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Y FIVE 謎上加謎2

(陸)

這天一大早,冰語還在睡夢中,就被天英吵醒了。

天英用利喙啄了下女孩的鼻頭,疼得冰語從被子裏一躍而起,由於見是老板愛寵的惡作劇,便忍不住破口大罵:“你這隻死雕,就不怕給我毀容啊!”

天英卻是拍打著翅膀,似乎發出哈哈的笑聲,它高興得就像是一個天真頑劣的孩童,簡直恨不得能在地上打滾。

“天英,你又在搗什麽亂?”露台上傳來憶眼笑語盈盈的聲調,則是沒有一點要責怪愛寵的意思,其言語間反而透露出了一股寵溺的味道。

冰語對老板私闖露台的行為早就習以為常,便慢騰騰地換好衣服,走來到了對方的身邊,她一邊伸著懶腰,一邊揉搓著眼睛:“老板,今天有什麽安排呀?”

憶眼漫不經心地喝茶答複:“拜訪趙潤!”

“怎麽?”冰語正在做轉體運動,因配合其吃驚的模樣,腰椎關節便“哢嗒”一扭,顯然是閃到了腰,疼得她麵色慘白,捂住受傷的腰肢,便坐在了原木的椅子上,吸出了一口疼痛的涼氣,這才說道:“你也懷疑是趙潤毒殺了顧建峰?”

憶眼並沒有正麵回應:“既然警方已經確定顧建峰係中毒身亡,不管趙潤是不是嫌犯,但由於他是顧建峰並購大家電商最為主要的競爭對手,說不定——我們還真能從他身上獲得一些有效的線索。”

“那我們現在就出發吧!”一聽聞有目標可尋,這令冰語興奮不已,也不顧之前的閃腰,但就在她拍手歡呼之餘,卻是露出了擔憂的麵色:“對了!但我們不知道他的住處。”

“有天英啊!”憶眼正說話的同時,那隻角雕聽聞主人的召喚,便聽話地落定在了其肩頭。

“天英?”

冰語驚詫時,眼見老板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紙巾——正是昨天趙潤擤過鼻涕的那張,女孩差點將隔夜飯都吐了出來,她急忙揉了揉胸口,強忍住作嘔的惡心:“你——你把這紙巾留下來,就是為了這個?”

“是啊!有備無患嘛!這不——現在起作用了。”憶眼一邊說話的同時,將紙巾放在愛寵的鼻孔邊,撫摸著角雕的羽毛道:“天英,記住這上麵的氣味了吧?走!帶我們去找這氣味的主人!”

天英便聽話地點了點頭,並拍打著翅膀滑出露台,它的身體正貼沿著老街兩側的屋簷樓宇間——那條窄縫細長的領空,傲挺鷹姿般展翅前行。

兩人急忙跑出了客棧,一路跟在角雕的身後,這二人一雕於天上人間便自然形成了一對犄角之勢。

憶眼招手了一輛出租車,天英將他們領到距離老街十公裏左右的那條未名路,可見道路的兩側多是清幽典雅、延續著傳統文化的特色小店,如:傳承蜀繡的錦莊、學習製作陶器的瓷藝坊、製造宣紙的明孝府等……盡管此處遠不及熙街那般熱鬧或繁華,但則有其自身偏安一隅的清修與疏淡。

冰語對這種文化小店沒什麽興趣,正走下車門,跟在老板身後:“天英帶我們走了這麽遠,它能單憑嗅覺,就能找到目標?”

憶眼自信滿滿道:“隻要在這方圓五十裏之內,便瞞不住天英的鼻子。”

“原來,天英是一隻獵犬啊!”冰語望向其頭頂處正勤勤懇懇尋找目標的那隻角雕。

憶眼反駁:“獵犬可沒有天英的嗅覺靈敏,更沒有天英能聽懂人話的智商。”

“我這不過是打個比方嘛!”冰語抬頭微笑道:“它還真是聽你的話!對了!我一直想問你:它是如何成為了你的愛寵?”

“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憶眼娓娓道來:“一年前,我在路上見到一個江湖藝人,他把天英關在籠子裏,以拍賣的形式高價出售。當時,天英的身形隻有現在的一半,大概出生剛滿兩個月的樣子。我見這隻角雕可憐,生怕被旁人買了去,對它不利,所以就把天英給贖了下來。”

“看不出來啊!”冰語揶揄道:“你這人還挺富有同情心。”

“怎麽?”憶眼麵現不滿的高傲:“難道,我在你心裏——就是一個冷漠無情之人?”

“是啊!”冰語直言不諱:“剛開始,的確是這樣的印象,但這一路相處下來,我覺得你這人還挺不錯。”

“我就當你這是在誇我了!”雖然憶眼表麵不動聲色,但心底則是偷偷地一樂,好似開滿了鮮花。

兩人正說話行走間,天英便停站在一扇裝修古韻雅致的書店門楣前,店門兩側雕梁畫棟,盡管算不上華貴,卻也是清玄典麗,頗有漢代淳怡之風,而那店名則是用剛勁有力的書法題詞為潤尚齋。

“怎麽?”冰語皺起眉頭:“趙潤住這兒?”

憶眼挑了挑其嘴角邊那抹模棱兩可的淡笑:“那就進去看看吧!”

因門額上掛有一串風鈴,推門入內時,便會傳出“叮鈴鈴”的聲響,那音色清脆悅耳,好似是在向店主通報客人的到訪。

店內的裝修風格采用古典書籍的裝幀形式包裹了起來,以湖藍色作為裝飾基調,從而使得這整個書店宛如一本厚重的古籍。

由此可見,書店一角那處長方形的休息區域采以白色的真皮沙發作為布置,這就如同古籍函套左側端那方白底長條的書簽,這使得店內的裝潢配套充滿了古韻的綿綿悠長,愈加散發出了書香茶韻的氣息。

抬頭便可望見休息區一側的牆上懸掛著一隻紅銅色的複古掛鍾,那上麵的時間正顯示為上午的十點零七分。

兩人剛剛走入進書店,目光越過身前的書架,就見趙潤從休息區的沙發上站了起來,其表情明顯一愣,多半是沒料到憶眼和冰語的突然來訪。雖然他並不清楚兩人的身份,但由於之前在墓園及大家電商的集團總部有過照麵,特別是他們跟市局刑警總隊的逢慈在一起,這說明兩人的身份絕非一般,趙潤便用一雙戒備的目光審視向訪客。

憶眼無視對方,他漫步於書架之間,看似正在挑選書籍,但實則是在探話道:“沒想到,趙總不僅經營趙氏餐飲集團如此偌大的一個家族企業,除此之外,居然還有開書店的愛好?”

“啊!”趙潤恢複了其如常的笑容:“興趣所致!因為平日裏喜歡看書,這也算是我的一個副業。我這人就喜歡圖個清靜,而且兩位也都看到了——其實,我這間書齋也是一座茶坊,每次跟朋友們談事情,就會相約在此喝喝茶看看書,我這也是為了圖個清閑自在。”

憶眼正用他那對鷹目掃視過趙潤麵前的茶幾,眼見那上麵擺放著一套精致考究的瑩白茶具,其中一隻瓷白的茶杯邊緣留有一枚小巧的口紅印,顯得十分突兀,由此證明在他們到來之前,趙潤正在跟一位女性喝茶。

然而,眼前的跡象還不僅如此!趙潤正坐著的沙發上放有一冊大開本、古幀裝訂的《孫子兵法與三十六計》,而在那攤開的書頁旁可見夾有一張B超圖。

趙潤跟隨憶眼的目光,也瞧見了那B超圖,其神色先是一驚,便慌忙將B超圖斂入進了書頁:“啊!我剛才正在看《孫子兵法》,都說這商場如戰場,將兩者的知識融會貫通,其實都是一樣的道理。”

“是嗎?”憶眼將目光固定在了茶幾上的那隻華為手機,盡管話機外觀用一隻亮紫色的手機殼所包裹,因而看不到其底部的圖案,但殼子的邊框則是展露無遺:“沒想到,堂堂趙氏餐飲集團的繼承人,剛才還在看《孫子兵法》的趙大公子,居然會用這麽粉豔的手機殼,這還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

“啊!”趙潤麵現尷尬:“這——這是我親戚家孩子送的。”

“原來是這樣!”憶眼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將目光快速過濾了一遍書店,但他沒有發現其他人的身影,整個店內就隻有他、冰語及趙潤三人。

這個女人是誰?她為什麽沒在店裏?然而,杯中還氤氳著熱茶的香氣,由此暗示了兩人在走進店麵之前,這個消失了的女子必然就在店中。難道,她是在刻意回避與趙潤之間的相互往來?但她為何要這麽做?這個消失不見了的女人跟趙潤到底是什麽關係?……

雖然疑惑重重,但憶眼卻是不動聲色地望向那隻沾有口紅印的茶杯,淡淡笑道:“原來!趙大公子看書,還有佳人相伴,這可真是好興致啊!”

趙潤也注意到那隻沾有口紅印的茶杯,其神態愈加尷尬地一驚,但已經來不及掩飾什麽,便隻得直挺挺地僵愣在原處:“啊!你誤會了,這是剛才客人用過的茶杯,我還沒來得及收拾。”

“有錢真好啊!”憶眼微微一笑,裝作毫不在意,而是好奇地打量店內的陳設,並且東摸摸西看看道:“可以把自己的興趣愛好經營成現實,這不僅滿足了自身的品味,更是成就了一份事業,這樣的生意自是再好不過。”

“憶先生,您說笑了!”趙潤保持禮貌的笑容。

憶眼慢步來到了休息區,這才發現對方坐著的沙發背後立著一尊完整的米洛斯的維納斯,正是按照十九世紀法國艦長杜蒙·居維爾在自己的回憶錄中所描述的那般——出土時的維納斯右臂下垂,用手撫摸著衣衿,其左上臂伸過頭,手裏握有一隻蘋果——的造型進行了栩栩如生的複原,進而正是以這尊雕像為界,形成了休息區的自然隔斷。

果然,比起魅市那些藝術家們充滿了各種奇思妙想、匪夷所思的還原作品,這尊雕像則是顯得更加貼切了創作本身的斷臂動勢,其雙臂正流暢著自然而生動的美感。

“冰語——”憶眼無視店主的存在,轉身問一旁的小助手:“你還記得——我給你講過這尊維納斯為何會斷臂的故事嗎?”

“記得!”冰語一臉的驚詫:“怎麽了?”

“這尊米洛斯的維納斯——就相當於平帥所創辦的大家電商。”憶眼撫摸著雕像那雙被複原了的手臂:“噢!對了!我還沒告訴你——它的創作者是誰,人們在這尊雕像的基座上發現了一行銘文——美安德羅河畔、安屈克亞的阿曆山德羅斯所作。經過考古專家們對此解讀及確認,認為這尊雕像便是古希臘時期的雕刻家——阿曆山德羅斯的作品。從其銘文的書寫體來看,那應當是在公元前一百五十年左右的傑作。”

冰語感興趣道:“那然後呢?”

“然後?”憶眼麵露嘲諷的笑容:“然後——就是它的創作者死了,維納斯不幸地被暴露在世人的麵前,受到三方列強的利益爭奪,因而最終失去了她的雙臂。”

冰語領悟地輕輕頷首:“你的意思是說——平帥死後,那些為了得到大家電商的人們,就如同爭奪這尊米洛斯的維納斯——的法國、英國,以及希臘的貴族們?”

“現在,大家電商就像是一塊肥肉,而俞城那些有頭有臉的企業老總們都想將其攬入懷中,卻又害怕被同伴們撕咬。”這樣,憶眼才回頭重新望向趙潤:“是吧,趙總?顧建峰正是為此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怎麽?”趙潤的臉色稍顯起伏地變化道:“你認為是我造成了顧建峰的猝亡?”

憶眼淡笑:“我沒這麽說,但這裏麵必有因果關係。”

突然,從裏內衛生間的方向傳來“哢嗒”一響,似乎兩人的對話驚動店內某個角落之人,這不免讓趙潤的麵色越發顯得十分難看,很明顯他是不希望讓外人瞧見正藏身於衛生間裏的那個人。

“原來,趙總有客人啊!那我們就不打攪了。”

因眼見來客握手告別,趙潤本能地將手遞上,憶眼便趁機抓住對方,其腦袋裏白光一閃:當即,他見祝仙仙正麵目凝重,拿起茶幾上的瑩白瓷杯,小小地淺酌了一口,所以那隻茶杯的邊緣就留有一枚小巧的口紅印。

這樣,憶眼便通過趙潤的主觀視點,眼見女人慢慢地放下了杯子,其臉色難看地望向對方道:“趙潤,你說現在該怎麽辦?你到底跟我結不結婚?”

“仙仙,別著急嘛!”趙潤拿起手上的那張B超圖,隱約可見畫麵中央是個胎兒的形態:“這才剛滿三個月,等我忙完並購大家電商的事——”

突然,門外傳來了一陣風鈴的脆響,是在向店主通報客人的到訪。

兩人同時望向了門口,祝仙仙滿是驚恐之態:“糟糕!有人來了!”

趙潤的口氣也略顯焦急:“你趕緊躲起來!”

祝仙仙便沿著休息區外圍的書架,快步朝往衛生間的方向飛速離開。

書店門開,是自己與冰語走了進來,趙潤從沙發上驀地起身,祝仙仙正好走到通往衛生間的走廊拐角處,由於眼見兩人的到來,便悄悄地摸入衛生間,並且關掩上了房門……而在這之後的發生便無需過多贅述。

由於憶眼抓握得太久,趙潤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正要試圖掙脫之際,對方卻是撒手,嘴角流波般淺笑:“那就告辭了!”

冰語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眼見老板走出書店,也趕忙跟出了店門。

“幹嗎走啊?”

豈料,冰語急步追出店外,就被老板一把拉住,他們二人以門欄的牆柱作為掩護,閃身躲在了一側關門的店家門前;與此同時,憶眼對小助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弄得冰語越發莫名其妙:“你幹嗎?”

然而,憶眼密切地觀察著書店的情況:“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女人應該還在店中。”

“啊!”冰語點頭明白道:“所以你想看看是誰?”

憶眼目不轉睛地盯視著店門:“其實,我已經猜到了,隻不過是想證實一下。”

“你已經猜到了?”

女孩的話音剛落定,就見店門被人推開,一個女人鬼鬼祟祟地走了出來。因為擔心被人認出,她快速張望了一下,很明顯是在提防被外人跟蹤,憶眼和冰語忙緊貼於牆柱後,正在觀察對方的反應。由於眼見沒有可疑之人,女人便從隨身的挎包取出一副墨鏡戴上。

那個女人戴墨鏡的瞬間正巧麵衝向他們,冰語立馬便認出對方,露出一副驚訝的錯愕:“原來是她!”

相對於小助手的詫異,憶眼倒是表現得相當鎮定自若,猶若這一切皆在他的意料當中:“把你的手機給我。”

“幹嗎?”冰語用雙手捂護住裝有話機的那隻衣袋。

“有用!”憶眼不由分說地搶出了手機,快速打開拍照的功能,衝向祝仙仙一陣連拍。

其所拍照的畫麵正是祝仙仙走到十幾米開外的停車處——那裏泊著一輛大紅色的英菲尼迪敞篷車,祝仙仙坐入進駕駛室,開車絕塵離去的身影。

“哎呀!”冰語急得跳了起來:“你還在拍照,她都已經走了!”

“我們趕緊跟上!”憶眼招手攔住迎麵開來的一輛出租車,便拖著小助手坐入進了後車座。

“哎!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兒?”

憶眼指揮司機道:“師傅,請跟上前麵的那輛英菲尼迪!”

那個出租車司機三十歲出頭,麵現神秘地壓聲:“你們是警察吧?”

警察你個鬼!冰語著急地拍了拍身下坐著的皮墊,生怕跟丟了,心急地催促道:“別這麽多廢話,趕緊跟上!”

“好嘞!”那個出租車司機麵露興奮,似乎對這個任務甚感興趣,一腳踩下了油門,汽車便飆射而去。

(柒)

兩人本以為祝仙仙將返回熙街的仙仙樂園,卻沒料到,她來到了俞江口畔一幢高檔的商務樓——望江大廈。

憶眼和冰語走下出租車,兩人因眼見祝仙仙步入進大廈,其手裏捧著一盆白色的彼岸花,便快步地跟進了商務大堂,則是已經不見女人的背影,可聽聞電梯間傳來了“叮咚”一響,那是告知電梯正在上行的聲音。顯然,祝仙仙已經上樓。

冰語想要追過去,卻是被老板拉住:“幹嗎?”女孩一臉的不滿,但見憶眼指了指大堂的服務台,可見服務台一側的背景牆上——正密密麻麻地羅列著入駐單位與相關機構,表明這裏至少駐有上百家大大小小的公司,其不免頭大道:“這麽多家企業呀!那我們怎麽知道祝仙仙去的是哪一家?”

憶眼淡笑:“我們有天英啊!”

“又是天英?”

兩人便乘坐電梯來到了大廈的天台處,憶眼遙衝遠空吹出了一響嘹亮的哨音。

不多時,一個白色的身影便展翅翱翔在天際,於碧藍色的天空及翻滾著的雲絮間,天英的身形也越來越明顯,其英姿傲挺在主人的肩頭。

憶眼從口袋裏掏出了小助手的手機,他從相冊調出之前於未名路所拍攝的那串連拍,並且采用幻燈片的模式播放,從而展現了祝仙仙走到自己的轎車前、回頭張望了一下四周,以及快速坐進駕駛室的整個動態過程。

“天英——”憶眼對自己的愛寵命令道:“這就是你要尋找的目標。現在,這個女人就在這幢商務大廈內,你幫我們把她給找出來,沒問題吧?”

天英認真地觀察屏幕上女人的影像,發出咕咕的回答,如同接受了使喚,便展翅沿著商務大廈玻璃牆的外立麵,一層層地尋找目標對象,那樣子看起來還很認真。

冰語站在天台的邊緣,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可見玻璃幕牆映照著角雕那撇潔白的身影,正宛如在平滑的水麵上**漾起了陣陣漣漪,於陽光下仿佛一隻正在燃燒著的金鳳凰,其運動的軌跡就像是拖出了長長的尾翼,自帶滑雪般的淩空傲姿。

“這樣能行嗎?”冰語望著其身下形如螞蟻的車流,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微微有些發軟,便慌忙收回了視線。

憶眼對自己的愛寵向來充滿了信心:“天英不僅擁有驚人的嗅覺,其辨人識臉的功夫也堪稱一絕。”

“這麽神?!”冰語有些不太相信:“那祝仙仙可是戴著墨鏡呢!”

憶眼笑答:“但祝仙仙身上的那套衣服可是沒換。”

“哼!”這畜生總是對冰語愛理不理,女孩也就不客氣地潑冷水道:“那我也不相信天英居然有這麽大的本事。”

“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憶眼極目遠眺建築物所身處的濱江路外那灣波光粼粼的俞江之水:“這還是我第一次站在如此高闊之地,欣賞這條浩湯逶迤的俞江。”

兩人正說話間,天英飛回到主人的身邊,表明它已經完成了任務。

“天英,你找到這相片上的女人了?”憶眼掏出小助手的手機,再次播放著那串幻燈片,是為了讓自己的愛寵確認無誤。

角雕發出了咕咕點頭的證實,表明自己的偵查絕不會出錯。

憶眼滿意地點了點頭:“那我們走吧!”

第十七層的七零七室——那是一家取名為心源的心理診所,似乎這是一家隻接受預約的診所,因而門庭十分安靜,不見有訪客的出入。

冰語奇怪道:“是這兒嗎?”

“應該是吧?”憶眼也顯得有些不太確定:“天英表明是這兒。”

冰語麵露疑惑:“她來這種地方幹嗎?”

“這就是我們此行調查的目的呀!”

由於兩人正議論時,聽見有人走了出來,便慌忙躲進診所隔壁的辦公室。

這是一家經營高檔茶葉的公司,雖然見憶眼和冰語的擅自闖入,那個前台小姐明顯一愣,但她訓練有素地起身道:“請問,兩位有什麽需要?”

“啊!”憶眼觀察了一下所在環境,便裝作顧客般來回地踱步:“我們是來看看——你們這兒有什麽精品茶葉。”

“兩位裏麵請!”那個前台小姐立馬將他們引入進了大廳:“我們這兒什麽茶葉都有,而且是全市最好的茶。”

果然,大廳的展示區擺滿了各式各樣、琳琅滿目、包裝精美的上等茶葉。

與此同時,可聽聞從隔壁診所傳來的送行:“祝小姐,請慢走!”

“小悅,你不用送了!”

“我還是把您送到電梯間吧!”

憶眼拿起一盒罐裝茶葉佯作打量,他用眼角餘光瞧見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女孩,將祝仙仙送出診所,兩人顯得十分熟絡,正朝往電梯間的方向走去。

憶眼連忙放下其手中的茶葉罐,說是下次再來看看,便拉著小助手走出店麵,來到了隔壁的心理診所,他們正要抬腳進門,恰巧那個送祝仙仙的女孩返回。

“請問,兩位這是——”

“啊!”憶眼趕緊將小助手拉到麵前:“我這個妹妹馬上就要大學畢業了,但目前的就業形式如此困難,唉!我可憐的小妹妹啊——她居然患上了抑鬱症,所以我就想請你們的心理治療師幫忙瞧瞧,看有沒有切實有效的治療方案,治好我這個可憐且唯一的妹妹。”

憶眼說著說著竟是聲淚俱下,並且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淚,這在外人看來還真是悲戚難過得像是那麽回事。

冰語皺起眉頭,麵露不滿之色,是沒料到老板居然拿自己當槍使,但因見對方衝她頻頻遞眼色,她隻得先行將怒火壓製住了。

“這麽說來,兩位是沒有預約了?”

憶眼反問:“怎麽?沒有預約,就不能看病嗎?”

“也不是!”女孩微笑地回答:“正好,現在也沒什麽患者,我去問問治療師,看他是否有時間接待二位。”

憶眼便微微頷首:“那就有勞了!”

這樣,那個前台小姐將兩人領進了診所,可見服務台的背景牆上寫有公司的經營理念——福者明心,障者清源,實乃心理診療之根本也!整個診所的裝修風格以舒適清雅的白色為基調,並輔以天藍色的裝飾作為放鬆心情的視覺元素,這倒也悠然顯現出了一股碧海沙灘似的清新及自然。

女孩將兩人領入進了會客大廳,憶眼和冰語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眼見對方離開的背影,冰語抹平滿臉的笑意,麵衝向老板怒目而視。

“幹嗎說我有病?為什麽不說你自己?”

“這不是為了調查案子嘛!”憶眼打量著診所的情況。

“為了調查案件,就把我當槍使?!”冰語將身體擋在老板的麵前。

“哎呀!”憶眼衝小助手討好道:“你就別拘泥於這些小細節了!”

冰語卻是不依不饒:“還有——我有你這麽老的哥哥嗎?”

“我有這麽老嗎?”憶眼忍不住摸了摸其刮幹淨胡子的下巴。

冰語白了老板一目:“在我看來,你就是個老怪物!”

“為什麽?”憶眼明白小助手這是在鬧情緒,但還是忍不住配合地問了一句。

“因為你什麽都知道,”冰語聲色埋汰道:“不是老怪物是什麽?”

“哈哈!”憶眼笑言:“我就當你這是在讚美我了!”

“切!臉皮真厚!”但冰語早就已經習慣了老板的厚顏無恥:“不過,我倒是真沒想到祝仙仙會來這種地方,她該不會是有什麽心理疾病吧?”

這也正是憶眼心中所浮現出的相關疑問。

兩人正說話間,那個前台女孩返回,他們二人雙雙噤聲,冰語由於為了掩飾尷尬,便擠出兩坨難看的笑容,弄得對方神情一愕,但立馬恢複了常態。

“兩位裏麵請吧!”

憶眼和冰語被帶入進了診療室,整個房間延續白色的裝修基調,除了放有正常待客用的布藝沙發,可見落地窗邊擺有舒適的沙發床,這些都是為了給來客營造放鬆愉悅的治療環境。

但令兩人倍感意外的是,辦公桌上放有一株紅色與白色的彼岸花,這兩株紅白相映的花朵,如一對相依相伴的愛侶,這不免令憶眼和冰語彼此對望了一目,顯然,這株白色的彼岸花正是祝仙仙剛才手裏捧著的那盆。在這兩株彼岸花之間則是放有一隻設計感超強的電子鍾。

辦公桌的背後是一麵大幅的落地玻璃,想來,天英正是通過大廈外立麵的這扇玻璃幕牆,看到了祝仙仙本人。

那個治療師從診療室的衛生間走出,因瞄見了憶眼和冰語,他麵衝前台點了點頭;女孩便轉身離開,並順帶把門關上。

當即,那個治療師走到辦公桌前,抽出了兩張紙巾,慢慢地擦拭雙手,便丟進桌下的垃圾桶,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那是一個三十五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其外形高挑俊朗,身穿一件白大褂,看起來很幹淨的樣子,進而帶給人一種放鬆信任的感覺,他麵帶微笑地詢問:“兩位是想要看病?”

“啊!”憶眼滿臉堆笑道:“是我這位妹妹即將大學畢業,麵臨就業困難等問題,因而患上了抑鬱症。”

冰語壓製著一肚子的火氣,觀察自己的老板如何瞎掰,對方竟是保持著一副臉不紅心不跳的泰然自若。

那個治療師將目光轉向女孩:“原來,是這位小姐患有心疾。”

冰語也不清楚這心理疾病的症狀到底是什麽,她隻得本能地端出一臉的麵無表情,既不看向老板卻也沒有望向治療師,仿佛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她這是在刻意模仿阿蠻的自閉症。的確!老板的當槍使讓她感到很自閉,是從心底裏感到自閉的不痛快。

“是啊!”憶眼麵露疼惜的神態,忽而則是將話鋒一轉:“不知——治療師您貴姓?”

“啊!”由於,對方的轉折太過唐突,那個治療師先是一愣,這才從辦公桌角放置的金屬名片夾裏取出了兩張名帖:“這是我的名片。”

隨而,這個治療師便走到布藝沙發前,將自己的名片遞給憶眼和冰語。

原本,憶眼是想趁此機會碰觸治療師,進而達到搜尋對方記憶的目的。但不想,治療師將手指漫不經心地一滑,就將另一張名片遞給了小助手,也不清楚他是否有意為之,以致自己的計劃落然一空。

冰語素來神經大條,在接過名片的同時,念出了上麵的信息:“佟冬雨?這個名字倒是挺有特點。”顯然,這個小丫頭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正在扮演著一名抑鬱症患者。

佟冬雨微微一笑:“我是在冬天的大雨裏出生,所以家人就給我起了這麽一個名字。”

“那謝謝了!”憶眼毫無防備地站起身,弄得現場的兩人一愣神。

憶眼根本無視他們驚詫的眼神,而是認真地指著名片上的電話:“我妹妹如果需要預約治療的話,就撥打這上麵的號碼是吧?”

“啊!”佟冬雨點頭:“對!”

就在對方遲疑搭話的同時,憶眼自然而然地伸出握手,其表麵看似是在禮貌地告別,但冰語深明老板的用意所在,佟冬雨便本能地回以握手。

憶眼的腦袋裏白光一閃,於無色的顯影液浮浮沉沉著一張曝光了的底片,他愈加努力地看向那底片上所逐漸清晰了的畫麵——可見情景再次回到了祝明墜樓時的那個夜晚——正是從祝明那雙麵向夜空的眼睛,反射般看到了高樓天台處的影像——那是一個女人站在天台的邊緣,正低頭俯瞰著自由落體的男子。……就在那晚夜風的吹拂下,女人一頭長發隨風舞動,形似一個若風飄**著的女鬼。……最終,女人的影像越來越遙遠,終於變得十分模糊不堪,看不出她到底是祝仙仙亦或是Selina,或者根本就是其他女人。

這不應該是祝仙仙和Selina的記憶畫麵嗎?怎麽會出現在這個治療師的意識世界?難道,就在祝仙仙來此治療時,她將這個場景告知對方,因而佟冬雨便將此番情景複刻在了自己的記憶深處?……

就在祝明的身體“砰”聲落地的那一瞬間,仿佛啟動了夜色機關,由此從夜晚的縫隙間傳來幽幽的鍾聲,那似乎是傳自俞江對岸的某處……

兩人告別了心源診所,一直到乘坐電梯下樓,憶眼的精神狀態皆是麵目恍惚,冰語難免為自己的老板擔心道:“憶眼,你是不是在那個治療師的記憶裏看到了什麽?是不是看到了祝仙仙?憶眼,你說話呀?!”

憶眼沒有回答,就在兩人走出望江大廈的同時,突然,聽聞從遠處傳來悠悠的鍾聲,是從俞江對麵的南山上傳來,其綿長且撞擊著心靈,讓人感覺到心頭一顫。

原本,憶眼的精神狀態有些恍若失神,但他當下的表現卻是凜然一愣,似乎是被那鍾聲所震醒,忙抬頭望向敲鍾的方位:“那是什麽地方?”

“啊!”盡管冰語麵現奇怪,但她配合地望向俞江對麵那片掩映於翠色山體間的飛簷樓宇,女孩開心地應道:“那是俞城的南山,是市民們周末出門遊玩的好去處。那山上有座寺廟,就叫作南山寺,那廟宇裏有座鍾角樓,而這鍾聲多半正是從那角樓上傳來。”

隨而,憶眼回想起剛才在佟冬雨的記憶裏也聽到了同樣的鍾聲,便趕緊抬頭望了一下其身後的那棟望江大廈,整幢建築一共有三十層,因而任誰從天台上墜落,都將必死無疑,沒有人可幸免。

“現在幾點?”

冰語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中午十二點整。”

這麽說來,從佟冬雨記憶深處所傳來的正是祝明墜樓當天夜裏的十二點鍾聲。

(捌)

下午兩點鍾左右,俞城市公安局附近那家名為碧泉茶軒的茶樓內,憶眼和冰語正坐在窗邊悠閑自在地品茗;而逢慈則是身穿警服,氣喘籲籲地走了進來。

“這麽急找我幹嗎?”

“找你來喝下午茶啊!”憶眼樂嗬嗬地回答,他將一隻幹淨的茶杯放在逢慈的麵前,並且往那杯子裏斟滿了翠綠的碧螺春,茶水將杯身襯托得青釉漣漣,仿佛是一冽清泉正碧波**漾,濃烈地散逸開了甘醇的茶香。

“哎呀!我哪有什麽好興致陪你們喝下午茶,顧建峰那案子都還沒破呢!”然而,逢慈一邊發牢騷的同時,其身子卻是安坐了下來,他端起茶杯便仰頭幹下。

憶眼露出悠然自得的笑容:“說不定,陪我們喝過這頓下午茶,還能給你帶去某些破案的新思路。”

“你什麽意思?”逢慈清楚憶眼從不說毫無意義的誑語,更何況,對方的確幫自己破獲了數起大案要案,他就像是得到了神啟般,趕忙將身體湊近向對方。

憶眼麵衝小助手遞去了個眼色,冰語立馬會意,給逢慈斟茶道:“逢隊,你別著急嘛!先喝口茶,順順氣!”

逢慈正心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將女孩遞過來的茶杯一把推開:“哎呀!小語,你別打岔!”當即便麵向憶眼催促:“快說,到底是什麽新思路?”

憶眼保持風度翩翩的微笑:“逢隊,我們來找你——是想問問有關祝仙仙的哥哥——祝明自殺一案。”

逢慈皺眉不解:“那不是五年前的案子了嗎?”

“我知道!”憶眼恢複其辦案時那股認真嚴肅的態度:“之前,你跟我們說祝明是因為抑鬱症,最終選擇了跳樓自殺。”

“對啊!”逢慈點頭:“這有什麽問題?”

“但我們有一些細節想要問你。”憶眼頓了頓道:“五年前——也就是二零一四年,祝明是不是在望江大廈的天台處跳樓自殺?”

逢慈一副意外的吃驚:“你怎麽知道?”

“今天中午——就在剛才,”憶眼如實相告:“我們看到祝仙仙走進該大廈一家名為心源的心理診所。”

“對!”逢慈了然地頷首:“五年前,祝明曾在那家診所進行過心理治療。我們也是通過死者的治療師,得知他患有很嚴重的抑鬱症,並且多次伴有自殘的傾向,便最終定性為祝明係跳樓自殺。”

“你說的這位治療師,是不是——叫佟冬雨?”說話的同時,憶眼將佟冬雨的名片推放在了這位刑警隊長的麵前。

逢慈接過遞來的名帖,看了看那上麵的名頭:“對!就是他。”隨而,他想起了什麽:“你剛才說今天中午——祝仙仙到過這家心理診所?”

“是啊!”冰語點頭反問:“怎麽了?”

逢慈備感猶疑道:“但根據我們警方的調查,一直以來,都是她那個閨蜜——Selina在接受心源診所的治療。”

“什麽?”冰語張大嘴巴:“你是說Selina也在接受心理治療,為什麽?”

“據說五年前,Selina剛剛經營霓裳酒吧,欠了不少外債,但由於生意起步不順,便患上了精神焦慮症,所以去過心源診所;在進行了心理疏導後,很快就調整了過來。”

憶眼追問:“這是佟冬雨的原話?”

“是啊!”逢慈頷首回答:“Selina自殺伏法後,我們曾在她的住處發現佟冬雨的名片,所以就向他詢問過Selina的精神狀況。”

“又是五年前?”憶眼立馬抓住了問題的重點:“那祝明是在什麽時候接受心理治療的?”

冰語故作聰明:“都說了五年前啊!”

“我知道!”憶眼著重語氣道:“但我的意思是說——五年前,祝明與Selina兩人接受心理治療的先後順序。”

逢慈瞪大眼睛:“難道,你認為這兩者之間存有什麽關聯?”

憶眼含而不露:“提出一切疑問——這不正是你們警方的職業習慣嗎?”

“那還真是巧啊!對了!”憶眼似乎想起了什麽:“五年前,祝仙仙不是成為你們俞城最美佳麗的冠軍,那她哥哥祝明的自殺是在此之前,還是那兒之後?”

逢慈差點將自己的舌頭都給咬了下來:“你居然知曉祝仙仙奪得花魁一事?”

“這有什麽好稀奇的,祝仙仙可是你們俞城的名人。”憶眼催促道:“快說!趕緊說重點!”

逢慈便急忙續上了正題:“是在那兒之後。那年五月,俞城電視台舉辦了俞城小姐大賽,大概於兩個月後,祝明就在望江大廈跳樓自殺了。”

“原來是這樣啊!好!我知道了!”由於憶眼獲得了重要的信息,便帶著小助手大步朝外離開。

“哎!”逢慈心急地大叫:“你還沒告訴我——這跟顧建峰的命案有什麽關係?”

“不清楚!”憶眼頭也不回地答複:“對了!你把這茶錢給付了。”

“靠!又是我買單!”逢慈望著茶桌上的那半壺碧螺春,因為既氣又惱,加之剩下可惜,便抱起了壺嘴,牛飲般一口氣幹下。

當下,憶眼和冰語便馬不停蹄,趕來到熙街的仙仙樂園。

整座花坊依舊綠意蔥蘢盎然,就像隔絕於世外的一片樂土,仿佛證明隻有祝仙仙與世不爭。所有那些跟她相關的情事或殺戮,統統都被屏蔽在了這座花坊之外,惟有這個女人獨善其身。

但結合她之前出現在趙潤的書店,以及其哥哥祝明和閨蜜Selina都接受過治療的那家心理診所,顯然,祝仙仙的這份獨善其身——隻不過是蒙蔽眾人耳目且並不高明的掩飾手段罷了!

由於發生了之前的連環殺人案,再加之凶手Selina又是祝仙仙的閨蜜,那兩個二十歲出頭、一胖一瘦的女孩已經辭職離開。

祝仙仙在玻璃花房,正親自給鮮花澆水,因身穿一襲純白色的明紗長裙,也不清楚是從哪兒徐來的微風,將其托撫得仙氣飄飄,氣質更是嫵媚而動人。

在聽到腳步聲時,祝仙仙抬起頭來,眼見探訪的這兩人,她的表情微微一愕。

“請問,兩位這是?”

眼下,恰是芍藥花開的時節,整個花房內錦繡富麗,團團簇擁,姹紫嫣然,清香怡人,宛如正漫步於花海仙境之間,直令人感覺心緒沉醉而搖曳。

憶眼便掐下了一朵白色的芍藥花,放在鼻息邊嗅了嗅,其麵帶一臉冥想馥鬱的芬芳之色,但他的口吻則是出其不意道:“我們是從望江大廈——第十七層七零七室的心源診所趕過來的。”

“心源?”祝仙仙的表情先是一驚,是沒料到兩人不僅找到了趙潤的書店,居然還一路跟蹤自己去往了心源診所,但她立馬便恢複了平靜的笑容:“兩位——是有什麽心理疾病需要治療嗎?”

祝仙仙淡笑地回答:“那時候,Selina剛剛創業,借了不少錢,但起初酒吧的生意經營得不太順利,所以就患上了精神焦慮症,因而去過心源診所,進行過心理方麵的治療。”這番說辭倒是跟逢慈轉述佟冬雨的那個解釋彼此互為一致。

憶眼卻是緊追不放:“那她進行心理治療是在你哥哥——祝明墜樓前,還是墜樓後?”

雖然憶眼已經從逢慈那兒得到了相關的答案,但他偏偏要親耳聽聞自這個女人口中的答複,或者說他是要瞧瞧祝仙仙將如何回應這個敏感的話題。

祝仙仙的麵色一冷,直視向對方的目光:“你什麽意思?”

憶眼再次從女人那雙防備的眼神間看到那塊躺著的冰:在望江大廈的天台上,那晚的夜風如此凜冽,因發出嗚咽的悲鳴,吹亂了女人的頭發。

“你找我來幹嗎?”女人的身後傳來祝仙仙的哥哥——祝明的聲音,女人回過頭,從其亂發飛舞的縫隙間——瞧見一個身穿黑色薄麻風衣的影子從安全通道口處走了過來,正是祝明墜樓時所身穿的那套衣服。

很快,來者便走到了天台中央的月光下,他慢慢地拉下頭上的那頂連衣帽,正是祝仙仙心鏡遺照上的那張臉——祝明。

夜風吹亂了女人的頭發,所以看不到其麵目,隻能望見她的笑容,正露出了一口潔白瑩瑩的牙齒,仿佛參雜著熒光劑,猙獰出邪惡的閃光。

“祝明,你想一輩子占有我是嗎?”女人的音色凝有鬼魅的笑痕,就像是一把抓握不到的夜風,盡管瞧不見實體的蹤跡,但其縹緲卻又無處不在;初聽若似祝仙仙的聲音,進而又像是Selina的哀嚎,總之讓人感覺不寒而栗。

當即,這兩人之間便橫起了一框鏡麵,正是祝仙仙記憶空間裏所漂浮著的那麵鏡子,隨而那扇鏡麵慢慢地轉向祝明。鏡子如同蒙上了一層浮土,正是在夜風撩撩的吹灰下,逐漸顯現出了祝明的影像。

豈料,那鏡麵中祝明的影像變成了一隻活物,他正麵衝鏡子之外的本尊高聲地叫囂:“記住——你是我祝明的女人,你永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永遠!”

女人繞過鏡子,站在了祝明的身後,望著鏡麵裏的發生。然而,那鏡子裏沒有女人的影像,隻有祝明麵露慌張的驚懼:“你想要幹嗎?”

“哈哈!我想幹嘛?……哈哈!為了滿足你的心願啊!哈哈哈哈!——”女人發出鬼氣的笑聲,其一頭亂發愈加舞動得猖狂,猶如一隻現身於夜色的厲鬼:“你不是說——你一輩子想占有我嗎?你不是說——我是你祝明的女人?哈哈!……是啊!我是你祝明的女人!哈哈哈哈!——所以,你永遠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永遠!——”

女人麵帶柔情的笑容,潔白的牙齒熠熠尖利,她就像是一個吸血鬼,正朝往祝明步步緊逼,他們兩個便一前一後來到了天台的邊緣,對方已是退無可退。

雖然祝明心虛,卻是挺起胸膛,擺出聲色俱厲的氣勢道:“這麽晚了,你叫我到這兒來,到底是想要幹嘛?”

“讓——你——去——死!——”女人一字一頓,便趁其不備時,將雙手朝前一推——

祝明大叫了一聲,其身體墜向半空,他連忙望向身下的無底深淵,好似一個溺水者,正雙手撲騰地抓向空氣,仿佛抓握向一棵根本不存在的救命稻草……

女人走過去站在天台的邊緣,低頭俯瞰著自由落體的男子,正被那個宛似黑洞般的欲望深淵所吞噬,而那恰恰是她自己內心深處的無底黑夜。

突然,其眼角餘光察覺有東西在閃耀,女人抬頭望向遙遠的幕色星空,她是在望著俞江對岸的南山,於翠色的山體間仿佛掩映有光亮,如同正朝往這邊追尋有效的信息。

不多時,望江大廈的腳邊傳來砰聲落地的聲響——盡管祝明墜樓的聲音如此輕微,好似傳自地心深處的一聲悲歎,但女人感覺心靈微微一震,便再次俯瞰深淵般的樓宇,從而夜風越發吹亂了她的頭發。

就在這時,南山寺鍾角樓的方向傳來了悠悠的鍾聲,足足敲響了十二下,由此更加證明五年前——七月某個夜晚的十二點整發生了祝明墜樓事件。

這麽說來,不管這個女人是誰,祝仙仙的哥哥——祝明都不是身患抑鬱症,進而跳樓自殺那麽簡單,這分明就是一起謀殺案。

由於,祝仙仙被憶眼盯視得有些不太自然,她不免心虛地將眼神別向了一邊,並專心伺弄著其手頭的花花草草。然而,這個女人絕不會想到,就在剛才的須臾之間,憶眼已在她心裏看到了這麽多事件的真相。

隻是憶眼不清楚其他人至少要經過肌膚接觸,才能夠搜索挖掘到對方腦海深處的記憶畫麵,但為何僅僅通過祝仙仙的眼神,自己就能瞧見女人的記憶情況?難道,這個女子跟自身存有某種前世今生亦或不可思議的相互關聯?

憶眼麵對女人的逃避,其臉色則是淺淺吟笑,便返回之前的話題道:“我知道——你不會回答我這個問題,至少現在不會,那你就先好好想想吧!”

憶眼不再多言,麵衝小助手使了個眼色,兩人便默契地轉身離開。

他們一走出花坊,冰語就拉住老板,急切地詢問:“憶眼,你是不是從她的記憶裏又看到了些什麽?”

“切!要是我能看到別人的記憶就好了。”冰語心生喋喋不滿的抱怨:“至少,就不會被你這個無趣的家夥牽製或欺負。”

“咦?”憶眼回頭裝作沒瞧見小助手的氣惱:“你這小丫頭還愣著幹嗎?”

冰語嘟嘴跟上了老板的步伐:“那現在我們去哪兒?”

“肚子餓了,去吃晚飯啊!”

果然,傍晚的雲霞染透了俞城的整片天空,就如同血濺蒼穹,將這整座城市籠罩在一片血光之中,但這完全無礙於憶眼此時的好心情。

兩人回到老街,憶眼和冰語坐在福福麵館二樓的窗戶前,阿丘將牛肉鹵麵送上樓時,則是忘記一並將小菜端來。

“阿丘,你可是第一次犯這麽低級的錯誤。”冰語一邊和著麵條的佐料,一邊不滿道:“我們經常來你們麵館吃飯,習慣點哪幾樣小菜,你都應該能倒背如流了吧?居然給忘了!你這跑堂到底是怎麽當的?”

“對對對!”阿丘點頭賠罪:“冰小姐您數落的是,這都是我的疏忽,我現在就去廚房催催,趕緊給你們上菜。”

不想,阿丘此趟下樓趕去廚房,卻是再也沒有返回二樓。

兩人左等右等不見菜來,冰語已經將麵條吃完了,但仍是不見阿丘的身影;女孩便氣衝衝地撞下樓來,正見阿丘靠在廚房的門口,抱著手機一臉傻笑。可見廚房的送菜窗口正放著自己點的那幾樣小菜。

“看什麽呢?這麽高興!”原本,冰語正滿腹的怒火衝天,但因見對方嗬嗬地傻樂,便慢悄悄地走過去,好奇地將腦袋湊近。

阿丘一驚,正要將手機背在身後,則是被女孩一把搶去,可見屏幕顯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子正在一輛豪華轎車上親熱的舉動,由於尺度之大,令人備感咋舌,這讓冰語的臉色倏地一紅。

隨而,女孩便麵露惡心的皺眉道:“阿丘,你居然還有這癖好?難怪,不把我們的小菜放在心上!”

“哎呀!”因被逮了個現行,阿丘心急地解釋:“冰小姐,您別誤會!這是我無意間拍到的。”

“無意間?”冰語差點將對方的手機摔在了地上。

“是啊!”阿丘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前段時間,我不是參加了高中的同學會嗎?大家一起到南山寺遊玩,無意間拍到的。”

憶眼不知道何時也來到了廚房門口,他從小助手的手裏劫過阿丘的手機,擺出了一副研究的神狀:“你這是在南山寺哪兒拍的?”

“鍾角樓啊!”

憶眼麵現驚訝:“你是說南山寺的那座鍾樓?”

“是啊!”阿丘頷首回答:“那鍾樓因位處南山之巔,也是整座南山視野最開闊之地,可俯瞰整座俞城的江景,所以市政府就在那角樓上安裝了一架投幣式望遠鏡,以方便遊客們能夠更全麵地欣賞俞城全景。而且,最特別的是那望遠鏡可連接手機,所以我就拍下了這段視頻。”

阿丘想了想:“那望遠鏡大概裝有五六年了。”

“難怪!”冰語一臉負氣難過的表情,也不清楚她在生誰的悶氣。

“我們趕緊走!”

憶眼也不惦記吃什麽小菜了,直接付過賬,奔出了麵館,便招手一輛出租車,他不過多解釋什麽,就將小助手和自己一起塞入進了後車座。

(玖)

就在兩人來到南山時,已經是晚上的十點過。

華燈璀璨,鱗次櫛比,整座俞城依畔俞江,層層疊疊擎坡而上,其仿佛是從水中躍出的一尾會發光的巨魚,將尾翼用力一擺,那水光宛如明珠,撒落裝點在那一幢幢豪華建築物的燈飾之處,煞是輝煌耀眼。

南山上的那座廟宇即是南山寺了,其建造於三百多年前的大清王朝。整個建築群風貌端正雍雅,金色的琉璃瓦於夜色當空,滿目華彩生輝。可見鍾角樓雄踞整個廟群的最頂端,而鍾堂內則是供奉著一尊地藏菩薩,來到二樓便是視野開闊的敲鍾之處。

殿堂正首懸掛著一口重達數百公斤的梵鍾,鍾側橫著一杠紅漆木的鍾錘,可見鍾身上被敲擊的那部分,由於天長日久,正閃爍著金澤燦燦的青銅之光。另外,鍾唇因厚實且外張,以致鍾聲悠遠綿長,可傳至俞江對岸。

兩人來到建築物的西南角處,望見了那架傳說中的投幣式望遠鏡,而那望遠鏡正俯視波光粼粼的俞江,它好似是要將這俞城最美的景色收入其間。

“沒想到,從這裏欣賞俞城如此精彩。”他們一路爬山,稍感有些疲乏,因而來到鍾角樓,仿佛一覽眾山小,憶眼頓覺心胸開闊,但由於沒聽到小助手的聲音,他便回頭眼見女孩神色黯然,自是奇怪道:“冰語,你怎麽了?怎麽不高興啊?”

冰語眺望向幽波霓裳的俞江,聲音略浮悵意:“小時候,那個人經常帶我來這裏敲鍾,欣賞整個俞城的城市風貌,仿佛我是這座城市的天之嬌女。那時候,我什麽都不懂,很慶幸有那樣的父親。但十歲以後,我們便形同陌路,也不知道為何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這可是憶眼第一次聽聞小助手**自己的家庭狀況,並結合從女孩的記憶看到與其管家周媽的那番對話,特別是當提及她的父親還有幾個哥哥,再加之其記憶內的住處也是家大業大,想必她和她的哥哥們多半並非一母所生。

難怪,冰語聽聞阿丘說起這架望遠鏡安裝於鍾角樓大概有五六年的時間了,一臉負氣難過的表情。原來,這裏滿載了她跟父親之間曾經過往的種種回憶。

冰語眼見老板麵露同情之色,便本能地表現其剛烈的性子:“你幹嗎呀?幹嗎喪著一張臉?我們不是出來玩的嗎?我來瞧瞧這望遠鏡能看多遠!”

憶眼就將一枚硬幣塞放進了支架上的那個投幣孔當中。

“哇噻!江對麵的房子看得好清楚啊!……哎呀!我看到月亮的表麵了。……咦?那就是傳說中的水星嗎?……”冰語雙手不停地調整望遠鏡上的焦距,就如同發現了什麽新大陸,一再發出嘖嘖的驚歎之聲。

憶眼的雙眸隱約含笑,因不便拂了小助手的興致,他便踱步跟到了望遠鏡前,竟是孩子氣地爭搶道:“你在看什麽呢?還是我來!”

“哎!你這人怎麽能這樣?”但冰語由於敵不過老板,隻得生氣地跺起了雙腳。

“我就這樣了!怎麽著吧?!”憶眼單目湊近望遠鏡,朝向俞江的對岸望去:“咦!那是望江大廈嗎?”

“什麽?你看到望江大廈了?”冰語一把搶過望遠鏡。

憶眼便繼續用其裸眼眺望向望江大廈的天台處,他是在用祝仙仙的記憶判斷死者墜樓時的位置:“祝明墜樓的方位——就麵衝向我們正身處的這座鍾角樓。”

“你怎麽知道?”冰語吃驚地望向老板。

憶眼的麵色沉穩道:“我在祝仙仙的記憶裏——看到了死者墜樓時的那個瞬間。”

“什麽?”冰語放下望遠鏡,一臉驚愕的訝意,她就差把自己的舌頭給咬掉了:“你——你是說——是祝仙仙殺死了她哥哥?”

憶眼懷疑地搖了搖頭:“這我不確定。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祝明並非外界所傳言的那樣——墜樓自殺,而是被人給推下了望江大廈。”

冰語話速飛快道:“那這麽說來,祝明就是被他殺的了?”

“對!”憶眼進一步闡釋道:“而且,我在祝仙仙的記憶裏看到祝明墜樓時,從江對麵——也就是我們正身處的方位閃過了一道亮光,那看起就像是玻璃的反光。”

冰語的臉色木然一愣,她看了看望遠鏡的鏡片,正在夜色下熠熠反光:“你是說——當時很有可能,有人通過這架望遠鏡,看到了祝明被謀殺時的情景?”

憶眼目色冷峻地點了點頭。

“哇噻!”冰語開心地直拍雙手:“這個劇情反轉得好讓人激動!”

“另外——”憶眼繼續分析道:“阿丘也說了,這架望遠鏡連接手機,就能拍攝到所看到的畫麵。”

“對啊!阿丘就拍到了別人親熱時的場景。”冰語轉動著腦速推測:“所以——你是懷疑可能有什麽目擊者——用手機記錄下了當天祝明墜樓時的畫麵?”

憶眼並沒有否認:“但這隻是我的一個猜測,況且——應該沒這麽巧吧?!”

“我的老天!”冰語早已對老板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劇情反轉得實在是太精彩了!這麽說來,倘若能找到那天晚上的目擊者,就能從他所拍攝的畫麵,看到凶手的樣子?”

伴隨老板的上述疑問,冰語的臉色默然,也陷入進了沉思。

快到夜裏十二點時,一名三十多歲的中年和尚慢步來到了鍾角樓,當看到憶眼和冰語,他的神情明顯一愣。

憶眼則是迎上前微笑道:“請問,師父天天在這裏敲鍾嗎?”

“是啊!”那個中年和尚施禮回答:“貧僧負責每天夜晚零點的鍾聲。”

冰語機靈地笑言:“那這麽說來,你是在值夜班?”

那個中年和尚頷首道:“可以這麽說吧!”

“剛才——”憶眼故意拖長語調:“師父見到我們二人似乎很吃驚?”

“這麽晚了,留在這裏的遊客可不多見。”南山寺作為旅遊景點,晚上六點關門,所以從理論上來說:當下,寺廟內應該沒有外人。

“啊!”憶眼沒有提及兩人翻牆入內,而是表情切換自如地撒謊道:“我們在貴寺迷路了,所以便兜兜轉轉來到了這兒。”

“原來是這樣啊!”那個中年和尚將雙手合十。

“師父,你是不是要敲鍾?”冰語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恰好十二點整。因眼見對方點頭,女孩愈加興奮道:“那我能跟你一起敲嗎?”

那個中年和尚被冰語的這股天真勁兒所感染,便點頭應許:“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