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Y SIX 聲音之謎4

兩人正要跨進大廳,聽聞身後傳來的刹車聲,他們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聽到了摔門的聲響,逢慈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趕到了!趕到了!怎麽樣?有什麽新線索?”

冰語驚得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逢隊,你這麽快就趕來了?”

“啊!我一路飆車過來的。不過幸好是在夜裏,路上沒什麽車。”逢慈指了指公寓大堂台階下所停著的那輛越野車。“怎麽回事?蘇茉兒在哪兒?”

憶眼答非所問:“你不覺得肖台長對這個蘇茉兒的態度神神秘秘,甚至拒絕我們跟她有什麽實質性的接觸,這裏麵肯定有問題。”

“聽你這麽一說——”逢慈沉思地頷首:“好像是有點兒!”

“還不僅如此!”冰語添油加醋道:“好像除了他們都市電台內部,其他電台的人都沒有見過這個蘇茉兒,就連廣電集團的門崗都聲稱沒見過這個女主播。”

“這麽神秘?!”逢慈懷疑地皺起了眉頭。

“對!”憶眼繼續補充道:“《茉莉花開》自四月一日開播以來,這都已經一個多月了,節目也很火,但外界似乎沒人見過她,所以我覺得這很不正常。另外,我們還得到了一條內部消息——好像其他幾個電台的老大,包括電視台的領導,也都在打蘇茉兒的主意,想把她挖到自己的部門。”

這倒令逢慈大感意外:“沒想到,她這麽火啊!”

說話的同時,三人已經來到了電梯門口。

“那你呢?”憶眼望向這位刑警隊長:“從單群口中挖到了什麽?”

“沒有!”逢慈十分遺憾地搖了搖頭,但隨而臉色則是異常興奮:“不過,我剛才在辦公室瀏覽俞城逸趣網的相關論壇,發現了一條很重要的線索。”

“什麽?”

憶眼和冰語的身子同時向對方趨近,如此不謀而合的舉動,女孩的臉色不免一紅,逢慈卻是噗哧地一樂:“你們這對上司與屬下的關係還真是默契。”

憶眼著急地敦促:“別開玩笑了,趕緊說重點!”

逢慈正色地回答:“就在今年年初,都市廣播電台的女主持人有一個最美聲音的評選榜單,而羅丹丹與翟娜均榜上有名。”

“你是說——”冰語會意道:“死者都是這榜單上的人?”

“還不僅如此!”逢慈壓低著嗓門:“她們兩人——更是分別位居這榜單的第一和第二名。”

“什麽?”憶眼驚呼出聲:“這麽說來,這兩名被害者都是聲音頂尖的女主持了?”

逢慈點頭:“所以我認為單群因為這些電台女主持的聲音甜美,給他帶去了無限的性幻想,甚至可以說是迷戀到了極為病態的地步。”

“也就是說,單群是按照這榜單上的排名進行迫害?!”然而,憶眼仍舊不解道:“但他為什麽要這麽做,他的殺人動機是什麽?”

逢慈遺憾地搖頭:“這還要進一步調查。”

冰語的眼睛一亮:“那榜單上的第三名是不是蘇茉兒?”

“沒有!”逢慈搖頭道:“那榜單上沒有蘇茉兒的名字。”

“這怎麽可能?”冰語好不容易以為有了用武之地,語氣自然不甘心。

“你忘了——”憶眼提醒小助手:“《茉莉花開》是在四月一日開播,想必之前,根本沒有人知道這個蘇茉兒。”

“是啊!”冰語恍然點頭,望向逢慈追問:“那這個榜單是官方的,還是聽眾私底下所評選而出?”

逢慈應道:“那是今年年初,都市電台在論壇發起,根據聽眾的投票數——所最終進行的排名,應該算是官方行為。”

“啊!”憶眼頷首明白道:“這也就解釋了兩位死者為何都是都市電台的女主持人。”

電梯門開,三人正要走進去時,卻見裏麵站著一人,他多半是從地下車庫上來,那是個四十六七歲的男子。男子的個頭不高,一米七零的樣子,其額頂的頭發有些斑白,發絲亂得像是一窩雜草,他的臉色因蒼白顯得十分憔悴,進而表明這幾天根本就沒睡好。

當即,逢慈等三人連忙噤聲,不再談論命案的情況,而是相互對視了一眼,這才走入進電梯,眼見樓層數亮著十五。

電梯門開,天英站在一五零五號房間的門前,由於那人眼見角雕,其表情先是一愣神,隨而便望向跟出電梯的逢慈等一行人,憶眼趕忙裝作若無其事地看向了別處。

雖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但這個男子沒有說話,而是眼見天英閃躲到一側,便掏出了鑰匙,推開房門入內。

“難道,這就是蘇茉兒的房間?”冰語不太相信:“蘇茉兒不應該是個女的嗎?”

半個小時前,憶眼和冰語親眼看到了蘇茉兒的辦公桌,兩人自是對這次的即將見麵充滿了期待,卻萬萬沒料到這套疑似蘇茉兒的公寓居然走進了個男子,他們相互之間的神情彼此一愣,一時間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相比之下,逢慈的麵狀倒是顯得很放鬆:“說不定,這是她丈夫或是男朋友什麽的。我們過去看看吧!”

憶眼走過去,掏出了那隻膠棒,放在角雕的鼻邊,愛撫地詢問:“天英,這上麵氣味的主人就在這房間裏?”

天英點頭咕咕地回應:是的,是的!肯定沒錯!

因得到篤定的回答,逢慈便立馬一副嚴陣以待的戒備,他更是從腰間慢慢地掏摸出手槍,這驚得冰語一躍跳起,躲藏在了老板的身後。

逢慈抬手敲了敲房門。

“誰呀?”顯然,這詢問聲是傳自剛才電梯間裏的那個男人。

“我們找蘇茉兒!”

不想,房門那側則是一段長久的沉默,由於感受不到對方任何的情緒,周圍正層層壓迫而來了寂靜與空冥,甚至讓你懷疑房間內是否有人真實地存在,仿佛剛才走進屋內的男子已然消失不見了。

“你好!”逢慈再次敲了敲房門,其高聲地打破沉默道:“請開門!”

過了好半天,房間裏反問:“你們找蘇茉兒幹嗎?”

“因為——”憶眼搶到逢慈的身邊,一字一頓地重音回複:“已經有兩個女主持人因她而死!”

可感受從屋內傳導出瑟瑟發抖的驚懼,就像是音叉連綿不絕的震動效果,以空氣為媒介,傳遞進了這門外三人的心境。

“她們——她們是因為蘇茉兒而死?”房間裏的驚懼儼然夾雜著一股不肯相信的懷疑。

“是啊!”逢慈配合著憶眼回答:“我們警方已經抓到了嫌犯。”

“什麽?”男子的聲音越發震動道:“嫌犯落網了?”

“是啊!”憶眼回應:“那個嫌犯名叫單群。要不,你先聽聽他跟羅丹丹的一段錄音如何?”

就在憶眼的目光示意下,逢慈掏出口袋裏的手機,調出了五月十日的節目錄音——那正是這位刑警隊長在俞渡機械廠那間老式的公用電話亭邊,放給憶眼和冰語的證據資料:

“喂!您好!請說話!”

“請問,你是蘇茉兒嗎?”

“蘇茉兒?那不是我們電台的一檔朗誦類節目嗎?”

“我就想問你——你到底是不是蘇茉兒?”

“對不起!這位先生,恐怕您找錯人了。”

“但我覺得你跟她的聲音很像。”

“是嗎?似乎很多聽眾都這麽說過。”

……

錄音結束,伴隨電話“嘟嘟嘟”的掛斷聲,房門開了:那個男子耷拉著腦袋,站在門口,一臉不堪重負的虛脫,猶若隨時都有可能摔倒在地。

冰語打量對方:“你是誰?”

“我叫蘇牧,我是《茉莉花開》的欄目策劃及導播。”說話的同時,蘇牧將門外的這三人讓入進了房間。

可見客廳二十來平方米,除了一套片色的沙發,牆上掛著幾幅名畫的複製品,窗邊放有一盆巨大的茉莉花,由於正值花開時節,公寓內皆充滿了濃鬱的花香。

蘇牧有氣無力地坐在單人沙發上,而來訪三人便坐到了那張長沙發。

可見冰語略露激動的神情:“那你肯定見過蘇茉兒了。”

豈料,蘇牧則是歎了口氣:“我知道遲早會被公開,那我就先向你們言明了吧!我沒見過蘇茉兒。”

“這怎麽可能?”冰語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既然你是《茉莉花開》的導播,那肯定跟她一起工作啊!”

蘇牧搖了搖頭:“準確說來,蘇茉兒是見不到的,隻能被聽到。”

“什麽意思?”憶眼一臉嚴峻的麵色。

“因為——”蘇牧咳嗽了一聲,這才緩緩地回應:“蘇茉兒不是一個人,她隻是一個聲音軟件的合成模擬器。”

“啊?!——”這不單單是冰語被驚呆了,憶眼和逢慈也是滿腹的錯愕,一時沒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

“也就是說——”逢慈試圖理解道:“蘇茉兒隻是一個虛擬的女主持人?”

“對!”蘇牧點了點頭:“蘇茉兒是虛擬的,她是由我創造出來的。”

“這可真夠諷刺。”憶眼笑言:“難怪,肖台長不讓我們見蘇茉兒,因為她根本就交不出活人讓我們見。”

逢慈繼續追問:“你說——蘇茉兒是由你創造出來的,這又是怎麽回事?”

蘇牧便講述了其策劃蘇茉兒及《茉莉花開》欄目的整個詳細經過:因鑒於新興網絡媒體的飛速崛起,電視台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衝擊,更不要說傳統電台的地位也是日益下降。由於眼見每況愈下的經營慘狀,蘇牧受到《朗讀者》與《見字如麵》等相關電視節目的啟發,他便向肖台長提出想策劃一檔類似的新節目《茉莉花開》,並且結合電台“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特點,進而構思了蘇茉兒這麽一個虛擬的女主持人。

兩人通過內部討論,這個虛擬的蘇茉兒——其必須集合都市電台所有女主持人的美好特征,特別是聲音方麵的完美特質。就這樣,蘇牧便在俞城逸趣網都市電台的專區論壇策劃了一起“都市廣播電台女主持人最美聲音”的評選活動。

逢慈點了點頭:“原來,那個榜單是你策劃的?”

“是!”蘇牧頷首承認:“我們根據榜單上的排名,將我們都市電台前五名女主持人的聲音進行了合成處理,進而便塑造成為了蘇茉兒的聲音,但這還隻是整個策劃的第一階段。”

憶眼追問道:“那第二階段是?”

“我們策劃中的第二階段便是等針對蘇茉兒的好奇及人氣積累到了一定程度,我們都市電台便正式召開新聞發布會,向外宣布蘇茉兒的虛擬身份。”蘇牧一副痛心疾首的難過:“但我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推進這第二階段,就發生了這樣的慘案。”

“如此說來——”冰語開玩笑道:“那這第三階段——該是創作一個虛擬的動畫人物形象了?”

蘇牧竟是沒有否認:“我們的確有此打算,是準備將這個虛擬的人物做火,成為我們都市電台的形象代言人。但由於製作虛擬人物需要成本,所以我們現階段是想通過積累人氣的方式,等擁有了足夠的讚助商再做考慮,而目前CG動畫方麵的公司已經有了前期接觸。”

想必,蘇牧與肖台長一起同謀的這個虛擬女主持人,他們的意圖本是想借此振興都市廣播的未來,進而讓電台多少能得到更多聽眾的回潮及關注,但他們萬萬沒料到居然發生了如此驚天的命案。

“難怪——”憶眼啞然失笑:“肖台長不肯讓我們見蘇茉兒本人。”

“原本,蘇茉兒作為虛擬主持的身份,就隻有我跟肖台長知曉。”蘇牧望向逢慈和冰語道:“今天的節目結束後,由於兩位的突然到訪,肖台長特意把我留下來,問我該怎麽辦。”

逢慈明白地點了點頭:“她估計是想明天一早回複我。”

“不過這樣也好!”蘇牧如同放下了其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既然你們找到了這兒,我也省去了麻煩及思想包袱,就跟你們直截了當地和盤托出,我這心裏麵也舒坦多了。”

憶眼進一步追問:“蘇茉兒的那張辦公桌是你的吧?”

“對!”蘇牧毫無保留地點頭:“是我的。”

冰語別嘴不滿:“難怪,天英會把我們帶來到這兒。”

“原來,真相是這樣!”逢慈站起身子的同時,附帶舒展了一下筋骨。

就在當下,窗外因照耀進了晨曦,預示著新一天的到來,也由此表明案情即將水落石出。

(拾壹)

逢慈將他那輛越野車停在了街邊,三個人於路邊攤要了雞蛋、油條和豆漿,一邊快速地吃著早飯,一邊談論著案情進展。

“居然沒有蘇茉兒這個人。”冰語正將油條一小塊一小塊地掰入熱氣騰騰的豆漿碗。

逢慈搖了搖頭:“準確地說——蘇茉兒是個虛擬的女主持人,是被蘇牧與肖台長一手所塑造出來的。蘇牧因為喜歡茉莉花,便結合自己的姓氏,為她取名為蘇茉兒,其欄目也被命名為《茉莉花開》。看來,這兩者都帶有其很強烈的個人色彩與喜好。”

憶眼笑容滿麵地接口道:“更令人嘖嘖稱奇的是——這個人物設定是羅丹丹和翟娜等都市電台女主持人的集合體。”

逢慈笑言:“這倒讓我想起了一部美國很有意思的科幻愛情電影。”

“什麽電影?”冰語好奇地問道。

“Her。”逢慈喝了口豆漿:“中文名翻譯為《她》,是講述一位生性孤僻的書信師跟一個擁有自主思想的人工智能操作係統談戀愛的故事,而這個男主角的個性似乎跟單群也有點兒像。”

“啊!”冰語頷首道:“這部電影我看過。”

“看不出來啊!——”逢慈瞧了女孩一目:“我們的小語還是個愛好文藝的女青年。”

冰語隨口回應:“原來在家裏閑著沒事,就看了好多的電影。”

“家?”憶眼抓住小助手話語的重點:“我還以為你沒家呢!”

“一個人怎麽會沒有家?”但冰語不想就自己的家庭問題深入探討下去:“不是在談單群的案件嗎?怎麽引到我身上了?”

憶眼緊追不放:“是你要往自己的身上引啊!”他素來對這個小助手的身世頗感好奇。

“但我現在不想引了。”冰語轉換話題道:“想必,這個打擊——對單群一定很大。”

“嗯!”逢慈點頭讚同地篤定:“但這也一定是查明他殺人動機的關鍵性突破口。”

早飯後,三人趕回俞城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的審訊室,對犯罪嫌疑人單群進行了突擊審查。盡管單群的胡子稀稀弱弱,就像是營養不良的雜草,但其生長速度則是飛快,看起來頗有些頹廢之氣。

當下,單群被手銬拷在審訊桌前,他抬頭望向了憶眼和逢慈,擺出一臉負隅頑抗的對立,分明是要跟警方將沉默與抗衡進行到底。

憶眼的麵前擺著一台筆記本電腦,他看起來並不怎麽著急,正斜倚著身子微微一笑,將肢體形骸盡可能放鬆的同時,就差轉筆直言老子跟你耗得起,因而嘴角淡出了其慣常的奸詐,表明他已經做好了持久戰的打算。

空氣中凝滯著寒徹的氣流,大概對峙了兩三分鍾,單群始終緊咬住嘴唇,憶眼清淺一笑,認為時機到了,他看出單群雖然負隅頑抗,但嘴角肌肉明顯有些僵硬,這個男人緩慢有力的語氣便如同鋒利的鑿子,正一下一下準確無誤地雕入進了蚌殼的罅縫:“我們幫你——找到蘇茉兒了。”

“什麽?”單群抬頭,他先是吃驚地望向憶眼,隨而又瞧了瞧坐在其身邊的逢慈,這也是他第一次開口跟警方對話:“你們找到蘇茉兒了?”

“是啊!”逢慈頷首:“我們還跟她說了很多話。”與憶眼之間的配合更加相得益彰,這位刑警隊長也學會了迂回之術。

“她在哪兒?”單群流露出急切的神貌:“快告訴我她在哪兒,她長得好看嗎?”

憶眼將身體稍稍前傾,注視對方的迫切,眼神**出笑意道:“你心目中——蘇茉兒是什麽樣子?”

“我不知道。”單群一副恍惚的惘然,他將後背一挺,貼抵著審訊椅,臉色微露失落的期待:“所以我想見見她。”

“為什麽你想要見她?”憶眼加快了語速,其麵目緊追不放。

“因為我父親很喜歡她的聲音。”

就這樣,單群開始講述起尋找蘇茉兒的過程,以及殺死羅丹丹和翟娜的根本動機:上個月,家裏的電視機壞了,那是一台老式的長虹彩電,已經用了二十多年。單群既沒有錢修,更無閑錢買新的,於是,他們父子倆就隻能通過手機聆聽電台廣播,以此打發晚上長夜漫漫的無聊時光。

一天,單父由於聽到蘇茉兒主持的《茉莉花開》,特別是當聽到了女主持人娓娓朗讀的動聽音質,便不由自主地讚歎:“這個女孩的聲音真好聽,就像你母親年輕時的聲音一樣好聽,如果她能成為我們老單家的媳婦就好了。”

“爸,您光聽這女孩的聲音好聽,那萬一她是個醜八怪呢?”當時,單群正在給父親衝奶粉,以幫助老人入睡前安眠。

“就算是醜八怪,也比你這樣一輩子單身好。”老父親越說越難過:“看來,我們老單家這是要絕後了呀!”

“爸,您胡亂說什麽呢?”單群攪拌著勺子,將衝好的牛奶放在父親的麵前。

“我恐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老父親擦抹著臉上的淚水:“你買斷之後,不僅沒個正式的工作,也沒有成家,我走了以後,你怎麽辦?”

“爸——”單群不耐煩道:“您老別這麽說,您老肯定長命百歲。”

老父親歎氣地回答:“我的身體自己最清楚,看來——我們老單家果真是要絕後了。”

因眼見父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單群不免心疼,一再安慰對方:“爸,我明天就把這女孩帶回來。”

老人驚訝地抬頭:“人家女孩能看得上你?”

“看不上,我就把她給搶回來!”

單群骨子裏有種傲視強者的孤獨和寂寞,隻是這份傲氣沒有其相應的資本來支持,就顯得極為單薄與可笑。

審訊室內,憶眼正望著單群,其眼珠躍然錯動,是被對方這份無來由的傲慢而感到悲哀:“所以——你在廣電集團蹲守了一個星期,由於沒有找到蘇茉兒,便將怒氣發泄在與其聲音相似的羅丹丹和翟娜的身上。”

說話的同時,憶眼隨意摁下播放鍵,就將桌上的筆電轉身,將屏幕衝向對方:那正是高翔從俞城交警大隊的道路監控係統調出單群蹲守廣電集團的視頻畫麵,從而便剪輯成了主要的證據鏈。

單群看了一眼屏幕,他對畫麵上的自己並不關心,則是依然保持神經質的冷漠:“我隻是想知道她們的同事——蘇茉兒在哪兒。”

逢慈一臉的火大:“但你沒必要殺了她們啊!”

“我殺了她們嗎?”單群發出扭捏格格的笑聲:“我隻是讓她們睡著了而已。”

“你這個變態!”

逢慈正要冒火被憶眼按下,他回以同樣冷漠的口吻道:“你不是受了工傷,不能生育嗎?找蘇茉兒幹嘛?”

單群發出輕佻佻的笑聲:“我隻是不能**,但**沒問題,不妨礙傳宗接代。”

觀察室內,冰語和高翔站在單向玻璃前,女孩露出一副惡心的嫌棄,並挑眉望了望身邊的男子。

“你們男人都這麽變態嗎?”冰語不客氣道:“從薛豆豆失蹤案的刁離,到祝仙仙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祝明,真是沒一個好東西,讓人越看越惡心。”

“哎哎哎!”高翔連忙擺手:“我可不是變態,我有女朋友,我們的感情好著呢!”

“喲!”冰語開玩笑道:“哪個女孩這麽不長眼,會看上你這個小肚雞腸。”

“誰小肚雞腸了?”

“就是你呀!”

……

審訊室內,逢慈盯視著嫌犯,其情緒恢複如常,研究般打量單群,忽而嘴角嗤然一樂。

“那你為何——把那兩個無辜的女人給弄睡著了?”這位刑警隊長的語態極盡鄙夷:“她們根本就不是你要找的蘇茉兒。”

“因為我父親。”

原本,單父能說話也可以走動,但半個月前的一天夜裏上廁所,由於地板太滑,竟是不慎跌倒,進而導致中風,不僅其半邊身體癱瘓,更是喪失了語言功能。

為了讓父親對自己的終身大事安心,單群便打電話到《茉莉花開》,但節目熱線卻是一直占線。之後零點過的《丹丹話廊》,他因為羅丹丹跟蘇茉兒的聲音很像,於是撥通了熱線電話,也就留下了那段錄音。

“告訴我,她在哪兒?”單群將身體趨近憶眼和逢慈,他的雙目閃爍著流動的光彩,充滿意**的想象道:“蘇茉兒長得好看嗎?”

“很抱歉!”憶眼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為嫌犯感到深徹的悲哀:“蘇茉兒——她根本就不存在,這一切隻不過是你的幻想罷了!”

“什麽?”單群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我的幻想?但這怎麽可能,我聽到了她的聲音,她的聲音聽起來那麽優美,那麽親切,那麽恬靜……仿佛整日縈繞在我耳邊,就像母親正在跟我低聲交談。”

單群一臉神經質的向往,其發出呢喃自語的同時,眼前浮現出了母親年輕時那張美好的笑臉,於陽光下正閃爍著唯美的亮光。

逢慈打斷嫌犯一廂情願所投入的夢境:“準確說來,蘇茉兒不是一個人,她隻是一個聲音軟件的合成模擬器,她是一個虛擬的女主持人,由人為所虛構的一個幻想人物而已,就像漫威所創作的那些虛幻人物一樣。”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單群先是呆若木雞,進而顯得異常激動:“那麽動聽美妙的聲音——她怎麽可能是虛擬的?”

憶眼冷嘲熱諷道:“但你不覺得——正是由於這動聽美妙的聲音,因而顯得特別不真實嗎?”

“不真實?”單群似乎從未思考過真不真實的疑惑。

“是啊!”趁著嫌犯神智恍惚間,憶眼著重語態強調道:“你不覺得那聲音——既像羅丹丹,又擁有翟娜的特質?”

“對啊!”單群像是有了重大發現似地喃喃自語:“我從一開始就聽出她的聲音很像羅丹丹,特別是卷舌音充滿了女性的**與魅力,難道——蘇茉兒真的就隻是一個虛擬的和聲器而已?”

因為知曉了真相,嫌犯表現出其滿腹痛苦的模樣,顯然根本無法相信這個事實,但他又不得不接受上述實情,這令單群感覺外部的世界猶若被擊碎成粉末,其整個人身體轟然塌陷,委頓在了審訊的座椅內。

“但事實還不僅如此!”憶眼乘勝追擊道:“蘇茉兒是都市電台所有女主播的集合體,她是一個虛構且幻想的存在罷了!”

審訊室內的牆上,電子鍾戛然而止,空氣恰如時間停擺了那般凝滯不前,正沉甸甸地壓在現場所有人的胸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太傻了,哈哈,太傻了!……”終於,空氣被單群的笑聲碾碎成了齏粉,這個男人承認了自己的殺人行徑:“為了這麽一個虛擬、根本就不存在的女人,竟是殺死了兩個女主持人,我真是太傻了,太無藥可救了!”

單群越笑越大聲,笑得淚如雨出,笑得無地自容,笑得痛徹心扉,更是笑得怨憤自己……冰語站在觀察室的單向玻璃前,麵衝這個瘋狂的男人搖了搖頭,女孩似乎也有些為他感到同情及可憐。

單群足足笑了二十來分鍾,他發出嗆咳的喘息,差點將自己給噎死,這才逐漸地冷靜了下來,收斂住悲傷自憐的苦楚,呆呆地望向憶眼和逢慈,他就像是一個斷了電的人偶,瞬時就關滅掉了所有的情緒。

好半天,單群才修整恢複了平靜,他用投案自首的語氣道:“我承認——是我殺死了羅丹丹和翟娜。當時,為了綁架羅丹丹,我到我們廠區附近的那個垃圾站,看到一輛被遺棄了的二手三輪車,便將其作為犯案的工具。”

逢慈頷首回應:“難怪,整個廠區都不知道你有這麽一輛三輪車。”

之後的審訊很痛快,單群交代了其作案過程的詳細經過,與警方所獲得的證據及線索相一致:單群通過翟娜的微博,由於知曉女人擁有自己的私車,也因為在廣電集團附近那一個星期的蹲點,他調查清楚了兩位目標人每天的行動路線,便對羅丹丹和翟娜實施了綁架行為。

“那你為什麽要殺了羅丹丹和翟娜?”

“我問她們蘇茉兒的情況,她們哭哭啼啼,都說沒有見過,並懇求我放了她們,這讓我想起曾經的女友。”單群甫現滿目的恨意:“工傷出事那年,本來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卻沒想到發生那樣的事情。小莉也是這般哭哭啼啼,說我們不合適,說她父母不同意,因而選擇了跟我分手。”

當即,單群便陷入其輕度精神殘疾的漩渦當中,其腦海裏疊化自己曾經的女友小莉與羅丹丹和翟娜的相關影像,這讓他的麵目愈加猙獰:“她們那副哭泣求饒的模樣,就像小莉當年的哭哭啼啼,讓我覺得自己不是個男人,所以我就殺了她們,也隻能殺了她們。”

在交代完案件的真相,單群已然耗盡了其全部的氣力,他先是低頭喘氣了好一陣,這才抬起渙散失神的眼睛,詢問逢慈道:“你們準備怎麽安頓我父親?”

這位刑警隊長公事公辦地回答:“應該是就近安排在福利院或是敬老院吧!”

“隊長,外麵下暴雨了。”突然房門“咣當”一響,小貴身穿一件軍綠色的雨衣,其渾身濕漉漉地跑了進來,如同將暴雨也帶進了審訊室:“好多街麵都被淹了,車子根本無法通行,我是一路走來的。”

逢慈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顯示已經是下午的六點過,從而表明這場審訊持續了將近七八個小時。由於審訊室內的環境太過封閉,因而他們並不清楚外麵的發生,竟是已經水漫了整個俞城。

“糟糕!”單群跳起身,卻是被手銬一把拽住,將其拉坐回了審訊椅:“我父親,麻煩你們去看看我父親,他一個人在家,沒人照管,可千萬別出了什麽岔子!”

逢慈便立馬帶隊朝往俞渡機械廠涉水趕去。

(拾貳)

當天晚上十點過,逢慈、高翔、憶眼、冰語等一行四人冒著瓢潑大雨,終於曆經千難萬險,跋涉了重重的水窪,趕來到俞渡機械廠。由於俞江水暴漲,機械廠位於江邊,可見社區的道路及一樓的民居絕大部分被淹。

七號樓三單元一零一室,單家那隻黑貓仿佛自己的領地遭人侵犯,竟是慢慢地躬起背脊,並且將毛發猛地乍起,便作勢要攻擊麵前的這群不速之客;然而,憶眼一個漂亮的關門,就將攻擊撲來的那道黑色的閃電關在了大門外,任那畜生用爪子撥拉著門板,則是完全不予以任何的理會。

當即,他們尋遍了客廳與臥室,但沒有找到老人的身影,老父親像是憑空消失不見了,這讓四個人愈加心急如焚,生怕單父發生了什麽意外。

“單老伯,您在哪兒?您快出來,求您快出來啊!”冰語不顧大雨,來到單家後院。

與此同時,夜空裏一道轟隆隆的閃電劃過,仿佛將單家的院子撕成了兩半。

暴雨拳頭般打在臉上,女孩努力地睜開眼睛,正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大雨間。因此處地勢較低,雙腳被雨水給淹沒,冰語感覺身體一趔,似乎是踩到了一塊空空的踏板。她連忙掏出手機,打開話機的手電筒功能,恰見腳下踩著一塊木板,而木板周圍的邊縫正有大量的雨水從此灌入。

冰語趕緊打開那塊木板,發現其身下是一個地窖,而那地窖就如同一口深井,至少深約有三四米的樣子,隱約可見井底積累的水光。想必,這就是單群殺死羅丹丹與翟娜的那口地窨。

冰語顧不上害怕,則是慌忙地將手機照向地窖,可見單父正坐在地窖的中心,雨水已經漫到了老人的脖子。看來,兒子的被捕讓老父親感到了絕望,以致於老者竟是抱著必死的信念,不願再苟活於人世。

“憶眼,快來!”冰語麵衝屋子的方向大叫:“他在這兒,他在院子裏,你們快來啊!”

憶眼聽到小助手的叫聲,與逢慈和高翔來到院子,眼見坐在地窖裏的老人,大雨洪水般灌入進地窖,已經沒到了老人的嘴巴,由於人命關天,必須立馬實施營救。

“我下去把他給拉上來!”憶眼縱身跳進地窖,試圖拉起單父,雖然老者瘦骨如柴,卻是一動不動,顯是在抵抗外人的救援。

憶眼抓握住老父親,其腦袋裏白光一閃:一個胎兒在羊水裏遊泳,似乎衝自己露出了笑容……從胎兒的微笑過渡到一個挺著的肚子,一隻耳朵正貼靠在肚子上聆聽著什麽,那是年輕時的單父。

那時候,單父二十三四歲的樣子,他的妻子挺著個大肚子,兩人正沉浸在孩子即將誕生的喜悅當中……周圍的場景是四十多年前的樣貌,透露出著前塵往事的平和與安寧。

妻子躺在平**,正被醫生推往產房。

“那我就進去了!”果然,單母的聲音很像蘇茉兒。

單父拉住愛妻的手,柔聲安慰道:“你放心!我在外麵等你,你們母子倆一定會平安無事。”

妻子微笑地點了點頭,被推入進了產房大門……

產房門外的走廊,單父正在焦急地等待著,其神情顯得激動又緊張;突然,一個小護士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

“你現在必須決定——是保大人還是孩子?”

“怎麽回事?”單父吃驚道:“我妻子她怎麽了?”

“孩子胎位不正,加上你妻子骨盆腔狹窄,所以就——”

“當然是先保大人了!”

產房內,單母早已是滿頭大汗,其表情更是聲嘶力竭:“不!我一定要把這個孩子給生下來,我不能讓單家斷後。啊!我不能讓老單家斷後啊!——”

女人發出一連串慘烈而決絕的哭叫聲。

終於,在孩子降臨的哭聲中,單母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於眼角流落下一珠淚水。

……

原來,單群的母親是因為難產而亡。

此時此刻,湧入的雨水已經淹沒至單父的鼻息,因而隨時都有可能導致其窒息身亡,這讓憶眼焦急萬分,而地窨邊的其餘三人也皆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憶眼,你在幹嗎?”逢慈大聲道:“趕緊把老人給拉上來啊!”

憶眼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他不上去,不肯配合。”

“那我下去接應!”

高翔正要跳下地窖,則是聽聞冰語叫道:“單伯伯——難道,您不想聽您兒子念給您的這篇文章?”

原本,單父閉上了雙目,一心求死的安然,但當聽到女孩的話,便趕忙睜開了眼睛。於是,冰語按下了手機的錄音文件,那是一篇莫言寫給自己父親的散文——《父親的嚴厲》:

20世紀60年代,父親40多歲,正是脾氣最大、心情最不好的時候。在我們兄弟的記憶中,他似乎永遠板著臉。不管我們是處於怎樣狂妄喜悅的狀態,隻要被父親的目光一掃,頓時就渾身發抖,手足無措,大氣也不敢再出一聲了。……

暴雨像是打在單群一字一頓的話音,仿佛是要澆滅這篇感人肺腑的朗讀,卻是怎麽也澆不滅父子之間的骨肉親情:

……如今,我父親已經80歲,是村子裏最慈祥和善的老人,與我們記憶中的他判若兩人。其實,自從有了孫子輩後,他的威風就沒有了。用我母親的話說就是:“虎老了,不威人了。”……

雨水已經沒入單父的鼻孔,眼看馬上就要將老人淹死。

突然,老父親的喉頭發出咕咕的聲響,他居然不顧身體的偏癱,試圖努力地想要站起來;老人伸手朝那聲音攀去,好像這樣就能抓住兒子,就能抓住他們單家唯一的骨血。

憶眼便借勢將雙手朝上一托,就將單父的身體高高地舉起,逢慈和高翔一起將老人給駕到了地麵。

第二天,單父就被警方安排住進了市裏的老人福利院。

福利院的牆內種滿了高大的喬木,這裏空氣清新,風景也很優美,的確是養老靜心的好地方。

冰語正在四處張望薛章鴻的身影:“我沒有看到薛爺爺啊?”

“可能他在自己的房間吧!”

此時此刻,單父坐在活動室的窗邊,其神情正麵衝院子發呆,可見他手裏拿著一張相片,相片上的女人那張美好的笑臉,於陽光下正閃爍著唯美的亮光,那正是單群母親生前最美的樣子。

憶眼和冰語分別坐在單父的兩邊,老人似乎並沒有察覺他們的到來,仍是目不轉睛地望向窗外的院子,可見天邊正掛著一輪美麗的彩虹。

單父的身側躺著那隻全黑的貓咪,那貓兒仿佛於一夜間迅速地蒼老,那隻畜生閉著眼睛,它正安詳地蜷縮在木質的長椅,已然失去了之前的凶狠及暴戾,好似也是在寧和地安享著自己的晚年。

憶眼和冰語來到了院子,兩人慢步在林蔭小道上,可見一些親屬正在陪伴自家的老者,其中一個孩子將祖父逗得哈哈大笑。

“也許,孩子們不長大,這便是對父母們最好的報答。”顯然,冰語是被那個三四歲孩子的笑聲所感染。

“怎麽?”憶眼問道:“你不想長大嗎?”

冰語長長地歎了口氣:“長大是一件好辛苦的事,比如像單群。”

“也比如像關能。”

兩人感慨萬分地走出福利院,殊不知正有一雙渾濁的眼睛,望向他們離開的身影,由此預示著將在後續的故事跟兩人的命運息息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