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Y FOUR 橫屍之謎1

(壹)

位於俞城西南角的這片國際高新科技產業園區,其匯聚了全國乃至全球一流高科技集團和電子品牌的科研、開發與技術生產等項目,俞城電子科技集團作為本市最大且集合了科技研發及創新企業便駐紮在此。

該公司LOGO不僅取自榆樹的英文名Elm,並配以一幅榆樹枝繁葉茂的設計標識,作為企業的形象特征,取喻為蓬勃發展之意。

根據邀請函所附詳細地址,憶眼和冰語來到了目的地。既然自己的女性身份多次被逢慈戳穿,女孩也就不再固守著女扮男裝,這天專門穿了套明黃的休閑服,其肩上斜挎著一隻帆布的背包,這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清爽而活力四射。

兩人剛一走下出租車,就見廠區的門頭金燦燦著大字,天空中飄**著紅色的慶典氣球,從而營造出一股歡騰熱鬧的氛圍。

“這裏看起來很喜慶嘛!”

來到廠區門口,冰語高高興興地將邀請函遞給門外的保安,兩人正要走進去,卻是被對方阻攔。

“對不起,這位小姐!”保安禮貌地躬身行禮:“你們隻有一份邀請函,所以隻能一人入內。”

“為什麽?”冰語不高興道。

保安公事公辦地回答:“這是公司方麵的規定,我也隻是照章辦事。”

“規定?”冰語素來不把任何人或規定放在眼裏:“但我們偏要兩個一起進去呢?”

“小姐!”保安一副哀求的懇切:“您這樣會讓我們感到很為難。”

“那就別為難了!”冰語一邊說著,表情蠻不講理,就要朝廠區內闖入。

“哎!小姐——”保安挺身擋在女孩的麵前:“我們真有規定。”

“哎!”冰語愈加氣惱的模樣:“我們人都已經來了,你居然將我們堵在門外,是不是太不講道理了?!”

保安麵狀無奈:“小姐,如果你硬要闖的話,我隻能打電話給我們廠區的保安部,讓我們隊長親自出麵。”

“嘿!”冰語素來吃軟不吃硬,她頓時額頭冒火,語氣更是炸響道:“你一個小小的保安,居然用你們隊長來壓我,當我怕他呀!你把他叫來呀?我倒是要問問——有你們這樣的待客之道嗎?”

“好了,冰語!”憶眼一把拽住女孩:“你就別讓人家小哥為難了。”

冰語怒氣衝衝:“他是豬腦子,不知道變通啊!”

“這位先生——”保安轉衝憶眼求助:“我們真是有明文規定,一人一張請柬,按照人頭入內,不然——我真吃不了兜著走。”

“怎麽回事啊?”突然,一輛長城哈弗開到廠區門口,從駕駛室內走出一個男子,他約莫不到四十歲的樣子,身穿筆挺的西裝,打了一條藍色暗花的領帶,典型的國字臉,麵方大氣,周身氣派,一看就是做大事之人。

“啊!”那個保安立馬迎了過去:“龐總,這兩位是來參加我們集團新品發布會的客人,但他們隻有一張請柬,您看——”

“讓我看看!”那個男子從保安手中接過請柬,他先是看了看內文的排頭,又順眼瞧了瞧麵前的兩人,神態微微一樂:“原來,兩位是憶眼先生和冰語小姐啊!”

“怎麽?”冰語的麵色一愣:“你怎麽知道我們的名字?”

男子笑道:“因為你們是逢慈的朋友啊!”

“啊!”冰語開心地打量對方:“原來,你就是這家電子集團的CEO,是你邀請逢隊?”

“是啊!”龐樹榮點頭承認:“我們不僅是小學同學,曾經還是多年的好鄰居,雖不經常見麵,各忙各的,但這麽多年的交情可是一點都沒變。昨天晚上,他打電話給我,說他工作太忙,便委托二位代替他參加今天的新品發布會,也算是為我這個老同學捧捧場、撐撐麵子。”

冰語撩了撩眉心:“我們就是來看熱鬧的。”

龐樹榮哈哈大笑:“逢慈已經跟我打過了預防針,說冰語小姐最喜歡看熱鬧了。”

憶眼站在一旁搭腔道:“不是這丫頭喜歡看熱鬧,而是這熱鬧總喜歡黏著她,真是甩都甩不掉。”

“你——”冰語明白老板是在數落自己之前對保安小哥的態度不近人情,她正要冒火,但當著外人的麵兒,不能將兩人的關係鬧僵,便隻得將怒氣噎了回去。

龐樹榮開心一笑,便做了個邀請的手勢:“這都站了大半天,兩位請進吧!”

“怎麽?不要請柬了?”冰語故意挑釁地望向那個之前不停阻撓的保安,弄得對方神色很難看,一臉下不來台的憋屈。

“好了!”憶眼圓場道:“你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了,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不依不饒,讓人家下不來台。”

“這是他自找的!”話畢,冰語便橫行霸道地走進了廠區。

龐樹榮微笑地搖了搖頭,將車鑰匙交給那個保安,囑咐將他那輛長城哈弗停到廠區的車庫,而他則是親自將兩人帶到舉行新品發布會的職工禮堂。

禮堂內外張燈結彩,觀眾席已經坐滿了嘉賓,特別是第一排的位子請來了俞城市的相關政府要員,如:市人民政府發展研究中心、市信息產業局、市電子產業協會,以及產業園區的相關行政領導均前來捧場。

第二三排多是從全國各地邀請的經銷商,除了傳統的代理銷售組織,還包括有電商平台等各類網絡機構單位。除此之外,全市的各大媒體也齊聚一堂,這其中就包括有俞城逸趣網。

於是,龐樹榮將憶眼和冰語安置在觀眾席第四排的位置。

“抱歉!我隻能安排兩位就先坐在這兒了。”龐樹榮作為集團企業的CEO自然事務繁忙:“而且,我一會兒還要上台講話,就先忙去了。”

憶眼感激地握了握對方的手:“龐總,您真是太客氣了!剛才多虧您幫我們解圍,要不然,還不知道這小丫頭又要鬧出什麽亂子。”

冰語不高興地反駁:“我們一早跑來,結果連大門都不讓進,我當然要生氣了!”

“對對對!”龐樹榮點頭哈腰地抱歉:“這都是我們工作上的疏忽。”

“龐總,您就別順著她了,還是趕緊去忙吧!”憶眼瞧了一目小助手:“我們能照顧好自己。”

“那就委屈二位了。”龐樹榮一路小跑朝後台的方向走去。

會場內,七八個禮儀小姐正在發放印有新產品的宣傳紙袋,而紙袋內則是裝有一瓶礦泉水及相關的產品資料,可見參加會議的嘉賓均人手一份。

冰語從紙袋中拿出礦泉水,對產品資料完全不感興趣,便隨手丟給了老板。但憶眼卻是看得津津有味,這惹得小助手一臉的不滿,似乎感覺被對方有所怠慢,總是這樣不鹹不淡地冷落自己。

“哎!”冰語碰了碰老板的手肘,露出其古靈精怪的笑容:“我一直想問你——那天晚上,你被同性寵愛到底是什麽感覺?”

憶眼皺眉地瞥了一目小助手:“你還真是沒完沒了了是吧?”

冰語壞笑地眨了眨一雙靈動的眼睛,就連長長的睫毛好似都沾滿了笑意:“人家就是好奇嘛!”

憶眼見小助手恢複女裝的打扮,便岔開了話題:“嗯!你還是穿女裝好看。但你剛才怎麽沒讓人家保安小哥,看在你是女生的份上,讓我們通融入內,你不覺得自己作為女性很失敗嗎?”

“切!我又沒出賣色相!為什麽覺得失敗?”冰語嘀咕地敲重點道:“哎!別岔開話題!”

“你到底想怎樣?”憶眼實在討厭小助手揪住之前的把柄不放。

“哈哈!”冰語眼見把老板惹惱了,自然高興道:“我就是想知道那天晚上,你被綁架到關能的房間,你們一對孤男——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麽。”

“什麽都沒發生!”憶眼快速地翻看手上的產品資料。

“切!”冰語白了老板一目:“我才不相信呢!你當時可是衣冠不整,敞胸露懷,看起來好像慘遭**。”

“你愛信不信!”憶眼用產品資料擋住了對方望來的眼神。

與此同時,龐樹榮正在後台準備主持稿,一位年近六旬的老者走進休息室,其神情顯得焦急不安。

“龐總,您看到我兒子了嗎?”

“孫廠長?”龐樹榮有些意外道:“您是說孫靈?”

“是啊!”孫廠長一副緊張的神狀:“這新聞發布會馬上就要開始了,靈兒連個人影都沒瞧見,也不知道跑去哪兒了,真是急死我了。”

“是啊!”龐樹榮點頭:“今天是孫靈的生日,而這款新產品的發布可是專門為貴公子量身定製。那給他打電話了嗎?”

“打了!”孫廠長苦惱地搖頭:“但手機關機。而且,從昨天晚上我就沒見到他人。”

龐樹榮提出可能性道:“那是不是跟朋友們在一起慶生?”

“之前我也是這麽認為。”孫廠長回複:“本以為今天一早,那小子在發布會上總會露麵,但直到現在都沒有看到他的人影。”

“那要不——”龐樹榮思索了一下:“我安排人到廠區裏找找?”

“算了!”孫廠長搖頭:“廠裏重要的人手都來幫忙新聞發布會,就不等他了,市裏的領導也都已經入座,怠慢了不好。”

龐樹榮有些著急:“但這款新產品可是專為孫靈設計,就是為慶祝他三十歲的生日,不是說還讓他作為產品推介人,親自上台詮釋這款產品的設計理念嗎?”

“看來,這事也隻能由我親力親為。的確!”孫廠長無奈地頷首:“這款產品是為靈兒設計,但這隻是我個人心底的一個夙願,希望在自己六十歲退休之前,為我兒子做點兒什麽。但我們對外公開,則是以企業建立五十年周年為切入點,打造的這款尖端產品。這裏麵融合了太多研發人員和生產線上的心血,所以今天的新品發布會一定不能搞砸。”

“那好!”龐樹榮點頭明白道:“孫廠長,那我就先上台主持會議了。”

“你去吧!”

孫廠長見龐樹榮離開的背影,因瞧見休息室一角的化妝鏡,便走過去,整理了一下襯衫的衣領,以便讓自己強打起精神。盡管他的麵色有些發青,但整體的精神麵貌不錯,臉上的皺紋也不算明顯,看起來為人也和善謙遜。

禮堂背景是一牆LED屏,屏幕上呈現出兩排“靈動生活,悅享品質——俞城電子科技集團新品發布會”的金屬字體。

舞台上,站著一行體態婀娜多姿的禮儀小姐,所有人身穿統一修身的青花瓷旗袍,每人正捧著一台最新款的筆記本電腦。

與此同時,舞台的中央慢慢升起了一塊平台,台麵被香水百合點綴得高貴且清雅,可見展示台放有一部玫瑰金外殼的筆記本電腦,一對白色的丹頂鶴展翅欲飛,它們頭戴朱紅色的華美頂冠,其振翅優雅的卓越風姿仿佛要從畫麵上飛出來一般,由於自帶有金光,一看就價格不菲。

當下,龐樹榮站在舞台一角的講台前,他正在主持新品揭幕的發布會:“現在,大家所看到的這款筆記本電腦是我們整個新品發布會的壓卷之作,名為靈動之魂0408。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有請孫廠長親自上台——為大家闡釋這款‘靈動之魂0408’的研發思路及生產理念。”

四月八日這天——恰是孫廠長孫富仁的獨子孫靈的生日。

孫廠長已經在候場區等待多時,因聽聞觀眾席傳來熱烈的掌聲,便恢複了平日裏嚴謹的工作態度,麵帶微笑地走上了舞台的正中央。

“我們這次新品發布會的所有產品,之所以取名為靈動,其寓意為靈感是一切創造的本質,也是創意之根本,更是夢想之源泉;而這個‘動’字,則是體現了我們筆電機身本來的靈活設計,我們采用了當今最先進的翻轉本技術,從而可達到360度全視角旋轉。……”

就在孫廠長講話的同時,他指向身旁的壓卷之作,禮儀小姐正在展示筆電的玫瑰金外殼,在舞台燈光的效果下,金屬的外觀光彩炫目,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孫廠長輕撫該款新品的華麗外觀道:“而在我手邊的這台‘靈動之魂0408’,它不僅配以最尖端的三十二核處理器,更是以玫瑰金的全金屬外殼榮耀市場,其整個外觀設計典雅而高貴,該筆電外蓋以中國傳統文化的仙鶴作為設計理念。……”

禮堂背景的LED屏正展現一幅油畫的仙鶴作品,那是“靈動之魂0408”的設計圖稿,畫稿中的那對主題仙鶴被采以動畫的效果進行動態演繹,這使得整體設計構思越加充滿了靈動而精巧的和諧美感。

“眾所周知,自古以來丹頂鶴又名仙鶴,它深受文人墨客的喜愛,所以——就有了‘丹砂作頂耀朝日,白玉為羽明衣裳’——如此純美之千古絕唱啊!尤其在明清兩代,丹頂鶴因被賦予忠貞清正、品德高尚的文化內涵,它更是成為一品文官官服上的重要特征,因而便有一品鳥之美譽。……”孫廠長看了一眼台下的反應:“所以,無論是作為古代神話傳說中仙人們的傾心玩伴;亦或是文人墨客筆下對仙鶴的溢美之詞,總之——我們認為仙鶴這種動物——是最能體現這靈動二字的深刻含義及超凡之意境……”

一番洋洋灑灑的宣講結束,全場便再次傳來了熱烈的掌聲;與此同時,一個工作人員匆匆走上舞台,衝龐樹榮悄悄地耳語了幾句,以致其臉色大變。

“你確定?”

那個工作人員滿是害怕地輕輕頷首。

一時間,龐樹榮感覺心驚肉跳,他不知道該如何處理,便稍稍地定了一下神,眼見孫廠長演示完畢,正要走下舞台,盡管有些猶豫,但龐樹榮緊步跟了過去,低聲轉述了剛才那個工作人員對他的耳語。

孫廠長也是麵目大變,其表情跟龐樹榮初聽時一模一樣,但兩人來不及交代接下來的環節,便快步朝向禮堂外走去,這弄得觀眾席措手不及,大家都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

台下傳來一片嗡嗡議論之聲:“孫廠長這是怎麽了?”

“好像是龐總對他說了些什麽。”

“該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誰知道呢!”

“我看八成是出什麽事了,而且是大事!”

“那我們怎麽辦?總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等著或離開?”

……由於麵對整個觀眾席皆是亂糟糟的鬧哄,舞台上的禮儀小姐們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相互之間正麵麵相覷,看起來都沒有了主意。

原本,冰語正打著哈欠,突遇這樣的變故,其目光跟隨孫廠長與龐樹榮匆匆離開的身影,她拉了拉老板的衣袖,竟是莫名興奮地開心。

“是不是廠裏出什麽事了?”

“不知道啊!”憶眼也麵露好奇:“不然,我們跟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好啊!好啊!”冰語拍手讚同。

本來,這個小丫頭快要被這場無聊透頂的新聞發布會給悶死了,卻是沒料到居然節外生枝,豈有不去摻和熱鬧的道理。

兩人便跟隨孫廠長等人,穿過了一座天橋和花園,眾人來到了廠區內部的生產車間。

(貳)

孫廠長的獨子——孫靈的屍體是在壓模車間的倉庫被當班的工人發現。發現屍體的人名叫李狗娃,由於被驚嚇過度,正在倉庫門外連連作嘔。四五名工友陪護在其身邊,正喂他喝水或是給他順氣。

孫廠長與龐樹榮等人趕來到案發現場,眼見倉庫門口的此般情景,龐樹榮回頭看了看孫廠長,則見對方一臉害怕的擔心,便代為老領導上前詢問道:“怎麽回事?”

雖然李狗娃的麵色恢複如常,但其口齒卻是在嘴巴裏打結:“孫——孫總監的屍體就在裏麵。”

“啊!”孫廠長聽到這個消息,整個人都崩潰了,身體癱軟著倒地,幸虧被龐樹榮一把攙扶住。

“廠長,您沒事吧?”龐樹榮於心不忍道:“您一定要穩住啊!”

“靈兒,我的靈兒——”孫廠長氣若遊絲,將手伸向倉庫大門,則是連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廠長,您放心!”龐樹榮擠出笑容安慰道:“一定是他們弄錯了,胡嚷嚷,我現在就進去幫您看看。”

“去!快去!”孫廠長輕輕地推了一下對方,他的神色顯得既焦急又擔憂。

龐樹榮多多少少有些忐忑不安,但因架不住老廠長苦苦的哀求,隻得大著膽子朝倉庫內走去,他站在門口明顯猶豫了一下,回頭望了一眼孫廠長,眼見對方遞來那雙期待的目光,便不得不繼續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房門,探頭往裏麵瞧了瞧,似乎什麽都沒看到,就絡續朝往倉庫內探了探,其目色慌張地一愣,像是被什麽觸到了黴頭,滿麵慘白地倒退了出來。

“怎麽樣?”孫廠長急切地追問:“小龐,是靈兒嗎?是他嗎?”

龐樹榮僵直著身子,慢慢地回頭望向老廠長,其臉色自是越發難看,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簡直就像是一個活死人。

顯然,孫廠長預感到了什麽,當即老淚縱橫,掙紮地站起身,他也不顧李狗娃等人的阻攔,便發出殺豬般的嚎叫:“靈兒,我的兒啊!”

憶眼和冰語趕到命案現場時,望見孫廠長正發瘋似地掙紮,是要往倉庫裏衝去。

“別動!都別動!”憶眼招呼大家:“保護現場要緊!”

由於,現場的人們一個個皆是被嚇傻了,大家根本沒想起向警方報案一事,所以冰語便第一時間給逢慈打去了電話:“逢隊,大事不好!你朋友的工廠出人命了!”

當時,逢慈正在審訊室問訊關氏父子,因接聽電話便快步來到了走廊,一副吃驚的模樣。

“什麽?你是說——俞城電子科技集團發生了命案?”

“是啊!”冰語望向亂糟糟的現場:“您趕緊帶著刑偵技術科的人過來吧!”

“好好好!我馬上就帶隊過去。”

憶眼和冰語來到廠區大門口,正焦急地張望向門外的馬路,女孩更是恨不得能立馬看到警方的現身。

半個小時後,逢慈帶著大隊人馬來到俞城電子科技集團的廠區,由於瞧見到正焦急等待著的兩人,這位刑警隊長頭疼地擺了擺腦袋:“怎麽你們兩個所到之處,就會有命案發生?這前一案還沒了結,風波再起!你們能不能讓我省點兒心啊?”

憶眼刮了對方一目:“逢隊,你這話說的好像是我們故意造成了命案的發生。”

冰語卻是帥氣地比劃了一個狙擊手的動作:“這說明我們擁有柯南體質啊!”

逢慈皺眉道:“什麽意思?”

冰語撩了撩其額前的碎發:“日本動漫《名偵探柯南》沒看過呀?柯南所到之處,橫掃牛鬼蛇神,所以一定會伴隨有命案的發生,但我們總能幫逢隊你解決疑難雜症,不是嗎?”

逢慈可不能讓麵前的這個小丫頭得意的氣焰高漲:“這次可很難說,我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呢!”

憶眼微微一笑:“那逢隊裏麵請吧!”

憶眼與冰語威風凜凜地回到了廠區,將警方的大隊人馬帶到壓模車間的倉庫門外,逢慈當眼便看到了自己的小學同學——龐樹榮正用拇指掐孫廠長的人中,老廠長猛地大吸了口氣,這才睜開眼睛緩過勁來。

“我的乖乖!”冰語懟了懟老板的胳膊:“怎麽?我們就出去了這麽一小會兒,廠長大人差點就背氣了過去?”

憶眼背身壓低了嗓門:“那死的可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啊!唯一的親生子!”

“這倒也是!”冰語麵露同情地點了點頭。

逢慈站出其身後的大隊人馬,盡管望了一眼自己的老同學,但沒有攀近乎,而是環視了一目眾人,大聲詢問道:“請問,誰是這裏的負責人?”

顯然,孫廠長因深受打擊,已經無法開口說話,龐樹榮隻得站起身,回應這位小學同學的例行公事:“我!我是俞城電子科技集團的CEO,名叫龐樹榮。”

逢慈亮出自己的警察證:“我們接到報警,說這裏發生了命案。”

龐樹榮便接過對方的證件,配合著裝模作樣地看了看:“原來,您就是市公安局刑警總隊的逢隊長啊!”

“哇噻!”冰語麵衝老板小聲道:“這老同學見麵,怎麽是這種情況?”

憶眼憋笑地搖頭:“這都發生命案了,氣氛能對嗎?”

“也是!”冰語依舊是那副同情的模樣微微頷首。

龐樹榮指了指躺在走廊長椅上的老廠長:“這位是孫廠長,負責生產,而我則負責整個集團的日常營運業務。”

“那好!”逢慈快速安排道:“我們警方的刑偵技術科需要對現場進行勘查;另外,還請龐總在廠區內安排一間臨時審訊室,以配合我們警方的調查和詢問。”

“好好好!我明白逢隊的意思,這就去安排。”不想,就在龐樹榮轉身的同時,似乎由於不太放心,便一把抓握住逢慈的手:“逢隊,我們會積極配合警方的調查取證。而這位死者孫靈——他是我們孫廠長唯一的親生骨肉,請您務必伸張正義,抓到凶手。”

很明顯,龐樹榮這後一句話既表達了他對老廠長的情誼,更是體現出他對於這位小學同學的信任及重托。

“龐總,您放心!身為警察,抓捕嫌犯,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說話的同時,逢慈回捏了一下對方的手腕,如此細微之舉,外人看不出來,卻是被憶眼瞧進了心底。

在逢慈的指揮下,高翔帶領法醫和刑偵技術科走進倉庫,整個倉庫大約二十來平方米,裏麵堆滿了成箱的筆電後蓋。孫靈就倒在紙質的貨箱間,他身穿一套花花公子(Playboy)品牌的彩色套裝,左側的太陽穴因被插入進半截金屬棒,所以並沒有太多的血跡滲出,其難得滲出的那點兒血痕已經發黑,表明死者去世多時。

刑偵技術科先是拍照,記錄下現場的物證與痕跡情況;然後,便由法醫對死者進行初步屍檢。

不多時,高翔便快步走出了倉庫,將屍檢結果告知逢慈道:“隊長,法醫根據屍體溫度初步的屍檢結果表明:死者大約死了十一個小時左右。”

逢慈便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當前是上午的十一點四十八分:“也就是說,死者是在今天的零點半之後遇害?”

“對!”高翔點了點頭:“死者是被壓模車間傳輸帶上的一根金屬棒所穿顱致死。”

“那好!”逢慈吩咐道:“我們先對昨天晚上到今天淩晨在壓模車間上夜班的員工進行逐一排查。”

“好!”高翔頷首:“隊長,那我把他們帶到臨時審訊室。”

臨時審訊室被安排在廠區辦公大樓一間小型的會議室內進行。門外除了兩名站崗的刑警,還跑來了十幾個圍看熱鬧及打探消息的員工,以致走廊內亂亂哄哄。龐樹榮第一個接受詢問,結束之後他不得不出門,幫助警方維持現場的秩序。

“你們小聲點兒,警察正在裏麵辦案呢!”

鬧哄哄的走廊瞬時便安靜了下來。

由於,憶眼和冰語進不到審訊室,兩人正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警方的調查結果。

眼見龐樹榮朝他們走來,冰語便起身迎接了過去:“龐總,您的老同學逢隊正在辦案,也沒我們什麽事。那要不——您帶我們參觀一下貴廠的生產線?雖說用了這麽多年的筆電,但我還不知道它是怎麽生產出來的呢!”

“我們那生產線沒什麽好看的。”龐樹榮一心掛惦著老廠長的身體狀況,顯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擔憂。

“哎!龐總——”冰語擺出其骨性裏的霸道勁兒:“我們可是逢隊的朋友,是你們集團的貴客。”

“那好吧!”龐樹榮清楚這小丫頭厲害,自知不能怠慢了麵前這兩位朋友的朋友,便詢問道:“我們廠區太大,不知兩位想從哪兒參觀?”

“您這不是為難我們嗎?!”冰語嘟嘴回複:“我哪知道你們有哪些車間?”

憶眼在一旁提議:“那要不——我們就先從命案現場的那個車間開始吧?”

龐樹榮明顯猶豫了一下:“那我要跟逢隊打聲招呼,畢竟——我們每天廠區的任務量擺在那兒,也不能一直停產停運。”

當即,龐樹榮返回會議室,但很快便走了出來,招呼兩人道:“走吧!”

憶眼略感驚訝,是沒想到逢慈這麽快就答應了廠方的生產要求:“逢隊同意我們參觀?”

龐樹榮點頭:“除了命案現場作為警戒範圍,警方同意壓模車間非涉案區域——可自行恢複生產,但千萬要保證命案現場的原貌。況且,我們集團是一家上市公司,就算停產一天——所損失的市值也無法估量。”

冰語麵衝老板別了別嘴,小聲地嘀咕:“他們還真是一群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家,都發生這種事了,居然還以生產為第一要務?!”

憶眼白了小助手一目:“你就別抱怨了。”

“冰小姐——”龐樹榮望向女孩,一臉誠懇的模樣:“我知道——你可能認為我們不近人情,但我作為集團公司的CEO,況且——我們廠長剛剛才遭遇如此之大的重創,我有我所擔負的責任和使命——隻有每天保證一定份額的銷售量,這也才能養活廠區以及整個集團公司下屬五個分廠——數千號的員工。再者,為了這次新品發布會,我們前期投入了數百萬的廣告費及宣發費用,並且也都跟各大供貨商及全市全國的大型賣場,包括電商類平台皆做出了相應的保證和承諾。倘若我們因為一些不可抗逆的原由,就停止了生產,這不僅失去的將是我們俞城電子科技集團的信譽,更是整個集團企業這五十年來所傾心打造的品牌價值。”

“對對對!”憶眼附和地幫腔道:“龐總說的是,咱不能停產,絕對不能停產!”

冰語像是做壞事,被人逮了個正著,其麵色稍稍有些泛紅:“我不過就表達了一下心底裏的質疑,則是被數落了這麽多。好好好!我什麽都不說,閉嘴了行吧?!”這後一句話是故意說給老板聽的。

“冰小姐,對不起!”龐樹榮抱歉道:“發生這樣的事,我是心情不好,沒有要埋怨你的意思。”

“我心情也不好啊!”冰語胡攪蠻纏:“你可別忘了!我們是你的小學同學——逢慈——市公安局刑警總隊逢隊長請來的客人。”

“好了!你還真是得理不饒人,無理也要繞三分。”憶眼望向龐樹榮道:“龐總,那您就給我們介紹一下你們廠長的情況吧!”

“我們廠長叫孫富仁,今年五十九歲,明年就該退休了。而孫靈是他的獨子,畢業於俞城大學美術學院的產品設計係,大學畢業後就在廠區內工作,目前擔任產品設計中心的藝術總監一職。今天舉辦的這場新品發布會正是孫靈的作品,本來是想讓他親自上台進行新品闡釋,卻沒料到發生了這樣的命案。老孫的人品很好,即使遇到天大的事,也從不跟員工急眼。”龐樹榮長歎了口氣:“怎麽會發生這種事?為什麽偏偏是他的兒子遇害?那可是他老孫家唯一的親生骨肉啊!”

看得出來,龐樹榮對孫廠長的為人很是欣賞,但由於發生這樣悲慘的人禍事件,他難免充滿了同情及痛惜之色。

憶眼追問:“那孫廠長的夫人呢?”

龐樹榮打起精神回應:“他的夫人早就移民,如今在加拿大定居,每年春節才回國一次。”

“啊!”冰語吃驚道:“你是說他們夫妻倆兩地分居,而且還相隔了這麽遠?”

龐樹榮回答:“他們結婚三十多年,早就是老夫老妻了。況且,移民是孫廠長提出的,說是忙碌了大半輩子,想在退休後找個清閑的地方安享晚年,所以夫妻倆就在加拿大買了套別墅。”

冰語小聲地嘀咕:“那他們夫妻倆——該不會是將什麽非法所得的財產也都轉移到了國外?”

“你還真是話多!”憶眼刮了小助手一目,便望向龐樹榮繼續道:“那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龐樹榮歎氣地回複:“剛才,我已經給夫人打去了電話,估計她明天就能趕回國內。”

說話之間,三個人穿過小花園,返回到了生產車間。

(叁)

龐樹榮將兩人帶回到壓模車間,三個人都換上了幹淨的防護服,在正式走入進車間以前,需通過一個玻璃的風房。風房四角轉動著一個球形開口的小型風機,強勢的風力吹得人眼睛簡直都快要睜不開,而這麽做的目的是將入內者身上的灰塵盡量吹拭幹淨。

那個車間主任見龐樹榮等三人走了進來,便趕忙擺出了一副陰奉陽違的醜陋嘴臉,大獻殷勤:“龐總,您怎麽來了?”

龐樹榮隨意地應道:“郭主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我就是帶兩個朋友來此參觀一下。”

“那好!”這位郭主任賊眉鼠眼地望了一下跟隨在領導身後的憶眼和冰語:“那我就先忙去了,就不打攪龐總您陪兩位客人。”

龐樹榮點了點頭,也沒說話,便帶著兩人繼續朝前走去。

整個車間根據程序與功能的分區不同,從而被分割成大大小小的七八個房間;這些房間不是以房門隔絕了彼此間的關聯,則是被挖空了一個個一米左右方正的窗戶;窗口處是自動化的傳送帶,窗口一側的傳輸帶站著四個同樣身穿防護服的工人;工人們正將壓模、拋光後的筆記本電腦後蓋,用雙麵膠貼在一個同等大小的金屬板支架上,便通過窗口的傳送帶,輸送到了隔壁的房間。

這些生產線上的工人們一個個如同行屍走肉,一遍遍機械反複、不厭其煩地進行著程序化的無聊工作:他們將筆電底座黏上雙麵膠,貼在一個同等大小的金屬板支架上,最後放回到了傳送帶……四個人的配合,動作環環相扣,熟練到毫無人氣,但這樣的機械化流程工作似乎也根本無須什麽人氣。

遠遠望去,他們真像是一排沒有生機的人工智能。這裏除了轟隆隆的機械聲,大家相互之間沒有交談,簡直如同一個活死人墓,竟是令人感到些許不適的毛骨悚然。這也是冰語第一次意識到有活人的地方但未必就是活處。

眼見此情此景,女孩發出驚呼:“天哪!我以為像生產電腦這種高科技產品,不都應該是機器人在流水線上操作嗎?怎麽居然是人工?!”

憶眼揶揄地反駁:“你以為這是電影裏的科幻大片啊!”

“冰小姐真是說笑了。”龐樹榮微笑地回應:“不過,將人力轉化為人工智能,這將是我們下一步的工作。”

憶眼麵露同情地掃過正在勞作中的工人:“一看這些人就從農村出來,沒讀過多少書,找份工作不容易,還是晚點人工智能化吧!”

那些工人正在機械化地勞作,即便三人從他們的麵前經過,但所有人幾乎充耳不聞,並沒有停下手上的活計,仿佛稍有怠慢,就會工資不保。

“那龐總,請您說說他們都在幹什麽?”冰語好奇地詢問。

龐樹榮便向兩人詳細地介紹了整個壓模車間的工作流程:“你們現在看到的這些筆電外殼,都是用可回收的再生塑料進行壓模,壓模之後的毛坯需要拋光,拋光之後就被送到了這裏。”龐樹榮拿起傳送帶上一個被粘貼在金屬板支架上的電腦後蓋,便繼續解釋道:“然後再通過這個窗口,傳輸到隔壁的除塵室,用風槍吹幹淨這上麵因拋光所殘留下的灰塵,最後通過除塵室背後的自動噴漆爐,一個筆記本電腦底座的成品這才算是初步製造完成。”

冰語聽得瞪大了眼睛:“真是沒想到,一個小小的筆電居然有這麽多的生產環節;單是一個底座外殼,就有壓製模型、拋光打磨、吹灰與噴漆這麽多繁瑣的程序。”

“怎麽樣?”憶眼笑容道:“長見識了吧?”

冰語頷首承認:“這見識是長了,但對我來說,又沒什麽用。”

“為什麽沒用?”憶眼隨手拿起一個壓模後蓋打量。

冰語視如敝屣道:“我又不是這裏的工人,知道這些幹嗎?”

憶眼放回那隻後蓋,其麵現慫恿的神情:“那你也可以在這裏體驗一把呀?”

“算了!”冰語連連搖頭:“讓我整天做這麽沒有創意、機械化、宛如行屍走肉的工作,不如直接掐死我得了!”

窗口隔壁的除塵室,簡單說來,就是將傳送過來的電腦後蓋插放在一種以金屬棒為支點的傳送帶上,再由該傳送帶將筆電外殼送入進噴漆爐。

這樣,當最終組裝好且檢驗達標的筆電成品送抵消費者手中,無論是前蓋底座,亦或筆電的外形,都是標準的滑麵規格,沒有因壓模及拋光後,灰塵所殘留下任何不規整的效果。

可見生產線上的兩人配合默契:一個將電腦後蓋插放在傳送帶上,另一個正在用風機吹上麵的灰塵,整個工序皆一氣嗬成,就像是一個人在運作,卻是如同兩個毫無生命的人工智能,隻剩下風槍喘息出劇烈的咳嗽聲,由此證明它才是這裏唯一的活物,唯一且自由的機械活物。

兩分鍾後,直到自閉症患者阿蠻的出現,他猶若一道笨拙的陽光照進,為這個如同活死人墓一般的車間帶來了鮮活而有趣的人氣。

當時,車間郭主任正遊**在各個房間巡視,由於見阿蠻身穿防護服,便笑容親切地走過去道:“阿蠻,你怎麽來了?你不是昨天上夜班嗎?”

“我——我睡——睡不著——”阿蠻似乎並不習慣注視著對方的眼睛說話,這讓他的雙目有種本能且羞怯的逃避之態:“所——所以——就來畫——畫畫。”

阿蠻一米七八的個頭,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其滿臉純淨的笑容,看起來雖有些傻氣,但又有些自由無畏,特別是在這個死氣沉沉的墳墓車間內,反而帶來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涓涓細流,由此**溢出潺潺生機的流水聲,為這沉悶的氣氛注入了無限的能量和活力。

“阿蠻,你真是我們車間——不對!應該是我們廠區的最佳員工!”郭主任讚賞阿蠻的同時,卻是挺直了自己的腰板,拿出其身為領導的官威:“你們看看,你們看看人家阿蠻對待工作的積極性有多高,有多認真,再瞧瞧你們自個兒!”

整個車間鴉雀無聲,所有人仍舊在死氣沉沉地埋頭工作,隻有阿蠻興高采烈地來到了除塵室,表明他是真心真意、毫無保留、滿懷熱愛地喜歡這份工作。

“我——我來畫——畫畫了!”

阿蠻的出現嚇了冰語一大跳,女孩抬頭眼見這個走進來的傻大個,不免奇怪地回望向龐樹榮道:“畫畫?他什麽意思?”

“就——就是——畫——畫畫啊!”阿蠻的說話方式有些費勁,其口齒明顯存有語言障礙,則是用一雙純澈的目光看向對方,但瞧似由於懶得解釋什麽,他便從工友手中搶過風槍,按照自己的方式在那一隻隻拋光了的筆電底座上,肆意妄為地作起畫來。

龐樹榮麵衝兩位客人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這孩子叫阿蠻,全名叫喬阿蠻。”並且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孩子這裏有問題!”

龐樹榮便進一步解釋:“這孩子患有自閉症,說話不太利索,你們也應該都聽出來了。”

果然,阿蠻的眼神向左右兩邊瞟,顯是不太善於跟他人對視,並且習慣性地彈動著其左手的食指,這些都是自閉症患者十分典型的緊張、機械、重複、刻板等行為模式。

憶眼點了點頭:“自閉症,又被稱之為孤獨性障礙,它是一種廣泛性發育障礙的代表性疾病。其主要行為方式表現為社會交往障礙、交流障礙、興趣狹窄及刻板重複等症狀。”

冰語卻是搖頭不相信道:“但我看他挺願意跟我們交流的呀?”

龐樹榮回答:“那是因為孫廠長從小將阿蠻當作自己的孩子來看待,他不僅帶阿蠻去醫院看病,還讓自己的兒子——孫靈從小跟他一起玩,便逐漸打開了阿蠻的心扉,所以這孩子可能比一般的自閉症患者要開朗一些。”

“怎麽?”憶眼好奇地追問:“阿蠻的父親與孫廠長的關係很好嗎?”

龐樹榮有問必答:“四十年前,俞城電子科技集團身為國企,還沒有股份化,阿蠻的父親和孫廠長因招工,兩人住在同一間宿舍,成為了好朋友。阿蠻出生時,他的母親由於虛弱,被感染上了重疾,在孩子三歲那年去世。阿蠻的父親隻得獨自將孩子撫養長大,卻萬萬沒料到兒子居然是個傻子,便整日鬱鬱寡歡,借酒消愁,最終由胃潰瘍發展成了胃癌,於三年前去世。”

就在龐樹榮、憶眼和冰語正說話的同時,阿蠻全然沉浸在自我吹灰作畫的世界裏,其眼前浮起了一層灰塵,根本不去理會其他人對自己的議論紛紛。

“老廠長見阿蠻可憐,而且已經年過三十,連個正式的工作都沒有,因顧念與其父親的這段情誼,就讓阿蠻頂替他父親的職位,成為這壓模車間的一名員工。”龐樹榮望向正沉浸在自我世界裏的阿蠻:“而這吹灰的工作最簡單,不像壓模、拋光,講究技巧,所以便讓他留在這兒,也算是由阿蠻自食其力,解決了自身的溫飽問題。”

“原來是這樣啊!”但冰語依然不明白道:“那他剛才說的畫畫是什麽意思?”

“啊!”龐樹榮解釋地回答:“阿蠻小時候跟孫靈一起學過畫畫。”

“畫畫就畫畫,畫畫,畫畫,畫畫,畫畫,畫畫……”阿蠻手上的風機沒停,跟隨機器嗡嗡的震動,反複喋喋不休地重複著話音,他也不嫌單調,而是自得其樂。

龐樹榮拿起生產線上一隻筆電的底座,那隻塑料毛胚經過拋光及打磨了之後,就像是一幅曝光無序的黑白底片——於黑色的底版斑駁雜亂著乳白的色塊。

冰語接過底座,橫豎打量也沒瞧出有何名堂,也就搖了搖頭。

龐樹榮便將女孩遞還給自己的筆電底座拿給阿蠻道:“阿蠻,你說說這上麵都有些什麽?”

阿蠻將腦袋湊過去,竟是無比認真地端詳了起來,他很快就瞧出了有什麽端倪,臉蛋竟是笑成了一朵鮮花:“是——啊!——是一朵——朵豔——豔——陽——花。”

“什麽花?”冰語以為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

“你別理他。”龐樹榮微笑地回複:“這是他自己編的名字。”

“但至少,他看出那是一朵花呀!我怎麽什麽都沒瞧出來?”冰語一把搶過龐樹榮手中的那隻底座,是不想表現出自己比一個傻子還弱智,並煞有介事地微微頷首:“嗯!聽他這麽一說——”女孩指著底座一片中間的區域,賣力地解讀道:“這個位置看起來的確有花瓣的形態。”

憶眼有些看不過去:“你就別跟一個病人較真了。”

憶眼接過小助手拿著的那隻筆電底座,便翻轉到背麵開始仔細地打量了起來:通常,普通人隻能清晰地看到底座的正中央印製有公司的品牌LOGO,以及該款電腦型號為“靈動0408”的字樣,而不會去費神地研究這些無序的“黑白底片”到底是些什麽,亦或形似什麽。更何況,當這些底座在噴過漆之後,無序的“黑白底片”會被覆蓋,便完全瞧不出其原有的毛坯樣子了。

然而,阿蠻則是看到了別人所瞧不出亦或忽略了的、看似毫無意義、但充滿著想象力的意境之美。

憶眼的心頭正驚訝於阿蠻的這種視覺想象力異於常人的表現,突然,聽到外屋的車間傳來高翔的詢問:“請問,這裏誰叫阿蠻——喬阿蠻?”

三人奇怪地走了出來,眼見高翔站在壓模車間的主車間,車間主任正指了指除塵室的方向。龐樹榮還沒來得及回答,卻是被冰語快嘴搶先道:“阿蠻在這兒!喬阿蠻在這兒!”

高翔被女孩引進除塵室,他走來到阿蠻的麵前,先是打量了一下對方,這才說道:“跟我走一趟吧!”

“你要帶他去哪兒?”冰語也不清楚自己的心底——為何會湧現出一股表現欲,挺身便擋在了阿蠻的身前。

高翔用秉公辦理的口氣道:“有人反應——他很可能是最後一個見到死者的人。”

當時當刻,阿蠻則是沉浸在自己所想象中的創作世界,他表現出了一係列自閉症患者的相關症狀:封閉了外在的感官,屏蔽了外界的幹擾,完全徜徉於自我想象的意識領域。

“為什麽?”冰語不自覺用身體擋護住了一心暢遊在與風槍和筆電底座互動之間的阿蠻——喬阿蠻的麵前。

“靠!差點砸到我了!”高翔有些生氣,就要去拽對方:“你就是喬阿蠻,正好——趕緊跟我走!”

豈料,此舉更加激怒了這個自閉症患者:儼然配合阿蠻發狂的舉動,那隻風槍由於自身氣流所噴射而出的劇烈衝擊波,就像是一隻被激怒了的野獸,發出著癲狂嘶吼的暴怒之聲,將阿蠻上述狂躁的舉動掀到了氣氛的最高點,以致大家目瞪口呆地望著之前還溫順如綿羊、此時此刻仿佛一個膨脹到極限、隨時都有可能爆炸的自閉症患者,就如同惡魔畫皮成了美女,原來這才是他的本來麵目。

“放——開!——啊——啊——啊——”阿蠻發出狂獸似的囂音怒躁,雙手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腦袋:“啊——啊——啊——”

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阿蠻這番失控的舉動給嚇壞了,因為高翔不知道內情,便本能地撒放開對方,表情茫然道:“他——他這是怎麽了?”

“你幹嗎呀?”冰語恢複了常態,將對方推到一邊,擋護在阿蠻的麵前:“他有自閉症。阿蠻,沒事!沒事了!你放心,有我在你身邊,我會保護你!”

也不清楚這個女孩哪來的如此勇氣,但她在自告奮勇說出這席話時,居然讓憶眼的眉梢溫柔地一牽,他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如此母性的一麵,就像是在安撫著自己少不更事的兒子,猶若充滿了母親的寵溺之情。

就在冰語此番輕柔而富有魔力的安撫下,阿蠻體內的狂躁如同沉沉地睡著了那般,其整個人也隨之鬆弛且安靜了下來。

龐樹榮顯露意外的吃驚:“他似乎很喜歡你。”

“我也這麽認為。”冰語驕傲地挑了挑眉心。

高翔沒料到自己竟鬧出如此風波,便麵現為難的表情,其語態更是委屈道:“但——但我總要給我們隊長一個交代吧!你不讓我把人帶走,這讓我回去怎麽說?”

“要不,這樣——”憶眼上前提議:“我們陪著他,跟你一起去見逢隊。”

“那好吧!”盡管高翔有些不太樂意,但他快速地猶豫了一下,在進行過一遭權衡之後,隻得頷首同意了對方的上述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