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Y SEVEN 腦蹤之謎2

由此可推測,逢慈跟這個精神病院長的關係私交甚篤,通過其身為俞城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總隊長的申請報告,他特意將齊武安排在這兒,其目的就是讓秦院長暗中擔任監視記錄齊武一舉一動的身份。

起初還能看到三五個病人在院子裏散步,他們瞧來除了目光呆滯,跟普通人倒也無甚差別,但隨著跨越重重鐵門的層層深入,秦院長將三人帶到醫院的重病區。

由於看到每進一重鐵門,都有身穿白大褂的護衛開門鎖門,就像看管犯人般流程顯得極為嚴苛且謹慎,冰語的情緒驟然便緊張升溫,生怕會遭到不明患者的襲擊。而憶眼則是緊跟在逢慈的身後,其表情氣定神閑,看不出有任何的擔心亦或害怕。

重病區的頂層由密碼鎖控製,四個人一走進大鐵門,背後便傳來“哢嗒”的自動門鎖聲,冰語肌肉反應地身體一顫,雖然被憶眼看在眼裏,但他什麽話都沒有說,而是步履穩健地隨同在逢慈及秦院長的身後,女孩急步跟上了三人。

秦院長先是將他們三個帶到了一間辦公室,可見裏麵坐著兩名身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辦公桌上放著兩台電腦,屏幕上的多格視頻正顯示整個樓層的各處角落,以及時時監控的情況畫麵。

秦院長走過去,麵衝其中一名當班醫生點了點頭,那名醫生便將畫麵切到一間病房,其俯拍的鏡頭顯示電子眼位居床頭的天花板處:病房內,可見放有一張病床與一隻床頭櫃,此外再無其他任何的家什或擺設;一個男子坐在**,盡管看不到他的正臉,但顯現其體態臃腫,毫無任何跟舞蹈相關的影子,更無男神所應有的精神麵貌,倒像是個一事無成、碌碌無為的普通中年大叔。

“這是他嗎?”冰語小聲地嘀咕:“怎麽跟網上的資料差距這麽大?”

在來時的路上,女孩特意用手機上網,查找到齊武與鄒瑤的相關資料。兩人好歹也算是名人,特別是齊武於十二年前,曾經獲得國內專業舞蹈藝術的最高成就——荷花獎古典舞的桂冠,因而,那段時間網上報道他的新聞可以用鋪天蓋地來形容。

此外,百度百科有關他的個人資料,也是一個身材比例出眾、自帶氣場的俊朗男神,冰語這一路上皆連連稱帥。然而卻萬萬沒料到,眼前的真人是個八十公斤的大胖子,這令女孩大失所望。

齊武似乎聽到冰語的聲音,竟是出其不意地猛然抬頭,正用他那雙寒光凜射的姿態望向天花板處的電子眼,仿佛其直視到了監視器前的眾人,而雙方儼然已抹去了屏幕的存在,則是麵對麵注視著彼此。

冰語先是一愣神,其身體稍稍後傾,便差點被自己的腳步所絆倒,幸而被老板一把給攙扶住了。

因憶眼在鄒瑤的記憶深處見過此人半年前的形象,倒是沒有表現出多大的吃驚,也沒被對方的眼神給威嚇到:“我看他就應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們進去吧!”逢慈顯得迫不及待,先是看了一眼秦院長,隨而便掃了一目冰語:“小語,你不要緊吧?”

“啊!沒——沒事!”盡管冰語感到了害怕,卻是強撐著勇氣回複:“既然有你們這兩大高手,你們會保護我吧?”

“那是自然!”逢慈點頭。

秦院長將三人帶往嫌犯的病房,那是一個既令人期待、但又令人稍顯惶懼不安的陌生領地。

(伍)

冰冷的走廊內回旋著腳步聲,兩側都是病房那一扇扇鐵門,鐵門上安裝有觀察用的玻璃,以便查看房間裏的情況。

由於聽到了細微的聲響,就像是一根針落在地上,冰語感覺心驚肉跳,便神經質地回過頭,恰見一間病房門上的玻璃,赫然印著一個鬼魅的影子,這不免嚇得女孩身體一哆嗦。

“那是你自己的影子。”前方傳來了憶眼漫不經心的音色。

當即,冰語神智清朗,恢複了知覺,這才看清楚——那玻璃上果然是自己影像的反光,她分明是自己嚇自己,便不由自主鬆了口氣;隨而,因意識到實在丟臉,女孩白了老板一目:“人家第一次來,所以有些緊張嘛!”

怎料,冰語的話音剛落,一個黑影猶似怪物般,壓在了自己的影子內,他似乎是要將女孩一口氣吞沒。那是一個滿臉凶惡的男人,正站在鐵門內,用一雙鬼鑠的眼睛瞪視冰語。可想而知,女孩被嚇得魂飛天外,趕忙緊步跟上了老板。

整個走廊一片死寂,四周挾來壓迫之感,讓人感覺危險正朝你步步逼近,冰語便不自覺拽住了老板的衣袖。雖然憶眼沒有回頭,卻是按了按小助手的手背,他是要讓女孩感覺到安心:放心!我就在你身邊。

“就是這兒了!”秦院長將三人帶到走廊的最裏內,可見病房門上的病員號沒有排序,姓名一欄裏清楚地寫著齊武,而病情的那一欄顯示為空白。

之前的陰影還沒完全散去,盡管心頭仍感到有些害怕,但冰語還是忍不住透過鐵門上的玻璃朝內張望。由於眼見齊武久久地回頭望向門口,他看似是在等待來客一行人的到訪,女孩便慌慌張張地將腦袋縮了回去,則是滿心沉浸在呼吸急促的恐懼當中。

一連兩個猝不及防:齊武先是麵衝院方的監控係統,恨視著那雙充滿了敵意的眼神;然後,他用一種冷眼旁觀的姿態,迎接逢慈等一行人的到來,便再次擺明了自己的立場及態度,他就是要讓警方對其無可奈何,更是毫無任何應對之策。

但逢慈根本就沒放在心上,而是麵衝秦院長輕輕頷首。

秦院長當即會意,便按了幾下門邊的密碼鎖,房門自動打開,一股寒氣從屋內臨麵衝來,三個人都不自覺地退了退,隻有秦院長站著一動未動,他已然習慣了這些精神病人的拒客之道。也由此可知,於齊武的周身所散溢而出的這股寒氣逼人的疏冷,就是為防止被人瞧出其裝瘋的破綻,便首先來了個將訪客們拒人於千裏之外的下馬威。

“齊武,怎麽樣?”秦院長滿臉笑容親切地走了過去:“你覺得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然而,齊武冷漠地掃視過眾人,其眼神顯得空洞且無物,似乎根本就沒關注院長的噓寒問暖。

“他好像當我們不存在。”憶眼牢牢地注視著嫌犯,分明有意要說給對方聽:“想要一輩子裝瘋,若他真能做到,這也算是本事,而且是真本事!”

“哼!想得美!”逢慈麵露凶狠:“我不會讓殺人未遂者的一切奸計得逞。”

顯然,這話帶有其強烈的個人情感色彩,作為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的總隊長,在嫌犯沒有受到法院的終審之前,逢慈居然將齊武自定義為殺人未遂者之列,由此可知他跟被害人之間的感情是真的好。

然而,麵對兩人在自己的眼前毫無忌諱,嫌犯依舊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漠視,他仿佛置身於所有人之外,則是隻存於自己的小世界,無知無感,無欲無求,這反倒激起了冰語的興趣,猶若在關注一個布偶娃娃,就像她小時候——那些可隨意拆胳膊卸腿的布製人偶。

冰語仗著左右“護衛”,因見齊武看似無公害的神狀,她竟是大著膽子靠前,用一臉調皮的模樣道:“你們說——他這副無知無覺的樣貌,我就不相信沒有任何的破綻。”

說著,女孩由於玩心暴漲,居然要給對方撓癢癢,便衝手指哈了哈氣:“你如果再不說點兒什麽,我就抓你的癢癢了。我這人可最會撓癢癢了,就算你沒有癢癢肉,我也能給你抓出癢癢肉來。……怎麽?你不相信!那我來了,我可真撓了?!……”

麵對冰語天真笑容、孩子氣的口吻,齊武卻是巋然不動,簡直就像一尊雕塑,其原本肥碩的身軀如同一座小山,眼下則是漠然地望著女孩的表演,雖然麵無情狀,卻是暗含譏諷,這惹得冰語一臉的氣惱:“嘿!你還真是有定力啊!”

“好了,別玩了!”憶眼笑語盈盈,正說話的同時,更是快步上前,一把捏握住齊武的手腕:“還是辦正事要緊!是不是啊,齊先生?”

齊武慢慢地抬起頭來,望向憶眼微笑的眉眼,而他的目光則是正凝凍著冷徹的寒意。

由於這個男人的脈象很平穩,就像是被這冷徹的寒意給瞬間凝凍住了,所以感受不到其緊張或滑澀的心率波動,就像是石頭下方涓涓細流的一股小溪,正脈動著無知無感、無欲無求的平淡,想必——也正是這份寒意暫時唬住了警方。

然而,眼睛作為心靈的窗戶很難騙人。就在雙方眼神漠視的那一瞬間,憶眼的腦海裏白光一閃,很明顯接通了嫌犯的腦電波,其耳邊傳來石頭關節的動靜,就像是磨刀所發出“霍霍”的聲響,刀刀紮沒進了自己的心尖。

秦院長大吃一驚,他正要上前製止,卻是被逢慈攔住,他麵衝向對方搖了搖頭,顯然是在告知靜觀其變,不要打攪自己“助手”的任何舉動;與此同時,冰語則是緊張地望向老板的一舉一動。

當下,於嫌犯記憶深處的某個點,就像是被明明滅滅的煙頭灼出了一道亮光,從而便由那個光點所形成的畫麵越燃越大,因此整個記憶屏幕便逐漸亮了起來:那是一雙正在磨刀的手,可見雙手的主人正坐在一條長凳上,凳子的一端放有一塊青色的磨刀石;地上擺著一個鋁製的水盆,一隻手將水淘到磨刀石上,由此空氣中便震動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霍霍磨刀聲——

很快,那刀口亮出鋒銳錚錚的金屬光澤,磨刀者用其右手大拇指腹試了試那刃端的鋒利程度,並且對嘴吹了吹刀鋒,便可聽聞薄薄的刀片發出“叮鈴鈴”的聲響,居然可見刃口微顫出新硎的波光,好似一股無形的刀意砍向了脖子。

憶眼抬手不自覺地擋了擋眼睛,是想繼續看清楚接下來的發生,但因為跟嫌犯的目光對視,他看到齊武原本平穩的眼神卻是滑澀地一動,顯然他跳出了涓涓細流的脈象,這恰恰說明他的心頭閃過雜念,很明顯是裝不下去了。

但為什麽會裝不下去呢?憶眼還沒來得及深入探究,就已經被齊武而有所察覺。那個嫌犯蠻力甩開對方的抓握,其年輕時的舞蹈功底紮實深厚,竟是一個幹脆利落的滑步,就將憶眼給推抵到了牆上。

那力道夠狠,再加之其上百斤的衝擊,將憶眼撞得臉色一疼,冰語被嚇得失聲尖叫:“憶眼——”

逢慈一個箭步,將好兄弟扶起,他麵衝齊武怒目而視。

但憶眼則是完全不在意,他動了動被撞疼的肩膀,並拍幹淨了身上的灰土,轉身麵衝秦院長道:“總體來說,患者的脈象平穩,隻是——偶有突然煩躁的情況,我初步判斷其患有偏執性精神障礙。”

“沒想到——”秦院長麵現驚訝地望向逢慈:“逢隊,您這位助手會通過把脈來診斷病人的症狀。”

“啊!”逢慈略顯尷尬道:“憶眼是我們市局所引進的特殊型人才。”

秦院長愈加嘖嘖讚賞:“看來,貴局還真是人才濟濟啊!”

幾人正在說話,齊武無視眾人,他坐回到病床,恢複其最初無知無感、無欲無求、麵無表情的漠視,他完全龜縮在自己的小世界,似乎這樣就能將精神病坐實。

逢慈看了一下嫌犯的情況,便趁機拜別道:“那今天的探訪就到這兒,秦院長,我們就先行告辭了。”

“逢隊辛苦!”

秦院長帶領三人走出重病區,在穿過醫院中庭的小花園時,冰語總感覺有雙眼睛正關注著他們,便回頭朝身後望去,但除了鶯啼燕語、草木茵茵,以及來往的醫生、護士及病人們,並沒有發現其他任何的異狀。

通過駕駛室窗外的左後視鏡,眼見秦院長關閉了厚重的鐵門,逢慈便迫不及待地詢問憶眼道:“怎麽樣?你都把脈到了什麽?”

憶眼目視前方:“我可以確定的是——他的確在裝瘋。”

“為什麽?”逢慈一心想獲得齊武裝瘋的實證,而憶眼的回答自是深得他的心思。

憶眼打擦邊球道:“齊武能甩開我的手,這就說明他的意識很清醒。”

“哈哈!這是什麽邏輯?”冰語大笑地反駁:“但凡被陌生人接觸,采取本能掙脫的方式,這很正常吧?”

“的確!”憶眼頷首表示讚同:“這是人最為基本的本能反應,但我抓住他的手腕至少有半分來鍾,他卻並沒有從一開始就將我甩開。”

“那這說明了什麽?”逢慈鍥而不舍。

“這說明理智在提醒齊武偽裝成一個精神病患者。”憶眼策略性地回應:“我最初摸他的脈象很平穩,但當第二次跟我的目光對視時,他似乎察覺我正在探尋案情,又因為我是你帶來的人,這也就更加確信我跟警方有關。大概我的這種探案方式他從未見過,而他也並非是真正的精神病患者,所以就算心理素質再好,但也無法做到完全的無知無感、無欲無求,因而當他的心率開始加速,怕被我察覺,他便將我用力推開,但這也恰恰是他暴露的開始。”

“啊?”逢慈不可思議道:“你還真在給他把脈啊?”

“哈哈!”憶眼笑語晏晏:“那要不然呢?你以為我在幹嗎?”

“我以為——”逢慈本想脫口而出心靈感應,但隨即意識到糾纏此問題無益,便轉換話題道:“那下一步該怎麽辦?”

憶眼露出一雙鷹目似的敏銳:“突破他的心理防線。”

“怎麽突破?”逢慈滿臉的無奈:“我們局裏的心理專家跟他大戰一百個回合,甚至就連測謊儀都用上了,卻是一無所獲。這樣,局領導才同意將他安排在此,並在案件初審時,進行了精神鑒定。”

冰語追問:“那鑒定的結果如何?”

逢慈氣惱地回答:“齊武被診斷為間歇性精神病,屬於三級癲癇性人格改變,而他的代理律師則聲稱他是因為發病,才會導致其具有攻擊性。”

憶眼明白地點了點頭:“也就是說,目前法庭爭論的焦點是齊武在作案時,他到底有沒有發病的這個重點議題?”

冰語不明白道:“這個爭議為什麽會是重點?”

逢慈解釋:“這是因為在《刑法》第十八條規定,間歇性的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時候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

“這也就說明——”憶眼補充道:“反之,被確認為間歇性精神病人在發病期間的犯罪,則很有可能從輕或者減輕處罰,甚至不承擔刑事方麵的責任。”

“如此看來——”冰語頷首明白:“倘若他是在裝瘋,甚至連警方的測謊儀都能蒙混過關,那就說明他不僅心理素質強大,還很會演戲。”

“哼!會演?的確!一個舞蹈演員會演戲,這還真是他的先天優勢啊!”逢慈滿麵肌肉變形地切齒痛恨道:“他以為隻要一閉上嘴,就可以把自己封閉成一座監獄或是牢房,便認定自己無堅不摧,甚至是戰無不勝,我們警方就拿他毫無辦法?哈哈!做夢!……我偏偏要讓他受到法律應有的懲罰!”

“逢隊,別著急嘛!”憶眼不急不慌道:“我不相信他沒有軟肋或是破綻,這說明你們警方還沒有找到針對其下藥的症結所在。”

“怎麽?”逢慈兩眼放光:“你有這藥方了?”

“還在想對策。”憶眼恢複其嬉皮的神貌:“肚子餓了!還是吃飽飯要緊。”

“對啊!”冰語附和道:“這吃飽了才有氣力想問題。”

“你們兩個——”逢慈皺眉不滿:“這一天到晚就知道來敲詐我,當我是冤大頭啊!”

“這說明我們關係好啊!”憶眼望向小助手道:“是不是啊,老鐵?”

“就是,就是!”冰語和老板快樂得一起仰天大笑。

“那好吧!”這位刑警隊長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真是敗給你們倆了!”

盡管逢慈老大地不樂意,但還是將越野開往老街,這三人便到奇俞豆花莊享受了一頓價格實惠、菜品豐富、口感至美的火鍋豆花。

(陸)

這天,冰語難得起了個大早,這起床的第一件事便將祝仙仙送給她的那窩冰燈玉露,放在露台的原木茶幾上曬太陽。晨曦將那窩肉嘟嘟的植物照得剔透無比,其淡紫色的窗麵紋路清晰,就仿佛亮閃閃的彩色燈泡。

“你在照顧你的親妹妹呀!”憶眼正笑嘻嘻地靠著隔壁露台上的欄杆,可見天英站在其肩頭,發出咕咕低語的附和。顯然,老板的這句問候是在回擊小助手將自己的那麵“照妖鏡”——憶臉稱之為其親兄弟的玩笑話。

冰語正在用噴霧器給植物的表麵澆水,在保持其濕度的同時,也是為避免積水爛根。女孩抬頭,望見老板——特別是對方那副喜笑顏開的表情,其語態稍露不滿:“我不就說了句憶臉是你的親兄弟,沒想到——你這人如此小肚雞腸,報複心這麽嚴重!”

憶眼嘻嘻哈哈地樂出聲道:“我這是在表揚你,難得見你起得這麽早。”

“我在網上查過資料,說這種植物對陽光的需求量不高,每天兩三個小時足已,由於早上的太陽不烈,我就帶它出來溜達溜達。”經過冰語的澆水,那植物肉嘟嘟的葉片水靈異常,其窗麵看起來更是肥美而晶亮。

“看來,”憶眼嘴角邊的笑意漸濃:“還是要有所牽掛,這樣——你就能早起了。”

“今天怎麽安排?”冰語將噴霧器放在茶幾上,觀察那窩鮮嫩可愛的植物,並彈了彈葉片上正滾動著的水珠,好似她這個“妹妹”秀色可餐,看著就讓人感到賞心悅目。

“我們去醫院。”憶眼一邊說著,一邊回到臥室,脫下了身上的睡衣。

“醫院?”冰語張嘴抬頭,立馬便明白道:“你是說去看鄒瑤?”

“對!”房間裏傳來老板的聲音:“昨天跟齊武有過接觸,他肯定對我們有所防備,所以想要從他那裏挖出真相,恐怕有些難度。”

“嗯!”冰語補充道:“再者說了——麵對精神病院的重重鐵門,我們想要進去,怕也沒那麽容易!”

“所以——”憶眼換好了外出的衣服:“我們先去看看鄒瑤,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這樣也好!”

兩人來到俞城市人民醫院住院部植物人促醒中心——鄒瑤的病房,房間內散發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病床邊坐著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她正一邊給患者擦洗著麵部,一邊用輕柔溫潤的聲音低語:“瑤瑤,你爸爸今天身體不舒服,所以沒辦法來看你。還好,有媽媽在,你盡管放心,媽媽會陪在你身邊,會一直陪在我們瑤瑤的身邊!”想必,這正是逢慈的姑姑——鄒瑤的母親了。

床頭櫃上的那束歐石楠已經全部盛開,其宛如一串粉白的風鈴,倘若有微風吹入進病房,便可發出“叮叮當當——”的風鈴聲,就如同老人心底那股悲咽的哀泉。

“但瑤瑤,你知道嗎?最近,我的身體也大不如從前了,稍微幹點兒活就氣喘得厲害……”老人喋喋不休地絮叨,她突然停止了動作,表麵看似是在休息,卻是望著女兒的麵容,竟是潸然淚下,越來越難過道:“瑤瑤,你知道你爸爸有高血壓,心髒也不太好。昨天晚上,他跟我說,他可能挨不過今年了,我直罵他胡說。……我罵他胡說啊!……”

老人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她不顧嗬嗬難過的氣喘,而是心疼地愛撫女兒的麵頰,好半天才續上了之前的話音。

“但瑤瑤,你清楚我和你爸爸的身體都不大好,倘若我跟你爸爸都不在了的話,誰能照顧你?誰能給你翻身、按摩、擦洗、整理、勤換衣物?……你為什麽要那麽傻啊?”老人握住女兒的手心疼地既揉又搓:“當年為什麽要跟那個壞蛋私奔啊?還跑去了國外?……我千盼萬盼,一等整整十年——終於,盼到自己的女兒回來,你都已經跟我說好了,說要回國過春節,咱們一家三口一起過年。……哪曾料想,我們的女兒回是回來了,卻是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你讓我們老倆口怎麽活啊?我們還怎麽活啊?!……”

鄒瑤的母親麵趴在病床邊嚶嚶哭泣,實在讓人感覺一股悲涼從心底溢出。

冰語趴躲在病房門邊,由於聽聞老人的哭訴,她不禁流下兩行清淚,但怕遭老板的取笑,便急忙擦了擦眼睛,一副倔強的神情:“我們怎麽進去?”

憶眼也是一臉心軟的模樣:“我也不知道。”

兩人正猶豫以何種身份向患者的母親自我介紹,一位護士看了看他們,便快步走入進了病房,麵衝老人道:“逢阿姨,這個月您女兒的住院費已經超出了預存,您看——”

鄒瑤的母親趕忙擦幹淨淚水,起身回應:“好好好!我現在就隨你去繳費。”

眼見老人跟隨那個小護士走出病房,憶眼和冰語趕忙閃開到房門的兩側,並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隨而,望向二人離開遠去的背影,他們便疾步走入進了房內。

一夜之間,鄒瑤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一圈,就像是足孕有七個月的樣子。

“她這肚子裏懷的到底是誰的孩子啊?”說話的同時,冰語忍不住摸了摸患者隆起的腹部,則是驚叫出聲道:“哎呀!這肚子裏麵有動靜,他在踢我!”

“你別亂碰病人!”憶眼一副沉思地回答:“從時間上推算,這應該是她丈夫的。”

“你是說齊武?”冰語麵露懷疑的神態:“但他們夫妻倆應該感情不合吧?不然,也不至於一個在這裏躺著,而另一個被關押在市精神病院。”

“讓我來看看她的記憶。”

憶眼坐在病床邊,握住鄒瑤的手腕,便慢慢地閉上眼睛,其腦袋裏白光一閃,女人居然睜開雙目,緩緩地坐直了身子,正滿麵淒楚地望向自己,似乎是有什麽話想要說,因而眼睛含滿了悲傷的淚水。

“救救我的孩子,請救救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憶眼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麽。

鄒瑤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儼然是在為腹中的胎兒擔心:“求你救救他!”

“他怎麽了?”憶眼看不出女人高高隆起的肚皮有何異樣。

然而,鄒瑤早已是滿麵的淚水,仍是喃喃反複的那句話:“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他!”

“救你的孩子?但我怎麽救他?”憶眼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他可從來沒有遭遇過這樣的狀況,其麵容不免失去了血色。

不想,鄒瑤大叫了一聲:“救救我的孩子啊!——”

隨而,女人則是愈加呻吟不斷,這將憶眼驚得麵如土色,他也沒看清楚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就見一雙尖利的爪子從鄒瑤的體內伸出,竟是硬生生地用雙手分開了女人的肚皮,便從子宮裏徑直爬了出來。

那個血糊糊的小人兒,用雙腿直立起了身子,就如同縮小版的齊武,他朝向憶眼跌跌撞撞地走來,並且麵裹著一臉邪惡的笑容,其走路的速度越來越快,就像是急速經曆了嬰兒、童年、少年、成年的人生各個階段……隨著腳步的奔程,其各個時期的快速蛻變,直至長成了當下中年時代的齊武,正張牙舞爪地向男子麵撲而來。

憶眼被嚇壞了,本能地撒開鄒瑤的手,就像是見到了惡鬼般,其臉色難看地回頭望向小助手。

“怎麽了?”冰語第一次見老板如此大汗淋淋的驚恐之狀,自是關切道:“你都在她的記憶裏看到了些什麽?怎麽像見到了鬼似的?”

憶眼難以置信地望向病**正沉睡中的女人:“她——她似乎知道我的存在,而且就在她身邊。”

“開什麽玩笑?”冰語無法相信地望向病**的女人:“她不是植物人嗎?”

“對!”憶眼大口喘氣道:“但她坐了起來。”

“坐了起來?”冰語皺眉思索:“難道,她跟你都說了些什麽?”

“對!她對我說話了。”憶眼的呼吸逐漸平順:“她從病**坐起來對我說——讓我救救她的孩子。”

“孩子?”冰語詫異的同時,望向女人的腹部,她仿佛看到鄒瑤隆起的肚皮掙紮地跳了一下,好似其肚子裏的胎兒急著想要出來。

女孩嚇得蒙住眼睛,尖叫地躲藏在老板的身後,並小心探頭地張望向病床。

豈料,在被單所位居褲子的地方明顯塌陷了下去,隨而床單的一側竟是濕噠噠地滴下了水來,看似是女人尿床的跡象,冰語嚇得忙拍了拍老板:“憶眼,你看——你快看那被子,那被子好像被什麽東西給弄濕了。”

“糟了!”憶眼再次麵如土色:“她該不會是羊水破了,孩子馬上就要生了?”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測,憶眼一把撩開了被單,果然女人光著的雙腿是濕的。

“啊!”冰語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不——不是說這預產期還有一個月嗎?”

憶眼也是不知所措:“這產婦的事我哪兒懂啊?”

冰語的嘴唇發抖道:“但——但這植物人怎麽能生孩子?”

“哎呀!”憶眼話急地催促:“這不該是我們操心的事,趕緊通知醫生。”

“對對對!醫生,醫生!——”冰語一邊喊叫著,一邊奔出了病房,正巧一頭撞在繳費返回病房的逢阿姨身上。

鄒瑤的母親正由先前的那個小護士陪伴著回往病房,因眼見冰語慌慌張張地衝了出來,而這個女孩剛才就徘徊在病房外,她難免驚訝道:“小姑娘,你這是?”

“阿——阿姨!”冰語顧不得過多解釋,而是慌張得語無倫次:“您——您女兒就要生了,她就要生了!”

“什麽?瑤瑤要生了!”逢阿姨衝進病房,眼見女兒的情況,而那個小護士趕緊叫來了鄒瑤的主治醫師。

於是,一行人盡快將患者推往產房。在忙忙碌碌了好一陣,眼見產房自動門關閉,鄒瑤的母親一屁股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她的臉色充滿了擔憂與焦慮,嘴唇更是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半天,鄒瑤的母親這才慢悠悠地緩過了勁兒,她抬頭望見焦急等待中的憶眼和冰語,連忙走過去表達感謝之意:“謝謝兩位!不知道你們是——”

“啊!”憶眼快速地自我介紹道:“我們是逢隊長的助手,今天因受隊長之托,所以就過來看看。”

“原來,你們是阿慈的同事啊!”鄒瑤的母親點了點頭:“剛才多虧你們的幫忙,真是辛苦二位了!”

“阿姨,我們不辛苦!”冰語麵現親切的笑容:“逢阿姨,您放心!我剛才已經給逢隊打去了電話,他馬上就趕來!”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仿佛虛脫了般,其身體滑墜向地麵,幸虧被憶眼和冰語一把扶住,將對方攙扶坐回到了椅子上。

逢慈趕來到醫院,眼見鄒瑤的母親正坐在走廊的椅座,便大步跑了過來。

“姑姑,您不要緊吧?”

“我沒事,沒事!”鄒瑤的母親抓握住侄兒的手,正望向產房的自動門,其神態顯得十分心焦:“瑤瑤還在裏麵,不知道情況怎麽樣。”

與此同時,由於眼見憶眼和冰語麵朝他們走來,鄒瑤的母親便再次起身,表達了由衷的感謝之意:“阿慈,多虧你這兩位同事的幫忙,你一定要代我好好地感謝他們。”

因見憶眼遞來的眼神,逢慈當即心領神會道:“啊!對!他們兩位都是我最得意的幹將。”

隨而,鄒瑤的母親滿麵傷感之色:“阿慈,你也知道你姑父的身體不好,沒辦法陪我來醫院探望女兒,今天真是多虧了他們的幫忙。”

“怎麽?”逢慈跨前一步緊張道:“姑父他身體出問題了?”

鄒瑤的母親是要讓侄兒放寬心地搖了搖頭:“你也清楚你姑父的身體,都是些老毛病了,在家多靜養躺躺就好了。我因為怕他擔心,所以沒往家裏打電話,等到母子平安,瑤瑤順利誕下了孩子,我再告訴他。”

“也好,也好!”逢慈頷首認可:“還是姑姑——您想的周到。”

就在安撫過了姑姑之後,逢慈將憶眼和冰語帶來到走廊的僻靜之處,其臉色嚴肅地望向兩人。

“你們私自跑來,都查到了些什麽?”

“你也看到了!”憶眼指了指產房的方位:“一來就碰到這種事,哪還有心力調查案件的真相?”

“真的?”逢慈則是將目光敏銳地掃視冰語,顯然是在向女孩求討事件的真相。

“當然是真的!”冰語實話實說道:“還是我最先發現你表妹的羊水破了,所以及時叫來了醫生。”

這位刑警隊長麵露感激:“那真是要謝謝你們了。”

“發生這種事,謝什麽謝!”憶眼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此時此刻,母子平安才是最要緊的。”

“那好!我去看看情況如何。”

逢慈剛剛返身走到產房門外,正好聽到裏麵傳來嬰兒的啼哭,鄒瑤的母親也激動地站了起來;這位刑警隊長握住姑姑的手,兩人一起望向了產房大門,從而感覺胸口起伏得厲害,心髒簡直快跳到了嗓眼處。

自動門打開,一名助產士正抱著一個嬰兒走了出來:“恭喜恭喜!母子平安!”

鄒瑤的母親小心翼翼地接抱過孩子,可見那是個重約三斤左右的新生兒。由於早產,他大概隻有同齡嬰兒一半的大小,其紅嫩的皮膚仿佛一層玻璃紙,由此可以清楚地看到嬰兒皮膚下的毛細血管。

這個粉嘟嘟的小人兒既不哭也不鬧,以致於外婆摟抱著小外孫失聲痛哭,而冰語也是泫然淚下。

(柒)

第二天一大早,逢慈帶著憶眼和冰語再次來到了俞城市精神病院——頤園,但這位刑警隊長並不知曉兩人此行的目的,雖然在路上他多次向憶眼探究來此的原因,卻是一再得到模棱兩可的回絕。

終於,逢慈忍無可忍,將越野車停在醫院的鐵門前,拿出其威逼利誘的殺手鐧道:“你再不說——我可要調頭走人了!”

“那你走吧!”憶眼作勢推開副駕駛的車門,言辭極盡瀟灑:“路上注意安全,我們就不送了!”

“哎!你這也太過分了!”逢慈氣得腦門冒煙:“我好歹堂堂市局刑警隊長,管你們的飯票不說,現在還淪落當上了司機,你居然不給我透露任何來此的目的也就算了,還想打發我離開。”

“是你自己要走的呀!”冰語配合老板的玩笑,開心地捂臉抿嘴偷樂。

逢慈徹底無語地哀傷道:“你們這對上下屬不是掐架,就是擠兌我,我逢慈這輩子真是欠你們的呀!”

“好了,不開玩笑了!”憶眼麵帶笑容:“看把你急的!我已經拿到藥方了。”

“藥方?”逢慈不明白:“什麽藥方?”

憶眼信心十足地回答:“就是針對齊武對陣下藥的那個方子啊!”

“怎麽?”逢慈兩眼放光:“你有這藥方了?那是什麽?”

憶眼保持其鬼測神秘的笑容:“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又是這句!”逢慈不滿地擺頭望向麵前的擋風玻璃。

冰語對老板的故弄玄虛早已見慣不怪,因而笑嘻嘻道:“那你到底帶不帶我們進去?”

因女孩坐在後車座,逢慈通過駕駛室的後視鏡望向冰語,眼見對方幸災樂禍,便愈加神色不滿,則是又無可奈何。

為了自遞台階,逢慈麵露妥協:“既然都已經來了,倘若不進去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那豈不是很虧?!”

憶眼和冰語便相視著一笑,表明兩人的計劃“陰謀”得逞。

跟第一次來這裏時一樣,在經過了一道道的鐵門,秦院長將三人帶到齊武的病房,他正要按下門上的密碼,卻是被憶眼抬手給攔住。

憶眼跨前一步,便定立在鐵門的玻璃前,觀察著嫌犯的精神麵貌:齊武坐在床邊,他就像是一株無知無感的綠色植物,背衝向房門,一動也不動。

“每天,他都這樣——坐在床邊發呆?”憶眼問站在其身後的院方領導。

“哼!”憶眼淡笑:“看來,他還真有些毅力。”

逢慈擺出不屑道:“我就不信了,他就這麽一直僵著?!”言畢,這位刑警隊長竟是要往病房裏衝。

“等等!”憶眼攔住對方的魯莽行徑:“再看看!”

“那我還有事要忙。”秦院長對逢慈道:“逢隊,這密碼你也知曉,我就暫不奉陪了。”

“好的!”逢慈行禮:“秦院長,您先忙!”

由於仰仗憶眼的辦案能力,眼見他仔細觀察病人的情況,逢慈隻得將火氣壓製了下來,也琢磨起了齊武的一舉一動。

盡管病房內的那個男人並沒有回頭,但憶眼意識到對方已覺察門外有人,自己甚至都能感覺得到嫌犯的心跳,齊武則是故意不回頭看向他們三人。

憶眼閉上眼睛,他好似是在尋找對方呼吸與心跳的節點,便將自己的氣息跟齊武相互貼合在一起,仿佛如此就進入到了嫌犯的思維模式,可明顯地感受到齊武逐漸緊張的脈搏,而是直接跨越了兩人初次見麵時其脈象中冷徹的寒意。

這說明齊武並非毫無漏洞,他怕自己,怕其與生俱來的威懾力,所以上次也才會使用暴力露出了破綻,但這反而讓憶眼更加篤定了信心十足。

進而從另一個側麵也越加巧證,麵對警方或陌生人,嫌犯並非無所畏懼,隻是他把自己隱藏得很好,甚至騙過了早前的測謊儀。

“大兄弟,你這都站十幾分鍾了。”逢慈不耐煩道:“你該不會讓我開車,大老遠地把你們送來,就是為了在這裏傻站著——觀察他吧?”

“我接下來的話,你可要做好思想準備了。”雖然憶眼保持著觀察的敏銳,但這席話卻是說給逢慈聽的。

“你丫就是一怪人,我能在咱大中華烏泱泱十幾億人口裏遇見你——這就是一件怪事,咱們兩個能在一起合作,我還能容忍你的怪脾氣,這就是一份怪差。”逢慈將雙手一攤:“還要準備什麽?有什麽好準備的?”

對方的這段俏皮話把冰語給逗樂了:“逢隊,你該不會對我老板有什麽想法吧?”

“閨女,你想多了!”逢慈語重心長地摸了摸女孩的腦袋:“你老板對我來說就隻有利用價值,破案好使。”

“我們進去吧!”麵對身邊兩人的插科打諢,憶眼居然保持著一副嚴肅的神貌,其像是受到病房內嫌犯的病情傳染,這樣便於他和齊武的思維保持同步。

逢慈點了幾下門邊的那隻密碼鎖,盡管聽到了開門的聲響,齊武硬著脖子沒有回頭,但身體則是戒備地挺了挺,顯然是在等待訪客的進門。

正當三人走進病房,突然,憶眼對自己的小助手道:“冰語,你想不想跟他說話?”

“那逢隊呢?”憶眼將目光轉向逢慈。

“我?”這位刑警隊長更是滿麵霧水的傻樣:“我這不是陪你來的嗎?”

“看來,兩位都沒什麽好說的!那好吧!”憶眼整理了一下外套的衣領,走到齊武的麵前,一副鄭重的表情:“那還是由我來告訴你吧!你妻子生了!”

憶眼說話的喉音極盡低沉,身體的肌肉也是極盡放鬆,其維持跟齊武相一致的脈搏頻率,特別是他在說這最後一句的落腳點時,看似輕描淡寫,實則著重語氣,並密切注視著嫌犯的舉止反應,包括其微表情的細致變化。

果然,憶眼注意到齊武的嘴角輕輕一抽,若非自己的觀察力極為敏感的話,如此纖若微塵的舉動,猶似植物葉尖的顫抖,早在他人的眼皮子底下便溜了過去。

但在這纖塵似的微妙波瀾之後,齊武便順臉恢複了其麵無表情,回到了無知無覺的自我意識。

憶眼倒沒覺得有多失望,倘若對手立馬敗下陣來,那他堅持了這幾個月的偽裝不就前功盡棄,從而隻能說明嫌犯的定力實在是不堪一擊,進而證明院方監視人員的水平也著實太差,那自己就算破解了案件的真相,也沒有什麽是值得炫耀及誇讚。

於是,憶眼繼續加重語態刺激道:“怎麽?難道,你都不想知曉——你的孩子亦或是公子還是千金?”

雖然齊武的臉色看似波瀾不驚,卻是在牢牢地控製著自身的意誌力,這才沒有抬頭望向麵前的三人。

憶眼便加大攻擊的力度:“你妻子都已經被你砍成了那樣,她腦部受到嚴重的刀傷,因而成為了植物人,但她卻為你生下了一個孩子,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你不應該感恩嗎?……十年前,你不顧外界的世俗議論,選擇跟鄒瑤在一起,導致你的前妻流產,最終因抑鬱而自殺,那你說這個孩子——會不會——他就是你前妻腹中的那個胎兒——陰魂不散而轉世?”

齊武僵挺著脖子,看起來不為所動。憶眼便將雙腳摩擦著地麵,並故意發出了聲響,其身體朝前挪了挪,幾乎抵住了嫌犯的麵門。

“怎麽?你都不想看看——這個孩子長得像不像你?”憶眼將雙手抵背,背衝小助手彈了彈食指,他看似是在要什麽東西。

啊?——冰語先是一愣,但立馬反應過來,趕忙掏出了手機,調出了那張孩子的相片遞給對方。

憶眼將照片放在嫌犯的麵前,其繼續維持陰陽不調的冷麵,語態煽風點火道:“這個孩子是男孩亦或女孩——你都不想知道嗎?他(她)——可是你的親生骨血啊!”

起初,齊武還梗著脖子,但他的一雙眼珠則是經不住被相片上嬰兒那副天真可愛的睡顏所吸引,其麵落柔和之色,眼神裏漸有微光,顯然是想抱抱相片裏的這個新生兒。

憶眼見對方由於無法抑製其內在的心情而有所動容,心裏明白有譜,便乘勝追擊道:“作為親生父親,難道——你都不想為他或她起個名字嗎?”

當即,這席話戳到了齊武的痛處,憶眼察覺跟嫌犯一致的脈搏驟然升溫,病房內之前的徐徐寒氣也隨之被驅散,而是默默流動著一個父親對渴望見到孩子的那份隱忍及克製。

很明顯,這個男人再也裝不下去了,更是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這不是我的孩子,一定是她在做娼婦時,跟其他男人留下的孽種!”

冰語跨前一步:“那你可以做DNA鑒定,確定他到底是不是你的骨血。”

“我不去!”齊武抬頭望向逢慈:“你們也別想從我口中套出話來。”

憶眼微微一笑:“那我來告訴你——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說話的同時,他已經坐在嫌犯的身邊,並采用拉家常的口吻道:“昨天,逢阿姨告訴我——啊!你應該知道我口中的這個逢阿姨是誰吧?……她是逢慈的姑姑,也是你妻子——鄒瑤的母親。早在你們回國之前,鄒瑤曾經跟自己的母親聯係過一次,在電話那頭用特別高興的聲音告知自己的母親,說她懷上了與你的結晶,這大概是去年聖誕節平安夜的事。”

與此同時,憶眼的腦海裏回憶昨天下午,鄒瑤腹中的胎兒出生之後,與其母親之間的那番對話:

“逢阿姨,這個孩子是誰的?”

“當然是齊武的。”鄒瑤的母親哭夠之後,將嬰兒抱還給助產士,冰語便將老人攙扶到走廊的椅子上。

“姑姑——”逢慈掏出手機道:“我給我父母報去個平安,說瑤瑤生了,省得他們還在擔心。”

“好!你去吧!”眼見侄兒快步走到了一旁,背衝他們撥打電話的身影,鄒瑤的母親歎了口氣,滿是一臉心疼的惋歎:“阿慈這孩子什麽都好,但唯獨不好的一點——就是性格太軸。”

憶眼順嘴問道:“他怎麽軸了?”

鄒瑤的母親眼現傷感:“他說一定要把瑤瑤找到,才肯考慮自己的個人問題。”

“啊!”冰語張大嘴巴:“原來,逢隊還沒有結婚啊!”

憶眼也在一旁幫腔:“看來,他們兄妹倆的感情是真的好!”

鄒瑤的母親回答:“他們兩個孩子年齡貼近,從小就玩在一起,而瑤瑤又是家裏最小的女孩,所以大家都寵著她、慣著她。”

“那逢阿姨——您為何如此篤定?據我所知,他們夫妻倆的感情似乎不太好,要不然,齊武也不會——”冰語將尾音的口吻稍稍一收,因而並沒有把“將鄒瑤重砍致傷”的信息吐露出口。

鄒瑤的母親再次重重地歎了口氣:“在此之前,我對誰都沒說過——六個多月前,也就是去年的聖誕節平安夜——瑤瑤曾經給我打過電話。”

“是啊!”老人一副傷感的麵目:“那是瑤瑤與齊武私奔後——這十年來,第一次跟家裏聯係,當時,她爸爸在客廳裏看新聞,所以是我接聽的來電。”

憶眼追問:“那她在電話裏都說了些什麽?”

“瑤瑤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說她懷上了齊武的孩子。於是,我對女兒說:瑤瑤,回家吧?咱回家!爸爸媽媽不生你的氣了,你們不生你的氣了!隻要你帶著齊武回家,我跟你爸爸就認他這個女婿。瑤瑤也答應了,說帶齊武春節回家過年。但是我們萬萬沒想到——沒想到——”鄒瑤的母親聲息哽咽,更是失聲痛哭道:“沒想到,我們再次看到女兒時,瑤瑤就變成了這樣。”

這番描述倒是跟逢慈作為警方——其接到報警時的那個說法如出一轍。

冰語滿是一臉心痛的安慰:“逢阿姨,您別難過!您保重好自己的身體,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肯定會好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