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Y SEVEN 腦蹤之謎4

走廊的兩側是五花八門的治療室,如基礎宣泄室,可見房間裏是一個拳擊用的沙袋和一個絨布製作的人偶,門牌上的文字解釋該房間的用途:來訪者可用消耗體力、運動擊打、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將心中積累的壓力宣泄出來,從而可實現心理平衡的目的;下一個房間便是主題宣泄室,同樣的道理——裏麵的呐喊宣泄係統與擊打宣泄係統,讓來訪者發泄自己心中的不良情緒,該儀器設備不僅可檢測患者的情緒狀況,還可播放正向引導的鼓勵語來激勵對方;接下來就是重複性經顱磁室及生物反饋訓練室等,它們皆采用最為先進的科技醫療手段來診治患者。

終於,秦院長帶領大家來到了沙盤治療室:可見房間中央是一個實木材質的沙箱,該箱體裝滿了半層白色粗顆粒的沙子,室內的三麵牆體則是擺有沙具陳列架,而陳列架上那些四層八階的格子裏放有微縮的人偶、動物或植物等各種模具造型。

但秦院長卻是將他們帶到隔壁的房間,由於沒有擺放陳列架的那麵牆體安裝有單向玻璃,所以可以清楚地看到沙盤室內的情況。

眾人環顧了一周,因了解清楚四下的環境,逢慈對秦院長道:“我們開始吧!”

當即,齊武被兩個醫護人員帶來到了沙盤室。該嫌犯環視了一目周圍,其嘴角一撇輕蔑的笑容,但看得出來那是故作姿態的輕視,以試圖在其內心深處豎起一堵高牆,並將眾人皆隔離在了這座高牆之外。

秦院長親自作為心理谘詢師,用手勢引導齊武坐下,但他則是僵持著不動,顯是要負隅頑抗到底,更是要將牢房徹底坐穿。

“逢隊,我們這群人——看他一個人唱獨角戲多沒意思啊?”憶眼對這位刑警隊長慫恿道:“不如——你把孩子交給冰語,過去跟他會會。”

逢慈學冰語的神情,白了對方一目:“你在這裏好看熱鬧是吧?”

“我這是在幫你,從這裏可以看到調查的全局,以避免疏漏掉任何的細節。”憶眼一副吃吃的壞笑:“況且,審訊犯罪嫌疑人——這原本就是你這位市局刑警隊長的職責所在,不是嗎?”

逢慈冷笑地回應:“之前,你可是沒少幫我陪審。”

“誰讓咱們是哥們啊!”憶眼愈加擺出厚顏無恥的笑容道:“總要有人在這兒幫你盯場子不是?”

逢慈搖了搖頭,將小外甥交給冰語的同時,麵衝女孩抱怨:“你這老板——總是有這麽多的歪歪理。”

冰語早就樂開了花兒:“看來,你們才是真正的一對歡喜冤家,幹脆成親算了,對!馬上拜堂成親!”

“呸!”逢慈既笑又惱:“論這貧嘴的功夫,我不用扶牆,就專服你倆,你們這對上下屬還真是配合得太默契、太有水準了!我祝福兩位早日開花結果,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子孫滿堂,並且幸福永遠!”

“好了!別貧了,快去吧!”憶眼作勢抬腿要踢對方,算是為好兄弟送去一程,卻是被逢慈撒丫子給躲開了。

趁著慣性來到沙盤室,逢慈整理了一下衣擺,架出一臉嚴肅的持重,肅然危坐在齊武的麵前,並且直視向對方的眼睛。

“還是我來——陪你做這個遊戲吧?”

“也好!”秦院長從口袋掏出一枚五角錢的硬幣:“想必,這沙盤遊戲的規則大家都知道。為公平起見,就由這枚硬幣抽簽決定誰先挑選擺放在陳列架上的沙具模型,當然,也可以在這沙箱內根據自己的想象挖出河道或是建造山脈等景觀,也可移動他人所擺放玩具的位置,但無論進行怎樣的操作,兩人交替輪換,在同一回合內不可有兩次以上的操作。另外——在這個過程中,你們雙方都不能開口說話,以免了解對方的心理意圖。”

“我沒問題!”逢慈目不轉睛地盯視麵前這個站立不動的嫌犯,擺出挑釁的姿態:“就看他守不守規矩了!”

齊武慢慢地坐了下來,好似忘記自己裝瘋的事實,顯然是被對方激發了鬥誌,要跟這位刑警隊長一較高低。

“好!”秦院長攤開手心裏那枚黃銅燦燦的硬幣道:“你們選麵吧?”

逢慈仍目不轉睛地望向自己的對手:“既然我作為人民的公仆,吃人民的俸祿,就該為人民辦事,所以我選國徽那麵。”

也就是說,印有梅花的那側自然便代表了齊武的選擇。

“也好!”那枚硬幣應聲而起,在翻轉了一圈之後,就被秦院長用右手心扣按在了其左手的手背處。

冰語一副緊張的麵色,眼見秦院長慢慢地打開右手心,看了看其左手背上的那枚硬幣,雖然她相隔太遠,那硬幣實在太小,但眼見是逢慈站了起來,從陳列架上取下一個警察模樣的人偶,放在了沙盤最中心的位置。顯然,這個舉動自帶威嚴,是在表明自己作為人民警察權威及公正的身份。

“自古以來,歲寒三友,”逢慈坐回到嫌犯的對麵:“梅花更是因其品格高潔,傲挺於寒風朔雪之中,所以硬幣印有梅花的那麵根本就不會趨同於惡人,因為你不配!”

齊武猛哼了一聲,就從陳列架上取下了一個盜匪模樣的人偶,將逢慈擺放的那個警察人偶拍倒了在沙盤,其舉止充滿了挑釁的攻擊,從一開始就拉爆了火藥味,這個嫌犯擺明是要跟對手一較高下。

秦院長便用手機鏡頭記錄下了兩人的上述開局。

然而,冰語不明白這跟心理治療有什麽關係:“他們這是在幹嗎?”

“你應該清楚——”憶眼望向小助手道:“繪畫療法是心理藝術治療的方法之一,特別是其廣泛應用於自閉症兒童的診治?”

“知道!”冰語微微頷首:“阿蠻就是這類兒童的代表。”

“所以同樣的道理——”憶眼解釋道:“沙盤遊戲,也被稱之為箱庭療法,它是在心理治療師的陪伴下,讓患者從擺放各種微縮模型的架子上,自由挑選小模具,放在那個沙箱內,從而創造出一些故事或場景,然後,由治療師運用榮格的心象理論去分析該治療者的作品。”

冰語麵現懷疑:“但這有效果嗎?這分明就是小孩子玩過家家的遊戲。”

憶眼便愈加詳細地解釋:“這種治療手段已經誕生一個多世紀了。遊戲是兒童探索周圍環境最為積極的活動,是他們認知世界最為行之有效的途徑之一,因其具有趣味性、具體性、虛擬性、不確定性等諸多特點,能夠適應並且促進兒童心理的發展,所以——心理學家便嚐試將此遊戲作為兒童心理治療的溝通手段,因而遊戲理論在此基礎上也就逐步應運而生,精神分析學派的個性化學說——榮格便是其中的一種。”

眼見小助手聽得很專心,更是不停地點頭,憶眼潤了下嗓子,便繼續道:“榮格的學生多拉·卡爾夫(D.Kaoff)便在此基礎上創造了一種分析心理學技術——即沙盤遊戲。現如今——這種心理治療手段,它所應用的領域已經越來越廣泛,不單單應用在孩童的身上,也可針對大人來進行診治。”

在憶眼的講述中,可見雙方所拚出的沙盤世界已初具規模:這哪裏是在進行箱庭療法?!逢慈與齊武更像是在下一盤聲勢浩大的軍棋,而這整個棋局戰鼓雷鳴,金戈鐵馬,廝殺撼天,硝煙彌漫,橫屍遍野,錚錚鐵骨,刀光劍影,炮火轟鳴,生死肉搏,槍林彈雨……總之,兩個人心頭之間的那份內鬥,一切盡在這方寸的沙盤之中。

“怎麽?”冰語一臉看似鄙夷、實則佩服地驚歎:“連這你都懂?”

憶眼淡露笑容客氣地回答:“略懂,略懂!”

“啊!”冰語突然頷首明白道:“也就是說,當代的心理治療機構都會配有這樣的基礎設施?”

“對!”憶眼點頭:“至少,目前的心理療法如此。”

兩人正說話間,沙盤室內的搏殺情景看似越來越激烈,仿佛戰鼓雷鳴,金戈鐵馬,廝殺撼天,硝煙彌漫,橫屍遍野,錚錚鐵骨,刀光劍影,炮火轟鳴,生死肉搏,槍林彈雨……因而也就還暫時瞧不出,他們兩人到底誰勝誰負。

(拾壹)

大概持續了一個小時,秦院長已是滿頭大汗,而冰語則是哈欠連天,她臂彎裏的那個新生兒居然一直十分安靜,就像是安穩地熟睡在母親溫暖的懷抱當中。

沙盤內,血流成河;沙盤外,狼煙四起;而陳列架上的那些人偶造型已經被取空,正橫七豎八地倒在沙盤裏,就如同經曆了慘烈的廝殺,遍地屍骨堆積如山,隻是依然瞧不出到底誰勝誰負。

逢慈和齊武就像是武俠小說裏的高手過招,表麵看似靜止,卻是內力外崩,甚至可見嫌犯由於肥胖,滿頭的汗水,其病號服的背心已經完全被浸濕,而逢慈則是一副皎潔淡定的坦然,已然在氣勢上占盡了上風。

“你輸了!”豈料,就在眾人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的當口,逢慈卻是以勝利者的姿態緩慢地站起身,他用手背劃拉了下唯一立著的那個人偶,就仿佛掃去了眼前的障礙,正俯瞰向自己的手下敗將,更是流露滿目的不屑之態。

“你說什麽?”齊武的表情突突地一愣。

“我說你輸了!”逢慈幾乎是在一字一頓地表達其所身處的立場。

冰語正專心注視著兩人的對峙,其懷裏的孩子動了一下,但小家夥則是沒有醒來。女孩先是一驚,低頭望著繈褓中的嬰兒,便不自覺地顏展出微笑,這笑容於她的周身點亮了一圈母性的聖光,而這些都被站居一旁的憶眼給瞄進了心底。

冷不丁,憶眼也沒有回頭,而是對小助手道:“冰語,我覺得你很適合當一個母親。”

對方的這個評價弄得冰語神色一呆,女孩抬頭怔怔地望向自己的老板,卻見憶眼關注著沙盤的進展情況,其語態不免疑惑道:“為什麽?”

“這個小家夥在你的懷中睡著也有一個多小時了吧?”老板揶揄地玩笑:“既沒哭也沒鬧,這倒是大大地超出了我的預期!”

“怎麽?”冰語拉下了臉色:“你以為我帶不了孩子,所以總是把我當成個小孩子來看待?”

“難道是不嗎?”這樣,憶眼才用斜睨的目光望向小助手。

冰語將麵容別向了一邊,其鼻子哼出忿忿的不平,因而逗得對方滿麵笑容。

隨而,憶眼輕推了小助手一把:“該你上場了!”

“啊?!有我什麽事?”

當下,冰語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觀察室內的燈光便“嘭”地一亮,超過了沙盤室裏的亮光,女孩就像是被眾人給扒光了衣服,正**裸地站在單向玻璃的中央。

簡單說來,單向玻璃的透視原理——它是一種對可見光具有很高反射比的玻璃,當監控室與被監控室的光照比控製在1:10的狀態下,或者更低比例,就可保證玻璃的單向透視性能完好無損。但眼下,顯然觀察室內的燈光高過了沙盤室的情況。

由於,齊武麵衝玻璃的方向,其抬頭時,一眼便望見冰語懷抱中的那個繈褓,他的神態自是一詫,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眼前的發生。

猶若被強烈的燈光擾醒,亦或是孩子的肚子餓了,冰語感覺其手臂一顫,是繈褓中的新生兒哭聲大作,隨而,整個觀察室內皆動**著嬰兒的啼哭聲。當即,女孩便感覺到有些不知所措,憶眼則是觀察著嫌犯的舉動。

“那——那是我的孩子?”果然,齊武徹徹底底地敗下陣來。

“對!”逢慈麵冷心硬地回答:“那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小外甥。”

齊武的目光一亮:“你是說——他是個男孩?”

“對!他是個男孩。”這位刑警隊長圍繞著嫌犯轉圈道:“原本,你可以盡享天倫之樂,教他識字,教他讀書,父子倆一起看動畫片,和他一起踢足球,在草地上奔跑,陪著孩子共同成長……但你放棄了你身為父親的這個權利。”

逢慈的話音戛然而止,他是在觀察對方的反應,顯然齊武有些不知所措,便繼續咄咄逼視:“根據最新《婚姻法》第三十八條:離婚後,不直接撫養子女的父或母,有探望子女的權利,另一方有協助的義務。……但——父或母探望子女,不利於子女身心健康的,由人民法院依法中止探望的權利。……盡管你砍傷了鄒瑤,不在離婚之列,但依然存在是否有子女撫養或是探望的情況,既然法院一審判定你患有間歇性精神病,那麽——接下來的這二審就很有可能斷定你沒有探望子女的權利及義務。”

“不!我不是瘋子,我不是瘋子!”突然,齊武掙紮著大喊大叫,朝隔壁的觀察室跑去,卻是被兩名醫護人員自左右給控製住了。

“但誰知道呢!”逢慈麵現雲淡風輕的冷漠:“我辦案這麽多年,碰到過各式各樣類型的案件,也遭遇過不少像你這種情況。我知道有種瘋子是在裝瘋賣傻,其演技更是堪稱影帝級水準,但裝著裝著,因毫無破綻,他們就變成了真正的瘋子。”

逢慈停下腳步,用愈加傲慢無禮的眼神,對視著嫌犯的滿目驚懼:“……在這裏,你看不到陽光,接收不到雨露,生活沒有任何的希望。……況且,你現在這麽胖,肯定也沒想要重拾自己的舞蹈事業吧?……那正好——就讓這個地方為你頤養天年,讓你逐漸變成一根腐朽的木頭,化為塵土,飛灰湮滅……這裏不光可將你曾經的那些過往消失在肮髒的罪惡裏,人們也將不再記得你過去所獲得的那些獎項啦、名譽啦,甚至各種緋聞的野史,以及曾經輝煌的各類成就了!——”

“不要說了!”齊武捂按住自己的耳朵:“不要再說了!求你不要再說了!”

“怎麽?你害怕了!”就在眾人完全沒料到的當口,憶眼大步走進沙盤室,伸手一把抓握住嫌犯,由於其散發出強大的氣場仿佛具有安眠的作用,齊武立馬便安靜了下來,呆呆注視著對方的眼睛,仿佛被憶眼所攝取了魂魄。

冰語正專心致誌地注視著眼前的發生,並沒有察覺老板繞過自己的身後,如同天降神兵般出現在了沙盤室。原本,女孩也想跟進去瞧瞧熱鬧,但因看了看懷抱中的嬰兒,便打消掉靠近嫌犯的念頭,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齊武感覺一股困意襲來,竟是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憶眼的腦海裏白光一閃,他看到了命案接下來的發生:跟隨嫌犯的主觀視點,可見地上、沙發、床腳四處皆散落著兩人的外套和內衣,顯然,這是博輝賓館的404號房間。

齊武光腳走到床邊,望著熟睡中的鄒瑤,他用玩味的目光欣賞著女人玲瓏曼妙的曲線,就像是一雙貪戀的大手正愛撫著對方的身體。

突然,憶眼感覺自己的雙眸寒光迸射,是嫌犯從身後拔出了一把尖刀,那正是他從齊武記憶深處所看到過磨刀石的那把尖刀,可聽聞薄薄的刀片發出“叮鈴鈴”的聲響,居然可見刃口微顫出新硎的波光。

原來,齊武在跟鄒瑤約好了兩人見麵的時間與地點之後,便下定了殺人之心,誓要將妻子給砍死。

鄒瑤醒來,睜開眼睛,突見自己的丈夫拿著一把尖刀,正**裸地站在床頭,女人的表情麵如死灰,發出哭喊聲道:“你要幹嗎?你要砍我,你敢砍我?!你這個瘋子,你這個混蛋!……”

女人還沒說完,齊武便瘋狂地朝向妻子的頭部砍去,一下又一下,因而整個床鋪瞬時就被鮮血所染紅……

俞城市精神病院心理康複中心的沙盤室內,憶眼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定定地望著麵前的嫌犯:“看來,他是真的瘋了!”隨而,便用聳人聽聞的語態道:“要不,給他采用一些特殊療法?比如電擊,好萊塢的電影裏不是經常有這樣的橋段嗎?”

“我讚成!秦院長——”逢慈拍手配合:“既然他這麽想裝瘋,從今天開始,就給他服藥。你們這種醫院不是有明文規定——一日生病,就需要終生服藥嗎?”

“好好好!我說,我說!”齊武已是滿臉崩潰的模樣:“我什麽都說,不要讓我再服藥了。”

齊武交代了自己與鄒瑤定情,以及殺害未遂的整個過程:十年前,因新舞劇《白蛇傳》的首演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市歌舞團便在一家高檔的宴會廳內舉行慶功宴。為了調動現場氣氛,領導便招呼齊武和鄒瑤即興來段舞蹈。

當時,宴會廳的音控室內所放曲目正是黃沾創作的那首《定情》,兩人就跳了一段古典雙人舞,重現了白素貞與許仙纏綿悱惻的動人愛情。

慶功宴結束後,齊武避開眾人,眼見鄒瑤走出宴會廳後門,跑來跟他悄悄約會,便捧著一束歐石楠出現在對方的麵前:“瑤瑤,全球大約有七百多種歐石楠,而這其中大部分都盛產於南非,所以它也被稱之為‘南非皇後’,而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舞蹈皇後,請你接受我最為摯誠、最為濃烈,也是最愛你的這顆赤誠真心!”

想必,沒有一個女孩當聽到這樣的甜言蜜語亦或吹捧而不為此心動。此後,這花就成為了鄒瑤最喜愛的花卉。

由於,兩人早已互生愛慕之情,於是那天晚上,齊武將鄒瑤帶到博輝賓館的404號房間,雙方第一次發生了肉體上的親密關係。

但很快,他們的不倫戀便越鬧越大,加之齊武的妻子自殺身亡的事件,為怕在社會上引起更多的輿論,齊武被舞蹈學院責令開除公職,而鄒瑤則是被領導叫到辦公室,以體麵的方式責令其主動辭職,因而兩人都成了眾矢之的。

就這樣,齊武依托海外的朋友關係,他們便私奔定居到了法國。但很快,兩人就花光了全部的積蓄。由於,離開了紮根於祖國的藝術土壤,兩人的舞蹈事業不僅停滯不前,齊武也由此沾染上酗酒的惡習,導致其身體越來越胖,根本就無法繼續跳舞。

為生計所迫,鄒瑤便開辦了一家舞蹈室,但她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法國當地的孩子們也多是學芭蕾舞或是現代舞種,所以舞蹈室不但沒掙錢,更是賠得一塌糊塗,兩人的生活陷入窘境。與此同時,鄒瑤發現自己懷有兩個月的身孕。

聖誕節平安夜,眼見法國的街道上過節的氣氛,尤其家家戶戶團圓相聚的場景,就如同中國人團聚喜慶的春節,想想這麽多年的艱辛和痛楚,自己的丈夫整日裏借酒消愁,這令鄒瑤愈加思念國內的親人,她便給自己的母親打去了電話。因聽到母親的召喚,鄒瑤聲淚俱下,表示無論如何都要歸國。所以元旦期間,齊武隻得陪她回到了俞城。

但除去路費,兩人基本身無分文,便租下一套短租房,鄒瑤是想在春節之前能帶點兒錢回家。由於自尊心作祟,鄒瑤為了讓雙親認為他們的女兒在國外過得還不錯,她更不想被周圍的鄰居及親屬們指指點點地瞧不起,畢竟自己當年犯下那麽大的一個錯誤,就在俞城逸趣網交友論壇招募一夜情,並留下了一個新申請的微信號。卻是萬萬沒料到,這第一個加她信息的竟是自己的丈夫——齊武。

那天,妻子離開兩人的短租房,齊武無聊,便用手機,在俞城逸趣網的交友論壇上尋找刺激,因瀏覽到了一個名叫小狐仙留下的一夜情信息,覺得這個網名很有趣,便自稱法海加了對方,但同樣沒想到這個小狐仙就是自己的妻子——鄒瑤。

齊武望著妻子所發來的相片,特別是那副嘟嘴賣萌的自拍,則是震驚得半天都沒有緩過神來。隨而,這個男人看起來瘋了,便霍地站起身,大步衝進廚房,他也不知曉自己想要幹嗎;由於見砧板上的一把尖刀,以及水槽邊的那塊磨刀石,仿佛受到了召喚,齊武便走了過去,開始磨起了凶器。

待刀口磨出新硎的波光,齊武這才回到了手機旁,回複了那條信息:我們見麵吧!十八點整,在博輝賓館見麵。

接下來的發生——便是憶眼從鄒瑤的記憶裏所看到的一係列相關畫麵:鄒瑤來到博輝賓館的404號房間,齊武命令鄒瑤為其跳舞,鄒瑤識破了對方的“法海”身份,兩人發生了激烈的肉體關係,鄒瑤便沉沉地睡去……醒來時,被害人發現齊武拿著尖刀,正站在自己的麵前,朝其頭部猛力地劈來……由此,可證實嫌犯並沒有撒謊。

這樣,弄清楚了整個案件的真相,逢慈麵露一臉難過的表情:“你們從法國回來,瑤瑤都沒告訴你——她懷孕了?”

“沒有!”齊武痛心疾首地搖了搖頭:“我當時氣瘋了,沒去想任何的後果。不然,我怎麽也不會對自己的孩子痛下殺手。”

秦院長找來了一張嬰兒搖床,冰語便將新生兒放入進床內。女孩坐在“臨時審訊室”外的走廊,幫忙負責照顧孩子,一會兒給嬰兒喂牛奶,一會兒做出各種鬼臉,將孩子逗得咯咯大笑,一會兒又將孩子哄睡著了,竟是不知疲倦,反而樂在其中。

走廊裏的晨光照耀在冰語的臉上,宛如一廓母性的聖光,將女孩攏得熠熠生輝。可見憶眼的那句評價不無道理,冰語的確很適合擔當母親一角。

審訊了一天一夜,逢慈和憶眼都顯得疲憊不堪,高翔趕到俞城市精神病院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

逢慈起身伸了個懶腰,同時瞄了一眼其身邊的哥們:“他說的對嗎?”

“幹嗎問我?”憶眼白了對方一目:“這是你們警方的職責啊!”

逢慈擺出俏皮地耳語:“我就是相信你有特異功能。”

“別這麽膩歪!”憶眼佯裝反感地推開這位刑警隊長,開玩笑道:“你才有特異功能!你們全家都有特異功能!”

“什麽特異功能?”高翔正在給嫌犯戴上手銬,因為聽了個半截,便抬頭望向兩人。

憶眼和逢慈居然異口同聲地配合默契道:“你丫全家都有特異功能!”

兩人的反彈弄得高翔滿麵懵逼,自是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話,便張大嘴巴一臉的蠢相。

(拾貳)

就是這麽自信,憶眼與冰語合力又幫俞城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破獲了一起重大案件。更何況,此次案件的被害人正是逢慈最疼愛的表妹鄒瑤,也算是這位刑警隊長欠了兩位一個天大的人情。

一行人走出心理康複中心,逢慈因抱著自己的小外甥,便命令高翔押著齊武先行帶上了警車,而他則是向憶眼和冰語表達感謝之意。

“謝謝兩位!”這位刑警隊長從心裏感激道:“謝謝你們幫我調查清楚了瑤瑤的受害真相。”

“逢隊,你還跟我們假客氣!”憶眼揶揄道:“你不是一直認為我破案好使嗎?”

“好好好!我不跟你們客套了。”逢慈拉了拉憶眼外罩的那件白大褂:“你這裏麵穿的是什麽呀?”

憶眼望著其裏內的那套夜行衣,笑言:“本以為到市人民醫院需大幹一場,卻沒曾料想——這麽容易就得手了。”

“你呀!”逢慈先是指了指對方,突而笑了笑,隨即一副自嘲的悲歎:“瑤瑤喜歡歐石楠,居然跟那個混蛋有關,早知道我就不送去醫院了。”

冰語麵露淒然:“也許,你表妹在接受齊武那束歐石楠的同時,就已注定了悲劇的發生。”

逢慈奇怪道:“為什麽?”

“因為——歐石楠的花語是孤獨和背叛。”

三個人一邊說話的同時,穿過醫院中庭的小花園,而那種如影隨形的感覺緊緊地攫住冰語的後背。女孩便慌忙回頭麵朝身後望去,但除了鶯啼燕語、草木茵茵,以及來往的醫生、護士及病人們,並沒有發現任何異狀,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他們每次路過於此,冰語都有被人監視的感覺?

“冰語,你幹嗎總是疑神疑鬼?”憶眼衝小助手笑道。

“我總感覺有人在身後注視我們。”冰語麵現謹慎的模樣:“第一次來,我就有這種感覺了。”

“你該不會是太過敏感了吧?”憶眼一語雙關地開玩笑:“我知道——我們這是在精神病院。”

“我是說真的!”冰語謹慎地打探向四周:“真有人在跟蹤我們。”

齊武已經被押送至泊在辦公樓前露天停車場上的那輛警車,冰語心事重重地望向身後,逢慈則是向兩人臨行告別。

“我這邊押解嫌犯,不便送你們回客棧,就先行告辭了!”

“你去忙!”憶眼揮了揮手:“我們自己搭車回去!”

由於見警車調頭離去,憶眼招呼小助手同行,卻見對方盯住身後的某個點,他還沒來得及問是怎麽回事,冰語便麵朝那個點追了過去。

“冰語,你幹嗎?”憶眼追趕上了小助手。

“我看到了!”冰語目光堅定地搜索向不遠處那個曲曲折折的過渡遊廊,而那個方位正是通往中庭的小花園。

“你看到了什麽?”憶眼緊步跟上。

“我看到薛爺爺了!”

“薛爺爺?你是說薛章鴻?”憶眼無法相信:“但這怎麽可能?他不是應該在老人福利院嗎?他應該跟單群的父親住在一起呀?”

“所以——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他怎麽會在這兒?”冰語跑得氣喘籲籲,愈加拚力朝前奔去。

果然,繞過了曲曲折折的遊廊,眼見前麵的中庭小花園,就像是變魔術般——鳥語花香間來往著醫生、護士及病人們,冰語就如同迷失了方向,當即跟丟了目標的影蹤。

“在那兒!”憶眼當目便瞧見了站在花台邊、正望向他們的薛章鴻。

因兩個多月沒見,老人僅剩的那幾根黑發已悉數全白,皮膚也蒼素得透明如蟬,再加之瘦骨如柴的體貌,他就像是一隻通體白毛的老鶴,其腦袋被冰語擊打的那些傷勢也早就已經康複痊愈。

“薛爺爺?”冰語瞪大眼睛,快步跑了過去:“您怎麽會在這兒?您不是應該在老人福利院嗎?”

“哈哈!”不想,老人大笑出聲,他不僅口齒清晰,思維也是異常敏銳:“那裏死氣沉沉,而且還三天兩頭老是舉辦告別儀式,弄得人心情滿是晦氣。還是來這裏好啊!雖然哭哭鬧鬧,但至少證明我還活著。”

“啊!”冰語不可思議道:“這麽說來,您沒有得老年癡呆症啊?”

果然,薛章鴻裝病的目的就是為了將假扮其兒子的殺人凶手——刁離繩之以法。

薛爺爺麵現悵然地望向陰白的天空:“不管有沒有得老年癡呆症,但該忘的——我都已經忘記了。”

盡管這話聽著讓人備感哀傷,但正所謂“哀莫大於心死”,老人於一夜之間畢竟失去了自己最為親近的兩位親屬——多年未見的兒子和相依為命的小孫女,因而也許遺忘——或者說嚐試著去忘掉便是其舍棄痛苦的最佳選擇吧!

“忘了好!”憶眼豪情萬丈地拍手道:“忘了——就沒有煩惱,也就無憂無慮了。”

“薛爺爺——”冰語麵現天真的熱情:“既然我們知曉您搬到了這兒,有空我們就來看您!”

老人搖了搖頭:“這種地方——以後還是不要來的好。”

“可是——”

原本,冰語急著想說什麽,則是被老板阻止道:“既然——薛爺爺喜歡安靜,我們就不要來打攪他了。”

豈料,兩人正要轉身離開,卻是被薛章鴻叫住。

“等等!”老者從病號服的口袋裏掏摸出了一枚紅玉佛像,正是在其兒子薛曉波屍身上所發現的那枚玉墜,他用手愛撫著呢喃:“我搬到這兒來,是因為曉波與豆豆都在這觀音山上的破廟裏遇害,我怕他們父女倆孤獨寂寞,所以便搬來至此陪他們,陪我的兒子和小孫女,結果——他們一個個不在了,全都不在了!”

老人於悲泣的同時,不住掩麵失聲痛哭。

由此可見,薛爺爺依然沒能從兒子和小孫女的被害中抽身釋懷。想必,這份悲傷如同夢魘必將永遠縈繞並糾纏老者的此後餘生。

“薛爺爺,您老別難過,我會經常來看望您。”冰語素來心懷同情,並且跟老人產生了感情,竟是把自己交托了出去:“要不,您就把我當成是您的親孫女來看待?”

老人拒絕地搖了搖頭:“這種地方別再來了,你們就當我作古了吧!”

“可是——”

冰語的話音被對方打斷:“這是我老伴留給曉波的,我就送給你們吧!”

“這怎麽能行?”憶眼滿臉的意外:“這麽貴重的東西。”

“你們就別推辭了,留在身邊吧?或許有用!”老人說話的同時,將那枚佛像掛在了女孩的脖子上。

怎料,在接觸冰語皮膚的那一瞬間,它好似接納女孩成為了新主,這枚佛墜猶若內息通靈般轉動著周身血液的紅光,宛若天地萬象皆凝萃於此。

冰語和憶眼大吃一驚,老人則是滿意地點頭:“看來——這玉墜似乎很喜歡你?”

“是嗎?”原本,這是從屍體身上取下的信物,但冰語居然毫無任何的忌諱,而是用手指真愛地撫摸了下佛像的玉麵,感覺內息湧動,玉質光滑沁手,好似正與其心髒的躍動一下下合拍。“原來,這玉石也通靈性啊!”

憶眼笑道:“說不定——它成墜多年,已經擁有了佛性!”

“謝謝薛爺爺!”冰語躬身行禮:“我一定會好好珍藏。”

“好了!你們去吧!”老人麵衝他們擺了擺手,仿佛用盡了全身的氣力。

兩人朝醫院大門的方向走去,冰語依依不舍地望向身後的老者,她見薛爺爺仿佛一團小小的棉花,愈加佝僂著身軀,自是流下了淚光。

憶眼望向小助手:“你還真是多愁善感。”

“誰像你那麽鐵石心腸!”

憶眼正繃保持著一副堅硬冷酷的麵色,卻是被小助手嘟嘴可愛的微慍給惹笑:“不過,你多愁善感的樣子還真是蠻可愛!”

“哼!一天到晚就知道取笑我!”冰語噘嘴的神態著實可愛至極。

“好了!不笑你了!”憶眼收斂住笑意:“我們來談點兒正事。”

“什麽正事?”冰語也恢複認真的表情。

“說說齊武和鄒瑤。”

“我知道你幫鄒瑤**了她身為植物人所無法吐露的心聲。”這是冰語繼阿蠻之後,第二次意識到老板的這個特異功能真是再好不過:可為無法說話之人申冤,幫忙講出他們的心裏話,想必——這就是回憶師真正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我不是說這個。”憶眼滿腹若有所思的神情:“你不覺得——孩子從出生的那一刻起,也就注定了父母必是敗家。”

冰語不明白道:“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憶眼組織著合適的措辭:“父母們用自己全部的愛,全部的血緣親情,全身心的等待……無怨無悔地深愛著自己的孩子,就像鄒瑤的母親,當聽聞女兒打電話回家,便選擇原諒那個帶走自己女兒的男子,但她則是萬萬沒料到——心愛的女兒——最終受到了如此巨大的傷害。”

“的確!”冰語點頭讚同:“大部分的父母都是這樣,但也有極少數的父親——比方說齊武,就是個冷血。”

憶眼搖頭道:“但他一聽說兒子的出生,情緒就波動得厲害,到底是父愛的本能使然。”

“哼!”冰語不客氣地冷笑:“但這也不能抹殺他身為混蛋的事實!”

“怎麽?”憶眼微笑地試探:“我聽你的口氣——似乎你父親也是這極少數中的一個?”

冰語冷下麵色道:“你別老想著套我的話行嗎?”

“這不是你自己說的?”

“但我現在不想說了。”

“不說也好!”憶眼望向天空的同時,便大踏步地朝前離開,可見道路兩側的大樹正朝往他們的身後挪步移去,而晃動著的陽光仿佛細碎的金子般篩落在兩人的臉上。“很多時候,走幾步彎路,多多體驗一下,這也才能看清楚前方的道路。”

冰語仰臉麵衝老板:“你是在說我嗎?”

憶眼笑了起來:“經你這麽一提醒,我好像真的在說你。問題的關鍵是——這彎路過後,體驗了之後,便堅定地邁步前行,雖然進步甚微,但總比沒有好,這就是你的優點。”

憶眼憋住笑意:“算是半表揚,不批評吧!”

冰語翻白眼道:“你這人真討厭,就不能好好說話?”

憶眼大笑出聲:“我這是在好好說話啊!”

冰語較真道:“那什麽叫作‘半表揚,不批評’?”

憶眼感覺跟這個小助手聊天時心情大好:“看來,你還要多走走彎路,多體驗體驗,也才能聽懂我這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亦或這每一句深刻的內在含義。”

“盡說這些沒用的!”冰語幾乎快要將嘴巴噘上了天。

“好了!別抱怨了!吃午飯了!”憶眼摸了摸餓癟的肚皮:“為了審齊武,我可是餓了一天一夜,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隨著樹葉的沙沙作響,憶眼發出哈哈的笑聲,似乎沒有比跟冰語在一起,更讓人感到開心的事情了。

兩人的臉上滿是金晃晃的陽光耀眉,由此也預示著俞城真正的夏天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