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Y FOUR 橫屍之謎2

(肆)

憶眼一把扯掉了連接風槍的電源,被激怒的器械便停止癲狂的嚎叫,阿蠻正用他那雙呆滯的眼神望向麵前的女孩,他好似是在試探著認識對方,其目光帶出一股純淨的天真,就像潔白的雲絮正悠**在藍天黑土之間。

“阿蠻,走!”冰語輕言柔和道:“我們帶你去見個朋友好嗎?”

“朋——友?——”阿蠻又恢複了其不善於跟他人對視,並且習慣性地彈動著其左手的食指,顯然他對這個提議多少表現出些許緊張的抗拒。

“對啊!我們共同的好朋友。”冰語握住了阿蠻的手,其神態愈加輕言細語,她幾乎是用自己這一生最為柔緩的耐心將阿蠻領來到了警方的臨時審訊室,這跟之前她在廠區門口,跟保安的那番咄咄針對,簡直就是判若兩人,更是令憶眼和高翔均不約而同地刮目相看。

辦公大樓的會議室內,逢慈一邊用電腦查看廠區內的監控視頻,一邊詢問保安隊長監控係統的相關情況。

“為什麽今天淩晨——廠區內的監控係統,唯獨沒有拍下壓模車間的情況?”

保安隊長如實回答:“這是孫總監要求的。”

“孫總監?你是說孫靈?”逢慈的表情一愣:“怎麽回事?”

根據這位保安隊長的講述:大概在今天淩晨零點過十分,孫靈來到了廠區的監控中心,手裏提著兩大袋子的夜宵。

“大家辛苦了!今天晚上又要熬夜加班,我請大家吃夜宵。”

“哎呀!真是讓孫總監破費了。”保安隊長樂滋滋地接過孫靈遞來的袋子:“聽說——這新品發布會的壓卷之作——靈動之魂,是孫總監您親自設計的全金屬外殼,就是為紀念您今天的三十歲生日。”

“哪裏,哪裏!”孫靈一臉謙遜的笑容:“這都是設計中心大家一起共同努力的成果,功勞都屬於大家,包括你們監控中心,也是功不可沒啊!”

“還是您帶領咱產品設計中心有方。”突然,這位保安隊長討好地湊近對方:“那老廠長退休後,這廠長的位置?”

“全隊長——”孫靈麵露皮笑肉不笑的冷峻道:“你想得太多了吧!畢竟,我還年輕,對企業管理也不太感興趣,還是當我的藝術家好了,這才是我的專長!”

“啊!對對對!”這位保安隊長連忙佯裝掌嘴:“是我多嘴,我多嘴了!”

“好了!我去生產車間看看!對了!”孫靈停下正在朝外離去的腳步:“讓壓模車間的監控係統休息一下。”

“好好好!我這就關了。”說話的同時,這位保安隊長用手握住鼠標,關閉了壓模車間的監控係統。

逢慈聽聞對方的講述,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他明顯意識到死者生前的這個要求太過刻意。

“這樣的情況經常出現嗎?”逢慈補充道:“我是說——孫靈經常提出讓壓模車間的監控係統休息一下?”

“是的!”保安隊長點了點頭:“經常出現。”

“一般周期多久?”

“大概半個月一次吧!”

逢慈不免奇怪地追問:“孫靈都沒有跟你解釋過——他要求關閉這壓模車間監控係統的具體原因?”

保安隊長搖頭:“沒有!”

高翔帶著憶眼、冰語及阿蠻三人來到了臨時審訊室,他們在會議室外的走廊,正好與剛剛詢問結束的保安隊長擦肩而過。

逢慈因瞧見不止嫌犯阿蠻,冰語和憶眼也都跟了進來,自是奇怪道:“這是怎麽回事?”

高翔趕緊走過去,衝隊長耳語了幾句,逢慈先是皺了皺眉,隨而便放鬆了臉色:“那好吧!那麻煩請兩位先出去一下。”

“不行!”冰語將阿蠻扶坐在警方對麵的椅子,自己則是坐在了“陪審席”的位置:“我必須陪護在他身邊。”

逢慈見女孩這副固執且堅定的神色,更何況,通過助手的反應,一旦阿蠻的病情發作便無法控製,這位刑警隊長隻得微微頷首默許:“那好吧!”

不想,警方的詢問還沒有開始,高翔剛坐在隊長的身邊,正準備做筆錄,阿蠻的雙眼就開始打架,一臉昏昏欲睡的模樣,毫無任何預兆及章法,簡直就是說睡就睡,他麵趴在會議桌上,便打起了均勻的鼾聲,這弄得現場所有人盡是目瞪口呆。

冰語麵現尷尬地解釋:“啊!據說,他昨天夜裏加班通宵,今天一早回宿舍,沒睡覺,就又跑去上班,估計現在是犯困了。”

“嘿!”高翔惱怒道:“剛才在壓模車間發瘋,現在說睡就睡,他把我們警方逗著好玩啊!”

“都說了,人家是病人!”冰語振振有詞:“自閉症啊,懂不懂?”

“不懂!”高翔怕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棘手的問詢。

逢慈無奈地苦笑:“這還真是毫無邏輯和章法,說睡就睡啊!”

“是啊!”高翔毒舌地應和:“而且臉一貼桌子,就睡得像是一頭死豬。”

高翔站起身,大步走了過來,就要去推對方,卻是被冰語氣惱地製止:“哎!你忘了——剛才你在除塵室,把他弄爆炸的情景。”

“那怎麽辦?”高翔麵對這種不僅打不得、罵也罵不得的自閉症患者一點辦法都沒有。

關鍵是用對待常規詢問的那套,用在阿蠻的身上毫無任何效果,這自是讓高翔愈加感到抓狂,即便是有氣也根本無從發泄,有若一掌用力打在柔軟的棉花上,人家則是以無憂無慮的悠然之姿,便輕輕鬆鬆化解了你的滿腔憤慨。

豈料,憶眼卻是望向逢慈:“逢隊,如果你信得過我,能不能讓我們單獨叫醒阿蠻試試?”

逢慈先是看了看阿蠻所信任的冰語,轉而又瞧了瞧憶眼那雙真誠的目光,居然爽快地頷首答應:“那好啊!”

“隊長!”高翔麵露驚詫之色,不明白自己的上司,為何總是如此信任且遷就這兩個跟警察身份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

逢慈則是堅定地望向憶眼,其眼神充滿了兄弟的情誼:“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

憶眼加深其嘴角邊的笑痕:“逢隊這話——我可承受不起。”

高翔針鋒相對地不客氣道:“那你還提出這樣的要求?”

憶眼抬臉傲氣地回懟向這個年輕人:“關鍵是你們警方麵對這麽一個自閉症患者,還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嗎?”

“你——”高翔被對方噎得口氣一岔,況且,就在二十分鍾以前,他已經領教過了阿蠻的不講道理,自己著實毫無應對之法,便隻有抓狂苦惱的份兒。

“的確沒有!”逢慈承認地輕輕點頭:“我們的確沒有其他辦法。”

雖然逢慈沒有經曆剛才的那場狂風暴雨,但麵對這個自閉症患者,他多少有種不好的預感;另外,按照其所了解的醫學常識,這可不是一個常規的嫌犯,而是一個就連他自己做了些什麽事情,都很有可能完全毫不自知的審訊對象。

這樣,憶眼便更加流露出一臉拿捏住警方軟肋的自信道:“至少,我有辦法,盡管我還並不清楚結果到底如何。”

“那好!”逢慈起身離開:“我等你的消息!”

雖然高翔多少有些不滿,但見自己的上司心意已決,便不得不跟出了會議室。

“哇噻!我親愛老板,你剛才的表現真是太酷,帥呆了!”冰語滿是崇拜地望向對方:“特別是當我看到高翔那副氣得牙根發癢,但又無可奈何的表情,我肚子都笑痛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太解氣了!”

的確!憶眼的淡定自若不僅帥呆了,也讓冰語明白證明自身能力,並非用力過猛,亦或使勁過度——像老板這種以四兩撥千斤之勢,其泰然自若的定力,可以這般威風凜凜,更是讓警方按照自己的思路執行,簡直令她大開眼界。

“別犯花癡了,趕緊幹活!”

在憶眼的指示下,冰語走過去,反鎖上了房門。

逢慈和高翔正站在門外,由於聽聞身後傳來“哢嗒”的門鎖聲,高翔便轉身擰了擰門把手,但因房門打不開,便生氣地告狀道:“隊長,你看!他們這——”卻見逢慈衝自己搖了搖頭,隻得忍住了一肚子的火氣。

會議室內,憶眼正觀察熟睡中的阿蠻。這個男人睡覺的樣子倒也安靜,完全看不出其體內的暴戾之氣,倒像是一隻正處在幼齡的雛獸,渾身散發出柔和而溫暖的氣韻。

“現在我們怎麽辦?”冰語緊張地望向老板。

憶眼衝小助手攤了攤手:“憶臉帶了嗎?”

“啊!”冰語遲疑了一下,想起肩上的背包,便從包內取出了那麵“照妖鏡”:“帶了!帶了!”女孩將鏡子遞了過去,笑嘻嘻地取樂:“自從你給我買了這個背包,不就是讓我幫你保管你這位好兄弟嗎?!”

憶眼沒將小助手的玩笑當回事,而是用其衣袖擦抹幹淨了鏡麵:“畢竟,這鏡子掛在身上太過醒目,但平時放在客棧也不方便,所以就交由你保管好了。”

如此說來,雙方之間由於這些日子的相處,相互產生超越了老板和小助手的這份信任,因而憶眼才會將如此重要的物品交托女孩。

憶眼將“好兄弟”——憶臉撐放在會議桌上,這令冰語興奮地摩拳擦掌,由此說明她將通過這麵圓鏡看到目標人的記憶畫麵,這讓女孩無比期待阿蠻腦袋裏的那個世界到底啥樣。

憶眼拉了拉衣擺,坐在阿蠻的身邊:“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冰語則是坐在了阿蠻的另一側,其表情充滿了激動的波瀾起伏,直恨不得馬上就能看到這另一個人的內心情景。

憶眼看了下睡得宛如雛獸似的阿蠻,便充滿儀式感地握住對方的左手腕,並緩緩地閉合上雙目,眼皮下轉動著的眼球,表明他正在索引提取阿蠻的記憶。

如同電影畫麵的淡入,憶臉變得色彩斑斕:先是金屬棒的傳送帶上空空運行,什麽都沒有;隨後,金屬棒多出了一排整齊有序的筆電底座;進而,那些排列整齊的底座如同風車般旋轉了起來,就算沒有風槍外力的震動作用,底座旋轉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越來越瘋狂,越來越強勁有力……而這一切都是在沒有人工外力的影響下所自動產生的效果。

在這些筆電底座宛如風車般所旋轉的過程,原本,那一幅幅如同曝光無序的黑白底片——那些斑駁雜亂的色塊,毫無規律可循的線條,甚至含義不明的畫麵……則是被塗抹上瑰麗豐富的色彩,成為了一楨楨美妙絕倫的油畫:如風似沙,是沙漠,是海洋,是隨風搖擺的蘆葦**,是漫天飛絮的蘆花,是江河湖泊,是山川五嶽,是森林草場,是日出落霞,甚至是燦若銀河的爛漫星空……但它們還可以是放風箏的小女孩,正在親吻中的情侶愛人,享受天倫之樂的四世同堂……

畫麵真實的質感就宛如一張張精美無儔的藝術作品,實在令冰語歎為觀止,更是感覺到妙不可言,仿佛正身臨其境於一個奇幻美妙的夢境世界。

這是冰語繼薛章鴻之後——第二次通過憶臉,看到老板所搜尋到了目標人的記憶畫麵,沒想到居然是這樣充滿了夢幻似的美好。

“怎麽回事?”冰語望向老板:“這些筆電底座不應該像是雜亂無章的黑白底片嗎?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盡管憶眼沒有睜開雙眸,而是沉浸在自我索引提取的狀態,但他滿是享受的神狀道:“這是阿蠻想象中的畫麵。”

“什麽?”冰語難以置信:“你的意思是說——阿蠻將那些原本枯燥、毫無意義的東西,經過自己的想象,便儲存記憶在了他的腦海當中?”

“嗯!”憶眼點頭:“正是這樣!”

“原來——”冰語讚歎地望向憶臉:“這就是阿蠻腦海裏的世界,簡直比梵高還要厲害,比起那些所有大師們的畫作總和都要絢爛多姿。”

是啊!一個人的想象力才是這個人生命底色最富有**與魅力的源泉。

(伍)

就在兩人正肆意徜徉阿蠻所想象的這個繪畫爛漫的美好世界,突然,一個男子的畫外音高聲打破了鏡麵裏的這份寧靜。

“呦!不過小時候跟我學了幾天畫畫,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了一個大畫家啊!”

阿蠻回頭,通過其主觀視點,可見孫靈穿著他遇害時那身花花公子的彩色套裝——也由此預示著鏡子正演映的這一切便是死者遇害前的相關發生。

“孫——孫——靈。”

“你還真是個傻瓜呀!”孫靈走到阿蠻的麵前,敲了敲對方的腦袋,竟是硬得“嘭嘭”作響:“你別拿著風槍在這上麵瞎戳亂畫,這條生產線上的最新產品‘靈動之魂’,是我——是我孫靈親自設計的產品外觀,而且還專門申請了版權保護,我才是真正的設計總監,我才是這裏真正的藝術家,你懂嗎?”

阿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即便傳送帶已經停止了運行,上麵隻插放有一隻筆電底座,但他依然用風槍正不懈努力地吹拭著,似乎是要將這張曝光無序的黑白底片,創作成為一幅規整有序的驚世之作。

“看什麽呢?這麽認真?”孫靈將腦袋湊過去,望著底座上的花紋,露出一臉猥瑣的笑容:“你這家夥是不是看到了什麽美豔誘人的春宮圖?你看你這傻瓜,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是不是想情妹妹了?!”

“春宮——圖——圖是——是什麽?”阿蠻如此單純仿若動物的心思,自然不會想到對方猥瑣的深意。

“這春宮圖啊!——”孫靈故意大著舌頭取樂地學阿蠻的語言障礙:“就是——他媽——媽地讓——讓你這——這樣!”孫靈一邊說話的同時,一邊抓住阿蠻沒有握風槍的那隻手,引導地摸向對方的褲襠。

“不——不——對!——”阿蠻本能地躲開了孫靈的惡作劇。

“哈哈!”孫靈發出惡心的笑聲:“不跟你說了,我現在回去,準備今天新品發布會的推介稿。”

“那——那我——我——也要——參——參加——”阿蠻多半認為這新品發布會肯定是什麽好玩的地方。

孫靈則是不耐煩道:“參加什麽?”

“參——參加——明——明天——”阿蠻表現出很想參加及懇切的模樣。

“你是想參加明天的新品發布會?”孫靈見對方點頭,一副奚落的神態:“就憑你這熊樣,別去丟人現眼了!”

“我——我要!——”由於瞧見對方正要轉身離開,阿蠻便從身後一把抱住孫靈,動作顯得沒輕沒重:“我要——”

“你這傻子讓開!”孫靈掙脫開拉扯,正要朝門外離開,卻是被阿蠻強行抓住,以致其當刻惱羞成怒:“滾!你這個傻子!”

“不,不,不,不!……”阿蠻將對方蠻力地朝前一推,是不肯讓孫靈就此離開,一定要答應自己的要求。

孫靈愈加煩躁,狂力推開了對方,但因為用力過猛,腳踩在風機的電線上,身體朝前滑倒的同時,四肢胡亂地尋找平衡點;但由於肢體徹底失控,其左腿前傾,側身倒地,腦袋摔向傳送帶,導致衝擊力過猛,其左側的太陽穴瞬時便沒入進了半截金屬棒。

最初,孫靈似乎並沒感覺到疼痛,而是麵露一臉訝異的錯愣,僅僅意識到情況有些麻煩;因金屬棒可以從傳送帶上取出,孫靈便直立起腦袋,摸了摸露出的那截金屬棒,竟是想將它從腦袋裏拔出。

但孫靈的身體搖擺,腳跟還沒有站穩,雙膝就跪倒在地,晃動了幾下身姿,很明顯是想站起來,四肢卻是不堪重負,麵摔在地,一命嗚呼,便暴猝身亡。

鏡子上的發生嚇得冰語噤若寒蟬,她抬頭瞪視向老板,雖然憶眼閉上雙目,眉頭則是擰得更緊,顯然,他必是目睹了跟自己所看到的同樣情景。

冰語再次將目光擺回到了鏡麵上的發生。

“孫——靈,你——你——你怎——怎麽了?睡——睡著了——”阿蠻見叫不醒對方,便將孫靈背到了隔壁的倉庫,放在紙質的貨箱間。

……

這就是今天淩晨所發生的整個命案現場的經過:由於金屬棒堵捂住了死者的傷口,所以除塵室沒有留下任何的血跡,這也是孫靈的屍體在案發十一個小時後才被發現的主要原因。

冰語仍保持目瞪口呆的震愕:“沒想到,他——他還真是殺害孫靈的凶手。”

憶眼疲乏地張開雙目,因腦袋高速索引的緣故,便揉了揉發熱的太陽穴:“但想必——他自己卻是一點都不知道,僅僅認為自己的好朋友不過是睡著了。”

“但也怪那家夥自己不小心踩到了風機的電線,這是他自作自受。”冰語竟是一副解氣的模樣:“想必,他平日裏欺負阿蠻,也是欺負慣了。”

會議室門外,逢慈與高翔麵對麵,兩人正大眼瞪小眼,高翔幾次想抬手敲門,但見隊長搖頭阻攔,也就隻得放手作罷。

逢慈在走廊裏來回踱步,他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來小時,估摸時機差不多了,便衝助手點了點頭,高翔走到門口敲門。

“怎麽樣?”高翔大聲道:“憶先生,你們把他叫醒了嗎?”

“好!馬上就好!”冰語一邊大聲回應,一邊求救地望向老板,正見憶眼做了個叫醒的動作,便將嘴巴輕貼到阿蠻的耳邊。

然而,冰語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阿蠻則是毫無征兆地醒來,他慢慢地坐了起來,嚇得女孩悚然一驚,就像是見到了鬼怪。整個睡眠不過才半個小時,阿蠻的眼睛卻是重泛光彩,看起來精神百倍。

“我——我要去——畫——畫。”

眼見阿蠻不按常理出牌,起身朝會議室門外走去,冰語趕忙走過去開門。怎料,房門剛一拉開,高翔朝前一撲,差點撞到女孩的身上,幸虧冰語躲閃得及時。原來,高翔正將耳朵貼靠在門板上偷聽,其臉色不免一紅。

冰語一臉難以置信,她望向對方尷尬的難堪,忍不住大著嗓門道:“高警官,你這是在偷聽嗎?你居然在偷聽?!”

“沒——沒有!”高翔連連擺手試圖加以否認,則是達到了欲蓋彌彰的效果。

逢慈知道自己的助手在偷聽,但他裝作完全沒看見的樣子,而是當眼望見了醒來的阿蠻,其神色麵露欣喜:“果然,你們還真把他給叫醒了。”

“啊!”冰語明白這稱讚名不副實,所以臉色有些不太好意思:“但——但他好像似乎不受我們的控製。”

“那他這是要去哪兒?”逢慈看了一眼阿蠻,對方明顯有些怕他,便躲在了冰語的身後。

憶眼上前一步:“想必,他要回壓模車間。”

“正好!”逢慈微微一笑:“我還沒見過他工作時的樣子,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這一行五人換上了防護服,來到了壓模車間的除塵室。

阿蠻一見到風槍,便顯得興奮異常,他從工友的手中搶了過去,衝著傳送帶上的筆電底座一陣猛吹。於是,整個場景便出現了阿蠻記憶中的相關畫麵:那些排列整齊的底座如同風車般旋轉了起來。伴隨阿蠻開心的笑聲,其旋轉的速度也是越來越快,越來越瘋狂,越來越強勁有力……

憶眼和冰語對視了一目,顯然是被眼前這個熟悉的場景所驚訝,進而達到了心靈的默契。這一切被逢慈瞧進了眼中,而高翔卻是望向正傻笑中的阿蠻,他不明白這有什麽值得如此高興。

盡管逢慈看不到阿蠻腦袋裏瑰麗的畫麵,但他特意望了一目憶眼和冰語的反應,便明白阿蠻的這些笑聲並非全無意義,而是沉浸在自我意識的暢快淋漓當中。

逢慈走過去,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麵現好奇道:“阿蠻,你從這上麵都看到了些什麽?”

阿蠻揮舞手中的風槍:“我用這個一吹,這上麵的微小灰塵便消失不見了。”

阿蠻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當他用詩意化的語言表達,竟是沒有一丁點語言障礙的跡象,這難免引起冰語的驚詫,抬手捅了捅老板的胳膊:“怎麽回事?你不是這說語言障礙——這是自閉症患者的首要症狀嗎?”

“但這也恰恰是自閉症患者的非典型表現。”憶眼解釋道:“一旦沉浸在他們所熱衷的事物,心理就會表現得非凡自信,語言自然也就流暢了許多。”

“啊!”冰語明白地微微頷首:“原來是這樣!”

“這就跟口吃患者在自信的時候,其話語表達流暢是同樣的道理。”

逢慈為了跟阿蠻套近乎,他從旁邊一個工人手中接過一隻筆電後座,插放在金屬棒的傳送帶上,看似是在以這種無聲的方式向阿蠻強調:我是你的朋友。

但阿蠻隻管沉浸在自身封閉孤獨的世界,他根本不理會這位刑警隊長的上述示好。

“那這上麵還有什麽?”逢慈越發柔和地望向對方。

“還有——”阿蠻隨意地回答:“就是海豹。”

“海豹?”冰語麵露好奇將腦袋湊了過去,眼見阿蠻正在吹灰的那個底座,沒瞧出有什麽形似海豹的圖案。

“你看,這不是海豹的鼻子和眼睛嗎?”經過阿蠻的指點,那些被拋光打磨過的痕跡,就如同動物的絨毛,還真是海豹的樣子。

原來,阿蠻是將這風槍當成了一支畫筆,它噴出的不是吹拂去雜質的氣流,而是繽紛絢爛的各色顏料。

在風槍的驅動下,那些看不見的顏料將筆電底座當成是一方方的畫布,瞧似隨性而為之地亂吹,則是流動成了憶眼和冰語之前所欣賞到的那些記憶創作:如風似沙,是沙漠,是海洋,是隨風搖擺的蘆葦**,是漫天飛絮的蘆花,是江河湖泊,是山川五嶽,是森林草場,是日出落霞,甚至是燦若銀河的爛漫星空……但它們還可以是放風箏的小女孩,正在親吻中的情侶愛人,享受天倫之樂的四世同堂……

這就像是大風吹去沙漠的那層浮土,從而露出覆蓋著的古老文明,亦或是絢爛璀璨的千年遺跡。

雖然阿蠻無法用語言表達他所創作的那些到底是什麽,但他已經將這些自由的畫作牢牢地烙印在其心靈深處,仿佛成為他記憶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由此可見,相對於那些智力正常的員工,每天機械化地站在流水線上,隻為掙得那尚可糊口的微薄薪資,阿蠻卻是活得比他們生動有趣有意思多了,其生命的底色也是更加豐富多彩,充滿了對於藝術的無限感知與盡情感悟的想象力。

原本,這應該是一份枯燥乏味、無聊到爆的工作,但在阿蠻的眼中則是充滿了幻化莫測、無窮動感、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美好創造力,可以說——他比這工廠裏的所有人都活得更加生機勃勃及純粹超脫。

(陸)

傍晚時分,逢慈開車,親自將憶眼和冰語送回到了老街的俞城客棧,他們三人坐在了大堂內那個開敞式的咖啡吧,顯然這位刑警隊長有話要問兩人。

“中午——”逢慈用鷹眼環視過二者:“兩位跟喬阿蠻獨處一室,肯定不會隻做了叫醒對方——這麽簡單的事情吧?”

冰語裝出無辜打鑔的表情:“但我們的確幫你們警方叫醒了阿蠻啊?”

“哈哈!”逢慈將目光盯視向女孩的老板:“真的——就隻有這麽簡單?”

“那——”憶眼目光炯炯地回視對方:“逢隊認為——我們還做了些什麽?”

逢慈將身體稍稍地探向兩人:“你們到底查出了些什麽?”

憶眼的嘴角含吟著慢悠悠的笑意:“為何逢隊會有這樣的想法?”

逢慈淡笑,答非所問:“因為我一直很好奇,在之前梁佩雲的那起連環殺人案中,你是如何知曉了趙利在情侶套房與其他女人開房一事?”

原本,憶眼不過是想向警方提供線索,以便可將案件盡快地做個了結,但還是間接地暴露了自己身懷絕技的線索和信息,其不免口齒打結地回答:“我——我猜的。對!像趙利那種公子哥,一邊向心愛的女人求婚,一邊跟三陪小姐開房,這不很正常嗎?這不就是他的性格使然?!”

然而,憶眼的這番話毫無說服力,逢慈自是搖頭不肯相信道:“但當時——你說的那麽具體,甚至就連房間是粉豔曖昧的裝修風格都準確無誤。”

“這——這也是我分析出來的呀!”憶眼保持鎮定的臉色:“情侶套房不都那樣?!”

“是嗎?”冰語麵露鄙夷的神貌:“原來,情侶套房都那樣啊?我敬愛的老板,你去過很多次嗎?怎麽會這麽清楚?”

憶眼刮了身旁的小助手一目:“你就別添亂了,我的冰大小姐!”

“那就說說吧!”逢慈貼靠椅背,他將雙臂抱胸,緊咬住麵前的男子不放:“你們對喬阿蠻都調查了些什麽?”

“你還真是隻老狐狸啊!鼻子這麽靈。”憶眼歎氣地談條件道:“那你先告訴我們,目前——你們警方都調查到了什麽。”

逢慈徹底敗給了對手的此般無賴:“你才是那個真正的老狐狸,跟我們警方談條件,居然臉都不帶紅一下!”

“我為什麽要紅臉?”憶眼擺出理所應當的狂傲:“之前,可是我幫你們警方破獲了三起大案。”

“還有我!”冰語舉手表功:“我可是幫了不少大忙,上次的跟蹤狂,可是我親自出馬當魚餌。”

憶眼苦笑道:“你這魚餌當的,卻是讓我給你擋刀。”

“哈哈!”冰語開心地大笑:“誰知道那跟蹤狂的兒子竟是喜歡男人。”

“好好好!”逢慈平息兩人之間的唇槍舌劍:“你們兩個都有功勞,就我一個是吃幹飯的,這總行了吧!”

冰語被刑警隊長這般破罐子破摔的口氣給惹笑了:“那逢隊——請趕緊把情報拿給我們一起分享吧?”

“好吧!”逢慈整理了一下自身的思路,便恢複嚴肅認真的工作狀態:“你們想知道什麽?”

冰語試探性地詢問:“今天中午,你的助手——高翔去壓模車間,說有人反應——阿蠻很可能是最後一個見到死者孫靈的人,這是怎麽回事?”

根據逢慈的描述:大概在今天淩晨零點過十分,孫靈去往廠區的監控中心,給值夜班的保安們送過夜宵後,便徑直去到了壓模車間。當時,車間包括阿蠻在內,一共有十六個工人。

於是,孫靈就將大家召集到主車間:“現在已經零點過,今天是我的生日,大家最近為‘靈動之魂’的新品上市連夜加班,真是辛苦了。我請大家吃夜宵!”說話的同時,孫靈從錢包裏掏出一疊人民幣,也沒有點,就遞給了車間主任。

郭主任連忙點頭哈腰:“那真是謝謝孫總監了!”

有人小聲嘀咕:“但喬阿蠻還在除塵室。”

孫靈露出親切的笑容道:“阿蠻是我的好兄弟,我會照顧好他。”

這樣,整個壓模車間空空****,就隻剩下了孫靈和阿蠻,之後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不得而知。從那以後,整個廠區內都沒有見到孫靈的身影。

“吃完夜宵後,大家回到壓模車間,以為孫靈回去休息了,因而就沒放在心上,直到今天上午李狗娃在壓模車間的倉庫內發現了孫靈的屍體。”逢慈講述了死者在遇害前的一係列發生。

但在憶眼和冰語的心底很清楚,孫靈與阿蠻到底發生了怎樣的衝撞,他們兩人還為此相互地對視了一目,而這一切都被逢慈不動聲色地瞧進了眼裏。

憶眼奇怪地追問:“車間裏不是應該安裝有攝像頭嗎?”

逢慈便將與保安隊長的那番詢問也簡單轉述給了麵前的兩人。

憶眼先是一驚,隨而鎮定下來:“看來,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啊!”

“怎麽回事?”逢慈嗅覺靈敏地聞到了線索的氣息。

“這就是我們即將要跟你分享的信息。”憶眼目不轉睛地注視對方:“但在此之前,我想聽聽大家對孫氏父子的為人如何看待,特別是他們對待喬阿蠻的態度。”

逢慈照實說道:“根據我們目前所了解到的情況——廠區內的所有人,包括一些中層領導——他們都聲稱孫廠長把喬阿蠻當作自己的親生兒子來看待,而孫靈則是把喬阿蠻當作自己的親哥哥來尊敬。”

雖然這個信息與龐樹榮所提供孫廠長的為人相吻合,但顯然,跟憶眼和冰語看到阿蠻記憶中的相關情景並不符合,至少孫廠長的兒子——孫靈對待阿蠻的態度可不是這樣。

終於,憶眼點頭鬆口道:“我唯一可跟你們警方交換的信息點是——可能孫靈並非像外界認為的那樣——把喬阿蠻當作自己的親哥哥來尊重。”

逢慈麵現懷疑地盯視對方:“你是讓我們警方順著這條線索往下查?”

“反正——該提供的信息,我都已經分享給你們警方。”憶眼淡淡一笑:“至於,逢隊你如何帶隊,如何查找案件的真相,這就是你們警方的工作和本事了。”

“哎!”逢慈高聲不滿:“我可是跟你們交換了這麽多情報,而你就給我透露了這麽一丁點信息。”

冰語試圖強調:“但我們知道的就這麽多啊!”

逢慈緊追不放:“那你們是如何知曉這一點的?”

“逢隊,我們自然有我們的消息渠道。”憶眼生怕小助手說漏嘴,便迅速地岔開了話題道:“對了!孫廠長的情況如何?”

“已經被我那個朋友送到了醫院。”顯然,逢慈口中的“那個朋友”是指其小學同學即俞城電子科技集團的CEO——龐樹榮。

憶眼探話道:“今天受了這麽大的刺激,我看他的身體狀況似乎不太好。”

“對!”逢慈頷首:“估計今天也問不出個什麽名堂了。”

“那不如——”憶眼用試探的語氣建議道:“我們明天一起去醫院探望他如何?”

“好啊!”逢慈一直想弄清楚麵前的這兩人是如何獲得自己所不知曉的那些情報和信息,便順水推舟地答應:“明天上午,我來俞城客棧接你們。”

逢慈起身告別,兩人便回到各自二樓的房間,剛關上房門,冰語就探頭,小心翼翼地查看著走廊內的情況,她生怕逢慈以離開為名,但實則刺探他們的軍情。

(柒)

由於,眼見走廊空無一人,冰語便快步來到老板的房間,輕輕地敲了敲房門。

憶眼開門,因見是小助手,臉色驚詫道:“怎麽?有什麽事嗎?”

冰語將背包遞給老板:“這是你的好兄弟——憶臉。”

憶眼接過了那隻背包,卻見女孩並沒有要離開的樣子,而是定定地站在門口:“還有什麽事嗎?”

“另外,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說話的同時,冰語已經走進房間,恰見天英站在窗台,便走過去愛撫角雕的羽毛。“天英,想我了嗎?我可是想了你一整天!”

天英嫌棄地跳到一旁,女孩對此早習以為常,則是開心地哈哈大笑。

“說重點!”憶眼坐在一角的單人沙發,順手將背包放在茶幾處,便給自己泡了一壺龍井:“你別老想著跟我的愛寵套近乎。”

“我是想問你——”冰語坐在老板的對麵:“剛才與逢慈的那番談話,你為什麽沒有提到阿蠻過失性殺死了孫靈?”

憶眼品味著清茶回答:“監控係統都沒有記錄下當時的畫麵,倘若我這麽一說,不就暴露了我擁有特異功能一事。”

“這倒也是!”冰語點了點頭:“想必,阿蠻還並不知曉自己失手錯殺了人。”

“是啊!他以為自己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隻是睡著了。”憶眼的腦海裏再次閃現:阿蠻由於叫不醒孫靈,將他背到倉庫的情景。

冰語為阿蠻忿忿不平:“那個孫靈還真是變態,雖說沒有創新出關重偉的高度,但也暴露了其人性醜惡扭曲的一麵,真是太惡心了。”

憶眼風輕雲淡道:“我倒是覺得——他很有可能是在嫉妒阿蠻的無憂無慮。”

“嫉妒?”這個論斷倒是令冰語有些意外。

“是啊!”憶眼再次喝了口手邊的清茶:“作為集團內部產品設計中心的藝術總監,孫靈自詡為藝術家,但他看得出來——阿蠻是真心把那些在別人眼中當作是垃圾的東西,都看成了美好的藝術品,而他自己就沒有這樣的藝術天賦。”

“是啊!”憶眼點頭表示讚同:“有時候,我們不比傻子聰明了多少,甚至更笨。”

“我不覺得阿蠻是傻子。”冰語言辭懇切道:“他隻是一個孤獨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所以造就了他看待問題的角度跟別人不一樣。況且,他能在那麽枯燥的工作環境,尋到隻屬於自己的這份快樂,單憑這一點能力,就不知道比那些自詡為聰明之人強了多少倍。”

聞此,憶眼竟是用一臉刮目相看的專注笑望向這個早前被自己低估了的小助手,好似發現了對方性格特質上的一片新大陸,這反而弄得冰語很不好意思。

“你幹嗎用這種眼神看我?”

憶眼欣賞地輕輕頷首:“聽你對阿蠻如此評價,我還真感到有些意外。”

冰語故作凶相:“為什麽?”

憶眼笑道:“沒想到,你居然也有那樣的一麵。”

“怎麽?”冰語儼然擔心老板是在取笑自己。

“母性的一麵。”憶眼是在提及小助手上午於壓模車間的除塵室,將阿蠻體內的那些狂躁因子安撫平順時的情景。

冰語一副自傲的昂然:“我可是去福利院專門照顧過小孩。不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像阿蠻這種自閉症患者,特別是他腦袋裏那些異於常人的想象力,真是太令人感動、震撼及難以置信了。”

憶眼微笑地回答:“有資料顯示,盡管患有自閉症的孩子約四分之三伴隨有明顯的精神發育遲緩等症狀,但他們往往在繪畫、音樂等藝術領域擁有過人的天賦。”

冰語好奇道:“你是說阿蠻就表現出了這種超強的繪畫天賦?”

憶眼點了點頭:“還是那句爛俗了的名言: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但也為你推開了一扇窗。”

不想,冰語笑出狡黠道:“那上帝是怎麽為你打開了——你身上的這扇窗?”

“你什麽意思?”憶眼正在專心地複盤案件,沒聽出小助手的言外之意。

冰語將話挑明:“我一直想問你——你這特異功能是怎麽來的?”

“我也不知道。”憶眼想了想:“從我記事開始,就能看到別人的記憶了。”

冰語好奇地將臉湊近向老板:“那你是不是一碰觸到任何人,就能看到他們的記憶?那多累啊!”

“也不是!”憶眼體味自身的感觸道:“如果這個人的怨念很深,心中充滿了仇恨之意,或是失憶了什麽,那他所反射的腦電波就越強,我就越能看清楚對方的記憶。”

憶眼再度感受到女孩跟自己的前世記憶相通,其心髒明顯被撞擊,腦袋裏便白光一閃,如同曝光了的底片,逐漸顯影出那個身穿旗袍、與小助手十分相像的女人,她更像是存在於現實世界裏的周璿,而不僅僅是生活在虛幻的老電影,以及夢幻如金嗓子歌聲中的周璿。

突然,女人的身影翻轉了過來,就如同電影鏡頭的拉出,顯示她正置身於一片花海當中,隻是因為采用黑白影像,所以看不出花海的顏色。但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女人麵衝憶眼露出滿目的笑容,似乎她在時空的某處認識對方。

憶眼觸電般掙脫開小助手的抓握,由於意識到自己的表現不太自然,便慌忙地搖了搖頭:“沒看到!我什麽都沒看到。”

冰語當然不肯相信:“你什麽都沒看見?”

“對!”憶眼回避小助手的眼神:“我什麽都沒看見。”

“但這怎麽可能?”冰語再次堅決地抓握住老板的手腕。

憶眼正要掙脫的同時,則是看到了新的畫麵:一間華麗宛如金絲雀籠子似的房間,整個裝飾風格偏向於古典的歐美風,冰語正在坐在窗戶前看書,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走來,站在女孩的麵前。

“小語,今天是你父親六十歲大壽,你當真不去給他慶賀?”憶眼聽出這個中年女人的聲音正是在老街第一次與冰語相遇時,自己正要攙扶起女孩,卻是從對方的記憶深處聽到的那個音色:冰語,你別走!你這是要去哪兒?……

冰語麵現冷漠地搖頭:“周媽,表麵看起來您是我們的管家,但事實上您看著我長大,也知道我在這個家裏的地位。”

周媽點了點頭:“小語,你父親是有幾個哥哥,但他還是很疼愛你的。”

“對!”冰語冷笑道:“那個人從來沒在物質上虧待過我,因為他有錢嘛!不說家裏有七八個孩子,就是將俞城市福利院的孩子們都抱過來寄養,那個人也養得起。所以,他對我的感情——也僅僅是養得起而已。”

“小語,你也別怪你父親。”周媽麵露心疼:“他要支撐那麽大的企業,不僅要應對政府高官,還要維護客戶之間的往來,實在是很不容易。”

冰語懶得就此多言:“他的不容易跟我沒關係,反正他把那幾個隻會阿諛奉承、爭權奪利的哥哥們看得比我還重要。就算到時候分家產,我也不過是這籠子裏的一隻金絲雀,不會被餓死罷了。”

周媽疼惜地應道:“小語,你可不能這麽說你的親生父親。”

“周媽,我知道您善良。”冰語撫了撫手中攤開的書頁:“但您跟那個人說——我生病了,就不去跟我那幾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們爭寵。”

“周媽,麻煩您了!”冰語口氣軟了下來:“總是讓您為難。”

“我有什麽好為難的呀!”周媽難過的神態:“我是不想讓你父親為難。”

“我跟那個人少見麵,便是最好的不為難。”冰語恢複了之前的冷漠,她將目光瞥向窗戶外麵,好像是在看花園裏的那棵紅豆杉。

……

冰語握住老板足足有七八秒鍾,並仔細觀察著對方的細微反應,但憶眼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變化,其臉色瞧似有些失望。

“你還是沒有看到?”

“是啊!”憶眼放開小助手的抓握:“這說明你生性開朗,既沒有失憶,心底也沒有任何的怨恨。”

“但這不應該呀!”冰語明顯回想起了什麽:“對了!當初,你讓我當你助手時,不僅叫出了我的名字,還說我離家出走,沒有經濟來源,這說明你曾經看到過我的記憶。”

憶眼耍無賴道:“但也有可能——因為這段時間,你跟我相處得太過愉快,所以我看不到你的記憶了。”

“是這樣嗎?”冰語明顯一副不肯相信的神狀,她抬眼看向茶幾上的那隻背包,而包內放有憶臉,便靈機一動,就有了主意:“對!既然憶臉通靈,這樣我就能看到在你的腦袋,到底都看見了我一些什麽。”

憶眼的心頭一緊,這下可是麻煩了,他正要開口拒絕,恰好對方口袋裏的手機響了,眼見小助手掏出來接聽,憶眼便暗暗地鬆了口氣。

“啊!是逢隊啊!……好好好!明天早上十點,你來客棧接我們?……好!我知道了,我會告知我老板。……你也早點兒休息!……晚安!……”

因瞧見小助手掛斷電話,憶眼生怕對方糾纏不休,便故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逢慈的來電?”

“嗯!”冰語頷首:“逢隊說——明天上午十點,他接我們去醫院。”

“現在幾點了?”憶眼裝作犯困的樣子,困到眼睛都睜不開了。

冰語瞧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是晚上的十點過。”

憶眼越加哈欠連天:“今天累了一天,我困了,你也趕緊睡吧!”

天英站在窗台,也閉合著眼睛,看起來打盹的樣子,倒是配合主人默契。

雖然冰語似乎有些不太甘心,但眼見老板一臉疲乏的倦容,隻得懂事地站起身道別晚安:“那好吧!你也趕緊休息。”

望向小助手離開房間的背影,憶眼便起身撲了過去,快速地反鎖上了房門,以免對方出其不意地殺來個回馬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