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漢大將軍2

公孫弘的擔心沒有錯,相權來自皇權,卻又互相製約,一旦把握不好這個度,很容易就引來殺身之禍,漢武帝一朝,能夠善終的丞相實在是鳳毛麟角,公孫弘是其中最為榮耀者。

汲黯和公孫弘是完全相反的兩種為人處世方式,他們倆都很成功,這給了不動聲色暗中觀察的衛青莫大的啟示,正人君子人人敬重,但左右逢源之人更是風生水起。這兩種,他都做不到,他隻能凡事謹小慎微、思慮周全,行事光明磊落、公平正直,適當變通,其實這也是安身立命之法。

時光荏苒,很快一妻一妾都足月生產了,又給他添了兩個大胖小子,衛青興奮之色難以言表。三子分別取名為:衛伉,衛不疑和衛登。

曆時兩年,朔方城終於初具規模,遷徙過去的十萬民眾也安定了下來,蘇建回朝複命。

蘇建是和匈奴真刀真槍拚殺過的人,深知城防的重要性,所以朔方城的建設一律是按照最高標準進行的,用料做工都極為苛刻,本著寧缺毋濫的原則,朔方,一點點從北方崛起。

漢庭使者來往於長安和朔方之間,無論何人,北方歸來之後對朔方都是大加讚賞,皇帝大喜,任命蘇建為衛尉,掌管北軍和宮廷宿衛,可謂信任有加。

眼下漢朝諸事順利,國內連年風調雨順,北方連連大敗匈奴,奪得河套又置朔方、五原兩郡,對匈奴的強弱態勢不經意間已經發生逆轉,皇帝為此心情大好,他認為漢帝國之所以有今日的強盛,離不開眾多有識有才之士。因此,皇帝繼續下詔求天下賢良,公孫弘揣度皇帝心意,專門開辟了丞相府東門,作為招攬人才的場所,迎接天下賢能之士共同探討國家大事,上朝之時,公孫弘再將其中切實可行,對國家有益的見解奏報皇帝。至此,公孫弘禮賢下士之名也與日俱增,皇帝寵信日盛。

一日,公孫弘上疏請皇帝嚴禁民間百姓擁有弓弩箭支,其言曰:“臣以為,十賊持弓弩,則上百官差吏員不敢近身,足見其威力,為利地方治安,請陛下下詔,嚴禁民間、百姓持有、攜帶弓箭。”

此言一出,百官嘩然,鑒於公孫弘深受寵信且為百官之首,眾人雖有不同看法,卻不敢輕易言明,衛青思慮再三,以為此舉將動搖漢人尚武之根本,不能不站出來直言,正待出列與公孫弘爭辯,侍中吾丘壽王已經搶先一步。

吾丘壽王道:“陛下,臣聞古人製五兵,其意不在讓人互相攻殺,而是希望能用於製止暴力,討伐不義,秦一統天下之後,盡收六國兵甲武器,銷毀澆築成人形,希望以此消滅六國的反抗,可是後來天下百姓以農具、棍棒為兵器,對抗官府,違法亂律者日益增多,盜賊防不勝防,終於引發大亂而秦失天下,因此,臣以為,聖王應行教化之事,禁令和防範是靠不住的。”

公孫弘出言反駁:“大膽吾丘壽王,陛下乃千古聖君,豈能容你和先秦暴君嬴政相提並論?”

這頂帽子扣得夠大的,不是公孫弘一貫的翩翩君子風格,可見公孫弘已惱羞成怒。

皇帝道:“言者無罪,聞者足戒!丞相可言,百官亦可言無不盡。”

衛青道:“陛下,《禮記》有言:男子生,桑弧、蓬矢以舉之。生子,以射天地四方來昭示一個男人的事業所在。大射之禮,上至天子下到黎民庶人,無不遵守,此乃上古便傳下來的規矩,也是我華夏民族勇敢尚武的源泉,禁弓弩影響甚遠,臣以為不可為也。”

吾丘壽王繼續道:“陛下,丞相言,禁止庶民持有弓弩的理由是防止作奸犯科之人以此攻殺劫掠,這些行為本就是死罪,然而死也不能讓惡行禁絕,可見大奸大惡之徒並不會因重刑而退避,如果禁絕民間持有弓弩,反而使壞人有機可乘,壞人不會因律令而放棄作惡,守法百姓會因為害怕觸犯律法而棄用弓弩,如此一來,尋常百姓便失去了自救的手段,反而助長了壞人的氣焰,得不償失,還望陛下三思。”

皇帝道:“丞相還有何看法?”

公孫弘語結詞窮:“這……”

公孫弘出身微賤,中年之後便靠著獵射放牧為生,明知弓弩非但是防身之利器更是謀生之手段,可是一旦自己有了話語權,便建議禁絕,以取悅皇帝,實在非君子所為。公孫弘回到家中,愈想愈氣。尤其汲黯嫉惡如仇,經常當場頂撞他,時常毫不留情地揭開他偽善的麵具,公孫弘甚為頭疼,遂和門客商量,給汲黯挖了個陷阱。

公孫弘上疏:“右內史界部中多有宗室貴戚顯貴大臣,難以治理,非德高望重之重臣不能勝任,臣以為當今朝廷,隻有汲黯擔當此任最為合適,望陛下恩準!”

皇帝準其所奏。

公孫弘深知貴戚皇親和朝中重臣世家的威力,他盤算著,以汲黯的耿直,很快就會得罪一大批人,到時候大家一起對付汲黯,他還有活路嗎?就算有皇帝庇護,可右內史掌管京師樞紐,算是地方官吏,這樣一來汲黯也就不能時常在皇帝身邊處處針對他公孫弘了,暫時調開了眼中釘,公孫弘大鬆一口氣。

第四節旌旗十萬

元朔五年,匈奴熬過了艱難的冬天,又經曆了春荒大旱,損失了不少牛羊,好不容易熬到草盛馬肥之時,便又迫不及待地向漢朝發動進攻。這一次充當急先鋒的是右賢王,右賢王在河南之戰時表現不佳,自知惹得伊稚斜單於不滿,此次主動請纓,率先率部南侵。

右賢王將進攻的目標放在了朔方,匈奴騎兵數次侵擾,兵鋒直抵朔方城下,屯田的漢朝邊民不得不一次次拋下農活,入城備戰。新置的朔方五原兩郡可是漢朝的心頭肉,不容有任何閃失,漢武帝召集衛青等重臣商議,一致決定出兵應敵。漢朝對匈奴的第四場大戰就此拉開序幕。

在漢武帝的構想中,這一場戰役將是空前的,需要集結大漢帝國的所有力量,數以十萬計的騎兵同時奔赴塞北,給匈奴以沉重打擊。

很快,一場針對大漢帝國所有郡縣、封國的動員令被逐級傳達下去,一時間,年輕的漢人男子們聚集到一起時,無不在談論著朝廷招兵的事。“衛青”這個名字早已成為傳奇,同時也是一個榜樣,無數出身貧賤的漢子因為衛青而興奮不已,仿佛找到了一生奮鬥的方向,雖然不是每個人的目標都定得那麽高,但至少有一個成功的標杆豎立在那裏,成為所有人的精神支柱。

衛青這個榜樣帶來的不僅僅是精神動力,還有實實在在的物質利益,曾在他麾下戰鬥,受傷返鄉的老兵們帶回來了豐厚的戰利品,購置田產翻修房屋,或多或少都有了爵位,完成了從平民到鄉紳的跨越,有的甚至邁進了世襲貴族的行列,有一份可庇蔭後世子孫的爵位家業。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它感召著無數熱血男兒,甚至各諸侯王有意招攬的各色人才都為之心動。在淮南王府,就有一批劍術高超的武士,原本死心塌地效忠於淮南王,現在也聞風而動,對朝廷的募兵活動也動了心思。

彼時,淮南王劉安廣招天下賢才,門下食客數千,其中以蘇非、李尚、左吳、陳由、伍被、毛周、雷被和晉昌最為賢能,這八人號稱是淮南王府上的“八公”。其中雷被是一位劍藝精湛的劍客,號稱淮南國第一劍客。他自恃有才,見無數普通人因軍功而獲益,名利雙收,自然也動了心,不再甘於做一個諸侯的門客,心中暢想有朝一日登上天子殿堂,實現光宗耀祖的夢想。

雷被在淮南王府專門負責訓練劍客,和一群江湖劍客一起,每日帶領數百名漢子苦練。這些精壯青年男子名義上是王府衛隊,實則另有使命,他們不學臨陣殺敵之法,專攻刺殺伏擊之道,雷被早就心有戚戚。朝廷募兵的消息難免波及到這些年輕人,一時間他們也是議論紛紛,

淮南王劉安被年輕皇帝這些的這些舉措攪得心神不寧,一方麵,他覺得劉徹這是自尋死路,一方麵又暗自擔心匈奴之患被解除,不利於他謀逆篡位的計劃,於是他暗自派人出塞,試圖聯絡匈奴,同時也加緊了在軍中尋找同盟者的步伐。

劉安的心思首先被他的女兒劉陵領會,劉陵曾經色誘衛青未果,知道其心性高潔,不可撼動,轉而勾引衛青麾下的部將。

公孫賀地位尊崇,但他是衛青的姐夫,劉陵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她又留心起公孫敖來,公孫敖和衛青情同手足,劉陵無隙可乘,轉而接近起有勇無謀的張次公。

張次公因作戰勇猛,屢屢衝鋒陷陣而獲封岸頭侯,他和衛青一起出生入死,深得信任,行軍作戰也頗為衛青所倚重,劉陵希望通過張次公刺探軍情,再透露給匈奴人,對漢軍不利。

張次公是個粗人,雖然打仗勇猛無比,但實在無力抵擋送上門來的絕色美人,加之這個美人還是個無比尊貴的公主身份,張次公自然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雖然心有疑慮,但也樂此不疲,關於漢軍的大量情報通過他泄露給了劉陵,轉而到了淮南王那裏。

匈奴那裏,伊稚斜單於對淮南王劉安的使者沒有好聲氣,在他眼裏,漢人的諸侯王就如同牛羊一般軟弱,豬狗一般愚笨,當年七個諸侯王造反,被輕易剿滅,何況如今一個小小的淮南王。

倒是中行說很敏銳地發現了其中的甜頭,他悄悄對伊稚斜耳語道:“大單於,和淮南王結盟有百益而無一害,雖然這些諸侯無能,成不了事,但手裏錢糧也有不少,大單於請看,這個劉安送來的金銀財物價值不菲,是個舍得下血本的人。大單於姑且應下來,一者可以要錢要糧,二來可以讓他們刺探漢朝內部的情況,尤其是漢軍的軍情,我大匈奴隻要一句話便可獲得這麽一個外援,何樂而不為呢!”

伊稚斜覺得有理,便對使者道:“我大匈奴兵強馬壯,彈指之間便可**平漢朝,本單於原本是不屑於和你等宵小結盟的,不過看在淮南王還算識相的份上,就暫且和你等締結盟約,你回去告訴淮南王,他所想的,本單於都知道,本單於要他想盡一切辦法,將漢朝小皇帝和漢軍的一舉一動打探清楚,快快來報。”

使者這才鬆了口氣:“諾!”

伊稚斜繼續道:“告訴淮南王,我大匈奴如今要和漢軍打仗,上好的鐵料那是多多益善,下次就不要什麽金銀了,準備好鐵器箭鏃就行。”

使者麵露難色:“稟大單於,淮南國離此路途遙遠,大單於的要求恐怕很難辦到。”

伊稚斜哈哈大笑道:“無數漢商往來於我大匈奴和漢朝之間,馬隊車輛絡繹不絕,淮南王隻要有心,本單於相信他會辦到的,如果辦不到,就不要怪本單於不小心將他派使者到我大匈奴的消失泄露出去……你回去如實說,他劉安知道輕重。”

使者趕緊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大單於息怒,小人一定如實稟報淮南王。”

使者被嚇得不輕,回去後一五一十地說了,淮南王劉安和太子劉遷在密室詳細聽取了使者的匯報,劉安仰天長歎道:“唉!老夫一朝失算,意欲番邦結盟,實在是授人以柄啊!”

劉遷不明就裏,道:“父王何出此言?匈奴兵強馬壯,不失為強力盟友啊。”

“吾兒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胡人薄情寡信,隻為利益不顧道義,父親的本意是結其為外援,一旦有事,可以牽製漢庭,但是現在看來,匈奴隻是覬覦我中原的富庶,毫不在乎是誰執掌朝政,父親輕易對其交底,如此一來便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日後隻有任他擺布了。”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父王誌在九天之上,讓漢庭受損,目的便達到了,對匈奴,多給些錢糧便是了。”

“事到如今,也隻好如此了。”言罷便吩咐設宴為使者接風。

劉安父子心懷鬼胎,為避免事情暴露,早就謀劃好了要除掉使者,酒菜中下了毒藥,使者飲宴罷回到家中不久便感覺身體不適,不到片刻便倒地身亡。

新招的漢軍按部就班地進行一些必要的訓練,然後陸續向京城近郊集結,車騎將軍衛青會同中尉衛尉等軍事主官將久經沙場的漢軍飽戰之士分別編入各營,這樣做的主要目的是以舊帶新,提高新軍的戰鬥力,當然衛青還希望以這種方式來拉開和老部屬之間的距離,避免不必要的猜忌。

元朔五年春,右賢王的屬地大旱。從去歲秋冬始便無雨雪,北方沙塵四起,牧草發芽破土的日子到了,草原還不見一處綠色。本來就靠著一些去年枯草度日的匈奴畜群被活活餓死,帶來了空前的恐慌,在匈奴人中不斷蔓延。右賢王無奈,集齊本部人馬,屢屢進攻漢朝邊境,在漁陽、上穀一帶搶劫後,右賢王在伊稚斜的授意下將主攻方向放在了新城朔方上。

朔方守將堅壁清野,匈奴人缺乏大型攻城器械,屢屢受挫於高牆堅城,但他們的攻勢卻一點都沒有減弱的跡象,伊稚斜的單於本部也行動起來,將擄掠來的漢人集中起來,找出工匠,準備打造攻城所需的器械,朔方城的壓力空前增大,皇帝決定馬上動手,對匈奴予以迎頭痛擊。

長安近郊,上林苑中已是春暖花開時。皇帝住進了特意搭建的軍帳中,寬大的帳幕能容納下數十人,帳中巨大的錦帛上,繪製著一副詳盡的地圖,漢匈相交接的地方用赤色標注著一道道行軍路線。

清晨,和煦的陽光普照在萬木翠綠,百花吐豔的上林苑,禦帳的頂棚被掀開,帳內一片亮堂堂的,皇帝在地圖前站定,他麵前挺立著十數名身著戎裝的將軍。

皇帝開口了:“終於聽不到反對出征匈奴的意見了,朕也不用再為衛青為主將而和大臣們爭辯了。今天朕獨召諸位將軍,就是為了朔方,我大漢的新郡城,萬萬不容有失,此次匈奴右賢王傾盡全力,猛攻我朔方,是攻我之必救,所以朕的安排大軍出朔方,為了避免匈奴大規模集結,朕給匈奴人準備了十萬大軍,你們不是有人抱怨朕隻給衛青立功的機會嗎?此次,朕給你們每個人同樣的機會。”

“謝陛下!”

皇帝接著說道:“朕命衛尉蘇建為遊擊將軍,左內史李沮為強弩將軍,太仆公孫賀為騎將軍,代相李蔡為輕車將軍,各率兩萬軍騎,一並歸車騎將軍衛青統屬,率領大軍自朔方出塞,主攻匈奴右賢王部。另,命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為將軍,率軍兩萬,出右北平,提防東北方向的匈奴。”

眾將領命。

皇帝道:“此次出征,車騎將軍衛青為主將,朕不預設作戰計劃和行動方案,全憑車騎將軍臨機決斷,眾將務必要精誠團結。”

眾將當即奔赴南北大營,領軍出發。位於河南的新城朔方,此時已經成為大漢帝國抗擊匈奴的基地,大量的軍械糧秣源源不斷地從內地運往朔方,大軍可以直接從朔方得到給養,免除了戰時轉運的麻煩。非但如此,在蘇建的主持下,朔方城的軍民還對河套平原進行了卓有成效的開發,大量的農田已經初具雛形,還開鑿了溝渠,引黃河水澆灌田地。

河南之地土地肥沃,有了黃河之水的澆灌更是不懼幹旱,不過早春時節,漢人軍民播下的種子就已經萌發出綠芽,草原大漠之間突然冒出了大片的規整的農田,是一番如此迷人的景致。

大軍小心翼翼繞過農田,直奔朔方而去。朔方建在廣袤的河套平原上,規格之高,容納十數萬大軍不在話下。朔方城牆下,尚有廝殺過的痕跡,三天前,右賢王的大軍還在猛攻城池。

大軍魚貫入城,一時間城內人聲鼎沸,熙熙攘攘。朔方設計之初,就偏重軍事用途,城中自然有大批營房供漢軍入駐,訓練有素的漢軍很快入營,城內逐漸趨於平靜,原本提心吊膽的百姓在白日裏見到雄壯威武的漢軍騎兵之後,終於可以安心入睡了。

另一路漢軍以張次公、李息為將軍,也在星夜兼程,趕往右北平一帶。漢廷新命的代郡太守朱英也已經到任,為大軍提供了糧草補給。

原本駐防代郡右北平一線的是李廣將軍,李廣以勇武聞名於漢匈兩國,匈奴頗為忌憚,自他駐守右北平以來,屢屢擊退匈奴大軍,尤其是衛青收複河套以來,很少再有匈奴部落從這個方向攻擊漢朝,李廣對此頗為自得。如今,漢軍對匈奴又有了大動作,用的還是衛青,李廣雖然有千般的不服氣,心底裏卻也不得不承認衛青技高一籌。他想著,皇帝能讓他直麵大單於本部和左賢王部,也算是獨當一麵。

這種心理優勢沒有保持多久便破滅了,皇帝的旨意比大軍早到數日,皇帝的詔命很明確,岸頭侯張次公、大行李息統領兩萬大軍,出右北平,牽製匈奴左賢王和單於本部大軍,此戰的主攻手還是位於西線朔方的衛青。而他李廣,依然要守著右北平的城牆,作壁上觀。

由於張次公、李息大軍的到來,右北平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人人都知道,兩萬大軍,不足以消滅匈奴單於和左賢王兩部,卻反而會引來敵人的重點關照,一旦匈奴單於將注意力放在了右北平,恐怕大家都沒有好日子過。

張次公和李息入駐右北平,並不急於出戰,反而將軍士派往右北平城頭,廣豎旌旗,向匈奴示威。

李廣不解,入張次公帳中詢問。

李廣道:“張將軍奉陛下之命征伐匈奴,為何按兵不動?”

“我軍集結右北平,加強城防,飛將軍應該高興才對啊。”

“右北平城防堅固,匈奴人從未攻破,再說有我李廣在,將軍不必擔心,如果將軍懼怕匈奴,不如讓李廣帶領麾下出關,進擊匈奴如何?”

李廣出身軍人世家,對這個土匪出身的軍中新貴並無好感,但是,無可奈何的是,張次公此時已是貨真價實,因功獲封的岸頭侯,而他李廣年過半百尚無封爵。

張次公道:”飛將軍此言差矣,陛下此次命小弟出征,是為偏師,全軍受車騎將軍衛青節製,未有軍令,不敢擅自行動,也請飛將軍少安勿躁,等待將令吧。”

李廣之倨傲,張次公曾見識過,也不多言。李廣悻悻而去。張次公和李息按照預定計劃繼續大張旗鼓,宣示軍力,甚至打出了車騎將軍衛青的旗號。

早有匈奴的探子將情況回報給伊稚斜單於,伊稚斜也懵了,本來朔方方向的斥候來報,說漢軍重軍集結,此時東邊又有大軍,一時間打亂了他的部署,他也隻好按兵不動,等待兩路漢軍的下一步動作。

匈奴,軍大營。右賢王召集親信將領、幕僚商議對策。

右賢王道:“漢軍十萬眾,旌旗蔽日,聲勢浩大,看來是來者不善啊!我軍該如何應對才好啊?諸位都說說自己的想法。”

有將軍模樣者道:“大王,漢軍烏合之眾,不堪一擊,本來,就是來了十萬人馬也沒什麽可怕的,可是這幾年漢軍出了個衛青,就不得不小心為好了。”

另一將領道:“大單於本部兵強馬壯,卻要我軍在前麵接戰漢人重兵,諸王按兵不動。不管我軍勝負如何,雙方都會因此而受損,大單於都會因此獲利,所以大王要小心,一旦戰敗,我們一族便再無立足匈奴的實力了!”

他的話引起了眾人的一片附和之聲。匈奴,一貫是遇弱便一擁而上,遇強則一哄而散,眾人紛紛要求退軍,以避鋒芒,意見驚人的一致。

一名年長者也起身了,似乎他是族中的長者,旁人頗為尊重。老者道:“是啊!大王和諸位將軍的擔心是有道理的,漢軍此次不同以往的小打小鬧,似乎是想要狠狠吃掉我們,這個領軍的衛青也的確小視不得,軍臣單於在世的時候就吃過他的虧,如今我們一部突出在外,難免被漢軍盯上,如果到時候損兵折將,大單於怪罪下來,可是大禍啊!大王應當造作決斷,快快後撤。”

“大單於猶豫不決,不同我軍合兵一處,我軍是絕無可能獨自對付這十萬漢軍的,請大王快快下令撤軍。”

右賢王道:“既然大家意見一致,那就速速傳令,各營開拔,後撤三百裏。”

衛青屯軍朔方,正在密切關注著右賢王的一舉一動,主將帳中,各路將軍齊聚,斥候來報:“稟車騎將軍,匈奴右賢王所部動靜頻頻,似乎有後撤的跡象。”

衛青即刻傳令,全軍集結,隨身帶好行軍幹糧,正在準備中,斥候又來報:“匈奴右賢王全軍後撤,不知去向。”

衛青大驚:“我軍勞師動眾,精銳盡出,陛下之意很清楚,就是要畢其功於一役,在朔方城下,一戰有效殲滅匈奴右翼的有生力量,如今右賢王後撤,我軍很難如願而行,右賢王一旦遠遁,便是失了戰機,當下該如何,眾將都有何高見?”

公孫賀道:“十幾萬大軍,無論如何小心,必然聲勢浩大,難免敵人有所察覺,戰機稍縱即逝,我看為穩妥起見,我軍宜按兵不動,再待時機為好。”

蘇建撚須道:“公孫將軍所言極是,我朔方初建成,城防堅固,可攻可守,如果以此為依憑,自然占盡先機,如今匈奴退到草原,確實棘手啊!”

衛青道:“茫茫草原,確實是匈奴人所依仗的,但我軍此次出征誌在必得,不能因此罷休,陛下曾有言:“寇可往,我亦可往!”我軍越過城牆,長驅草原又有何不可?”

眾將為衛青的豪氣所感染,紛紛請戰。

衛青在地圖前沉吟半晌,隨後傳下軍令:“派快馬傳令給岸頭侯張次公,令其率部出右北平,以為疑兵,不可主動挑戰匈奴左賢王和單於本部軍馬,隻要牽製住兩部,使其不敢妄動,便為首功。”

然後又指著地圖道:“本將率三萬騎兵,出朔方西北,過高闕,直指右賢王老巢;蘇建率部出朔方,渡黃河,向北方緩緩行軍,若匈奴單於本部兵馬前來和右賢王匯合,則務必予以狙擊;公孫賀率所部,向雲中方向移動,密切監視匈奴單於本部兵馬的動向,一旦其軍有動靜,立刻揮兵攻擊,蘇建部和公孫賀部保持聯係,必要時候可夾擊敵人,亦可合兵一處,用以自保。輕車將軍李蔡率部向西,攻擊賀蘭山下的休屠王、渾邪王所部,狙擊其馳援右賢王,強弩將軍李沮向西北,直達賀蘭山口,以防右賢王設下圈套,迂回到休屠澤從後方襲擊我軍。諸位將軍各率所部,全軍出擊。”

眾將領命稱諾。

趁著大軍整隊集結的時間,衛青將自己的戰略意圖對各位將軍一一解釋,將軍們也將自己的見解和眾人分享。

最後,衛青道:“匈奴號稱控弦之士數十萬,實則各部兵馬加在一起也不過十幾萬,餘者多是牧民,我軍十餘萬,絲毫不落下風,按如此部署,我軍各部之間亦可相互策應,因此諸將盡可放心大膽縱橫草原,遇到敵人果斷接戰,盡數殲滅,切不可有怯敵避戰之心,諸位都是軍中翹楚,眼下正是一個軍人夢寐以求,建功立業的最好機會,望諸君精誠團結,奮勇殺敵。”

眾將齊聲稱諾。

第五節匈奴右部

為了保證行軍速度,衛青麾下的騎士隻攜帶了弓弩和刀劍,前幾仗發揮了巨大作用的盾牌、長槍都留給了兄弟部隊,戰馬的負重相應也減少了許多。

直到入夜時分,衛青才傳令全軍開拔,按照既定部署向草原挺進。之所以如此,是考慮到匈奴雖然後撤,但未必不會留下眼線,夤夜出發,可避免大張旗鼓,引起匈奴人的警覺,一旦漢軍都進入草原,各部人馬四麵散開,目標便不會這麽大了。

公孫敖不解衛青的這番安排,道:“將軍如此安排,實在令小弟不解,夤夜出城雖然能避人耳目,但是大軍在草原上黑燈瞎火,更容易被敵人偷襲,再說了,將士們一夜勞頓,就算遭遇敵人,也是戰力大減!”

衛青道:“兄弟有所不知,如今匈奴西北右賢王和休屠、渾邪兩部地界遭遇罕見春旱,人畜飲水尚且困難,想必馬力也不會太強悍,右賢王之所以犯我朔方,就是為了渡過難關,如今我大軍壓境,右賢王之輩都避戰遠遁,可想而知,如今這草原之上,還有誰人膽敢對抗我天朝大軍?因此,敵人的偷襲完全不用擔心,我倒是希望趁著這個機會讓我漢軍的騎兵經受曆練,日後遭遇強敵的時候不至於措手不及。”

公孫敖恍然:“還是將軍考慮的深遠!”

渡過黃河之後,衛青便接連派出數路斥候,密切關注匈奴的動靜,全軍以衝鋒陣形全速前進,衛青傳令,遇到小股敵人不予理會。

三萬漢家健兒馬不停蹄,順著右賢王後撤的路線緊追不舍。

衛青麾下的校尉已經有十幾位了,舊日麾下的荀彘、郭昌自龍城一役便追隨衛青,張次公如今以獨當一麵領軍出右北平,頂替他的是戴罪立功的公孫敖。公孫敖熟悉草原,擅長追蹤辯向,自然成了先鋒。除了這三位之外,還有一位特別低調,萬事皆從不出聲,時常被人忽略的翕侯趙信,他以將軍的身份在衛青麾下擔任著校尉的職責。

除了這四人,還有都尉韓說,他就是皇帝寵臣韓嫣的弟弟,曾經十分輕視衛青,如今卻為他的將才所折服,出類拔萃的校尉還有李朔、趙不虞、公孫戎奴和豆如意。

右賢王並不是因為戰敗而逃遁的,所以他退得很從容,起初,右賢王左右還是有些許擔心,所以初期撤退的速度很快,甚至有些亂了陣腳,越往草原深處走,匈奴人的心理優勢便越強,因為這裏是遊牧民族的天下,漢人深入,無異於自投羅網,進入草原百裏之後,所有人都放下心來。天色漸晚,行軍速度大減,已經有領軍頭領屢屢請求右賢王,準許原地宿營。

右賢王身邊的老者堅決不同意,他對右賢王道:“大王,此處離朔方不過百裏,漢軍急行軍兩三個時辰便能趕上,大王切莫大意。”

一名將軍不以為意:“草原是我們大匈奴的地方,漢人有這膽子來嗎?”

老者冷笑道:“如今的漢人已今非昔比了,尤其是這個衛青,偷襲龍城,打敗軍臣單於,奪我河套,驅逐白羊、婁煩兩部,哪次不是在草原上?先前漢人不敢踏足的草原大漠,如今已經不是我大匈奴的天險了,漢人也能來往自如。”

右賢王雖然也勞累了,早就想就地紮營飲宴一番,但老者的話很有說服力,隻好不耐煩地傳令全軍換馬,不許停歇,繼續北撤。

春夜塞北依然寒冷,匈奴人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軍趕路,苦不堪言,倒是衛青,行軍不過三十裏,便傳令全軍紮營休息。漢軍輕車熟路,很快依照日常訓練以伍為單位紮堆圍成一個個小圈子,裹上毯子睡了。

漢軍騎士們已經適應了風餐露宿的生活,如今漢軍的幹糧除了原來的麵餅,還增加了幹肉,這是匈奴人慣用的長時間保存肉類的方法,衛青當年放羊的時候也曾這樣儲存肉食。

這幾仗下來,漢軍也繳獲了不少匈奴人的肉幹,嚐試之下發現,肉幹不但比麵餅輕便、好吃,也更紮實,吃了能保三四個時辰不餓,所以漢軍也很快學會了製作肉幹,經過反複改進,又加入了調味品,現在漢軍的軍糧可謂美味。當然,這些為適應快速行軍而製的幹糧,實在不能和打敗敵人後,在勝利的戰場上炙烤作為戰利品的鮮活牛羊肉的暢快淋漓相比。

在廣袤無垠的草原上,天地一片蒼茫,衛青的三萬人馬毫不起眼,馬匹吃過騎士隨身帶的精料,又開始靜靜啃著身邊的野草,全軍幾乎悄無聲息,一貫謹慎的衛青此次卻大有不同,他胸有成竹,傳令全軍不舉火,不設崗哨,就地休息。漢軍下到軍士上至將校,對衛青無不心悅誠服,自然莫不從命。

翌日卯時,漢軍便拔營前行,休息了一夜,將士們精神抖擻,他們在馬背上吃著幹糧,絲毫不浪費時間。

漢軍還是繼續尋找右賢王退去的蹤跡,沿著這條路,漢軍追了上去,一路上除了補充飲水,很少停歇。等到傍晚酉時,已經到達了右賢王部落的腹地。沿途當然少不了遇上零散的牧人,漢軍正好借著四處逃散的畜群和牧民演練小規模的追擊戰,對於俘虜,衛青傳令統統綁起來隨軍帶上,他們的牛羊當然成了漢軍的補給品,一部分漢軍已經學會像匈奴人一樣吃血淋淋的生肉了。

此時,右賢王已經回到了老巢,這裏,是右賢王王族部落世世代代生活的草場,依山傍水,十分富饒,就算是眼下的春旱,也沒有波及到這裏。右賢王也不擔心安全問題,這裏離漢朝邊境已有七百多裏,漢人雖然有偷襲龍城的曆史,但那是不設防的祖宗埋骨之地,而這裏是匈奴第三大部落的駐地。

奔波了一天一夜的匈奴人又餓又累,如今回到了家裏便放鬆下來,一頭頭牛羊被宰殺,一桶桶美酒被搬了出來,雖然此次南侵朔方沒有多少成效,但飲宴歡歌是必不可少的。右賢王部前幾年十分受軍臣單於青睞,次次劫掠漢境少不了,所以家底兒還是很厚的,光在王帳附近歌舞侍候的漢人女子便有數百人之多。這些命運多舛的漢人女子不但要充當歌姬舞伎的角色,晚上還要被喝得爛醉的匈奴貴族**,真是生不如死。

除了女子,右賢王的部落裏還有數千漢人青壯男子,被迫為奴,受盡匈奴人的欺淩,此處離漢境有七百裏,被俘的漢人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隻有忍受。

此次右賢王傾巢而出,被俘的漢人也在暗自擔憂,也許會有更多的同胞被擄掠而來。誰知右賢王歸來,並沒有帶回漢人,看樣子也不像是被漢軍打敗的樣子。帶著疑惑,被俘漢人還是要伺候匈奴貴族飲酒作樂。

右賢王在春旱時節勉強集結起大軍南侵,最後卻空手而歸,心情可想而知,遊牧民族喜歡在酒精的麻醉中尋找心理的安慰,於是飲酒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在漢人女子的歌舞中,下屬寵臣、麾下的部落小王頻頻向右賢王敬酒致意,右賢王不斷舉起牛角杯,喝了一杯又一杯。

飲宴持續到深夜,所有的匈奴貴族都喝得伶仃大醉,不斷有人不勝酒力而離席,臨走的時候,決計不會忘記從陪侍的漢女中強行拖走一個,帶進自己的帳篷。

曲終人散之時,四名匈奴美女帶著四名精選出來有幾分姿色的漢女留下來侍奉右賢王。最後,在八位美人**藕臂的環繞之下,右賢王才疲憊不堪地沉沉睡去。

就在匈奴貴族飲酒作樂正酣的時候,衛青所部其實已經到達了他們的眼皮底下。匈奴之所以毫無察覺,主要是因為太過大意,也有人提醒要注意漢軍偷襲,可是他的意見遭到了大部分人的嘲弄,因為這裏是匈奴腹地,離漢境有七百裏之遙。

匈奴人不是沒有設置崗哨,隻是衛青早有安排,他利用趙信歸降帶來的匈奴人做教官,訓練出了幾百名能熟練說匈奴語的漢人,又將他們編在同一營中,力求語言和習俗上都沒有破綻,這些人,在戰爭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但凡出征,漢軍還必隨軍帶著上百套匈奴人的衣甲,一旦進入匈奴人的地界,斥候便全部換上敵人的衣帽。衛青了解匈奴人的習慣,茫茫草原戈壁,總少不了四處遊**的牧人,這些操著一口熟練的匈奴語,穿著動作飲食等和匈奴人無異的漢軍斥候毫無顧忌的穿行於草原戈壁之間,從未引起匈奴的注意。

此戰,衛青接連派出數十名斥候,他們三五人一組,分散在漢軍主力部隊的左右,隨時傳遞著四麵八方的情況,在大軍尚有三五十裏路程的時候發現了右賢王的營地,當然,右賢王部在其駐地四周也布置了不少崗哨。

大軍悄無聲息地前進,衛青帶著幾名親隨也換上了匈奴衣甲,登上了一處山頭,草原上無遮無攔,隱約能看到敵營中散發出的火光,借著朦朧的月光,衛青能看清楚四周的地勢,對於接下來的短兵相接,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右賢王營地三麵靠山,一麵無遮擋,說是山,其實不過是平緩的草坡而已,有幾個突出的山脈可以作為製高點,了無遮擋的那一麵朝東,是取向陽之意,其他三麵的作用不言而喻,草坡擋住了大部分的寒風,這個地方確實是塞外難得的風水寶地。

隨著對地勢的觀察,衛青的計劃已經越來越明晰,敵人五六萬眾,想要圍而殲之幾乎不可能,但是如果對地勢加以利用,圍困後迫降是可行之策。

大軍來到一處山梁前,衛青伸手示意停止前進,自己帶著幾名校尉下馬摸到山梁上,這裏是右賢王營地的南麵,站在這裏可以鳥瞰整個大營,敵人飲酒作樂之聲隱約可聞,荀彘罵了一句:“狗日的匈奴人真是禽獸一般啊,逃了兩天一夜,還這麽精神,鬧騰到半夜還不休息啊!”衛青輕聲道:“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具備方能萬無一失,匈奴人這麽折騰,是好事,再等等吧,不會太久的。”

果然,片刻之後,匈奴營地的嬉鬧聲逐漸小了,不久便沒了聲息,連營火也黯淡下來,右賢王王帳四周值哨的匈奴兵都抱著刀槍打起了盹。衛青起身,伸了個懶腰,道:“時機到了,我軍也凍了半夜,該燒一把火了。”

眾人立刻會意。各自指揮漢軍三個千人隊上前下馬站定。

漢軍征戰,除了常規弓箭,還帶著一種火箭,箭頭後部包裹著油脂,一點就著,到達目標物的時候一般也不會熄滅,可以用於遠程點燃敵人營帳。

一時間山頭上火光驟起,底下的敵人大營卻毫無動靜,衛青示意放箭。

校尉趙不虞麾下的三千漢軍健兒,都是精挑細選的好手,用的都是聞名遐邇的大黃弓,三千支箭,帶著火種飛向敵營,如同煙花般絢爛。

第一輪箭還沒有落地,第二輪就又上弦了,三輪射罷,敵營已經被點燃過半,而敵人還是一片死寂。

眾人有些納悶,衛青微笑不語。等待並沒有持續多久,匈奴人的慘叫聲便響起。

衛青傳令:“公孫敖率左軍,沿山梁對敵營進行包抄,並逐步縮小合圍,其他人隨我來。”

衛青下了緩坡,向敵營東邊的開闊地衝去,身後是生龍活虎的兩萬騎士。

衛青率軍一邊衝鋒一邊放箭。火光中,匈奴人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竄,有小部分人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站在那裏發呆,漢人似乎是從天而降,毫無征兆地就出現在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這種震撼遠遠超過漢軍廝殺和放火帶來的衝擊,恐慌蔓延開來,沒有人還能保持鬥誌。

校尉李朔、公孫戎奴衝入敵營,一邊四處放火一邊砍殺倉皇出帳的匈奴人。李朔和公孫戎奴深知此時的第一要務並非殺敵,而是徹底攪亂敵軍,所以也不在乎放過敵人,而是一路**,殺入敵營深處。

右賢王的親兵,部落中最為驍勇善戰的勇士是最先清醒過來的,紛紛擎起武器反抗,但他們不過區區兩千人,平時就宿營在右賢王的王帳周圍,此刻,火光中,光著身子大吼大叫,企圖整頓士氣,穩住陣腳的匈奴漢子,無異於活靶子。

亂哄哄的匈奴人在衛青麵前如同待宰羔羊,漢軍一通劈砍刺殺,匈奴人更亂了,互相擁擠踐踏,亂成一團。這讓右賢王看到了一線生機,立刻招呼親衛,翻身上馬,就要逃走。

衛青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卻又無可奈何,隻有眼睜睜看著匈奴兵挾裹著赤膊的右賢王等匈奴貴族向北逃竄。他們逃走的道路也不是一帆風順,四周,匈奴人自己的營帳阻擋了他們逃竄的道路,還有亂成一團的匈奴人,這時候可沒人管你是什麽王,人人隻顧自己逃命,右賢王逃命心切,大聲驅趕麵前的子民,甚至拔刀砍向了不讓路的人,他的親衛和身邊的重臣紛紛效仿,一時間鮮血飛濺,慘叫聲此起彼伏。

公孫敖在外圍雖不能完全合圍右賢王營地,但還是形成了一個鬆散的包圍圈,見右賢王要逃,指揮軍士集中弓弩對付他們。箭如飛蝗,鋪天蓋地而來,右賢王愈加恐慌,縱馬踩踏,絲毫不顧忌傷亡,此招果然奏效,在自己人的屍體上,道路突然暢通了不少。

見右賢王要逃跑,其他匈奴人的鬥誌可想而知,自認為還算強悍的匈奴人紛紛尋找馬匹,向突圍逃走。

此地是右賢王部的王帳所在地,集中了不下五萬兵馬和牧民,衛青知道,想要憑三萬人全殲五萬敵人不現實,尤其是在草原上,無遮無擋,更是難上加難,所以有漏網之魚也完全不在意,但是如果讓右賢王溜了,將是天大的遺憾。

右賢王的盤算似乎就要實現了,他在子民的屍骨上踏出了一條逃竄的道路。衛青看得心急如焚,此時,月亮鑽出了雲層,月影之下,可以隱約見到朦朧的山勢,衛青心生一計,勒馬後退了幾步,傳令:“親衛隊撤出戰鬥,隨我來!”一個擔任車騎將軍親衛的千人隊依令撤出戰鬥,衛青調轉馬頭,往後方跑去,眾軍有些不解,可是軍令不容置疑。

衛青率親衛千人隊衝向山頭,雖說是小草坡,馬匹依然爬得很吃力,氣喘如牛,衛青全然不顧,繼續打馬催促加速,漢軍如法炮製,**軍馬氣喘籲籲,口吐白沫,甚至有數十匹已經倒地。

衛青也心疼戰馬,可是戰機稍縱即逝,他隻好咬牙堅持。漢軍艱難登上山頭,立刻就明白了將軍的意思,這裏居高臨下,而艱難逃出重圍的右賢王想要遠遁,這裏是必經之地,不用衛青下令,漢軍一個個下馬,手中的弓箭滿弦,高高舉起,以使落點對準敵人。

一支支利箭呈拋物線狀下落,第一批命中敵人的數目並不理想,漢軍很快調整,隨後的幾輪給了敵人沉重的打擊。匈奴人紛紛中箭,但落馬者甚少,草原民族在此時顯示出了高超的騎術,饒是如此,受傷者還是慢了下來,逐漸地,右賢王逃竄的隊伍分成了兩部分,緊緊跟隨護著右賢王的隻有數百人,他們毫發無損。

眼見敵人脫離的弓箭的攻擊範圍,衛青下令:“全軍上馬追擊。”

爬坡時候的艱難成就了如今下坡時的輕鬆,和敵人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不少。這個時候,敵人那邊有了變化,數百名打頭的騎士依然速度不減,往前直衝,但是拖後的這千把人卻脫離了隊伍,轉向另一個方向。

原來右賢王眼見衛青親率騎兵緊追不舍,早已嚇得六神無主,身邊的將軍提醒他,才想出了這麽一招,數百人護著他先逃命,甩下已經無法全速前進的千餘人,用以牽製追兵。

用以吸引追兵的這些人自然不情願和漢軍硬碰硬,無奈王命難違,隻好慢下來,改變了方向,想引開漢軍。

衛青見狀,腦海中迅速推演了一遍:“如果追擊右賢王,匈奴後隊勢必從後方襲擊我軍,勝負難料,如果追擊後隊,又會讓右賢王從容而逃,分兵兩處又無全勝把握,當下中軍正在鏖戰,主將遠離主戰場,是為不妥。”遂當機立斷,傳令收隊回軍。

右賢王營地,被圍的匈奴人逐漸從最初的慌亂中清醒過來,他們也在估算著當前的形勢,漢軍突然出現,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一時半會也無法摸清漢軍的人數,他們的首領右賢王逃走,大多數人也產生了逃命的打算,也有人徹底喪失了抵抗的勇氣,舉手投降。漢軍按部就班攻入敵營,但凡有反抗者,一律射殺之,舉手投降者則就地捆綁起來。

最先舉手跪地的當然是被俘的漢人,他們雖然被迫穿著匈奴的衣帽,樣子也已經和匈奴沒多大區別,但是他們聽得懂母語,知道是漢軍來了。

漢軍井然有序地收緊包圍圈,對於不願降者用弓弩射殺,還在負隅頑抗者如同一個個靶子,做了漢軍箭下亡魂,這種殺戮是殘酷的,震懾力也是巨大的,很快,所有人都服服帖帖地趴在了地下。

大局已定,衛青令公孫敖率一萬人占據四周山梁,警戒敵人增援,也是監視俘虜中的不安分者。

此戰俘獲甚多,粗略估計應在兩萬人左右,遠超之前的三戰。漢軍清點俘虜,一一盤查,將其中受傷較重者、老者、幼兒、有孕婦人趕到一邊,任其自行離開。

趙信首次見到這種情形,大為吃驚,許久,拱手對衛青道:“將軍仁義,亙古罕見,被將軍打敗的敵人也是幸運的。”

衛青道:“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打仗少不了死人,也許我這是婦人之仁吧!”

當太陽從遙遠的東方升起,萬丈光芒再次普照大地的時候,曾熊熊燃燒的大火化成灰燼,消失在陽光之下,塞北的冬天還未退卻,北方的地平線上白雪皚皚的山頭隱約可見,勝利如此艱難,卻也如約而至。

將近兩萬名俘虜,都是匈奴青壯,為避免其再生事端,漢軍割開牛皮羊皮將俘虜雙手捆紮,並五人為一組拴在一起。俘虜中有近千名女性,衛青頗為頭疼,兩軍征戰,不關婦女之事,擄走似乎有些背離道義,正猶豫間,被救的漢人俘虜前來答謝,隻見漢人衣衫襤褸,憔悴不堪,男女老少皆有,其中女子多衣不蔽體,其遭遇可想而知。

衛青心下憤怒,將匈奴婦女也作為俘虜收押。經過甄別,漢軍還從俘虜中揪出了數十人,他們都是右賢王麾下各部落的首領,屬於匈奴的高層貴族,需要特別關照。至於俘虜中的老弱病殘孕者,衛青還是采用老辦法,驅逐而去。

除了俘虜,便是漫山遍野的牛羊了,習慣清晨便被驅趕去牧場的牛羊馬群突然失去主人,不知所措地擠在一起,焦急等待,誰也不知道牛羊的具體數量,但怎麽說也有百萬頭之多,這是右賢王部落的全部家底。

數量如此龐大的畜群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如果能帶回漢境,足以彌補漢軍多次征戰的耗費。衛青接連派出兩個千人隊,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畜群控製在一定範圍。

匈奴人用以備荒過冬的幹肉堆積成山,漢軍嫌棄其寡淡無味,索性一把火燒了個精光,這可是十數萬匈奴人賴以度過春旱的救命糧,想來這個春天,草原上不可避免要發生饑荒了。

衛青擬好戰報,分三路快馬加鞭送往京都長安,奏報曰:“臣衛青出塞七百裏,圍右賢王,殲敵兩千餘,得右賢裨王十八人,眾男女萬五千餘,畜數十百萬,唯敵酋獨與壯騎數百馳,潰圍北去。”同時,主軍也向四路偏師派出斥候,通報戰況。

再加上新鮮的牛羊肉在火苗的炙烤下散發著香氣,將士們割下一條條烤肉,就著馬奶酒送入口中,勝利者的歡宴分外鮮美。

漢軍的其他四路情況各異。

公孫賀率部從五原城旁邊出塞,他的行蹤很快被匈奴單於本部發現,恰好此時右北平一線的張次公、李息也出城了,打的還是車騎將軍衛青的旗號,這讓伊稚斜很是疑惑,兩軍有前後夾擊之勢,伊稚斜也不敢輕易暴露位置,隻是命令左賢王密切關注右北平方麵的漢軍,自己則對陣公孫賀。

伊稚斜先派出一小隊人馬發起了試探性的攻擊,兩個千人隊在左大將的率領下靠近公孫賀部,公孫賀毫不猶豫,上前迎敵,匈奴左大將自知力量懸殊,一經接戰便潰散而去,留下了數百具屍首,漢軍也不乘勝追擊,而是按照衛青的事先部署向西北方向行軍。

伊稚斜親率大軍依據地形擺開陣勢等待漢軍,誰知落了空,還在想是如何暴露意圖的。誰知探馬來報,西邊又出現了一支漢軍,打的是遊擊將軍蘇建的旗號,數量接近三萬人,伊稚斜更加疑惑,兩支漢軍一旦匯合,數量將多達五萬人,再加上右北平方向的兩萬人,按漢軍現在的戰鬥力,足以打一場針對匈奴主力的會戰,更為致命的是,衛青所部的真正位置到現在還是一個謎。

伊稚斜氣急敗壞,在王帳內痛斥了幾名看不順眼的匈奴貴族,又下令斬殺了幾名漢人女子。最後,一直沉默不語的中行說發話了:“大單於不必如此生氣,漢人詭計多端,和我大匈奴的騎兵硬碰硬卻是占不到便宜的,戰事起自右賢王處,其麾下也有數萬精兵,足矣牽製大量漢軍,我主力應當按兵不動,以逸待勞,右賢王可是當年軍臣單於的寵臣,讓漢軍消耗一下他的力量也沒有壞處。”

伊稚斜有些無力地道:“都是軍臣單於這個老東西的錯,動不動就和漢人和親,任由其發展壯大,今日衛青麾下的漢軍已經大不同於往日,可以和我大匈奴的精騎相比了。”

中行說道:“燭火之光,豈能同日月爭輝?漢人隻有一個衛青,我軍隻需抓住一次時機圍而殲之便可一勞永逸,當下這些微不足道的損失不值一提。老臣有一策,遣左賢王出擊,不管勝負如何,勢必撼動漢軍的部署,大單於可伺機而動,此戰漢軍十餘萬騎兵盡出,想來是漢軍的所有精銳,到時候大單於大不了傾全國之力,一戰而全殲之,漢人將數年內無力翻身,到時候就算是劍指長安,問鼎中原也未可知。”

左賢王得令後不敢不從,率軍出戰張次公、李息,無奈他也心虛,和漢軍打了一場遭遇戰,雙方各有損傷,便急匆匆後撤,張次公、李息本就是疑兵,也不敢冒進,旋即也向右北平後撤。

此時,右賢王部被全殲的消息傳到了王庭,伊稚斜大怒,卻也無可奈何。公孫賀、蘇建合兵一處,在匈奴人的地界紮營操練,衛青所部也在不遠處駐紮,還挾裹著右賢王部的百萬頭牲畜,一萬五千名俘虜。伊稚斜咬牙切齒,飛馬傳令,召集所有草原部落,意欲圍殲漢軍。

不久,各部陸續派人來王庭,聲言春旱馬瘦,加上牛羊產崽,實在無力征伐。這也是實情,騎兵征戰,全靠馬力,而匈奴的生產生活,行軍打仗都離不開大量牧民趕著牛羊來做支持保障,春天本來就是草原上最忙碌的日子,加上熬過冬天的馬匹瘦弱無力,實在不能和漢人作戰。

控弦之士數十萬,不過是誇下的海口,真正能戰者,是在牧人中百裏挑一才選出來的。莫頓、老上、軍臣等曆代單於對騎兵的要求甚高,所以一直以來,匈奴鐵騎都保持著較高的戰鬥力,這也是草原部落所向披靡的關鍵所在。自從漢人中有了衛青,從龍城到如今,已經曆經四戰,損失的可都是草原上的精銳。

伊稚斜氣血攻心,連日來隻好飲酒解悶。此時,被打垮的右賢王帶著失去畜群的子民來到王庭駐地,一時間又增加了幾萬張等著吃飯的嘴。右賢王遭受了沉重的打擊,甚至比失去家園的白羊、婁煩兩部更慘,其部落所屬共有子民二十餘萬,散落在草原各處,其中能騎射之士超過五萬,此戰整個部落損失過半,一萬五千餘名青壯被俘虜,還有一萬多傷兵。

活著的人也好不到哪去,口糧被漢軍焚毀,牲畜被漢軍奪走,衣食無著,眼巴巴地等著大單於來救濟。伊稚斜的部署更是一籌莫展,今年的春旱更甚往年,本來就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又來了幾萬個吃白飯的。

伊稚斜痛斥了右賢王的無能,並鞭撻其左右將軍、謀士,隨後又要殺他,此時的王帳內可都是伊稚斜單於的親信,無人給右賢王說情,倒是中行說冷眼旁觀許久後緩緩起身,道:“大單於息怒!大敵當前,自斷手足不可取,右賢王也是一時疏忽大意才讓漢人有機可乘,如今好不容易保住了性命,就請大單於饒了他吧。”

伊稚斜對中行說向來是言聽計從,此時也不例外,哼了一聲,道:“看在中行說的麵子上,饒你不死。”

中行說接著說道:“大單於雖然饒恕了右賢王,但右賢王戰敗致使我王庭左翼暴露在漢軍之下,大單於不可不防啊!”

眾人啞口無言,這麽多人的吃喝拉撒可不是小數目,各部族的口糧都緊張,沒人敢出聲。

中行說又說道:“老臣有一策,如今形勢危急,大單於麾下的兵馬應當加強,右賢王的潰兵中有不少青壯能戰之士,大單於何不遴選編入麾下,一來這些人衣食有了著落,二來也是對抗漢軍的生力軍。遴選餘下的,右賢王可帶回舊地,籌措糧草,也算是大單於替你減輕了負擔。”

中行說此招落井下石,可謂毒也,一則趁機讓伊稚斜吃下右賢王的數萬青壯,二來能將年邁體弱者趕出王庭駐地,他料定,剛剛吃了敗仗,差點就被砍了頭的右賢王絕對不敢反抗。

果然,右賢王隻有打落牙齒往肚子裏吞,乖乖就範。伊稚斜麾下平添了幾萬精兵,而右賢王垂頭喪氣地領著嗷嗷待哺的老弱子民回到故地。此時,衛青已經帶著俘虜和繳獲緩緩回師了。

饑腸轆轆的匈奴人慘不堪言,關鍵時刻,蠻夷的本性便顯露出來了,走投無路又得不到救濟的匈奴人自行組隊,脫離了右賢王的大部隊,開始在自己人的地盤上劫掠。右賢王也無奈,隻好任由其胡作非為。

看到搶劫其他部落家族的人能吃飽肚子,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其中。一時間,弱肉強食的動物法則在人類社會中彌漫開來。

曾經盛極一時的匈奴大部落就此急劇衰落下來。

軍報到達漢宮時,皇帝正在和公孫弘對弈,衛青領軍出征,勝利似乎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令皇帝欣喜萬分的是此戰斬獲頗豐,不論殲敵數,僅俘虜便是一萬五千餘人,這對匈奴這個強大的敵人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皇帝看戰報,公孫弘深知為臣之道,放低身子,目光下垂,以表示不敢窺測奏疏。皇帝越看越麵有喜色,終於袍袖一揮,興奮地大聲道:“丞相啊,你得恭喜朕啊。”

公孫弘笑意盈盈:“臣恭喜陛下,想必是北方又打了勝仗吧?”

“哈哈,漢軍大捷此為一,這其二便是朕的漢軍將要有新的大將軍了。”

公孫弘心中大驚,武帝一朝至今,漢庭不設大將軍一職,朝中丞相便是大權在握,位極人臣,如果冊封一位大將軍,論戰功論才學,那人必然是衛青,以衛青的文韜武略以及外戚身份,日後所掌握的實權勢必在丞相之上,彼時,他公孫弘的權勢必然受限,不複從前。

雖然如此,公孫弘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說道:“大將軍?我漢軍自七國之亂後便無此職,如今更是海內升平,冊封大將軍一職毫無必要,還望陛下三思啊!”

公孫弘不敢再言。

皇帝又道:“丞相,筆墨伺候,朕要親擬詔書,冊封衛青為大將軍。”

公孫弘親自磨墨,雙手捧至禦前,皇帝大筆一揮,寫就冊封詔書。

此時,宦官來報:“陛下,朝中大臣得知北方大捷,前來給陛下賀喜,正在殿外候旨。”

“好,來得正好,朕要昭告天下,普天同慶!”

一刻之後,皇帝盛裝,在宣室接見了公卿大臣,自然少不了群臣排隊恭維皇帝英明神武。

“首戰龍城,再敗敵酋,緊接著便是收複河南,如今,朕的車騎將軍又給了朕一個天大的禮物,不,不是車騎將軍,是大將軍,就在方才,朕已經擬好了聖旨,拜衛青為大將軍,漢軍眾將統統歸其節製。”

群臣一片竊竊私語之聲,公孫弘深知皇帝心意,急忙出列道:“陛下聖明!大將軍是漢軍的最高官職,非軍中戰功卓越,德高望重不能任,衛青出身寒微,卻屢建奇功,今日陛下冊封其為大將軍,實在是眾望所歸。”

果然,皇帝麵露喜色,道:“聖旨即刻發出,送往塞外軍中。“

“陛下聖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