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遠遊

人要走多少路,才能實現真正的求索

山要佇立多少年,才能叫做滄海桑田

人生要多少次回首,才能真正的不惑

多少次仰望星海,才能懂虛空的奧義

曠野的風帶著夫子的思緒飄啊飄啊,好像答案在風中飄揚一般,但卻又像這朦朧的夜色,無法一下子找到清晰的結論。

他回想著年輕的自己第一次踏上遠遊之路時那個偶然的契機。那時的自己風華正茂,青春飛揚。

契機源於他的博學吸引了魯國貴族孟僖子的注意,他讓自己的兒子孟懿子、南宮敬叔拜自己為老師。並向魯國國君請準,由南宮敬叔陪同他前往到周天子的都城雒邑觀禮。

雒邑離曲阜千裏之遙,山高水遠,但對自己來說這卻是一次難得的朝聖之旅,學習之旅,深造之旅。

他和弟子南宮敬叔駕車出發,踏上了旅途,心中激**著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的情懷。

一路之上經行煙樹野村,輻輳集市,山川古道,江湖舟橋,也免不了麗日酷暑,風雨瀟瀟。

但他們心中卻從無羈旅之愁緒,言語談論中指點江山,入鄉過鎮時品味風土民情,拿著一村一鄉皆算是幽景奇觀,遇著一石一木也當做點綴的美景。在天地自然,萬千生民之中驗證著理想信念之道。

村野溪流,山川道裏之中不時會傳來浣衣的女子,打柴的樵夫還有在田間耕作的農夫自然而又不事雕琢的歌聲。雖然生活艱苦,男男女女,一年四季不停的勞作-耕種,采桑,摘菜,養蠶,紡織,染絲,砍柴,打獵,築場,釀酒,鑿冰,蓋屋……但他們在歌聲裏表達著自己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希冀,對純真愛情的抒懷和讚美,對征役四方,黑暗壓迫的憤懣和憎惡。

他們記住了那首少男少女第一次約會的歌聲: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他們記住了那首控訴戰爭讓人行役四方,奔波在外,無法奉待父母的歌聲:

“肅肅鴇羽,集於苞栩。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蒼天,曷其有所?

肅肅鴇翼,集於苞棘。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蒼天,曷其有極?

肅肅鴇行,集於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蓺稻粱。父母何嚐?悠悠蒼天,曷其有常?”

他們記住了那首反映生民日常生活和勞作的歌聲: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一之日觱發,二之日栗烈。

無衣無褐,何以卒歲。

三之日於耜,四之日舉趾。

同我婦子,饁彼南畝,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春日載陽,有鳴倉庚。

女執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

春日遲遲,采蘩祁祁。

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

……

他們每當聽到這些歌聲,都會忍不住出聲應和,為歌者心中的快樂而快樂,為歌者心中的憂傷而憂傷,為歌者心中的痛苦而痛苦,為歌者心中的希望而祝福。

歌聲加上胸中奔放的**與飄揚的才思,放射出無比沛然的感染力。

其中他們最喜歡唱這首《黍離》: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歌聲悠悠之中,風雨寒暑之中,朝辭江北岸,夕宿瀟湘沚,江介多悲風,淮泗馳急流,遠望周千裏,旦暮見平原。

彩雲飛處,雒邑的城郭輪廓已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