燒死的那條新聞,這場事故燒死了兩個孩子,顧小姐是其中之一,另一個就是顧言曇。原來他剛才不是做夢,半夢半醒之下讀到的這條新聞。

顧言曇,這麽巧,也姓顧。新聞上沒有對兩個孩子身份做詳解,也也沒有說明兩個孩子是否相識。男孩兒出現在女校露營場地,很可能是老師的孩子。侯探長打起精神繼續讀報,終於在第二天的其他報紙的花邊新聞中讀到了這麽一條不起眼的消息:著名交際花安妮之子顧言曇在一場意外中去世。安妮每日以淚洗麵,缺席今日慈善晚會。

顧言曇是安妮的兒子,安妮又自稱是顧老爺的夫人,這下熱鬧了。可是顧言曇為什麽會出現在露營地?難道就真的這麽巧,一場事故同時燒死了兩個姓顧的孩子?侯探長已經清醒了,他今天受益匪淺,看來報紙果然要每天讀讀。

侯探長出門,想去找安妮談談。路過院子的時候,見到萬管家正在指揮幾個雇工往旁院裏搬花盆。紅的紫的黃的,一盆盆看起來甚是奪目。侯探長過去問道萬管家:“老爺剛去世,怎麽就想起來倒弄這些花了?”

“探長,這是姑爺安排的。他說許小姐受了驚嚇,不能讓旁院裏冷冷清清。姑爺吩咐我定了花,這不是剛送過來嘛。”

侯探長撓撓頭:“這種事看來真的不需要有人教,隻要有了錢自然就能學會。阿福挺野啊。”

“探長,我一個下人,主家讓我做什麽我隻能聽令。”

“我知道,這事兒也是為難你了。人要變,真的是一夜之間足夠。”侯探長看著別院進出的搬花工歎道。

侯探長從回廊走到安妮房間不遠,聽見屋子裏傳來留聲機放出的歌聲,其中還夾雜了安妮哼歌的聲音。他皺了皺眉,走上前去敲響了安妮的房門。安妮打開門,頭上有些汗珠,一見是探長來了,臉上一副陰陽怪氣的表情,皮笑肉不笑張開嘴問道:“探長來我這裏幹嘛?不是要趕我走吧?”

“我是想聽聽你和顧老爺的事。”

安妮一聽立馬高興了,轉眼又擺出一副受了欺負的小女人相:“探長,您肯來聽我一說,就是想幫我是嗎?我一個女人家,處處受人欺負。”

侯探長覺得這女人真不一般,變臉如此之快,怕是戲台子上那些名角也難做到。侯探長不願與她多周旋,從口袋裏拿出報紙遞給了安妮,然後說道:“跟我說說你兒子的事吧。”

安妮拿著報紙看了一會兒說:“我不識字。”

侯探長深吸一口氣:“你要是識字,拿著報紙來都能為你和顧老爺之間的關係做個證明,還至於這樣嗎?”

“您既然都來了,也是想幫我,直接告訴我報紙上寫了什麽不就完了嗎?”

“你兒子名叫顧言曇,跟顧月雲死在一場事故中。你跟顧老爺有個兒子?他為什麽會出現在女校露營的營地?”

安妮突然大哭起來,拽住侯探長的胳膊,直接把頭趴在了探長身上。侯探長被嚇了一跳,這女人可真是自來熟啊。他畢竟是個男人,麵對一個女人的肢體接觸,又連帶梨花帶雨,其實很受用。侯探長語氣緩和下來,拍拍安妮的肩膀:“你別哭,慢慢說,有什麽委屈跟我講。”

“探長,您能站在我這邊跟新姑爺講理嗎?他之前可是您的部下。”

“你一個女人家,兒子沒了也是慘。我盡量幫你好不好?”

安妮點點頭,把身子往旁邊一讓:“探長,進來說話。”

安妮進屋後把留聲機關了,給侯探長倒了一碗水,自己也拿了茶碗坐到探長身邊,那張化著精致濃妝的臉,終於露出了一絲真摯的感情。她把側臉對著探長,眼瞼低垂。這有了些年紀和閱曆的女人,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可真是致命的。侯探長默默咽了一口唾沫,坐在這樣的美人身邊聽她傾訴,一整天的時間都不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