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東北往事

侯探長坐著火車到了東北。現在才剛入秋,東北已經開始冷了。第一場雪還沒來,但是家家戶戶都開始在為入冬做起了準備。

侯探長不敢耽擱,他下了火車直接去了檔案館。劉夫人隻說照片是新聞配圖,找不到是什麽報紙刊登的,隻有查到圖片來源才好進行下一步工作。麵對堆滿桌子的報紙,侯探長有些頭大了,他原本想從檔案館找個老人詢問一下顧老爺當年的事,找出一條時間線,也不至於讓自己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如山的報紙堆裏找照片。可是放眼看去,今天在館裏工作的人,都是些年輕人。侯探長無力搖搖頭,還是自己找吧。

整整一個下午,侯探長這輩子翻閱過的報紙加起來都沒有這一個下午翻過的多。要說顧老爺那時候在商界的確算是個人物了,關於他的新聞並不難找。侯探長不認得戴先生,他隻能從劉夫人說的那張帶了林老師的新聞圖片下手。功夫不負有心人,這張照片終於被侯探長找到了。

那個時候的顧老爺意氣風發,一臉貴氣。若不是林老師的樣子沒有變,侯探長單憑現在對顧老爺的記憶,真不一定能順利找到顧老爺的新聞圖片。顧老爺身旁那位圓臉的先生應該就是戴先生了。

這張報紙是《東北商業報》,報導了顧老爺的貿易公司與林場簽訂了一筆開發協議的新聞,文中沒有提及其他人的姓名,從照片來看,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這應該是一筆讓各方都能獲利的交易。侯探長也是第一次知道了顧老爺的全名—顧禹恒。

侯探長記下報刊地址,又記下報導這個新聞的記者的姓名—嶽麟,終於在檔案館下班前完成了任務。

侯探長為了第二天不耽誤時間,幹脆在報刊周圍找了一個旅店住了下來。他坐了一天火車實在有些累了,進了房間以後躺下來竟然睡著了。再醒來時外麵已經黑了,旅店的霓虹燈就在他的窗戶下,把屋子裏映得紅紅綠綠的。侯探長走到窗前想拉窗簾,卻看見報社裏麵依然亮著燈。他拿起大衣走出旅店,決定去報社試試運氣。

裏麵果然還有人在伏案寫稿,侯探長進去後客氣問了一聲:“請問嶽麟先生還在這裏工作嗎?”

那人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有什麽事嗎?”

“我想找嶽先生詢問一些事情。這件事怕是隻有他能幫我了。”

那人笑了笑,說了一聲:“你稍等。”

“唉。”侯探長很高興,看來這個姓嶽的記者還在這裏工作,這個時間了竟然還沒有回家。

地板上響起來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噠噠聲,侯探長循聲望去,一位身著旗袍,氣質頗為優雅的中年女人向這邊走來。

“是你找嶽麟?有什麽事嗎?”女人問。

“我找嶽先生打聽一個人。他曾經為那個人報導過新聞。”

“嗬嗬,你好,我就是嶽麟。”女人說著伸出手來。

“啊?怎麽會是個女人呢?”侯探長有些驚訝。

“為什麽不能是女人?”

“這個名字,是個男人的名字啊。”

“這隻是一個筆名,不關男女。先生既然是來尋求幫助的,難道還要挑男女?”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您現在方便嗎,不會耽誤很久。”

“你想打聽誰?”

“10年前在東北經營貿易公司的顧禹恒顧先生,他跟林場簽了一筆協議,當時那個新聞是你報導的。”

“顧先生,記得。”嶽麟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先生等我一下,我收拾收拾,咱們出去交談。”

“我姓侯。”

“侯先生。”

嶽麟走了,沒過多久穿了大衣出來,帶著侯探長出了報社大門。

“我就住在對麵旅店,這麽晚了,嶽女士還沒有用餐吧?不知道肯不肯賞臉一起吃個飯,咱們邊吃邊聊?”侯探長麵對一位優雅女士,也學著紳士了起來。

“侯先生別客氣,我晚上很少吃飯。喝杯茶就好了。”

兩人一起進到旅店餐廳,找了一個安靜角落坐下來。嶽麟先開口問道:“聽口音,侯先生是京城來的?”

“是的。嶽女士能跟我講講顧先生的故事嗎?他身邊是不是有位姓戴的先生?”

“侯先生這麽大老遠跑來,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希望不是尋仇?”嶽麟很小心。

“不不,不是尋仇。實不相瞞,我是京城巡捕房的探長。這次來其實是為了公事,若是找同行幫忙手續繁瑣,事情有些緊急,我隻能以私人名義來了。”

“巡捕房?顧先生他…”

“他死了。”

嶽麟臉上露出一絲凝重,她喝了一口茶,緩緩神,然後說:“我與顧先生見過幾次,也報導過幾篇他的新聞。雖然沒有私交,畢竟是認識的人。”

“明白。”

“顧先生最大的問題就是太過順利了。進入東北以後他好像很幸運,也就是因為這樣才使他容易相信別人。那位戴先生,在顧先生最得意的時候總是伴隨左右,兩個人感情甚好。後來顧先生被人算計,戴山生為他出了不少力,顧先生離開東北的時候,是留了一部分生意給戴先生的。後來戴先生對這邊生意場的人有些灰心,草草賣了生意,也離開了。這些事情我是聽幾個相熟的記者說的,應該不會假了。”

“顧先生被什麽人算計的?”

“嗨,顧先生一個外地商人,做得太好了,遭人嫉妒了。算計他的人還是他提拔過的人。要不我說呢,顧先生就是太順了惹下的禍根。”

“你知道林先生嗎?”

嶽麟搖搖頭。侯探長形容了一下林老師的樣子,嶽麟想了起來:“你說小林啊,他是戴山生身邊的人,平日裏開記者會,都是他跟我們張羅攝影采訪什麽的。這人不善言辭,是個認真幹活的人。”

侯探長聽說這個可是真的有些吃驚了,那日在山洞裏,顧老爺是吧髒水直接潑到了林老師身上的,可是後來他沒有為難林老師,而是任林老師悄悄往山洞外麵走。若不是安妮最後把林老師撲了回去同歸於盡,林老師本也是安全的。這說起來的確有些矛盾。侯探長原以為顧老爺是不在乎學校殺了顧月雲才放了林老師一碼,可是當時林老師出現在山洞明顯是有別的目的,他的身份也是可疑,顧老爺怎麽就肯輕易放了他呢?

嶽麟看見侯探長入了神,輕喚一聲:“侯先生,您沒事吧?”

“哦,沒事,我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說說看,說不定我這個局外人能幫上忙。”

“您幫我縷縷,顧老爺跟戴先生是故交,對吧?所以他在家中才藏了跟戴先生的合影。這些合影都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被他保存了。這說明顧老爺真的還記著兩個人交情。”

“對,所以您才能找到我。”

“林先生是戴先生身邊的人,他在顧老爺女兒讀書的學校任教。戴先生的女兒也在那個學校讀書。如果三人有矛盾,這二位應該不會放心把自己的女兒送去同一所學校。”

“對,孩子放在敵人手裏,那不是把自己的軟肋暴露在敵人眼前,等著挨刀嗎?”

侯探長腦中冒出來一個想法,那日在山洞裏,顧老爺和林先生是在演戲。現在還有最後一個疑點沒有搞清楚,林先生怎麽會有搶?許輕音說她找的是特別行動隊,來的是帶槍的林老師。

“我還有一個問題,您知道戴山生有什麽靠山嗎?或者背景?”

嶽麟搖搖頭:“我隻是聽說戴先生去湖南的時候,是自己先去的。他太太在政府任職,費了好長時間才調任成功。”

“他太太是做什麽工作的?”

“這我就不知道了。聽說很厲害,留過學是個才女。”

侯探長點點頭:“嶽女士,太感謝您了。我心中的疑團全都解開了。明天我才走,能不能賞臉吃頓飯,讓我謝謝您。”

“侯先生您不用客氣。這樣吧,您明天再來一趟報社,我找幾份報紙給您拿回去。”

“太好了,這次真是不枉此行。”

侯探長再去報社的時候,嶽麟已經把報紙整理好了,她花了一早晨時間把帶有顧老爺新聞的報紙都找了出來,並仔細放在了一個箱子裏。

“這麽耽誤您,我實在不好意思。”侯探長有些過意不去。

“侯先生,我也不是白幫忙的。我要去趟京城,咱們還會再見麵的。我可能也需要您的幫忙。”嶽麟沒遇拐彎抹角。

“沒關係,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您盡管說。”

“是這樣的,之前坑了顧老爺的那個商會,有一匹運去湖南的貨被全數退貨。都是些東北特產,獸皮、草藥、木料什麽都有。其中有一部分的貨是因為收貨人倒台,這部分退貨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大部分的退貨都是沒有緣由的。商會不接受退貨,認為他們是吹毛求疵。湖南那邊堅持說這批貨質量有問題,一定要退。目前這批貨被壓在京城。”

“所以你要去調查貨物究竟是不是有問題?”

“原本矛盾點隻是在貨物質量上。可是昨天跟您談了話以後,我感覺事情沒有那麽簡單,所以也是剛剛才決定去趟京城調查一下。”

“嶽女士能不能說清楚一些?”

“這批貨的在湖南的收貨人正是戴先生。”

侯探長一聽也來了興趣,他拍了拍手上的裝滿報紙的箱子說:“您放心,隻要能幫上忙的,我一定盡力而為。”

“我不會為難您,我隻想看看這批貨是不是真的質量有問題。戴山生離開東北後,偶爾還會與這邊做生意,畢竟有些東西在其他地方找不到替代品。我不覺得他們之前的恩怨是這次矛盾的起因,那麽貨物質量就成了關鍵。您也知道,生意場上,信譽二字是多麽重要。”

“好的,嶽女士。我回去後先問一下貨物在什麽地方。”

“我查過了,在火車站附近的2號倉庫裏。需要侯先生說明的,是想辦法能讓我進去倉庫,親眼看看這批貨。”

“好。嶽女士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了。”

“侯先生,我今天再查些數據,收拾一下,明晚應該就能到京城,咱們到時候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