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Y TEN 蕭家之謎2

“果然什麽?”逢慈被兩人之間的默契弄得有些不太自在。

“果然——你說我們兩個是柯南體質!”他們二人居然異口同聲,就連停頓都是分毫不差,完全像是從一個人的口中所吐露出來。

逢慈先是一愣,當即笑了起來,這位刑警隊長用極為誇張的語態道:“我警告你們兩位——以後別去我家,我可不想讓我的家人出現任何意外。”

“好了!別開玩笑了!”冰語催促:“還是趕緊帶隊去案發現場吧!”

這位刑警隊長便領著部下走入進別墅,而高翔身邊的那個屬下小貴,則是一臉大開了眼界的驚慕。

“哇噻!”小貴讚歎地直點頭:“小語,沒想到你家裏這麽有錢啊!之前,我隻是聽說了廣域傳媒的大名,但完全沒料到——你還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

由於冰語也不便多說什麽,就麵衝那傻小子點了點頭,但高翔卻是嫌棄對方丟臉,便用膝蓋頂了一下小貴的屁股:“別這麽丟人行嗎?”

“翔哥,我怎麽丟人了?!”小貴委屈地摸了摸他被頂疼的那半邊屁股蛋子。

高翔愈加麵現嫌棄的神態:“身為我的屬下——別像是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憶眼和冰語相視一笑,而女孩更是捂嘴偷樂。

就在這說話間,他們一行人已經走入進了別墅的大廳,拐角朝內的走廊便是奶奶臥室的方向,冰語連忙衝逢慈壓低著嗓門:“逢隊長,我奶奶還不知曉這事,而這位死者畢竟是她的大孫子,所以我希望您和您的下屬不要弄出太大的響動。”

“好!”逢慈做了個“OK”的手勢:“我會吩咐下麵的人多加注意,尤其是不要打攪到老人的休息。”

“那就謝謝你們了!”

冰語將逢慈和高翔帶到了主廳,而其他人則是在憶眼的帶領下,徑直前往到二樓的命案現場。

“你們就把這兒當作是臨時審訊室吧!”跟逢慈打了這麽多次交道,冰語已經對警方的工作流程了如指掌,加之她又是蕭家大院內的小姐,便自行安排了警方的工作環境。

“小語,謝謝你了!”逢慈打量著房間內的陳設,特別是壁爐上的那排相片,尤其是當看到冰語奶奶年輕時的照片,其麵露一臉吃驚的詫異,儼然是被女人年輕時的風華絕代給驚豔到了,並且察覺跟冰語的長相十分神似。

周媽端來一壺可夜間安神的薰衣草玫瑰蜜茶,並且輔以青檸與新鮮潔白的茉莉花作為點綴,該茶具有安神補氣的同時,又兼具醒腦且提神的功效,這使得整個房間清香四溢,故而淡化了別墅命案的陰鬱氣氛。

“那就先從蕭啟諾開始吧!”逢慈和高翔坐在雙人沙發上,隔著茶幾,對麵是一張單人的真皮沙發,由此便形成了詢問與被詢問者之間的天然隔斷。

“好的!”周媽在斟好蜜茶的同時,她已經平複了之前激動悲傷的情緒,而是拿出其平日間招待客人的禮節,輕輕頷首道:“我這就上樓去叫老爺。”

“那我也就不打攪兩位的辦案了。”

冰語自覺退出主廳,來到了奶奶的房間。老人似乎剛剛睡醒過來,顯然已經錯過了周媽的尖叫聲與之前雜亂紛遝的來往聲勢,這倒也不失為一件幸事。

“奶奶,您醒了!”

“啊!”老人眨了眨眼睛,因看清楚是自己的小孫女,便露出了一副開心的笑容:“這人老了,老是想睡覺。”

“您想睡就睡唄!”冰語坐在了奶奶的床榻邊,輕柔地握住了老人的手掌:“您老想吃什麽?我讓周媽給您做。”

奶奶搖了搖頭:“我不餓!對了!剛才我醒過來時,好像聽到樓上有動靜。”

即便在隊長逢慈的一再叮囑下,警方也已經很小心謹慎地行事,但還是難免會有磕磕碰碰的狀況。

“啊!”冰語打哈哈道:“可能是您那幾個孫子在鬧著玩,您又不是不知道蕭鵬少的個性——總愛逗貓惹狗。那要不,我上去幫您打聲招呼?”

“不了!隨他們去吧!都是一群長不大的孩子。”老人展露慈愛,由於想起什麽,便主動轉移了話題:“對了!小語,中午,你帶來的那個男的是什麽人啊?”

“啊!他是我朋友。”冰語簡明扼要地回複:“這些日子都是他照顧我。”

奶奶好奇道:“那人叫什麽名字?”

冰語回答:“他叫憶眼,回憶的憶,眼睛的眼。”

“憶眼?”奶奶一臉尋思的模樣:“感覺這個名字好耳熟啊!”

冰語開玩笑道:“您該不會是在夢中聽到過這個名字吧?”

“好像——”老人卻是一副極其認真的表情:“我真是在夢中聽到過這個名字,隻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奶奶!”冰語麵現擔憂的神狀:“那您就別想了。我還是到廚房給您端碗雞湯來,那可是周媽特意為您留的。”

冰語便起身出門,走向廚房的同時,她正好跟前往主廳的蕭啟諾迎麵相遇,那個人看似有話想要跟自己說,但見女兒冷冰冰的麵色,他隻得收嘴另起爐灶道:“小語,照顧好你奶奶!”

“這不用你操心,你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那幾個兒子吧?”冰語冷麵地嘲諷:“指不定是誰在背後捅刀子呢!”顯然,女孩這話是在提到晚飯時——蕭啟諾那幾個兒子所談及的家鬥和爭財產一事。

蕭啟諾不免有些垂頭喪氣,他心裏清楚女兒這話雖毒,則是一語中的,令他無話可說,更是無言以對:早前年輕時,因為自己到處沾花惹草,嚐試著跟各種女人交往,怎料——卻是生下了這麽一大堆敗家子到底有何用處?!

再加之,由於冰語交易一案,蕭啟諾耍弄小聰明,他試圖用冥幣作為交易的籌碼,但萬萬沒想到則是遭到大女兒——祝仙仙的綁架,這讓周圍的人們愈加瞧出其內在陰險且吝嗇的本質。當下,蕭啟諾感覺自己在這個小女兒麵前實在是抬不起頭來。

(捌)

女兒從自己身邊走過時,蕭啟諾整理了一下衣服,他收拾了一下痛失兒子的心情,並且特別平穩了下呼吸的節奏,告誡自身萬萬不可在外人麵前丟掉氣勢,這才走入被當作臨時審訊室的這間主廳。

“蕭先生,您請坐!”逢慈沒有起身迎接,而是指了指對麵的那張單人沙發,以此表明自己正代表警方的身份。

蕭啟諾身穿一件暗灰色的冰絲睡衣,這讓他感到很不自在,好像那衣服極不合身,貼在身上是冰涼的濕冷,特別是剛剛才失去兒子,這種寒氣侵身的涼徹愈加讓人感到腿腳發麻,但他強忍住顫抖的難受,則是滑身坐陷進了沙發,表情極盡平穩地看向警方。

“上次從醫院一別,也有半個來月了,蕭董的身體還好吧?”逢慈這話表麵聽起來像是在關心對方,但在醫院裏那正是蕭啟諾最為狼狽的一麵,他顯然是在給對方一個出其不意的下馬威。

蕭啟諾是老江湖,怎會聽不出這位刑警隊長的言下之意,因而禮貌地回答:“我的身體還好,讓逢隊掛心了。”

“那就好!”逢慈將話鋒一轉:“那我們就開始吧!”

高翔從口袋裏掏出筆記本,開始認認真真地做起筆錄。

“我的情況——想必大家都比較了解了吧?”蕭啟諾擺出一臉名人的架勢:“上次我住院期間,你們已經把我的家庭狀況調查得很清楚,所以你們警方應該知曉我有六個兒子,包括一個養子,以及兩個女兒。”顯然,蕭啟諾是將祝仙仙也囊括在了其間。

“那就說說——今天晚上您的時間線吧!”逢慈也不過多廢話。

蕭啟諾照實回答:“我們全家,今天——包括我的小女兒和憶眼——憶先生在內,大概於傍晚六點鍾左右吃晚飯,晚飯吃了一個小時。約七點過十分,我的二兒子蕭鵬仲來到我的房間,向我匯報公司最近的財務狀況。”

高翔插嘴道:“您是說廣域傳媒投資控股有限公司?”

“對!”蕭啟諾點頭回複:“鵬仲是我們公司的財務總監。”

逢慈頷首繼續道:“那然後呢?”

“大概在七點半左右,我到地下室的健身房鍛煉了半個來小時,八點回到房間衝了個涼,應該是洗了二十來分鍾,我走到窗戶前正在梳頭,就聽到了周媽的叫聲。啊!周媽是我們蕭家大院的管家,我便尋著那聲音,跑進了大兒子的房間,卻發現他——他——”蕭啟諾又是那臉即將崩潰的慘痛。

“那您的房間位於別墅的——”顯然,逢慈是在追問其房間的具體位置。

蕭啟諾挺了挺胸口,他收住眼角掉下的淚光,吸了吸有些微酸的鼻頭,便哽咽地接話道:“為了照顧母親方便,我的臥室位於一樓——最裏內的第二個房間。”

逢慈的臉色表示懷疑:“那能聽到二樓——周媽在您大兒子的房間發出的聲響?”

“我的房間正好對著樓上鵬伯的臥室,啊!蕭鵬伯就是我大兒子的名字。”蕭啟諾絡續講述道:“當時,我因為站在衛生間的窗戶前,所以就聽到了。”

“蕭董,你們家安裝有攝像頭嗎?”

不想,逢慈不過就是隨口一問,蕭啟諾則是滿臉的奇怪,其嘴邊還銜著一抹悲傷,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他的神情帶著一股驚訝的防備:“我自己的家,為什麽要安裝攝像頭?”

“蕭董,您別激動!”逢慈保持一貫溫和的笑意:“我們不過是隨便問問。況且,不少像你們這樣的富豪,都會在別墅內外安裝有攝像頭,這也是對自己及家人的一種合理合法的保護措施。”

蕭啟諾煩躁地將臉別向了一邊,他表現出骨性裏的天生傲慢道:“但我們蕭家不需要。”

高翔本來就討厭對方性格裏的剛愎自用,他一邊做記錄的同時,嘴巴則是壓聲地嘀咕:“難怪會發生命案!”

逢慈懟了助手一眼,便讓蕭啟諾通知第二位詢問者,正是二兒子蕭鵬仲。

“聽說,你是廣域傳媒的財務總監?”逢慈眼見對方落座,便開門見山地問詢。

“啊!”蕭鵬仲推了推臉上的金絲眼鏡,顯露一臉裝腔作勢的圓滑氣質:“那都是因為父親的信任。”

逢慈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那就先介紹一下你的個人情況吧!”

“我叫蕭鵬仲,今年三十五歲。”蕭家老二看似自謙實則自傲地回答:“我先是在俞城大學經濟與工商管理學院學習會計專業,八年前,我到美國的普林斯頓大學(Princeton University)獲得了MPA碩士學位。”

“等等!”高翔正在記錄,沒弄明白學位的名稱,便抬手插話道:“MPA是什麽意思?”

“啊!”蕭鵬仲用一副故作輕鬆的姿態解釋:“MPA是Master of Public Administration的英文簡稱,簡單來說就是公共管理碩士。”

當即,高翔對蕭啟諾父子們的裝逼行為沒有任何的好感:“不就是個碩士學位嗎?值當把自己包裝得那麽高端?”

蕭鵬仲的臉皮本來就薄,他被對方弄得麵色一紅,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因而被逢慈鼓勵道:“請繼續!”

蕭鵬仲便深吸了一口氣,習慣性地推了推金絲眼鏡,他的神色顯得更加謹慎:“我還在世界知名的德豪國際會計師事務所(BDO International)司法會計部實習了一年。”

逢慈順理成章道:“那你擔任自家公司的財務總監有多久了?”

“大概五年的樣子。”蕭鵬仲挺胸恢複了自信。

逢慈淡淡一笑:“那就談談晚飯到發現死者的這段時間內,你都做了些什麽?”

“啊!”蕭鵬仲想了想回答:“吃過晚飯後,我到父親的房間,向他匯報公司最近的財務狀況。”這一點倒是跟蕭啟諾的口供互為吻合。

逢慈追問:“當時花了多長時間?”

蕭鵬仲估算道:“也就二十來分鍾吧!”

“那之後呢?”

“之後,我一回到房間,就被老幺拉去打牌。”

“你們一共幾個人打牌?”

“我、老四、老五和老幺。”

“沒有老三嗎?”逢慈擺出一臉對蕭家了如指掌的自信:“我知道——你父親有六個親生兒子。”

“你是說蕭鵬叔?”蕭鵬仲見對方微微頷首,便挺起了脖子繼續說道:“老三是我們公司製作部的導演,明天因為有個廣告片要拍,他身為編導,習慣在開拍前,親自畫分鏡頭腳本,所以他應該是在自己的房間裏工作。”

逢慈點頭問道:“那老幺經常拉你們一起打牌?”

蕭鵬仲拿這個最小的弟弟一副毫無辦法的無奈:“老幺就是個麻將迷,在家裏一天到晚閑著無聊,除了泡妞就是打麻將。”

逢慈明白地頷首:“你的臥室是在死者的隔壁吧?”

“對!”蕭鵬仲直言:“原本,我的房間是在老大的隔壁。但當時,我們正在老幺的房間裏打麻將,他的臥室位居走廊的另一端,與大哥的房間遙相對望,而且我們當時因為正在洗牌,所以根本就沒聽到周媽的叫聲,等老三跑來告訴我們出大事了,我們便跑去老大的房間,卻是被父親攔在了門外……這就是當時整個事件的經過。”

之後,老四蕭鵬季、老五蕭鵬伍和老幺蕭鵬少,也都從自身的側麵證實了老二的說法,也就是說——他們四個人可以相互佐證對方的不在場證明。

這樣,警方也就自然更為關心在發生命案的這個時間點,沒打麻將的老三蕭鵬叔是否如其二哥所說的那般——正在自己的房間裏工作。

蕭家老三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道:“我叫蕭鵬叔,今年三十四歲,是蕭家的第三個兒子,我母親是一名德國人。”

“難怪長得像混血!”高翔將被詢問者母親的信息要點記錄了下來。

“什麽是像?”逢慈糾正道:“人家本來就是混血。”

“對對對!”高翔附和著點頭:“本來就是混血,不是看著像。”

逢慈便開始了正式的詢問:“你在廣域傳媒擔任什麽職務?”

蕭鵬叔認真地回答:“我是製作部總監兼導演。”

高翔記錄的同時,噗哧地笑出聲道:“你大哥是公司的副總裁,老二是公司的財務總監,老四是項目經理兼製片,老五則是擔任攝影師,而你卻是現成的導演,這搭配起來就是一個小型的劇組啊!你們還真是家族型企業。”

蕭鵬叔不卑不亢道:“盡管我們蕭家是家族型企業,但父親對我們的要求則是一點都沒有放鬆。”

逢慈繼續提問:“那事發當時,你正在哪兒?”

蕭鵬叔講述自己的行動線道:“吃過晚飯,我回到房間,因為明天有個廣告拍攝的任務,所以我躺在**一直在畫分鏡頭腳本。”

“那然後呢?”

“然後,我就聽到周媽的叫聲。我從房間裏跑了出來,見父親從樓下衝了上來,直奔向大哥的臥室,我也就跟了進去。”蕭鵬叔麵色複雜地講述道:“因見周媽癱倒在地,我便和父親攙扶起她,卻是於無意間抬頭——看到了大哥正晃動著的那雙腿——”

在蕭鵬叔的講述中,逢慈與高翔似乎也都看到了——老大蕭鵬伯吊在天花板頂燈的下方,其正在晃動著的那雙腿。

這位刑警隊長便急忙抓住了信息的重點:“也就是說,你看到了命案的現場?”

“對!”蕭鵬叔的嘴角生生一抽,他依然沉浸在滿心的恐懼當中,怕是這一晚要做噩夢了。

逢慈點了點頭:“好像就隻剩下周媽了吧?麻煩你叫一下。”

“好的!”蕭鵬叔便起身離開。

周媽帶來了水壺,給兩人續水的同時,就坐在單人沙發上,她一點也不像是個老媽子,倒像是這個家庭的女主人,雖然沒有特別花心思保養,但皮膚緊致平潤,身材均健而有力,氣質也是落落大方的管家風範,特別是她溫婉端正的儀態坐姿,看起來竟是有種大家閨秀的樸雅。

周媽的全名叫作周延萍,現年五十三歲,其畢業於俞城家政技術管理學校,算是中專文憑,她在蕭家做了三十多年的家政,這其間包括有二十來年的管家,就在問過了這些基本信息之後,逢慈便單刀直入:“這麽大的別墅,就你一個人打理?”

“啊!不是!”周媽搖了搖頭:“這家裏雇傭了五個幫忙的,兩個負責廚房飲食,兩個負責打掃清潔,還有一個則是負責修剪院子裏的花草。但他們不住在別墅,通常晚飯結束後,他們就各自回家了。”

逢慈追問:“那他們都住在這兒附近?”

“對!”周媽輕輕頷首:“他們都是這渝江灣青山附近的農民,在我這兒也都進行了職業培訓。”

逢慈點頭了然道:“如此說來,就你一個外姓人住在蕭家?”

“對!”周媽對此倒也毫不避諱。

逢慈直戳案件的重點:“通過大家的證詞,你應該是第一個出現在命案現場,但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兒?”

周媽不慌不忙地回應:“鵬伯有胃病,平日裏,他因為工作忙,總忘記吃胃藥,所以我每天在晚飯後的八點到八點半的這個時間段,就會將水和藥給他端上來。”

這個細節倒是附和命案現場的地上所出現的那個托盤、一隻摔碎了的水杯和一隻滾動著的藥瓶。

“然後,你都看到了什麽?”

“見外麵的書房門敞開,我就來到了臥室,但因為房門反鎖,我便敲了敲門。”

逢慈的表情一驚:“你是說臥室的房門是從裏內鎖著的?”

“是呀!我以為鵬伯太累了,以前,我送胃藥來,他由於太累,便躺在**睡著了。我就用備用鑰匙開門,想叫醒他吃藥,但怎麽也沒想到——”周媽用手蒙捂住了眼睛,儼然回想起當時的情景,特別是天花板頂燈的下方正搖擺著的那雙腳……

就在如此一番粗淺的詢問結束之後,這位刑警隊長也算對冰語的家庭狀況有了一個初步而全麵的了解。

(玖)

冰語給奶奶喂完雞湯,老人很快便又睡著了;女孩退出奶奶的房間,正巧碰到憶眼來找她,兩人回到了充當臨時審訊室的那間主廳。

警方根據刑偵技術科所勘察命案現場的初步結果顯示,並結合周媽的證詞關於臥室房門由內反鎖的重點信息;另外,死者的身上沒有外傷,也沒有打鬥過的痕跡,因而逢慈懷疑蕭鵬伯很有可能係上吊自殺。

然而,這個推論遭到了冰語的強烈否定:“這不可能!蕭鵬伯很有可能繼承廣域傳媒,以他的性格和野心,不可能選擇自殺,而且還是用這種遜斃了的自殺方式,在兄弟們麵前丟臉,以及遭到外界的指指點點,就算這些都是其身後之事,但對於蕭鵬伯這種內心狂妄之徒,根本就無法想象,所以他不可能是自殺身亡?!”

由於辦案無數,逢慈憑借這麽些年所積累的職業素養,似乎也不大信服這種顯而易見的結論:“但我們除了沒有找到遺書之外,暫時還沒有查出其他的任何疑點。”

“不!有疑點。”冰語堅決地搖頭。

“什麽?”逢慈一臉意外道:“什麽疑點?”

冰語目現凜冽:“據我所知,那個人有心要將公司的繼承權轉到老二的身上?”

憶眼吃驚道:“你是說蕭鵬仲?”

“對!”冰語點了點頭:“就在我離家出走的前一天,曾聽到過那個人跟老大之間的一場爭執,大意是說蕭鵬伯將一單很重要的業務給搞砸了,那個人對他這麽多年來的扶持感到很失望,而那樁搞砸了的業務在老二的努力下,被扭轉局麵搶了回來,再加之蕭鵬仲留學美國,還在世界頂級的會計師事務所實習了一年,除了財會金融,商務談判也很厲害,所以那個人有意要將董事長的位子傳承給老二。本來,那個人說是要在他的六十歲大壽那天宣布,但因為當天我的離家出走,所以並不清楚宣布的情況如何。”

關於拒絕為其父親祝賀六十歲大壽,憶眼已經在小助手和喻傑的記憶裏,均看到了相關的畫麵片段。

逢慈連忙追問:“那當時,你大哥在聽到你父親的這個決定,態度如何?”

“都說他不是我父親。”冰語繼續講述道:“蕭鵬伯當然不幹了!他擔任公司這麽多年副總裁一職,說連到法國這麽好的留學機會都給放棄了,希望那個人多加考慮。當時,他說得痛哭流涕,淚流滿麵,也算是丟人丟到家了。”

高翔用吐槽的語態諷刺:“這還真是權謀劇中皇帝的兒子們——爭寵太子的橋段啊!”

冰語麵現瞧不起的樣貌:“真是無聊透頂!”

逢慈便合理地推測道:“那這麽說來,蕭鵬仲為了除掉老大這個絆腳石,讓自己坐上董事長繼承人的位子,這也算是有作案動機了。”

高翔坐在一旁提醒:“隊長,案發當時——蕭鵬仲正在跟他的弟弟們打麻將,他那三個兄弟也都為他作證了。”

但冰語滿是不以為然:“那萬一他是主謀,通過買凶來殺人呢?”

“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逢慈望向女孩笑言:“這麽無聊透頂的家庭權謀鬧劇,怎麽就偏偏讓你們兩個給撞上了?”

冰語無奈地歎了口氣:“憶眼陪我回來看望奶奶,誰會想到發生這麽倒黴的事啊?!”

“你奶奶沒事吧?”逢慈一副關心的臉色。

冰語搖了搖頭:“就是身體有些虛弱,所以沒敢讓她知道。”

“小語,那真是辛苦你了!”逢慈麵衝女孩露出同情:“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成長——也難怪,你會選擇離家出走,倘若出生在如此操蛋的環境,我也待不下去!”

然而,冰語已經無所謂了:“小貴同學倒是羨慕得很哪!”

高翔忍不住吐槽道:“那家夥就是一生瓜蛋子,沒見過世麵,隻知道看表麵文章,瞧不出問題的實質。”

“你們家似乎就你三哥的人品還不錯。”逢慈喝了一口杯中已經見底的茶水:“看起來——像是做事情的人。”

冰語頷首認可道:“估計跟他母親是德國血統有關,我三哥一心想做導演,天生藝術家的氣質,那個人見他在公司曆練得差不多了,還準備今年下半年全額投資,讓他執導一部院線電影。”

高翔一嘴酸溜溜的口氣:“投胎了個有錢老爸還真是好啊!”

“你別這副酸溜溜的表情。”冰語白了對方一目:“我三哥很努力的,正兒八經倫敦藝術大學電影專業畢業,並且特意磨礪了這麽些年,那個人見時機差不多了,該有的資源也都已經到位,不然幾千萬的投資,你以為是當兒戲呀!”

高翔討了沒趣,便閉上了嘴巴。

“對了!小語,我有一個問題很好奇。”果然,逢慈麵現獵奇之態:“你那幾個哥哥也老大不小了,為什麽沒有一個人成家?”

冰語則是不客氣道:“這不都正專心忙著爭家產嘛!”

“也是啊!”這位刑警隊長咧嘴露出好笑的樣子,隨而他便想起了什麽頂要緊的事情:“小語,祝仙仙也就罷了,她跟著收養人的姓氏,但你為什麽不姓蕭,而是姓冰?”

憶眼坐在小助手的身邊,雖然他沒有說話,但對此問題也很好奇,便回目望向女孩。

冰語一臉看不起的冷傲道:“我才不要跟著那個人的姓氏,所以就隨了奶奶的姓。”

“原來是這樣啊!對了!”逢慈麵露疑惑不解的老調重提:“你在沒有身份證的情況下,到底是怎麽入住進俞城客棧的?”

怎麽又是這個話題?冰語隻得先聲奪人地表達不滿:“逢隊,我家裏都發生命案了,你不要老是揪著這個問題不放,行不行?”

“好好好!咱不提不提!”逢慈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為夜裏的零點過,現場勘察已經差不多,初步詢問也沒有新東西了,他起身衝冰語和憶眼告辭:“那我們就先回局裏了,等進一步的屍檢結果出來,看有沒有新的線索或情況。”

“好!”他們二人將警方等一行人送出了蕭家別墅的大門外。

憶眼和冰語穿過院子,原本浪漫蔥榮的花園,卻是處處鬼影幢幢,此刻令人感覺心情大為不同,仿佛藏匿著危機四伏的罪惡,進而充滿了詭異及不安定的驚悚,好像在那些黑影間正潛伏著殺死了蕭家大兒子的那個惡魔。

兩人返回別墅時,憶眼關切地問道:“你奶奶的情況怎麽樣?沒有受到什麽驚嚇吧?”

“還好!就是老人家容易疲憊,嗜睡。”冰語勉強擠出笑容:“不過這樣也好,她就聽不到外麵的發生了。”

憶眼安慰小助手道:“你也別太累著自己,趕緊回房間休息吧?”

冰語浮現憂鬱的神態:“發生了這種事情,我那對麵的房間——也沒給你收拾出來,真是抱歉!”

“沒關係!”憶眼滿不在乎道:“我就睡主廳,那不是有沙發嗎?”

“那就委屈你了。”

兩人在別墅的樓梯口互道晚安,一個回往自己的房間,而另一個正走向主廳,神情都顯得有些累了。

憶眼輕輕地走進主廳,他也沒去抬手開燈,正準備走向沙發時,則是嚇得心頭一跳,可見一個頹廢的身影正深陷在柔軟的沙發,宛如流沙般漫過了那個人的身體,這讓蕭啟諾看起來形似一灘怪物。

那個頹廢的影子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便回頭望向憶眼,由於其眼窩深陷,就像是一個正“哢哢”作響的骷髏頭,讓人感覺渾身的寒毛都乍了起來。

“啊!憶先生。”那“骷髏頭”擠出皮笑肉不笑的樣貌,露出了兩排肉色的牙齒,難免讓人感到不寒而栗,但也正是因為瞧清楚對方是誰,憶眼反倒鎮定了下來。

“蕭董,您不要緊吧?”

“我的大兒子,他——他——他不在了!”

蕭啟諾再次捧著臉龐失聲痛哭,他像是一個滄桑悲涼的老父親,無法抑製住其內在的哀傷,由心口破出的那個大洞,就仿佛淚泉般朝外噴湧,進而崩塌了其之前營造給外界的一切印象——虛偽、低調中的高調、不可一世的狂妄、以為金錢可以解決一切問題與麻煩的自負、卻又對金錢本身所擁有且執迷的吝嗇鬼及守財奴的形象……

然而當時當刻,憶眼這才意識到他到底是一個父親,而且是一個已經年過六旬的老父親,是一個正在走過花甲之年的老父親。

憶眼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對方,這一時刻的任何安撫,都是那麽蒼白且無力,倒不如以沉默陪伴的方式更為實際真誠,便默默地坐在老父親對麵的單人沙發上。

終於,由於蕭啟諾發泄了一通,並哈了哈其嘶啞的喉嚨,這才喘過氣來,平複下了呼吸:“抱歉!憶先生,把你卷入進了這種事。”

“沒關係!”憶眼搖了搖頭,不知該說什麽,以致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

“憶先生,你休息吧!”蕭啟諾站起身道:“我也該回房間了。”

憶眼望著對方離開的背影,似乎蕭啟諾因傴僂著後背,其身形驟然縮小得綿軟無力,繼而徹底變成了一個小老頭,一個失去依靠、如同浮萍或煙塵般的悲傷老者。

當天晚上,老大蕭鵬伯的屍體被運送至俞城市公安局的法醫鑒定中心。

這一夜,蕭家大院顯得異常安靜,其安靜得猶似一片墳場,起初那些蟲鳴聲也都統統消失不見了蹤跡。

憶眼平躺在真皮沙發上,由於一點都不覺得困乏,又因為無其他事情可做,便隻得一遍遍地梳理案件的現場情況,似乎當時當刻——懸吊在天花板頂燈下方的那雙腿就搖擺在自己的額前,其如同一縷死不瞑目的幽魂。

憶眼清醒地記得死者的臥室窗戶大開,倘若真相如同冰語所一再強調的那樣——蕭家大兒子蕭鵬伯不可能選擇自殺,並且結合周媽向警方所提供的線索——蕭鵬伯的臥室房門由內反鎖,這就說明凶手很有可能是從窗戶入內,進而將蕭鵬伯偽造成上吊自殺的假象,但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另外,凶手僅僅是跟蕭鵬伯有仇,還是跟蕭家或其他人有仇?凶手的下一個目標是誰?還是他就此抱仇,最終選擇了收手?……上述種種疑問將憶眼的腦袋攪成了一團糨糊。

同一時間,冰語躺在自己臥室的**,這是她離家出走這四個月以來,第一次躺回睡了二十年的床榻。女孩抱著她的巨型抱抱熊,猶若嗅到童年孤獨的味道,這幾乎令她整晚徹夜未眠,腦袋裏正不停盤旋著老大蕭鵬伯的死狀。

好在女孩之前經曆了小學數學老師付修在俞城酒店旋轉餐廳的機房——那番更為慘烈的死亡洗禮,所以對蕭鵬伯的疑似自殺身亡倒是沒覺得有多恐懼,隻是心裏感到有些難受罷了!

盡管蕭家安靜如死,但對於每個人而言,這都是難以入睡、恐怖壓抑、甚至是被死亡所籠罩控製著的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拾)

直到主廳窗外的天色開始蒙蒙亮,憶眼這才昏昏沉沉地小憩了會兒;他醒來時,已經是上午的九點過。

憶眼走出房間,正在打著哈欠,碰巧迎上了周媽過來請他:“憶先生,小姐請您到小飯廳吃早飯。”

“謝謝周媽!”憶眼禮貌地輕輕頷首:“我知道了。”

“還有——”周媽交代道:“公共衛生間特意為您準備了最新的洗漱用具,憶先生,您盡可放心使用。”

“好的!”

果然,一樓公用衛生間的盥洗台上擺放著一隻精美的袋子,裏麵放有毛巾、牙刷、牙膏、護膚香皂等一係列清潔用品。

憶眼洗漱完畢,正走向飯廳時,眼見蕭啟諾領著老二蕭鵬仲和老三蕭鵬叔風風火火地朝外走去,而這個蕭家掌舵人似乎正在向兩個兒子交代什麽。

“鵬叔,分鏡頭腳本都已經畫好了吧?”這話是在問老三。

“畫好了!”蕭鵬叔點了點頭:“昨天晚上,我連夜趕工了出來。”

蕭啟諾叮囑道:“今天的這個廣告客戶很重要,你可千萬不能出了什麽岔子。”

“爸,您放心!”蕭鵬叔點頭保證:“我都已經安排好了!”

老二蕭鵬仲向其父親匯報道:“爸,老四和老五一早去公司,檢查攝影棚的布置情況。剛才,我跟老五通過電話,喻傑也已經趕到公司,正在幫忙準備。”

“那就好!”當即,蕭啟諾想起了什麽:“喻傑還不知曉老大的事吧?”

“嗯!”蕭鵬仲微微頷首:“昨天晚飯後,他因為有事,便提前離開了。”

“這樣也好!”蕭啟諾歎了口氣:“省得大家都手忙腳亂!”

由於瞧見迎麵走來的客人,蕭啟諾便換而熱情的笑容,他已經沒有了夜裏淩晨在主廳時單獨麵對憶眼的那副悲傷與頹態。

“憶先生,沒多睡一會兒啊?”

“啊!”憶眼回以禮貌的淡笑:“睡不著,所以就起來了。怎麽?蕭董,您這是要趕去公司?”

“啊!”蕭啟諾趕忙挺了挺腰身:“最近公司業務太忙,如若有照顧不周之處,還望憶先生海涵!”

“哪裏,哪裏!”憶眼回禮道:“是我到府上叨擾了。”

蕭啟諾也不再虛假地客套:“那我們先趕去公司,晚飯再聊!”

“好的!蕭董,您先忙!”憶眼也順帶向蕭啟諾身邊的兩個兒子一一點頭。

即使大兒子莫名去世,但在難過了一夜之後,蕭啟諾便抹幹淨眼淚,挺直起了佝僂的身板,完全撫去了昨天夜裏躲在主廳時的那份悲傷和脆弱,亦或這個男人是將悲傷隱藏在其看似強硬的外表下,讓自己恢複了平日間外厲內荏的偽裝氣場。

當下,憶眼來到了小飯廳,他瞧見冰語正在盛山藥紅棗養生粥,可見餐桌擺滿了豐富的茶點及小菜。

“剛才,我看到那個人帶著老二和老三趕去公司,說是有個廣告片要拍。”

冰語倒是沒表露出任何的意外:“他就是那樣的人。跟大老婆、二老婆離婚,第二天照樣跟客戶談笑風生地講生意經;最離譜的是三老婆在外旅遊遭遇塌方,他守了一夜的靈,第二天照常趕去參加客戶公司的年會,你說他是不是很冷血?”

因眼見小助手痛恨的表情,憶眼接過對方遞來的粥碗,便將麵色一斂,他是覺得沒必要談起跟蕭啟諾於夜裏在主廳的那番相處,自是改變了話題:“今天,你準備怎麽安排?”

“也好!”憶眼喝了一口熱粥,這才張了張嘴說道:“那我先回趟客棧,也不清楚天英怎麽樣了,順便還可帶些日用品過來。”

“那好!”冰語點了點頭:“那你就隻能先自己回去了!”

當天中午,憶眼就回到了俞城客棧,他正要快步穿過大堂時,卻見逢慈站在服務台前。莊雅眉那個名叫田萌萌的好閨蜜正在當班,很顯然這位刑警隊長是在向女孩打聽什麽。

此時,田萌萌正在調閱電腦資料:“啊!冰語小姐在我們客棧的客戶管理係統——有十分詳細的入住記錄。”

“這怎麽可能?”逢慈不相信道:“她不是黑戶口嗎?”

“但我們這兒的確有冰小姐手續齊備的入住資料。”田萌萌將電腦屏幕推給逢慈查看。

逢慈看過資料,快速地追問道:“當時,是誰給她辦理的入住手續?”

“我看看!”田萌萌將屏幕扳正,其手上操作著鼠標,便拖到了頁麵下方入住經辦人一欄的位置:“是莊雅眉,你看——這入住經辦人一欄裏寫的是眉眉的名字。”

雖然僅僅聽到了隻言片語,但憶眼這心頭裏“咯噔”一驚,在蕭家大兒子的死亡關頭——警方就連他殺或者是自殺都沒搞清楚,而逢慈卻是關心起冰語入住信息一事?這位刑警隊長到底想要幹嘛?

憶眼連忙豎起耳朵,是在偷聽兩人接下來將說些什麽,正聽聞對方詢問服務台的女孩道:“那莊雅眉呢?”

“啊!”田萌萌想了想:“雅眉姐請了一個星期的假,便由我代替大堂經理一職。”

“什麽?莊雅眉請假了?”逢慈的神狀不免一愕:“她什麽時候請的?”

田萌萌思索地回答:“是今天一早我一上班,就接到雅眉姐的男朋友——啊!就是您的助手高翔打來的電話,說他幫雅眉姐請一個星期的假,因雅眉姐之前受到費雷的驚嚇,一直沒從恐懼中走出來,所以想出去旅遊散散心,讓我幫忙跟老板說一聲。”

“今天一早?”逢慈奇怪道:“我怎麽沒聽高翔提起過?”

“也許——高警官是覺得沒必要告知您吧!”田萌萌微笑地回答:“畢竟,這是人家小兩口自己的私事。”

對啊!逢慈便認同地點了點頭,因而覺得女孩的話在理,高翔的確沒有告知自己私生活的職責或必要。

“怎麽?”這位刑警隊長便隨口關心道:“之前,在你們客棧實施營救行動,莊雅眉受驚很嚴重?”

逢慈記得第二天一早莊雅眉還親自送早飯到市局刑警總隊,根本就不像是驚嚇過度的樣子,倒是高翔對女友明顯保護過度,懇求自己不要再給莊雅眉安排此類的任務了。

田萌萌認真地想了想:“我倒沒看出有什麽異樣,不過當天晚上是受了些驚嚇,雅眉姐興奮地跟我說,她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到你們警察抓捕嫌犯時的樣子,特別是她推著餐車進入客人的房間,差點魂都沒了。”

“什麽?驚嚇後遺症?這怎麽可能?!”田萌萌笑道:“但凡雅眉姐看了什麽好玩有趣的恐怖電影都會向我推薦,她怎麽可能有驚嚇後遺症?”

“莊雅眉喜歡看恐怖電影?”

“是啊!”田萌萌點頭:“所以——她才會對你們警方的任務那麽感興趣。不過,她事後又說回想起來還是有些後怕,如果不是她男朋友高翔反應快,及時拔掉了門卡,後果將不堪設想。”

逢慈頷首感激道:“那謝謝你了!提供了這麽多重要的線索。”

“怎麽?”田萌萌麵現八卦的好奇:“雅眉姐跟高警官發生了什麽小摩擦,所以一氣之下,便外出旅遊散心?”

“啊!他們兩個沒事!我就隨口問問。”

逢慈剛剛轉過身子,就見憶眼走了過來:“逢隊,你怎麽在這兒?”

“正好——我有話要問你。”逢慈將對方拉到了服務台的一邊:“小語明明是黑戶口,她根本就沒有身份證,但她怎麽會入住登記的資料如此齊全?”

“這不好嗎?”憶眼打哈哈地回應:“我們又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更何況,這幾個月還一起聯手幫你們市局刑警總隊破獲了這麽多起的大案及要案。”

“是!”逢慈頷首承認:“我知道你們兩人功不可沒,但如果是你給她製作了什麽假身份證,那可是違法的行徑。”

憶眼心頭悠然道:何止小助手的身份信息是假的,就連我自己的身份信息都是假的。

“哎呀!逢隊,你就別瞎猜了。”憶眼避重就輕地快速岔開了話題:“對了!蕭家大兒子——蕭鵬伯的屍檢報告出來了嗎?”

“出來了!”逢慈麵現一副嚴肅的臉色:“通過毒檢報告顯示,死者的血液裏含有一種名為酒石酸唑吡坦的藥物,而這也恰恰正是安眠藥的成分。”

“你是說蕭鵬伯死前——曾經服用過安眠藥?”憶眼見對方點頭,便順此思路推理:“這麽說來,死者很有可能是被他殺?”

“對!”逢慈分析案情道:“想必,蕭鵬伯先是被凶手不知用什麽方法服下了安眠藥,然後在死者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將其掛到頂燈所懸著的那根繩子上,從而製造成蕭家老大自殺身亡的假象。”

憶眼點頭明白:“這也就解釋了死者的身上為何沒有外傷,以及打鬥過的痕跡。”

“所以——蕭鵬伯也才會沒有留下任何的遺書,因為這根本就是他殺。”

兩人正在說著話,逢慈的手機響了,這位刑警隊長掏出來接聽,他的臉色則是驟然間驚變,儼然是遭遇到了什麽重創,竟是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是蕭家!”逢慈慢慢地回過神道:“蕭家又發生命案了!”

當即,憶眼也沒多問什麽,而是飛速地轉過身,就朝往大堂外跑去,逢慈穩步地緊隨其後。

(拾壹)

然而,這次發生命案的地點是在廣域傳媒投資控股有限公司的一號攝影棚內。

兩人便趕來到了俞城市高新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在此集聚了俞城市內最具影響力的各類影視文化製作公司。廣域傳媒占據該產業園的七號樓,整幢建築物一共有五層,充滿了閃光的藝術氣息。

憶眼與逢慈走進商務大堂,可見大堂服務台背後的牆壁用金色的字體塑形著“廣域傳媒”這四個大字,前往電梯方向一側的牆上則是掛有一個樓層功能分布的金屬架構圖,從而顯示這整個公司的部門構成情況。這番情景跟憶眼從蕭啟諾的記憶裏看到他與祝仙仙初次見麵時的那些畫麵完全吻合。

但憶眼沒有心思糾纏這些細節,而是在前台服務小姐的引領下,兩人來到了一號攝影棚所位居的頂樓。

電梯門開,他們見前方走廊攔截著黃色的警戒線,高翔正在指揮刑偵技術科的現場工作,由此也才切實感受到了這裏的確發生了命案。

一號攝影棚位居走廊的最裏內,可見走廊兩側排列著四個攝影棚,而棚外的牆上則是掛滿了《辛德勒名單》《阿甘正傳》《勇敢的心》《重慶森林》《狼戰》《白海行動》《我是藥神》《地球流浪》等或經典或熱門的電影海報,以此愈加彰顯出該文化公司的自身氣韻。

走廊盡頭的休閑座椅上,冰語由於早就已經趕到,多半因看到命案現場的情景,其整個人正崩潰地嚎啕大哭,喻傑站在一旁安慰著女孩。蕭啟諾也是一臉頹喪地坐守在女兒的身邊,其神情遭到了嚴重的打擊,所以根本顧不上安慰冰語,這讓憶眼難免感覺到心疼。

但憶眼顧不得安慰自己的小助手,而是急於知曉到底發生了什麽,便跟隨逢慈走入進了命案現場,但他怎麽也不會料到竟是這樣的場景:一走進大門,就可見一副金絲眼鏡落在牆邊的地上。整個棚內大概四十多平方米,蕭啟諾的二兒子蕭鵬仲和三兒子蕭鵬叔,兩人各自握著一把歐式擊劍,並且以相互決鬥的對峙姿態,用鋒利的劍端刺穿進彼此的胸口,這也是導致他們死亡的直接原因。

兩人皆相互望向對方,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另外,可見雙方身邊的地上放著一部最新款的蘋果手機。

跟昨天晚上——第一位死者蕭鵬伯臥室窗戶大開時的情景一樣,攝影棚的窗戶也是敞開,一陣微風吹進,便吹撩起窗簾,繼而將窗台邊櫃子上的那隻白色的花瓶拂弄在地。

咣當!——心驚肉跳的一破碎響,那瓶子便砸碎了一地。

逢慈走出命案現場,來到蕭啟諾的麵前,由於眼見對方的悲傷已經得到了有效的控製,便口氣緩慢道:“蕭董,請安排一間臨時審訊室吧?”

“好!那就在會議室吧!”蕭啟諾擦抹了一下臉上的淚跡,便強打起精神站了起來,但他的雙腿卻是朝前一趔,恰好被憶眼給攙扶住了。

在蕭啟諾的帶領下,逢慈和高翔來到位於三樓的大會議室,牆上掛滿了與公司合作的明星及藝人,在這其中不乏有國內超一線的大牌。

“從哪兒開始?”蕭啟諾失重般坐在兩人麵前的椅子上,便主動把自身歸在了被詢問者的立場。

“啊!那就先從如何發現現場說起吧!”為了照顧被害人家屬的悲傷情緒,逢慈則是直接略去“命案”這一說法。

原本早上出門時,蕭啟諾將所有的脆弱隱藏在其掩體似的軀殼內,但此時此刻因為二兒子和三兒子的“同歸於盡”,他整個人再也繃持不住表麵所偽裝的任何強悍,因而像是泄洪般崩塌在了椅子上。

“現場?”反應了好半天,蕭啟諾這才弄明白警方委婉出口的內在含義,便強打起精神:“是——是我最先發現的。”

“那就介紹一下具體的情況吧!”逢慈盡量讓自己的音色聽起來溫暖且柔和。

“具體情況?”又是遲緩了半分來鍾,蕭啟諾這才理解明白,便長長地舒出了口氣:“事情是這樣的——”

上午,蕭啟諾和兩個兒子來到公司,老四蕭鵬季與老五蕭鵬伍已經將服化道一切準備妥當,就等演員過來,便可正式開拍。中午,劇組吃過午飯,大家正在午休,所以沒有人發現老二跟老三的去向。

蕭啟諾便來到製作部,由於沒看到三兒子的身影,就去敲一號攝影棚的房門,卻是無人應答,因那房門反鎖,他便叫來了前台管理公司備用鑰匙的那個女孩,蕭啟諾進去所見正是憶眼看到的那番決鬥場麵,而他那兩個兒子均已雙雙身亡,女孩則是被嚇得發出了尖叫聲。

當即,逢慈就抓住了案件的重點:“又是從門內被反鎖?”

“對!”蕭啟諾點了點頭:“而且,都是窗戶大開。”

“那麻煩蕭董把負責備用鑰匙的那個前台找來。”

“好的!”蕭啟諾站起身時,由於其雙腿一軟,便跌坐回了座位。“啊!沒事,我沒事!”

眼見逢慈正要上前幫忙,蕭啟諾便抬手擋住了對方的好意,他自行步態趔趄地走出了辦公室,是希望在警方麵前至少還能保有一份最後的人格及尊嚴。

“小姑娘,你放輕鬆!”逢慈麵帶溫和的笑意:“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隻管如實回答就好。”

那個前台女孩聽話地點了點頭,其眼神更是透露出柔弱的怯意,就像是一隻受到了驚嚇的小鹿。

逢慈便展開詢問道:“聽說,你們董事長是用你所保管的公司備用鑰匙,打開了命案現場——即一號攝影棚的房門?”

“對!”女孩發出怯生生的回答,其氣聲宛如蚊子的叫聲。

“除了你手中的那把備用鑰匙,一號攝影棚的房門誰還有鑰匙?”

“全公司的鑰匙一共有三把,”女孩頓了頓回複:“其中我這裏有一把,另外兩把攝影棚的鑰匙分別在導演和製片人的手中。”

逢慈頷首明白道:“你是說——你們董事長的三兒子蕭鵬叔和四兒子蕭鵬季?”

“對!”女孩稍顯放鬆地點頭。

高翔提話追問:“那你今天有沒有用你手上的那把備用鑰匙——打開一號攝影棚的門鎖?”

女孩搖了搖頭:“我今天一天都在大堂的服務台,鑰匙也被鎖在服務台辦公桌的抽屜裏,直到蕭董讓我上樓打開攝影棚的房門,沒想到——沒想到——居然看見了那樣的場景。”

顯然,女孩回想起一個小時前所看到的命案現場,她的身體便開始不自覺地瑟瑟發抖,可斷定她是受到了極為恐怖的驚嚇。

隨後,警方叫來了公司道具組的負責人,那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一看他就是個老實本分之人,其滿臉的皺紋透露出著苦氣。

當下,逢慈的手中拿著一疊分鏡頭腳本的打印稿,通過分解畫麵可知今天要拍攝的是一個地產廣告,並且是以“擊劍”作為主題。這應該就是身為導演的老三蕭鵬叔口中所提到——他連夜趕製出來的那個分鏡頭腳本,從腳本的畫風可以瞧出蕭鵬叔尤為擅長漫畫風格的誇張構圖。

逢慈翻了一下腳本道:“今天,你們廣告的創意主題是擊劍?”

“對!”那個道具組負責人點頭回答:“這是應客戶的要求。”

“是你負責道具?”逢慈目光敏銳地望向對方:“特別是兩位死者身上所插入的那兩把擊劍也是由你負責?”

這個道具組的負責人滿是一臉苦瓜的表情:“的確!那道具是我準備的,但那劍端並不鋒利呀!怎麽會發生這種事情?”

之後,刑偵技術科發現那兩把道具佩劍根本沒有開刃,這也就意味著兩位死者是被類似的利器所迫害,然後偽裝成由道具佩劍互刺身亡。

逢慈絡續問道:“那你最後見到死者身上的那兩把佩劍是在什麽時候?”

與此同時,一號攝影棚內,刑偵技術科正有條不紊地勘查命案現場;而棚外的走廊,在喻傑的安慰下,冰語的情緒已經逐漸穩定,憶眼便大踏步地走了過去。

“這裏有我,”憶眼對喻傑道:“你還是多向警方提供一些線索吧!”

“那就麻煩你了。”喻傑點了點頭,便朝往樓下的會議室走去。

當喻傑來到三樓的會議室,逢慈和高翔正在分析案情。

“又是表麵看似密室壞境,”逢慈有些捉摸不透:“但凶手則是刻意將窗戶大開,表明這並非是真正的密室,而他這麽做有什麽目的或用意嗎?”

“這次是在蕭家公司的攝影棚,而且這兩位死者都以對決的方式——同歸於盡,這還真是充滿了戲劇效果。”高翔冷嘲熱諷道:“該不會是這位貌似藝術家氣質的蕭家老三,也對這傳媒公司的繼承權暌違已久吧?”

兩人說話的同時,由於傳來敲門聲,逢慈的神態一愣,便恢複正襟危坐的麵目。

“請進!”

喻傑走了進來:“逢隊長,我能跟你們聊聊嗎?”

“當然!”因沒料到有人會主動前來提供線索,逢慈的臉色先是一詫,便做了個邀請的手勢:“坐下來說吧!不必那麽拘禮。”

喻傑便自覺地坐到被詢問者的位置。

“正好!我們也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你。”逢慈將雙手交握地放在會議桌上:“據我們警方所知,蕭啟諾——也就是你老板的那兩個兒子——他的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對這家傳媒公司的繼承權頗感興趣。”

喻傑微微一笑:“這是老板的家事務,我不便過多參言。”

高翔插嘴道:“那該不會是你們老板的三兒子——也對這家傳媒公司的繼承權暌違已久了吧?”

“這不可能!”相較上個問題的曖昧態度,喻傑卻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以我對蕭鵬叔的了解,以及共事這麽多年,鵬叔一心隻想當導演,而他就是一個天生的藝術家,所以根本就沒想過要繼承公司,隻要能有機會拍電影,他就已經感到很高興,也很滿足了。”

逢慈頷首追問:“據我們警方了解,貴公司目前的業務主要是廣告和宣傳片,但似乎早前還做了電視台的一檔選秀類比賽?”

“對!”喻傑點頭:“那是三年前參與俞城電視台的一檔選秀類比賽。”

高翔插話道:“那你們今年有什麽重點項目嗎?”

“原本,老板向三哥承諾,今年投資三千萬,讓他先拍一部中小成本的院線。”喻傑用惋惜的口吻道:“但現在看來,這個承諾是沒辦法實現了。”

喻傑回答:“我們廣域傳媒投資控股有限公司,早在三十年前經營廣告公司起家,手上控製著七八家影視文化公司的股份,現如今已成為俞城最大的文化傳媒龍頭。另外,盡管公司目前還沒有全額控股的一部電影,但我們有北京方麵的豐富資源,最近幾年所參投的幾部熱門影片,如《狼戰》《白海行動》《我是藥神》《地球流浪》等……這些都取得了頗不俗的票房成績,這也成為我們廣域傳媒的主要盈利點。”

“啊!”高翔頷首明白道:“我看到公司走廊掛著的那些海報,加在一起——那可是上百億的票房,你們公司該是得到了不少贏利及分紅吧?”

喻傑保持著一臉職業操守的威嚴:“抱歉!這是公司的商業機密,無可奉告!”

“那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逢慈始終麵帶溫和的笑意。

喻傑思考了一下道:“目前看來,由於這兩起案件都是命案現場的房門由內反鎖,從而造成蕭鵬伯上吊自殺,蕭鵬仲和蕭鵬叔對決身亡的假象,但我則是對此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