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給朕一把刀
朱祁鎮離開土木堡後，與鄺埜分兵兩路。
鄺埜帶領一千兵馬打探張輔帶領的大部隊消息，剩下一千人還有三千多土木堡居民，則由朱祁鎮帶領，夜色茫茫，眾人高舉火把蜿蜒前行，行速自要緩慢許多。
行至深夜，老弱婦孺叫苦不迭，嬰兒啼哭之聲更讓人心煩意亂。
朱祁鎮不禁皺眉，對身邊的侍衛道：“停下休息會再走吧！”
侍衛卻神情緊繃，嚴肅道：“皇上，尚書大人臨行前再三吩咐不準停歇，瓦剌的前鋒營此次損失嚴重，也先大軍趕來，勢必要追擊我等。咱們帶上百姓，行速已然緩慢了，若是有個萬一，我等怕是無力保全皇上！”
朱祁鎮眉頭緊鎖，可一路行來，這些百姓跟著大軍吃盡了苦頭，如果沒有家破人亡，他們現在都在溫柔鄉，說到底他對百姓是有愧的。
“設立崗哨，百步一崗，每個崗位三到五人，從此推出十裏，以響箭為號。”
朱祁鎮看了看周邊的地形，繼續道：“此處山巒起伏，待休息片刻，咱們可進山藏匿。對了，如此安排必須通知張輔和鄺埜，否則我等真要被生擒活捉。”
侍衛沉著臉點了點頭，道：“薑維這便去安排！皇上也請休息。”
朱祁鎮忙叫住他，舉起火把仔細打量了下此人，見他劍眉星目，英氣逼人，端的一表人才，臉上不禁揚起了笑意。
“皇上？”
在薑維的呼喚下，朱祁鎮回過了神，哦了一聲後，道：“沒事，你去吩咐吧！回頭寸步不離跟著朕。”
一切打點妥當，朱祁鎮也想休息會，不料一名老者舉著火把顫巍巍向他行了過來，朱祁鎮扶起對他行禮的老者，溫言笑道：“老伯，你有事？”
老者忙搖頭晃腦起來：“不敢不敢！小老兒想問下這位爺，咱們這是要去哪裏啊？搬遷嗎？這也來的太突然了。”
朱祁鎮苦笑了笑：“瓦剌賊子來勢洶洶，留你們在此，恐怕有死無生。所以......”
老者歎了口氣，抱怨道：“咱們大明不是有千軍萬馬？小老兒見過城外的兵馬陣勢，近十萬人了，怎麽就會打不過瓦剌？”
朱祁鎮暗暗握緊拳頭，望著老者離去，腹中有無盡心酸冒出。
“皇上，剛才前方傳來響箭，應該是瓦剌大軍追擊過來了。”
薑維湊在朱祁鎮身邊，低聲道：“屬下不敢喧嘩，怕驚嚇到百姓，到時候情況更加難以控製。”
朱祁鎮不免一陣心驚膽戰，但還是拍了拍薑維的肩膀，頷首道：“做得很好！朕沒有看錯你。”
轉身對百姓又道：“大家起身，咱們一起去前方的山坳休息，今天不再趕路了。”
百姓聞言，都像是看到了勝利的曙光一般，原先的無精打采轉眼盡失，變得神采奕奕。
“薑維！你想法子從瓦剌那邊抓個舌頭，朕要了解瓦剌的一些情況。”
朱祁鎮見百姓都願意撤離，心裏甚是滿意，但想起自己主導的土木堡一戰至今沒有結局傳來，他心裏始終覺得有塊石頭沒有落下。
薑維怔了怔，道：“屬下這就去辦！皇上快些轉移吧。”
......
黎明前夕，朱祁鎮率領百姓剛躲進山丘，官道就傳來瓦剌騎兵排山倒海的聲勢，他瞥了眼身邊所有大氣不敢出的百姓，額頭也不禁冒出冷汗，但心裏卻隱約有一股從未有過的鎮定。
“給朕一把刀！”
眾將士紛紛向朱祁鎮投來異樣目光，不過還是有士卒顫巍巍獻上了他的佩刀。
朱祁鎮接過刀，左手握住刀柄，右手並指彈向刀身，不禁皺眉起來。
這就是明軍所用的刀？
質量是真的差！
用響箭吸引完瓦剌騎兵注意力的幾十名兵卒，此刻也返回到了朱祁鎮身邊，望著眼前的一幕，他們不由錯愕。
皇上是要做甚？
“山下情況如何？張輔等人可曾支援了過來？”
朱祁鎮向剛回來的將士詢問道。
將士們麵如土色，紛紛搖頭。
朱祁鎮思緒萬千，轉身背對著山下的騎兵，徐徐閉上雙眼，麵色沉重。
這一刻，他在賭！
賭那張天牌，也就是瓦剌側翼的兀良哈三衛是否會來援助。
兀良哈三衛是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平定遼東以後，在遼東及其北方區域設立的衛所。
即朵顏、泰寧和福餘三個衛所，用來穩定降明的蒙古人。
其中，朵顏衛勢力最為龐大，號稱兀良哈。
因此，將此三衛統稱兀良哈三衛。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兀良哈三衛與大明的關係卻變得十分微妙。
靖難之役前，朱棣曾與兀良哈三衛有過約定，若兀良哈三衛幫助他奪權，他則願意將大明北方防線數百裏的地區劃給三衛，以供他們棲息、遊牧。
後來，雙方各取所需，雖是皆大歡喜，但這也暗中為大明北方防線埋下了隱患。
兀良哈三衛日益壯大，對大明也開始時叛時降，完全就是喂不飽、養不親的狼崽子。
你給好處，我們投降。
不給好處甚至給得少了，那就騷擾大明邊防。
從永樂年間到現在，兀良哈三衛一直秉持這種作風。
朱祁鎮相信瓦剌也先這次敢大軍壓境，暗中肯定知會了他的兄弟部落韃靼和兀良哈三衛，否則他如此**就是找死。
當然，這也是也先看準了朱祁鎮奇貨可征、可欺亦可居。
問題是，現在的朱祁鎮並不昏庸！
他是來自21世紀的梁叔夜。
……
山下的瓦剌騎兵沿著大火蔓延處以及響箭升起的方向，輾轉奔襲了好幾個地方，但最後始終不見一個明軍。
氣急敗壞下，這些莽夫開始了最原始的罵戰，打算激出藏在暗處的朱祁鎮，從而一舉拿下。
這當然離不開那個僥幸存活下來的玄袍僧人的主意。
“縮頭烏龜，出來受死！”
“大明亡國在即，朱祁鎮小兒若降，我瓦剌可放一條生路。”
“朱祁鎮！你該不會被嚇得尿褲子了吧？”
立在朱祁鎮身邊的將士紛紛簇擁了過來，一個個單膝跪地，哀求道：“皇上，瓦剌賊子辱我大明太甚……我們打吧！”
朱祁鎮將刀插在地上，冷冷地道：“除非英國公張輔到來，否則……誰也不能下山！”
眼瞅周圍將士聲淚俱下，儼然已經認可了自己這個皇帝，朱祁鎮抬手示意他們平身。
見他們還是麵不改色跪著，他索性也一屁股坐了下來。
瓦剌騎兵箭雨劃破長空，在風中四處呼嘯。
百姓紛紛掩緊孩童的嘴鼻，不讓他們哭喊出聲，一些婦女更是咬著自己的胳膊，珍珠似的眼淚一顆顆連成線滾落。
麵臨此大難，朱祁鎮卻談笑風生起來：“反正援軍沒到，朕問大家一件事吧！”
將士們紛紛詫異，皇帝還有什麽不懂的向我們相問？
朱祁鎮饒有興致地道：“兀良哈三衛……對我朝的態度如何？”
這一千多名將士裏麵自然也有不少官銜低微的將領，見識肯定是有的，見朱祁鎮詢問，雖不明其意，但仍恭敬回答。
“兀良哈三衛與瓦剌是一丘之貉，三年前，向我朝索要土地千畝，皇上未許諾，他們便前來叩關……”
說到這裏，這名將領顯然意識到了什麽，很快一筆帶過：“從此以後，我朝每年給兀良哈三衛賜珍奇異寶、糧食無數，而作為回贈，兀良哈三衛每逢佳節會向皇上進貢少量牛羊，並承諾兀良哈三衛永遠效忠大明。然而，此次征討瓦剌，他們卻同銷聲匿跡一般……”
朱祁鎮臉上閃過一絲寒氣，心裏已開始盤算，若要平定瓦剌和韃靼，首先得收拾了兀良哈三衛，當下訕訕一笑：“他們想作壁上觀？想得美！朕在土木堡特意留下兀良哈三衛的旌旗，以也先的多疑性格，他會給兀良哈三衛機會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