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不是救駕，是逼宮
不少將領聞言，忙上前跪聽朱祁鎮的高論。
朱祁鎮正襟危坐，絲毫不管山下瓦剌騎兵的叫囂，道：“兀良哈三衛與韃靼部落關係十分親密，與瓦剌倒是沒甚交集，這次也先能穩住他們，定是允諾了瓦剌侵擾我朝，然後兀良哈三衛、韃靼部落可參與一起分攤利益。”
此番言論深得眾人認可，無不點頭。
氛圍本來很是輕鬆，朱祁鎮忽然眉頭緊鎖，道：“瓦剌軍中有傑出的謀士，此人之才不亞於蘇秦張儀之流，可惜如此人物卻不能為我所用，真是可惜......”
“皇上為何這般肯定？”
一位老卒疑惑道。
朱祁鎮正要回複，卻聽山腰傳來一陣打鬥聲音，眾人麵色一喜，均以為是張輔率兵前來援助，探頭探腦望去，卻隻見夜色下有一白袍小將憑借一杆長槍左衝右突，在千餘騎兵的包圍中竟殺出一條血路。
“薑維？”
朱祁鎮想也不想疑惑道。
起先，他隻是覺得這個叫做薑維的小將遇事沉穩，處變不驚，卻從未想過他有一人可從千軍萬馬殺出的本領，此刻臉上悅色彌漫：“弓箭手，射住陣腳，為薑維掩護！”
弓弦連響，弩箭齊發，瓦剌騎兵紛紛後撤。
但也因此，朱祁鎮暴露了他們的藏匿位置。
瓦剌騎兵吹動號角，嗚嗚咽咽集結數萬人馬，將山腳團團圍定。
“皇上！”
薑維策馬奔上山巒，坐騎猛然倒地，薑維也被掀翻在地，他狼狽爬起身子，搖搖晃晃奔向前來迎接他的朱祁鎮：“小將有罪！”
朱祁鎮知道他是自責暴露了大家藏匿的位置，嗬嗬笑著安慰道：“不打緊，敵我情勢不明，他們暫時還不敢攻擊。”
薑維忙道：“不，他們應該清楚皇上的用兵之策，小將剛從奉命抓舌頭，經過也先身邊的時候，意外聽到有個公鴨嗓的人在給也先匯報我軍撤退之策，但他話未說完，小將便賞了他一柄飛刀，生死卻是不知。”
朱祁鎮沉聲“嗯”了下，心想那人多半是喜寧狗太監，扶起薑維後，朱祁鎮左右望了眼，卻不見薑維抓來什麽人，不禁苦笑道：“小將軍不必憂心，沒抓來舌頭不要緊，也先知道大軍撤退之策也不要緊，朕自有對策！”
薑維疑惑道：“小將抓來了呀！”
他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到累死的駿馬下，解開一個黑袋子，袋子裏竟然冒出一個圓咕隆咚的腦袋，他身穿黃袍，脖頸處掛著一串念珠，竟是一位番僧。
薑維大喝一聲“醒來”，緊接老鷹抓小雞一般拎著他走到了朱祁鎮身邊：“皇上，小將幸不辱命！”
那番僧年紀不大，約莫二十出頭，容貌倒也俊秀，不像是番外之人。
朱祁鎮好奇道：“你是中原人？”
那番僧被這等陣仗嚇得魂不守舍，一個勁磕頭認錯，似是根本沒聽到朱祁鎮問話。
薑維重重在他肩膀上一拍：“皇上在問你話！你是不是中原人？”
年輕的番僧忙點了點頭：“是，小僧是揚州人，去年跟隨父親去塞外做生意，途中遭到劫匪洗劫，父親和其他隨從皆死於非命，小僧卻被龍樹高僧所救，自此便成了他坐下一名掛單弟子。”
“小僧不懂什麽軍政的，隻負責給他抄經書。”
就在眾人自怨自艾薑維抓錯人的時候，朱祁鎮卻冷笑道：“是嗎？”
說話間，摘下了番僧胸口前的玉墜，朱祁鎮朗聲讀到：“連枝共塚？”
隨後，已印證了心中所想的朱祁鎮，慢悠悠道：“你撒謊！如果朕沒說錯，你應該是龍樹奸僧的孩子，是你害死了你的養父。”
見番僧還想否認，朱祁鎮道：“普通番僧身穿的僧袍不過粗製麻衣，而你卻衣著錦緞，做工甚是精致，如你所說，你要隻是個抄寫驚問的沙彌，龍樹奸僧如何會對你這般優待？”
見番僧羞愧低頭，朱祁鎮大怒：“說！那奸僧和伯顏帖木兒現在是死是活？”
番僧見狀不禁低頭痛哭，朱祁鎮拾起地上插著的尖刀，一刀紮在番僧手背上，山巒中頓時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說，我說！”
薑維麵帶敬意看向朱祁鎮，心裏久久難以平靜。
“他們沒有死！龍樹高僧被炸斷了一條胳膊，此刻就在山下排兵布陣，伯顏帖木兒好像返回瓦剌了。其他，我真不知道啊！求你們別殺我，我可以下山向師父求情......”
朱祁鎮背對著身子，癡癡望向天際將要升起的那片魚肚白：“求情？你以為朕怕他龍樹奸僧和也先？”
餘光掃向薑維，朱祁鎮冷冷地道：“殺！將他的頭扔給龍樹奸僧，朕要告訴他，犯我大明者，必滅滿門！”
百姓聞言，無不亢奮，紛紛叫好，聲勢浩大聲震山崗。
薑維不待那番僧反應，哢擦一聲，手起刀落，將那頭顱用僧袍包裹起來，請命道：“小將這便將它送給龍樹奸僧！”
朱祁鎮擺了擺手：“不急！這場戲還有配角沒有登場。”
薑維詫異道：“皇上是指英國公他們？”
朱祁鎮卻不說話。
眾人正自猜測不透，忽聽山腳傳來金戈交擊打鬥之聲不絕，薑維想也不想道：“皇上福澤恩厚，定是國公他們來救援咱們了。”
朱祁鎮搖了搖頭，望著山下救援兵馬的製服，還刀入鞘，冷笑道：“兀良哈三衛倒也不是沒有頭腦，看來瓦剌的合縱連橫之術在實際利益麵前並不奏效。”
薑維定睛一看，卻見與瓦剌騎兵交戰的還真是兀良哈三衛的兵馬，心裏微微一奇，旋即想到朱祁鎮在土木堡城頭豎起過兀良哈的旗幟，不禁開懷道：“皇上算無遺策，小將佩服！”
朱祁鎮言笑晏晏，自認此戰必勝。
前方張輔的人馬遲遲不來救援，想來是遭到了瓦剌的埋伏，不過張輔所帶兵馬眾多，再加上他並非浪得虛名，朱祁鎮對他極為放心。
隻要張輔來支援的及時，在明軍和兀良哈三衛的聯合一擊之下，瓦剌必敗，一個不巧，也先還得成為階下囚。
就在這時，薑維忽然喊道：“皇上，兀良哈三衛竟然主動給瓦剌騎兵讓出了一道口子，瓦剌的騎兵正在撤退。”
這一變故著實出乎朱祁鎮所料，難不成這兀良哈三衛救援大明，是有別的想法？
朱祁鎮陷入深思，沒一會便如臨大敵，道：“立刻進入備戰狀態，不許兀良哈三衛有一人上山！”
這哪裏是救駕，他們這是逼宮！
想學曹操脅迫天子以令諸侯？
晨曦微光灑在朱祁鎮身上，朱祁鎮臉上布滿寒霜，生硬地道：“你們還不夠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