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暫息雷霆之怒

短短十日，居庸關上此起彼伏的不再是烽火台，而是朱祁鎮下令建造的碉堡。

每處碉堡內設有火銃、連發手銃以及強勁弓弩，夜幕之下，它們仿佛巨人一般護衛著居庸關。

關內百姓閑來無事不禁對此指指點點，有點難以置信，更對它的用處報以狐疑態度。

朱祁鎮這十天也沒有閑著，不斷改造投石機，並在山勢合理地地方設立，經過多次試驗，目前的投石機都比原來的射程擴增了兩倍有餘，威力不可小覷。

這天傍晚，朱祁鎮望著天際的火燒雲眉宇間升起一絲不安，沉默之餘問鄺埜道：“太平鎮的駐軍都已撤回？”

鄺埜此刻簡直對朱祁鎮視若神明，躬身答道：“是！晌午時分已安頓在了西郊休整。”

待鄺埜回答完朱祁鎮的問話，一旁的督察院右副都禦使鄧栗麵帶難色，躊躇上前：“皇上當真要跟兀良哈三衛決戰？”

朱祁鎮眼神躲閃，不想與這些滿腦子之乎者也的文官多費唇舌。

可他越是這樣，鄧栗卻越以為朱祁鎮沒有必勝把握，步步緊逼道：“老臣請皇上三思！那朵顏衛的納哈楚在三十年前便號稱關外第一勇將，成祖先後幾次收繳都未能取勝，反倒折進去了不少財物。泰寧衛的阿紮失裏、福餘衛的脫古思更是以陰險、奸詐出眾，哪棵樹大就朝哪裏倒。與瓦剌一戰，我軍元氣大傷，眼下雖有皇上設立的攻防設施，但老臣仍舊怕......”

聽他喋喋不休，朱祁鎮嘴角不禁揚起哂笑，反問道：“鄧大人，敢問當初成祖出兵兀良哈三衛，你等可曾勸阻？”

鄧栗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怔怔搖頭，回神後又是阻撓道：“成祖英武蓋世直追太祖，麾下大將諸如國公張輔者數不勝數，可皇上您現在環顧左右，除能與老臣等寥寥數人交談，還有多少人才留在身邊？”

他怯怯瞥了眼朱祁鎮，雙眼不禁微紅，歎息道：“與瓦剌一戰，我軍能征善戰的將領冤死數十位，犧牲二十餘萬士卒。如此血淋淋的先例在前，皇上如何就是要一意孤行不可了？”

朱祁鎮被氣得發抖，連連苦笑：“鄧栗，你真是迂啊！”

堂堂督察院右副都禦使鄧栗可是飽學大儒，此刻聞言旋即瞪大眼睛，異常懵比。

朱祁鎮卻淡然道：“如你所說，成祖當年戰將如雲，兵精糧足，又為何沒能打敗兀良哈三衛？”

鄧栗沒曾想會被他這麽一問，頓時支支吾吾起來，始終說不出情由。

“那是因為戰爭並非一個人的戰爭！”

朱祁鎮平靜說完，自信十足，手指如飛又說道：“人分九等，你等地位權勢僅在皇室之下，自然體會不到基層百姓、軍卒的苦楚。一個合格的君主要做的不是安民，而是被民所安。朕有十全的把握可以調度起軍民一心抗擊兀良哈三衛鐵騎，而非成祖朱棣那般強勢征兵，勞民傷財，引得百姓生活水深火熱敢怒不敢言。”

在鄧栗的內心裏，朱棣從來就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但聽朱祁鎮如此不避諱先祖的名聲，鄧栗不由怫然大怒：“皇上一戰自損二十萬，也有臉麵說道成祖？”

朱祁鎮氣的幹笑兩聲，無奈搖頭：“關內糧草已不足十天所用，如今遲遲不見張輔歸來，朕若再不挑起戰端，你教這居庸關內進退維穀的二十多萬張口吃什麽？”

鄧栗哼地一聲，寒聲道：“戰端一開，非死即傷！原來皇上是借此損失一部分人馬，以緩糧草之危，當真是史上絕無僅有的明君。”

朱祁鎮見他這般固執己見，也懶得跟他爭論，賭氣轉身，將袍袖一拂坐定：“兀良哈三衛這些年在我大明強取豪奪的財物、糧食不比瓦剌少，朕現在有困難，教他們吐出來一些回援於朕，難道這也有錯？”

鄧栗聞言愣在當場，可他不能背叛他的理念，終是失魂落魄離開將軍府，離開前還不忘嘟嘟囔囔：“為人君者，當以天下百姓為念，是為明君；若一味追求私念，雖算不作昏君，但終其一生也隻能做霸主梟雄，為時不長也！”

朱祁鎮任由他自顧自念叨，冷峻的眸子瞥向一直沒有言語的鄺埜：“鄺老，你站那邊？”

鄺埜起身苦笑：“自土木堡一戰，皇上覺得老臣還能有退路嗎？”

他身形再矮半分，壓低聲音道：“皇上不必動怒，似鄧栗這些滿腦子仁義禮智信的官員在我大明實在太多，他們或黨同伐異或褒貶時弊，搞得朝堂烏煙瘴氣，我與英國公早已相商要輔佐皇上收拾此等現狀。隻是......”

朱祁鎮暗自握緊拳頭，眼神閃出一絲寒意：“隻是什麽？”

鄺埜咚的一聲跪了下去，顫聲道：“隻是現在還未是時候，望吾皇為了大明、為了天下百姓暫息雷霆之怒。”

良久，朱祁鎮長籲出一口濁氣，莞爾笑道：“鄺老，你先起來說話！”

他這一刻是真的高興。

為身邊有鄺埜和張輔這樣的左膀右臂而高興，不過那個鄧栗說教自己的話裏麵也不是全錯，眼下自己這個皇帝身邊確實沒什麽名氣的將領壓陣了，這在雙方交戰中，氣勢上首先就會被壓下一籌。

至於鄧栗這些隻會非議的文官，他遲早是要收拾的，要知道如果大明這些文臣真能以死諫、善辯輔佐明軍，也不至於讓崇禎皇帝吊死在歪脖子樹上。

宋朝重文輕武最後慘遭覆亡，就是個鮮明的前車之鑒。

朱祁鎮將要做的是，收攬下所有的權力，然後按勞分配、按需分配開始淨化明朝的官員製度。

不過，這些都是打敗瓦剌之後的事。

眼下最要緊的是在與兀良哈三衛的戰爭中，一戰成名。

可他身邊缺一個能征善戰的將才啊。

薑維！

沒有將才，那就扶植一個將才上去。

薑維在撤退的途中屢建奇功，在軍中的影響力非凡，甚至被傳的神乎其神，直蓋張輔、鄺埜這些老臣的聲譽。

更何況，此人沉穩剛毅，臨敵善於變陣，之前在萬人之中綁縛阿術上山就是個先例。

以他為將，倒也能彌補一些軍陣上的不足。

至於其他將領，還得薑維自個去一步步選拔了。

“鄺老，朕若拜薑維為將......”

朱祁鎮苦笑道：“您認為怎麽樣？”

鄺埜倒也沒有拒絕，婉轉回複道：“似薑維這等屢次救皇上於危難之中的人才，做一個貼身侍衛實在屈才了！”

見朱祁鎮笑著點頭，他又道：“不過，單因救主而上位有點名不正言不順。皇上倘若真要拜薑維為大將，還需有人陪襯。”

一語驚醒夢中人！

朱祁鎮哈哈笑道：“鄺老，真有你的啊！眼下朕身邊不就有個阿術嘛，他和他的父親納哈楚據說都有萬夫不當之勇，正好可以作為朕拜薑維為將的奠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