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龍城飛將2

京都,衛青府邸也是一片歡慶氣象,女主人曹璿更是喜形於色,衛青平安歸來,曹璿就已經心滿意足,如今,京城處處傳誦著衛青的戰功,作為他的女人,曹璿被那種自豪感所包圍。

衛青麾下一萬騎士,沿著馳道徐徐朝京都長安而來,人馬在邊地得到休整,所以騎士們非但威武雄壯,整齊劃一,更兼威風凜凜,神采飛揚,年輕的士兵們臉上洋溢著自豪的笑容,在路邊民眾的歡呼聲中,又有些許羞澀。

以首虜率來說,此戰不過小勝,但從心理上講,意義非凡。漢人被動挨打,隻能防守不能出擊,隻能被動防禦的曆史一去不返。李廣全軍覆沒,公孫敖傷亡大半,這些挫折都不足以掩蓋漢軍看似微不足道的勝利,大漢子民所津津樂道的,更多的是漢軍騎兵縱橫八百裏,穿越沙漠,**平龍城的傳奇。

磬聲從未央宮傳來,漢宮宣室,宦官向所有在京的公卿、貴戚、大臣,傳到了皇帝的旨意,:“車騎將軍凱旋,三公九卿以下官員出長安城門迎接!”

朝臣們其實已經熟知衛青,這些年皇帝在上林苑中鬧騰得挺歡,主要倚重的就是韓嫣和衛青兩個人。朝臣中的許多人,因為衛青的奴隸出身,屢屢出言譏諷,誰曾料到,昔日的騎奴也能獨占鼇頭,凱旋而歸。

衛青將麾下軍士大部分移交給駐紮在長安城郊的北營中尉,並將俘虜數目、砍下的敵人頭顱清點清楚,才領著眾校尉和百餘名親兵押解戰俘往京城長安東華門而去。

攜帶俘虜入城,這是皇帝的旨意,意在向大漢子民展示勝利,提振士氣。

得知衛青所率勝利之師今日入城,興奮的民眾紛紛走上街頭,想一睹大漢健兒的風采。從早上開始,長安的東華門前就聚滿了人,皇家大帳也支了起來,看來皇帝要親迎打了勝仗的漢軍,人們更是熱情高漲,越來越多的人湧向東華門,一時間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但人人臉上洋溢著喜氣,沒有人因為磕磕碰碰而在意。

遠處的馳道上揚起煙塵,靠近城門的人群一陣**,看來大軍已經近了。這時候城內傳來鑼鼓聲,不用說就知道是皇帝親臨,皇家儀仗隊已經出現了。

年輕的皇帝並沒有乘坐禦輦而是騎馬而來,人群中一陣**,隨即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皇帝一身戎裝,大紅色鬥篷下金色的甲胄閃閃發光,頭戴黃金束發冠,正中一塊羊脂白玉,**一匹神色俊逸的棗紅色大馬,顯得豐神俊朗,神采飛揚。

當年的少年皇帝時常縱馬長安,民眾早已見慣不怪,但自親政以來,皇帝還是第一騎馬出巡,數年不見的皇帝越發英武,民眾自是欣慰。

皇帝來到禦帳前勒馬站定,城外大軍已經清晰可見,領頭的一員將軍約莫二十五六歲,高大強壯,劍眉星目,眼神中透著堅毅和果敢,挺拔的鼻梁仿佛宣示著他的不屈服,唇上有淡淡的胡須。那正是衛青,長安民眾第一次將目光投向了一個原本陌生的青年。

衛青身著漢軍將軍甲胄,上麵滿是刀劍的痕跡,頭戴黑色生鐵戰盔,看起來風塵仆仆但又掩飾不住的英姿勃發,緊湊的紅色鬥篷有大塊的暗色,似乎是殺敵後留下的鮮血印記。

身後是三百名同樣風塵仆仆又同樣洋溢著快樂與自豪的漢軍健兒,一麵紅色的大旗,上書大大的“漢”字,後麵是黑色帥旗,一個“衛”字赫然其中,這就是一日之內聲名鵲起的車騎衛青。

見到前來迎接的民眾,衛青在馬上起身,拱手施禮,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呼喊“將軍威武,將軍威武……”衛青聞此眉頭一皺,隨即舉起右臂大喊:“漢軍威武,漢軍威武……”民眾和眾軍也一起振臂高呼:“漢軍威武……”

眾軍緩緩前進著,走向長安的東華門,衛青遠遠看見天子依仗,大吃一驚,立刻下馬,回頭向後軍舉手示意停止,將韁繩交給副將,自己一人走向前去,皇帝見衛青下馬,亦邁步走過來,衛青見此情形立刻跪下,高呼:“陛下千秋萬歲,長樂未央!臣車騎將軍衛青,奉命討伐匈奴,歸來複命。”

皇帝走上前來,一把拉起他,哈哈哈大笑道:“天助大漢,朕得你衛青!將軍旗開得勝,朕帶領文武大臣和萬千民眾來迎接你了!”

衛青慌忙低頭道:“衛青仰仗天威,僥幸得此小勝,實乃陛下運籌帷幄,將士拚死殺敵之功,衛青不敢貪天之功為己有,驚動聖駕更是罪該萬死!”

皇帝正色道:“衛卿不必過謙,匈奴氣焰囂張,擾我大漢多時,今日終得首勝,非將軍不能也。”隨即大手一揮,旁邊的內侍立刻奉上托盤,中間有兩隻酒爵。

皇帝舉杯道:“將軍縱馬千裏,搗毀匈奴龍城聖地,為我大漢**平蠻夷首開戰功,朕替滿朝文武,天下臣民敬卿一杯。”衛青依言,一飲而盡。

皇帝翻身上馬,催馬向前,眾軍士紛紛撥轉馬頭,為皇帝讓出一條路來,衛青隨即也上馬跟過去,衛青治軍嚴格,沒有命令,騎兵不許下馬,見到皇帝來到們中間都很興奮地大喊:“陛下威武,陛下威武……”皇帝拔劍高呼:“漢軍威武,漢軍威武……”

這是衛青第一次出現在普通民眾麵前,對於衛青來說,這是人生的一個全新篇章,對於大漢來說,這也是一個全新時代的開啟。

新的時代,必將有翻天覆地的變化,對匈奴人如此,對漢人也如此。

待漢軍**平複,皇帝內侍宣旨,以漢律衛青因軍功封關內侯,賜食邑三百戶。麾下校尉各自提升爵位一級,英勇殺敵,斬獲敵人首級的普通士兵也依照漢軍軍法相應授爵賞賜,全軍振奮,齊聲歡呼!

漢承秦製,沿用秦二十等爵,爵位封賞製度嚴格。關內侯是漢朝爵位二十等級之第十九級,位於徹侯之次,徹侯為避漢武帝劉徹之名諱改為列侯。關內侯一爵一般是有封號,無國邑,作為對立有軍功之將的封賞,封有食邑,有按規定戶數征收租稅之權,無行政管理職權。

對於平民來說,爵位就意味著社會地位,是普通百姓出人頭地的一種途徑,最容易獲得的方式就是立下軍功。

百官嘩然,漢朝曆來以軍功行賞罰之事,封侯賜爵,看重的是首虜率,所以大部分官員雖然身居高位,卻並沒有太高的爵位,而衛青年紀輕輕,就以軍功封侯,眾人不得不服卻又心有不甘。

人群中,丞相薛澤和韓安國站在一起。“長孺兄,這衛青黃口小兒,靠著誤打誤撞竟也能斬得匈奴七百餘人而回,要是你韓大將軍出馬,定能縱橫大漠,**平匈奴。”說話的是身材矮小的薛澤。

韓安國聽出薛澤話裏的酸味,見識過武安侯田蚡和魏其侯竇嬰爭鬥,最終兩敗俱傷、下場悲涼的韓安國,早就很超脫了:“平棘侯此言差矣!皇上雖然年少,但滄海豈是你我凡人能測?陛下慧眼相中的人,自然是英才,韓某老矣,豈可與年輕人爭鋒?”

“韓將軍過謙了,年輕人一時運氣,取得小勝,難免會得意忘形,長孺兄你就等著瞧吧!這下惹惱了匈奴,以後出來收拾殘局的,還得是你們這些老將,我看長孺兄也不在乎這一時的風頭,哈哈……”

這番話貶低了衛青又抬高了韓安國,馬屁拍的是既雅又高,韓安國雖然麵不改色但心裏還是很舒坦的。

滿朝文武中,心中泛酸水的人還有不少,可是全都無可奈何,軍功不是靠動動嘴皮子、舞文弄墨就能輕易獲得的,將軍百戰,血染戰袍,九死一生,才有軍功。

人群中,也有不少軍人世家子弟,此時,他們除了酸楚還有些許不服氣,他們祖輩從軍,戰場也將是他們中很多人的最後歸宿,可惜隻有很少的人能夠封侯拜將,絕大多數都是默默無聞。

李廣的同族李息也在其中,作為李氏旁支,他的名氣要遠遠小於李廣。李息熟知兵法,行軍作戰一絲不苟,極具戰略目光,為人不爭不傲,和李廣統兵方式大相徑庭,李息之能,不在李廣之下,隻是他不善製造輿論,宣傳自己。

李息亦曾受重用,參與馬邑之謀,但計劃落空,無功而返,此次出征,皇帝以盛名之下的李廣、久經沙場的公孫賀搭配初次上陣的衛青、公孫敖,沒有用他,他也頗有失落之感。

如今衛青凱旋歸來,李息也為他高興,同時,族兄李廣吃了敗仗,全軍覆沒,身陷囹圄,生死不明,這對於李家來說,是莫大的打擊。李息和衛青有過幾次交道,李息所領之軍軍容嚴整,頗有章法,衛青深知其才,對李息十分尊重。李息自然投桃報李。

待到凱旋之士入了城,皇帝在宮中賜宴,並下旨犒賞歸營的三軍將士,這才想起公孫賀、公孫敖兩位。

公孫賀、公孫敖跪伏在皇帝麵前,大氣都不敢出,皇帝因為衛青的勝利,倒不是特別憤怒:“公孫敖,朕對你寄予厚望,誰知你卻大意冒進,致使損兵折將,罪責難逃,交由廷尉府處置。”

“臣領罪!”

“公孫賀,你倒是好啊,朕給你的兵你一個不少的給朕又帶了回來。”

公孫賀伏地不起:“陛下,臣徒勞無功,空耗糧草錢財,臣有罪,請陛下處罰。”

“你公孫賀有過無功,沒找到敵人決一死戰,倒也不至於損兵折將,此次暫且饒了你,容你戴罪立功。”

公孫賀叩頭如搗蒜:“謝陛下!謝陛下!”

待到公孫賀、公孫敖退下,皇帝頹然坐在榻上,心中又是悲憤湧起,一萬七千名大漢健兒,還有漢軍中頗受擁戴的李將軍,無不牽動他的心。李廣乃漢軍傳奇將領,從景帝時起便聲名鵲起,深受軍士愛戴,就連他也在小時候聽過許多關於李將軍的故事。

一萬七千,對於一個擁有百萬軍隊的大國,聽上去人數並不多,但隻有皇帝才知道漢軍的損失有多慘重,上林苑中的苑馬,不過十萬匹,能適應長途行軍作戰需要的也就寥寥五六萬匹,此次漢軍出四萬騎,那可是大部分家底兒,就這些壓箱底兒的本錢,還被消耗掉了近一半,這麽能不叫皇帝痛心呢?

但是皇帝沒有後悔,整體上來說,此次出征,漢軍慘敗,但就是衛青那微不足道的勝利,卻影響深遠。權衡再三,皇帝覺得這筆買賣還是劃算的。

這時候,邊關鴻鴒急使傳來消息,驍騎將軍李廣已經從匈奴人的軍營中逃脫,正在赴京途中,皇帝聞言大大鬆了口氣。

李廣也被交到廷尉署發落。廷尉依照漢律、軍法,以失軍被俘之罪判處李廣腰斬示眾,以戰敗損兵折將之罪判處公孫敖梟首之刑。二人不禁絕望,心中悲憤不已,豈料皇帝早就有心,準許二人繳納贖金,免去死罪。

李廣雖然清正廉潔,沒有多少財產,但李氏家族根深蒂固,再加上李廣軍中、朝中的一些故交紛紛慷慨解囊,這些錢自然不在話下,衛青得知此事,也讓家人悄悄送了百金過去。

公孫敖雖然從軍也有多年,但不善理財,所以並沒有多少積蓄,衛青替他交了贖金,公孫賀堅持也要承擔一份,衛青拗不過,隻好依了他。

皇帝出了封衛青為關內侯,還賞賜了他千金,衛青將這筆錢拿出來,獎勵給作戰勇猛的校尉和軍士,衛青在軍中的聲望愈高了。

第四節霍去病初論兵

衛青的這種做法自然受到了眾軍士的擁護,一時間,衛將軍之名響徹軍中,士大夫們也在紛紛傳誦衛青宅心仁厚,不貪錢財的美德。隻有鄭當時聞言大皺眉頭,當日便去衛府訪衛青。

二人施禮完畢,分賓主落座。

鄭當時對衛青道:“將軍可知何為市恩?”

衛青大驚,鄭當時一言切中要害,說的正是他將皇帝賞賜分給下屬的事。市恩之舉,確實易引起為君者的猜忌。衛青急忙起身長揖道:“莊兄一言,如當頭棒喝,衛青醍醐灌頂,拜謝莊兄!”

“衛將軍果然聰慧過人,聞一言便知鄭某之意!”

“鄭兄所言極是,衛青年少輕率,犯了大錯。”

“眼下將軍正受陛下寵信,這也不算是麽大事,鄭某提醒將軍的意思在於日後,四路人馬同時出擊,三路铩羽而歸,隻有將軍初戰告捷,獨占頭功,想來日後陛下必定會更加倚重將軍,到時候將軍手握軍權,看似風光無限好,實則高處不勝寒。將軍是聰慧之人,當知鄭某之意。”

“莊兄肺腑之言,青感激不盡。莊兄為人處世有古人先賢之風,衛青能得兄長不棄,實乃三生有幸!”

“唉!仲卿過譽了!自古賢臣者不避斧鉞,錚錚鐵骨,當時不才,沒有做到啊!我看仲卿才是百年難遇的賢臣良將,鄭某之言如果能助仲卿,也是心中大慰。”

衛青拜謝。

鄭當時:“將軍英才天縱,必會立下不世之功,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將軍身處高位,更應該謹小慎微,以免受到小人讒言陷害,困頓於無形的羈絆。”

衛青稱諾,自此愈加敬重鄭當時。鄭當正直廉潔、敢於直言,頗具有俠義精神,雖然也曾經迫於強權曲意奉承,但總的來說,無愧名臣之名。

上林苑中,一頂寬大的行軍帳篷,充作皇帝的禦帳。

皇帝居上首,眾多將軍校尉圍坐成一個大圈子。

皇帝道:“國人不知我漢軍底細,在座的諸位想必一清二楚。我漢軍是有數十萬,可真正能拿得出手的騎兵不多,首戰之役,騎兵四萬,那就是我漢軍的多半家底。就這一仗,折損近半,朕甚是心痛!今天,你們都來說說,此戰有何收獲。”

衛青道:“陛下,此戰意在展示我大漢抗擊匈奴之決心,就這一點而言,目的達到了。我漢軍首次大規模進入匈奴境內,雖然遭遇挫折,但也有所收獲。”

皇帝微微一笑,道:“你衛青真刀實槍地打了一仗,當然有所收獲,就是公孫將軍,也應該有不少收獲,至少跑了一趟塞外,見識了一下草原大漠。”

公孫賀麵色微紅,有些羞慚之色,沉默不語。

“我軍損失慘重,是實力不濟之故,而攻擊龍城之軍隊,雖然僥幸有所收獲,但依然暴露出了極大的問題。”

“隻要知道問題在哪裏,就不怕有問題,卿但可直言。”

“我騎兵出上穀,往返龍城一個來回,將近八百裏,無一人掉隊,無一匹戰馬體力不支,這說明我漢軍軍士身體強健,軍馬也能滿足騎兵高速行軍所需,陛下創建一支精銳騎兵的願景指日可待。”

但隨後衛青的話鋒一轉:“我漢軍騎射,確實不如匈奴,而且,培養一支能熟練開弓騎射的騎兵絕非一日之功,但我漢軍的弩箭可以彌補挽弓者的不足,弩箭對使用者的要求低,任何一名普通軍士均可使用。以上兩點,戰馬和弓弩,雖算不上我漢軍的優勢,至少也能滿足戰場需要,我漢軍騎兵的騎術,遠遠不能和馬背上長大的匈奴人相比,近身格鬥尚處下風,還有,弩雖然使用簡單,但射程和殺敵效率遠遠不及弓,這些都是問題所在。”

衛青的話讓眾人陷入沉思。

衛青繼續說道:“以上種種,雖然全是劣勢,但並非不可扭轉。我曾深入匈奴,知道北方草原冬天苦寒難熬,匈奴缺少粟米喂馬,過了一冬的牲畜元氣大傷,如果我軍選擇春天出兵,自然可以彌補馬力的不足。”

皇帝語重心長地說:“‘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戰場之上,瞬息萬變,除了本身的實力,對戰之時,更多的得失優劣要靠將軍的臨場指揮,所以為將者須得知己知彼,這些所謂的優勢和劣勢才有意義。”

眾人稱諾。皇帝索性召歸降的趙信前來,還帶上了老將韓安國和程不識。跟隨在皇帝身邊,幾乎形影不離的小小近衛霍去病也有幸參與。

趙信和麾下一幹匈奴騎兵常駐北軍霸上細柳營,皇帝有意交代,所以南北軍將領、校尉特別照顧,如今,趙信所部早已和漢軍打成一片,趙信也熟知漢軍的情況,要說知己知彼,沒有人比趙信更符合這個要求。

皇帝道:“翕侯想必已經聽說此次我漢軍四路騎兵出擊匈奴的消息。”

趙信道:“陛下,臣已經知道,衛將軍**平龍城,大顯我漢軍神威。”

“翕侯不必說這些麵子上的空話,要對付匈奴,注定是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這一仗,僅僅隻是一個開始。匈奴人的實力翕侯比在座的誰都清楚,漢軍的情況翕侯也是了解的,所以,召你來是為了給諸位將軍、校尉分析一下當前情況,說說匈奴的事。還望翕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趙信急忙跪倒在地:“陛下之言,讓趙信誠惶誠恐。趙信在匈奴受到迫害,家人被殺,部族陷落,惶惶如喪家之犬,幸得陛下不棄,留在帳下,臣今生隻有肝腦塗地,才能報陛下大恩。”

趙信雖為胡人,卻一早就仰慕中原漢文化,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甚至讀過不少詩書,歸降漢朝以來,更是處處注意學習,如今,舉手投足之間,言談舉止已經和漢人的士大夫無異,所以這番話說得很是得體。

“朕能得趙將軍,實乃上天眷顧之故,如今趙將軍在我漢軍中效力,自然應該同仇敵愾。趙將軍能視我大漢如同故國,我大漢也絕不辜負將軍。”

“謝陛下!”

接著,趙信將匈奴各部的情況娓娓道來,其中有不少鮮為人知的內幕,就是衛青這樣深入過匈奴腹地的人也都是前所未聞的。

匈奴是一個遊牧民族,日常生活環境十分嚴苛,無論男女老幼都要逐水草而不斷遷徙,在行進時,或者整個部落統一進行,或者以幾十至幾百戶為單位,這些團體都被組織得像一支軍隊,有嚴格的規則,整齊統一的指令。

匈奴人的遷徙,就如同漢人的行軍作戰,對於他們來說,在草原上長途跋涉,隻是生活的一小部分,而大部分漢軍卻難以做到,漢軍就算是能熟練騎馬奔馳,也無法適應長時間的草原生活,而遊牧的生活方式更是造成了匈奴人居無定所、飄忽無蹤。漢軍就算是深入草原,也不一定能找到匈奴人。

聽完這些,眾人又是一陣沉默,而後,老將韓安國說話了:“正如翕侯所言,匈奴人遊牧為生,如同飛鳥一般遷徙不定,我大漢就算是要消滅他們,也很難找到對手,與之一戰;而且,我漢軍遠征千裏之外,與匈奴爭強鬥勝,勢必人馬疲憊,敵人以逸待勞,那麽我軍將是十分危險的。所以,臣以為,對付匈奴人,還是要靠老辦法,漢軍曆來善守,不善於與匈奴打對攻戰,何不揚長避短,我漢軍守住邊境城池,等待匈奴人送上門來?”

程不識站出來了:“韓將軍此言差矣!漢軍不是善守,而是不得不守。躲在城牆裏麵,看似占了便宜,實則是作繭自縛,被動挨打。匈奴人來去自如,用的又多是弓箭,漢軍很難對其進行有效殺傷,哪怕是一時半會占了上風,也僅僅隻能是擊潰敵人,而無法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給予真正的打擊。所以,防守,隻能治標,不能治本。漢軍要真正給予敵人致命打擊,還是要深入敵境,在草原大漠之上,和匈奴人展開對攻。”

“那為何擅長攻擊的李廣將軍卻慘敗了,安營下寨的公孫賀將軍無功而返呢?”一旁冷眼旁觀的少年霍去病忍不住發聲,惹得衛青一頓嗬斥:“去病閉嘴,大人說話,談的是軍國大事,你一個小孩子不要插話。”

皇帝哈哈大笑:“去病雖然年少,那也是朕的郎官,有什麽高見,也可以說出來嘛。”

有了皇帝的支持,霍去病自然來勁了,初生牛犢不怕虎,開口也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程將軍說的正合我意,但是,光知其然還不行,還要知其所以然,陛下且聽我說一說。”

看皇帝微笑點頭,霍去病接著說:“諸位將軍都是熟悉我漢軍的人,都知道,程將軍和李廣將軍是我漢軍的典範,兩位將軍領兵作戰,風格迥異,卻都能打勝仗,但是,不可否認,兩位將軍對陣匈奴可從來沒占到過便宜……”

程不識和李廣都是漢軍的名將,兩人同處一個時代,領兵風格卻截然不同,程不識治軍嚴明,所以軍容整肅,士氣嚴謹,編製明晰,行軍打仗講究隊列和布陣安營,每夜宿營,各營哨兵還要徹夜放哨巡邏,十分謹慎,所以程不識所領之軍,很少有敵人來偷襲。

李廣就不一樣了,李廣在軍中以恩義相結,不重紀律,因此每位將領都與他交情好。作戰時,他的行軍布陣采用自由的作風,不拘一格,以機動性代替當時中國傳統的行軍布陣,李廣對此引以為自豪。他時常帶領少量精銳突擊隊突襲匈奴,每次行動的士兵較少,李廣及麾下往往可以憑借個人的武勇,取得成功,但是,大多數時候,李廣的這種做法是失敗的。好在都是騎兵,失敗了也可以順利逃回,不至於肉包子打狗。

霍去病的這番話雖然本意不在嘲諷兩位老將,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霍去病的意思很清楚,以李廣和程不識為代表的漢軍老將都已經落伍了。作為漢軍老將的代表,程不識和韓安國臉上波瀾不驚,既不出言爭辯,也不尷尬,平靜如舊,足見二人之城府。

霍去病繼續道:“李廣將軍的戰術也好,程不識將軍的戰略也罷,都隻是停留在老舊迂腐的思維裏,陛下需要的不僅僅是抵擋住匈奴的進攻或者打敗匈奴,陛下要的是徹底解除匈奴對我大漢北方邊境的威脅。”

皇帝撫掌笑道:“去病之言深得朕心啊!匈奴長於騎射,我漢軍與其作戰往往擊潰容易但要消滅其有生力量十分困難,蓋因為匈奴騎兵擅長騎馬,一旦戰事不利,很快便可撤出戰鬥,飛速遠遁。如此一來,我漢軍雖然屢有勝績,但於匈奴之根基卻無法撼動,匈奴即刻便可卷土重來。朕之所以舉全國之力,行馬政,大力發展騎兵,為的就是以騎兵對騎兵,徹底解決匈奴問題。”

霍去病接口道:“陛下高瞻遠矚,兵釁未開,於彼國之一舉一動,便無不了然於胸。基於陛下給出的目標,我漢軍以前的那一套,是絕對無法勝任的。真正要達到陛下的戰略意圖,唯有用衛將軍的戰法,以漢軍騎兵,長途奔襲,直搗敵人的腹地,在敵人的土地上,解決了敵人。”

霍去病此番話,拍了皇帝馬屁,順便還要讚一下自己的舅舅,如果是成年人,就十分不妥,但一個少年孩童說來,大家都不禁莞爾。皇帝聽得高興:“你霍去病說了半天打匈奴,看來最終的意思還是要誇你舅舅啊!”

霍去病麵不改色:“兵者,國之大事也。紙上談兵,讓陛下見笑了。正如我方才所言,如今,我漢軍中老將當屬李廣、程不識、韓安國三位,無出其右者,可是這三位都將軍都對付不了匈奴,真正打敗了匈奴的人就隻有我舅舅了……”

衛青聽不下去了,低聲嗬斥道:“去病,休得胡言亂語。”又轉向皇帝道,“霍去病年幼無知,胡言亂語,還請陛下恕罪。”

皇帝袍袖一揮道:“霍去病有功無罪,霍去病想說的,也正是朕想說的,漢軍必須要革新,無論從戰略上還是戰術上。漢軍的老將們,要麽轉換戰略思維,要麽就從一線撤下來,替朕守守邊關吧,漢軍的精銳士卒,要發揮最大的作用。朕不怕背罵名,那些個聲名顯赫老將軍,朕就是要閑置他們。”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大家都明白,皇帝說的是李廣。李廣在軍中聲名最為顯赫,此次吃了敗仗,貶為庶人,朝中和軍中多有微詞,他們認為李廣是漢軍的中流砥柱,隻是偶爾敗給了匈奴,罷黜李廣,漢軍將來肯定會吃大虧。朝野輿論皆如此,除了李廣個人武力突出之故,也是因為李廣出身世家,在士大夫階層中頗有人緣。其實,李廣的治軍作戰之法,不能與時俱進,失敗是肯定的。

皇帝繼續說道:“霍去病,你接著說。”

“我聽舅舅講過匈奴,知道匈奴四處遊牧,出沒不定,所以,與其等他們集中起來攻打我漢朝的邊境城池還不如乘其力量分散的時候**,把戰火引到匈奴人的地界上。”

皇帝道:“霍去病的看法是從戰略上來講的,雖然有道理,卻太過籠統。無論如何,思路是對的,我漢軍是該主動出擊了,車騎將軍,你來說說,戰術上我軍應該如何作為?”

“諾!陛下,方才霍去病所言有不妥之處,匈奴雖然分散在各處,但勝在機動性強,匈奴各部良馬眾多,可以不吝馬力,戰時,一人配備兩匹甚至三匹戰馬,日夜兼程,可以縱橫草原千裏,很容易就能完成集結。我漢軍要出擊,要各個擊破,也必須使用騎兵,所以戰馬就成了關鍵。”

皇帝:“馬者,甲兵之本,國之大用。我大漢自立國以來便注重馬政。高祖在位時,丞相蕭何作漢律九章,創加廄律,製定了有關養馬的法律。呂後當政時,又明令禁止母馬外流,以防止軍資遺敵。孝文皇帝即位後,曾因養馬費糧,一度限製馬匹的發展,但晁錯大夫很快發現了其中的弊端,他建言,以免除徭役的辦法促進民間養馬,史稱‘馬複令’,自此民間養馬之風再興。先皇在位時,丞相衛綰也曾建議:‘禁馬高五尺九寸以上,齒未平,不得出關’,史稱‘馬弩關’。朕自即位以來,以打敗匈奴為己任,除了保留邊郡牧馬苑,就連朕的皇家林苑上林苑也放養了不少戰馬,假以時日,戰馬的問題一定會解決,車騎將軍放心,你麾下的漢軍也會有一日如匈奴一般,一人配備兩三匹戰馬。”

“陛下深謀遠慮,是臣多慮了。臣以為,有了足夠的戰馬,我大漢騎兵便能成。臣等在上林苑中,由陛下的親自指揮,練就了新軍,日後可以這些騎士為基礎,招募新兵,加以訓練,則兵源不愁。”

“非但兵源不愁,糧草,朕也可以完全滿足你。鄭當時開鑿河渠,關中的糧食源源不斷運到京城,足夠大軍征伐所用。”

“陛下考慮周詳,臣拜服!”

見衛青如此小心討好,皇帝有些不悅,道:“衛青在朕麵前不必如此小心,朕今日是要大家暢所欲言。你且說說,下一步我軍該如何。”

“諾!匈奴此次在龍城吃了虧,想必不會善罷甘休,肯定要對我漢地發起報複,所以為今之計,首先是要嚴守邊境城池。”

“此事朕早有考慮,朕會命韓安國領軍,鎮守上穀。”

衛青繼續說道:“隻要抵擋住匈奴的攻勢一個月左右,匈奴人見無機可乘便會撤走。等來年春天,匈奴戰馬熬過冬天,消瘦無力的時候,我軍可以出雲中,打擊匈奴。”

提到雲中,公孫賀插了一句:“雲中以北草原戈壁廣袤無垠,很難找到匈奴人啊!”公孫賀從軍多年,算是漢軍中不多的比較了解匈奴的人,加上剛剛出征,沒找到匈奴騎兵無功而返,故有此問。

衛青繼續說道:“出雲中,並不是要向北,而是沿黃河北岸迅速向西北方向挺進,一舉攻占匈奴在黃河南原的軍事要塞高闕,那裏是匈奴白羊王和樓煩王與大單於本部聯係的主要通道,占領高闕,便可切斷白羊王、樓煩王所部與匈奴王庭之間的聯係。”

衛青邊說邊起身來到巨大的地圖前,眾人將目光轉移到了地圖上。衛青一一指明行軍路線。

“高闕附近是水草豐美的牧場,少不了有匈奴部落在其間放牧,攻占了高闕,我軍便能奪得其牛羊馬匹,就地獲得補給,休整幾個時辰,便能繼續行軍作戰。我軍再向西進,直下隴西,便能完成對白羊王、樓煩王的戰略包圍,匈奴兩部插翅難飛。”

皇帝大悅:“好!這個主意甚好。黃河南原自古是兵家必爭之地,匈奴人盤踞河南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河南之地,肥沃富庶,可攻亦可守,屢屢成為匈奴南下入侵我大漢的橋頭堡,就像是高懸在我大漢頭上一把利刃,讓朕夜不能寐。若能收複河套,等於剪除了匈奴的利爪。”

衛青道:“陛下所言極是!匈奴占據河南地,就如一把鋒利的尖刀,插在我大漢的背後,它所構成的威脅,遠比邊境接連不斷的襲擾來得嚴重。匈奴襲擾邊城,不過疥癬之疾,真正的心腹大患,是匈奴鐵騎對我大漢都城的威脅。秦定河套而絕匈奴之患,我大漢雖不能一戰而下,但亦可以此為開端。”

皇帝:“好,如此甚好!循序漸進,步步為營,可保不失,進退均可。”

又環顧眾人,道:“車騎將軍所言,各位還有不同意見嗎?”

眾人不敢多言,皇帝接著說道:“今日議事,頗有收獲。河南,就是我軍日後的第一個目標。”

眾人稱諾!

“首戰獲利小,更兼損兵折將,但這一戰證明了朕的眼光,證明了車騎將軍的本事,日後,凡是與匈奴開戰,皆由車騎將軍衛青統領大軍。”

底下眾將臉色各異,唯有霍去病聽聞皇帝之言毫不掩示滿臉喜色。

“龍城,是匈奴人的心頭肉啊!衛青**平龍城,雖然傷了匈奴人的心可未傷及他們的筋骨,匈奴的報複,想必很快就要來了,朕要你們帶著我大漢的男兒,振作起來,精神起來,應對匈奴人的瘋狂複仇。國有難,邦有敵,正是男兒建功時!帶領你們的士兵,去追尋榮耀吧!”

果然,匈奴的報複來得比漢武帝預料的更快。

第五節劍指河朔

元光六年冬,匈奴軍臣單於休養了幾日,決意報複漢朝。

在軍臣單於的王帳中,匈奴各部落王和將軍們群情激奮,紛紛請戰,要求大舉入侵漢境,將搗毀他們聖地的衛青碎屍萬段。

左大都尉阿咀木道:“漢人狡猾,實在是可惡之極,這個衛青更是奸詐,趁我大軍對付李廣之際,偷襲我聖地龍城,我大軍一定要打過長城,將這個衛青碎屍萬段,才能解心頭之恨。”

眾將紛紛附和,對衛青大有食其肉寢其皮的架勢。

左大將道:“我匈奴大軍猛攻漢朝邊境城市,到時候漢朝皇帝必然會派兵增援,衛青剛打了勝仗,漢朝皇帝少不了派他來,到時候我軍猛攻,活捉衛青,將他開膛破肚,祭奠祖宗神靈。”

這番話引起了右大將的響應:“衛青小人,隻會玩陰謀詭計,比起光明磊落的李廣,簡直是天壤之別,打他,不費吹灰之力……”

“對,對!殺衛青,殺衛青……”眾人附和道。

中行說卻一直冷眼旁觀,這時候才發話了:“大單於,請聽老臣一言!”

眾人停止了吵鬧,對中行說不和他們交流,直接對話大單於的行為不滿。軍臣單於示意中行說說話,中行說絲毫不理會別人,說道:“大單於聖明,諸位將軍的求戰之心可嘉,但是眾將軍如果依然如此執迷不悟,則前途危矣。”

右賢王先忍不住了,斥責道:“你這個漢狗,不要危言聳聽。”

中行說不卑不亢:“大王息怒!請聽我說。漢人的將軍中以李廣聲名最為顯赫,也被我匈奴人廣為知曉,但是大王請細想,漢匈交戰多年,和李廣大大小小也打了有數百仗,可曾有人聽說過我匈奴人在李廣手裏吃了大虧?”

左賢王略一思索,道:“中行先生所言極是!李廣勇武,箭法出眾,騎藝高超,就是我匈奴中的射雕者也望塵莫及,這是李廣在我匈奴廣為人知的原因,說起李廣軍隊的戰績,可真是敗多勝少,此次我大匈奴騎兵就斬殺李廣麾下一萬騎兵,而李廣所部最好的戰績是殺死我三個小隊共三百人。”

中行說道:“大單於,左賢王所言有理!我大匈奴此次被漢軍打到龍城,就是因為太過將目光集中到李廣身上,實際上,李廣有勇無謀,不足為慮,今後,我大匈奴真正的敵人將是衛青。李廣盛名遠揚,但是,請大單於看看,日夜兼程,穿越大漠,直奔我匈奴腹地的衛青,如果被給予這稱號,是不是更加貼切一點?”

軍臣單於遭受了龍城聖地被毀的打擊,精神已經大不如前,半躺在寶座上,聽中行說說話,口中喃喃道:“衛青,衛青……”突然,他起身拔出寶刀,聲嘶力竭道,“都給我記住了,衛青,衛青,給我殺了他,殺了他……”

中行說道:“大單於,要殺衛青必須要打敗漢軍。臣以為,雖有龍城失守之恥辱,但實則我軍毫發無損,相反,漢人損失的可是將近兩萬騎兵啊,所以,大單於應當趁著漢人元氣大傷的機會,立刻發兵,攻打漢朝的城池,劫掠糧草,綁走邊民,不給漢人以喘息的機會。”

一聽要搶劫漢朝,眾將高興異常:“對,早該這樣了,早該給漢人教訓了……”

有些小部落王也道:“我們部落今年牛羊長勢不好,要是不打打漢朝,還真不知道該怎麽過冬了……”

“漢人依靠長城,阻擋我大匈奴的鐵騎,漢軍重兵拱衛京師,如果我軍能攻擊遠在東北方向的上穀、漁陽兩郡,漢人必定鞭長莫及。而且,攻打這兩郡,還有一個好處,漢軍就算來增援,也須得耗費時日,我軍以逸待勞,占盡先機。”

長安,漢未央宮。

漢武帝的案幾上,已經是第三封來自邊關的軍報了。匈奴持續襲擾上穀、漁陽兩郡,多次突破城牆,搶掠一番,揚長而去,過幾日又會回來,反複如此。

書中言,如若朝廷援兵不至,匈奴就可能攻占邊郡,而漢守軍隻能玉碎殉國。

皇帝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衛青,但隨即又搖頭否定了,幾經思量,最後他選了老將韓安國。

皇帝單獨召見韓安國:“邊關情形危機,匈奴屢屢寇邊,我漢軍新軍練成尚需時日,朕環顧上下,除老將軍之外,朝中實在再無可用之人,朕不得不請老將軍出馬,還望韓將軍莫要推辭為好!”

韓安國其實已經抱病多時,但皇帝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也不敢再推辭:“臣叩謝陛下。臣必定鞠躬盡瘁,肝腦塗地,絕不辜負陛下之信任。”

衛青正在霸上的軍營裏,龍城之戰歸來,皇帝便命他不問俗務,一心治軍。

龍城之戰的勝利掩蓋不了漢軍被匈奴重創的事實,此次戰役,暴露了漢軍太多的不足,每一個看似微不足道的漏洞,都有可能成為未來致命的軟肋。雖然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但衛青希望可以做到未雨綢繆,防患於未然。

如今李廣被罰為庶人,而奴隸出身的衛青卻獨掌軍務,這讓世家豪門麵上無光。京城豪門中,無處不在說衛青靠著女人上位,僥幸一戰獲得封侯,實則是個大草包,漢軍交到他手上肯定一蹶不振。

衛青絲毫不為輿論所動,每日嚴格要求自己,與士卒同甘苦,清晨起來一起操演訓練,一日都不曾懈怠。衛青治軍,號令嚴明,但又不苛刻,賞罰分明,卻有人情味,對士兵們的生活也十分關心,所以無論士兵還是將校,都尊敬衛青,願意在其麾下效命。

所以,對於衛青這個人,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評價,傳到衛青耳中,讓他哭笑不得,隻好置之不理。

無論褒貶,衛青總是處在輿論的中心,雖然他百般不願。衛夫人再次有孕,對於尚無兒子的皇帝來說,這是件大事,後宮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衛子夫的肚皮,所有人都明白,一旦衛夫人誕下皇子,那就意味著衛家將如日中天。

衛青的態度依然是不卑不亢,對於疏遠他的世家列侯也好,有意親近的朝臣貴戚也罷,總是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

曹襄如今已經是平陽侯了,地位尊貴,曹襄的相貌隨了父親曹壽,生得是眉清目秀,身形修長,但就在他清秀的外表下,卻有著一顆橫刀立馬的雄心,自小立誌,要重振祖先的榮耀。

平陽侯老夫人將這一切看在眼裏。這日衛青和曹璿回平陽侯府探望,閑話家帶間,老夫人便看似無意地提起了此事。此時的平陽侯府已經不是當日的舊地了,自陽信公主下嫁平陽侯曹壽,平陽侯府就改成了平陽公主府。曹壽病故之後,長子曹襄承襲爵位,尊平陽公主為嫡母,帶著祖母擇府另居。

曹璿自成婚以來,氣色愈發紅潤,神采奕奕不說,體態也添了不少風韻,散發著成熟少婦的魅力,愈加豔麗動人。

老夫人笑道:“看你小夫妻倆日子過得不錯,不知道什麽時候能給老身添個外孫兒啊?”

衛青憨笑不語,曹璿有些羞澀:“母親不要取笑孩兒!”

“衛夫人在宮中,眼下聖眷正濃,衛夫人膝下的公主和咱家襄兒相交甚好,賢婿何不加以關照,促成此事?”

衛青笑道:“此乃親上加親的好事,小婿自然不敢有異議,襄兒與我相處甚歡,若能娶我外甥女,自然再好不過。小婿日後必定會留意此事,待到時機成熟,向陛下提起,懇請賜婚,請嶽母放心。”

老夫人:“那老身就謝過將軍了。唉!我曹家嫡係一脈,向來人丁單薄,眼看老身也日薄西山了,老身一旦歸天,襄兒要一人撐起家業,十分艱辛,曹家若能再次迎娶一位公主,那將是無上榮耀,先祖懿侯偌大的家業也算繼往開來了。”

第六節衛氏皇後

衛子夫有孕已經數月,按時間來算,臨盆的日子也不遠了。衛夫人行動不便,整日待在宮中未免寂寞,便時常喚衛君孺、衛少兒姊妹前來陪伴,平陽公主也時常進宮探視。

皇帝企盼麟兒久矣,待到衛子夫孕相明顯,便按捺不住,召東方朔前來。

“東方朔,人道你紫微鬥數、麵相手相、八卦六爻、奇門遁甲、地理風水無所不通,可有其實?”

“臣不才,學過幾年八卦易經,略知陰陽五行天幹地支之說,不敢說無所不通,但凡是此類種種,還能說上幾句。”

“孔夫子言,子不語怪力亂神,你東方朔為何要學這些?”

“孔夫子之言,意在告誡人們君子當正道在心,不要胡思亂想,對詭異之事要敬而遠之,敬天尊命,不逾法度便吉祥和順,而逆天命無法度便會咎由自取,不得善終。臣所學和孔夫子大同小異,‘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謬以千裏。’微小改變就會對未來有很大影響,臣所行之事,就是要用人力避免禍端,教人趨吉避凶。”

“陛下放心,陛下之家事便是國家之大事,臣明白其中利害。”

“如今後宮之中,衛夫人有孕在身,朕要你算算,衛夫人腹中的是皇子還是公主。”

“臣遵旨!”東方朔言畢,從袍袖中取出幾枚銅錢,銅錢閃爍著光亮,看來是有些年頭了。

東方朔將銅錢灑落在地,然後仔細觀察,時而皺眉時而又現歡快之色,惹得武帝心中忐忑不安卻又不敢打斷。

許久,東方朔起身,整整衣冠,然後叩拜道:“恭喜陛下!陛下將得龍子。”

皇帝高興得從禦座上蹦了起來:“好好好!東方朔,如若真如你所言,朕必然會重重賞你。”

“謝陛下!”

皇帝時年已二十有九,膝下隻有幾位公主,如今聽聞將得皇子,欣喜之極,遂賞東方朔百今,外加蜀錦十匹、手捧金子。東方朔卻心情複雜,作為一個有抱負的男人,他希望能在政治上有所作為。當年皇帝傳詔天下,求賢良方正之士,東方朔應召而來,自信滿滿地獻上了兩車書簡,簡中兼論文武,提出治國、外交、安邊等大政方針。誰知,這一切努力都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

東方朔自認為精通文史,奇智多謀,皇帝卻偏偏視而不見,這對他是一個莫大的打擊。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雖然沒有獲得重用,皇帝卻將他留在了身邊,朝夕相見。皇帝不關心他的治國之道,卻喜歡聽他嬉笑怒罵,他也以滑稽狂放,詼諧多能,應對敏捷,辯智娛人,深得漢武帝歡心。但是,皇帝似乎隻是將他當做俳優、弄臣,這讓他心灰意冷。

所以,東方朔故意以滑稽風趣譏評朝政,不惜觸犯皇帝逆鱗,希望能引起皇帝的關注。奇怪的是,雖然漢武帝個性剛強,禦下甚嚴,但對東方朔卻偏偏能屢屢網開一麵,一笑置之。這一對君臣就在這種奇妙的關係中,相處了十幾年。

元光六年冬,韓安國以抱病之身領材官將軍之職,帶兵直奔東方而去,路途遙遠,韓安國十分辛苦。按照皇帝的部署,韓安國收縮防線,將大軍駐紮在漁陽、右北平一線,實行堅壁清野,全麵防守的策略。

這一戰術很快奏效,匈奴人雖然時常派出小股騎兵前來騷擾,但漢軍堅守不出,依托城牆以弓弩拒敵,匈奴人無計可施,侵擾的次數也因此大大減少,後期索性銷聲匿跡了。韓安國多次派出斥候,方圓百裏,不見匈奴人的蹤跡。

上穀、漁陽、右北平守軍以屯軍和戍卒為主,屯軍以屯養軍,戰時為兵,平時種田,自給自足,戍卒就是服徭役的農人,除了打仗,他們承擔的另一份重要任務也是耕田種地。彼時正值春耕農忙時節,韓安國見匈奴人不見蹤跡,便下令屯軍和戍卒暫時解散,回家種田,而自己身邊僅留下了從京師帶來的北軍軍士。由於戰線長,城池、關隘比較多,所以漢軍分散在各處,韓安國身為主將,身邊的兵馬也不過是千餘人。

韓安國道:“民以食為天,不種地怎麽養活這麽多軍隊?這麽做也是為了減輕朝廷的負擔。”

偏將道:“將軍,茲事體大,將軍還是要先上疏朝廷為好,有了朝廷的允準,哪怕到時候有個閃失亦可為自己辯解。”

韓安國道:“言之有理,此事我自會向朝廷報告。”

丞相府接到韓安國的報告,不敢耽擱,立刻上呈皇帝,皇帝謂左右道:“韓安國果然是朕肱股之臣,非但抵禦了匈奴,還不忘屯田中糧。”遂準了韓安國所請。

旬月之後,衛子夫臨盆。

產房之外,王太後安坐,閉目養神,眾人也不敢高聲言語,隻有平陽公主小聲地和衛君孺、衛少兒姊妹交談,對於曹璿,公主選擇了視而不見。

一聲嬰孩的啼哭,打破了略顯沉悶的氣氛,一個產婆飛跑過來,向太後稟報:“恭喜太後,衛夫人誕下皇子,母子平安。”

王太後聞言喜形於色,猛地從榻上起身,激動萬分,道:“好,好,好啊!我大漢後繼有人了,快去稟報皇帝。”等待的眾人一片歡呼雀躍。

早有人飛奔到前殿,皇帝興奮異常,雖然東方朔早有預言,但等待的時間裏他心中仍是難免忐忑,現在終於能放下心來。他飛奔向產房,生產過後的衛子夫十分疲憊,已經沉沉睡去。見皇帝到來,衛少兒趕緊見禮,皇帝示意不要打擾衛子夫休息,衛子夫卻已悠悠醒來。

衛子夫艱難地動了一下身子,皇帝趕緊上前扶住她:“子夫不要動,朕扶著你。”

衛子夫虛弱地說道:“陛下,產房汙穢,血腥之氣彌漫,陛下萬金之軀,切不可受了衝撞。”

皇帝緊握著她的手道:“子夫,辛苦你了。朕要感謝你,為朕誕下龍子,朕也要替天下臣民感謝你,我大漢江山,後繼有人了。”

“陛下言重了,能為陛下生兒育女,是臣妾的福分。”

除了王太後和平陽公主母女,產房內都是衛夫人的至親,此時齊齊跪下,祝賀皇帝:“恭喜陛下,喜得龍子。”

“起來吧!這是喜事,是大家的喜事。”抱起新出生的兒子,高興得合不攏嘴。

王太後道:“徹兒你也老大不小了,又不是第一次當爹,怎麽能這麽高興呢?讓臣子們看見,豈不有失皇帝威儀。”

皇帝笑道:“母後太小心了,兒子年屆而立,才有了這個兒子,難道母後就不為你的長孫高興嗎?”

“母後當然高興了,為娘這就要去先帝陵寢,向你的父皇報告這個好消息。對了,皇帝要好好賞賜衛夫人哦。”

皇帝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朕這就詔司馬相如、東方朔、枚皋來,讓他們吟詩作賦,來慶祝我大漢的這件大喜事。”

接受完臣子們的叩拜,皇帝突然發現,人群中並不見衛青的影子,遂眉頭一皺,問公孫賀:“衛青呢?怎麽不見衛青來啊?”

公孫賀答道:“陛下,衛將軍尚在軍營中。今日非上朝之日,所以衛將軍沒有來。”

“這個衛青啊!這麽大的事,竟然還在軍中。”

一旁的霍去病忍不住了:“陛下還不了解我舅舅的為人嗎?朝中本來就有不少人說他是外戚,依靠裙帶關係上位,所以他時時避開這種場合,以免有人說三道四。”

皇帝聞言有些慍怒之色:“霍去病,朕命你騎上朕的禦馬,去軍中給你舅舅報告喜訊。”

霍去病領命而去。

皇帝沉默不語,眾臣也不敢說話。

過了一會兒,皇帝道:“這樣下去不行啊!朕將要委以重任的將軍,怎麽能受到這麽多掣肘,處處謹小慎微,事事畏首畏尾呢?既然有人說朕對衛家的恩寵太甚,那麽朕就再給衛家添些恩澤。”

“司馬相如、東方朔、枚皋,你們三人以詩賦見長,朕命你們以皇太子誕生之事為題,做《皇太子賦》,傳誦天下士民,普天同慶國之大事。”

司馬相如、東方朔、枚皋三人出列領命。群臣聞言,議論之聲又起,皇帝以皇太子稱呼新生的兒子,等於提前昭告天下這個剛出生的嬰兒就是太子。

皇帝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很多:“今日,衛夫人替朕誕下皇子,朕要冊封衛子夫為皇後。”

群臣的腦子尚未反應過來,但皇帝的話卻聽得明明白白,沒有人敢相信皇帝的這番話是真的,不由得麵麵相覷。

皇帝的妻子是國母,是皇權的一部分,大漢自開國以來,有呂太後、薄太後、竇太後,無一不是權傾天下的角色,皇後身後的家族將在未來至少三代皇帝中產生舉足輕重的作用,甚至影響到國家的安定。

顯然,衛子夫和她的家族無論從哪個方麵來說,都不能讓群臣認可,立一個歌女出身的夫人為皇後如何母儀天下?

汲黯又出列了:“陛下正值壯年,皇後之事還望從長計議,今衛夫人雖然誕下皇子,但陛下來日方長,日後選世家才貌雙全的女子入宮,何愁子嗣之事!衛將軍深受皇恩,自當慷慨報國,陛下切莫因此而輕易立中宮皇後!”

也就汲黯敢這麽說,其他人聽到這番話都已經嚇得雙股戰栗。

皇帝:“衛子夫出身歌女不假,可是她溫良賢德,遠勝你們口中的那些大家閨秀。而她的弟弟衛青橫掃龍城,為我大漢揚眉吐氣,德行更是眾將楷模。朕以為衛子夫堪能承擔母儀天下之責!”

汲黯好不知趣,繼續進言:“陛下,朝中世代為將者不在少數,還有軍中資曆深厚的將軍校尉一抓一大把,為何偏偏就要用他衛青?衛青首戰斬獲匈奴七百人,實在是出於僥幸,雖有功,但不能就此認定漢軍中無出其右者。”

李廣雖是一介武夫,卻十分注重和文臣們的交往,不管心中怎麽想,對文人士子衣冠畢恭畢敬,十分尊崇,所以在許多文人士子眼中,李廣是一等一的好人,是大漢最為傑出的將軍。

皇帝對忠厚寡言的司馬談頗有好感,神色稍有緩和,道:“老將軍世代忠良,為國征戰沙場、流血犧牲,朕心裏有底,但是,李廣有的僅僅是匹夫之勇,其行軍打仗,使性尚氣,墨守成規,守一城一地尚可,卻很難勝任與匈奴作戰的要求啊!”

汲黯不甘心,繼續道:“陛下用人如同堆放柴火,墊底的永遠在墊底,身處高位的都是新來的,那老臣們還有什麽盼頭?”

汲黯出言不遜,激怒了皇帝,劉徹袍袖一甩,厲聲道:“朕之用人,不拘一格,隻看才華資質,不重出身資曆,所謂英雄不問出身,隻要有能,朕便用之,你汲黯難道認為朕這樣做不對嗎?朕心意已決!再有敢言者,杖斃廳下!”

此言一出,無人敢再言語。

不一會兒,東方朔和枚皋獻上所作之賦。東方朔所作《皇太子生賦》,枚皋做《立皇子禖祝》,這兩人都是出了名的文思敏捷之士,做賦也是一揮而就,唯有司馬相如不擅長如此快速作文,吭吭唧唧半天,還拿不出東西,皇帝興致正高,也不理會。

未央宮內外喜氣洋洋,禮樂齊鳴,皇帝賜宴給公卿大臣,共同慶祝皇子誕生。席間,公卿大臣觥籌交錯,熱鬧非凡,皇帝也開懷暢飲。

霍去病來到軍營,找到舅舅衛青,將衛夫人誕下皇子的消息告知衛青。衛青正在軍帳中讀書,聞得此消息當然激動。

但他最關心的卻不是皇子,而是姐姐:“你姨娘可好?”

“姨娘一切安好,已經進過一些米粥,正在安睡。”

衛青這才放心。數日之前,他就已經得知,太醫斷定衛夫人今日臨盆,作為親弟弟,他當然希望能和母親、姊妹一起,守候在姐姐的產房前,第一時間得到姐姐平安的消息,但是,思忖再三,他還是決定留在軍營。

皇帝和群臣飲宴正歡,衛青悄悄進了姐姐的房間。衛子夫已經沉沉睡去,嬰兒在另外一個房間,由宮人照看。衛青見過初生的外甥,便和母親、姊妹一起陪在子夫身邊。

酒至半酣,皇帝離席而去,直奔後宮。一進門便埋怨衛青,道:“衛青啊衛青,你就是這點不好,朕明白你的意思,你這是跟朕見外啊。”

衛青趕緊躬身道:“陛下息怒,臣誠惶誠恐,不敢忤逆陛下。”

皇帝帶著酒氣,道:“朕理解你的苦衷,人人都道朕因為一女子而施恩,其實誰知道朕因你而更看重衛夫人。天下美貌女子何止千千萬萬,但你衛青,隻有一個。”

皇帝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朕今日才知道,在群臣的心目中,出身是何等重要?朕要立你姐姐為後,用你為漢軍主將,朝臣們一片反對之聲,但這更加堅定了朕的決心,朕就是要這麽做……”

此語衛青聞之,不亞於晴天霹靂,震驚到一時說不出話來。雖然衛子夫深受皇帝寵愛,但一個出身奴隸的歌女,也有母儀天下的機會?常人絕對不敢相信,衛青也如此。

“哈哈哈,旁人震驚也就罷了,連你衛青也覺得匪夷所思?”

“陛下,這……這是陛下的家事,臣不敢妄加議論。”

“哈哈哈,衛青啊,朕這麽做,不光是因為衛夫人為朕誕下皇子,朕還希望借此向朝野表明朕的決心,借機敲打敲打這群老頑固!”

衛青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臣謝陛下隆恩!”

皇帝將冊封皇後之事說與東宮王太後,太後沉默半晌,才道:“徹兒啊,衛子夫是好,為娘也喜歡,可是她的出身是不是低微了一點啊?徹兒身為皇帝,天下女子有可心者盡可收入彀中,為何獨獨要選衛子夫?”

“母後有所不知,朝中顯貴之家自然有才貌雙全、賢良淑德之女,但朕並不看重的並不僅僅是這些,挑選皇後,更重要的是挑選皇後的母家,衛子夫的弟弟衛青,想必母後也曾見過吧?”

“衛青?是不是你姐姐家的那個馭夫,前段日子剛剛打了勝仗的那個衛青?娘見過幾次,雙目如炬,高大威武,確實不錯。因為衛青,你要冊立衛子夫為皇後?”

“正如母後所言,就是那個衛青。非但朕喜歡,就連姐姐也很喜歡,朕冊立皇後,並不是隻因為衛青,而是朕需要一位皇後,恰好衛夫人合適,她又有這樣一個弟弟,朕需要一位縱橫千裏,開疆拓土的將軍,這是籠絡他的最好辦法。”

太後歎了口氣道:“唉!這娘就放心了,為君者最怕意氣用事而貿然做出決定,既然皇帝想好了,就去著手準備吧。”

在皇子百日之時,漢宮舉行了隆重的冊封皇後大典,漢武帝親自口諭冊封皇後之詔書。

冊後詔書曰:“自先皇後失德失位,中宮空懸久矣,茲有衛氏子夫,秉性柔嘉,肅雍德茂,溫懿恭淑,有徽柔之質,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靜正垂儀。奉太後慈諭,朕親授金冊鳳印,冊後,為六宮之主。皇後之尊,與朕同體,承宗廟,母儀天下。”

百官諸侯貴戚齊聚未央宮,整齊隊列向新皇後叩拜恭賀。

衛子夫心潮澎湃,激動難以自抑。世間之事,誰人能料,昔日低賤奴隸,卑微歌女,如今也能母儀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