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再向虎山行2

一日,黑熊兒突然狂吠起來,衛青立時警覺,黑熊兒已經熟悉了淩波小築裏的所有人,就連趙信也親近得不得了。經過這一次曆險,狼狗黑熊兒的野性少了很多,也明白了人類的強大,所以很少再像以前一樣對著人狂吠。此刻如此反常,衛青有些不安。

確保不會暴露自己之後,衛青仔細觀察,果然,湖的對岸出現了人影,如何看都不像是趙信。衛青暗自思忖,自己恐怕要及時離開了,否則會為若英母女帶來災禍。

還好,人影不過一晃而過,淩波小築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這一次令人蹊蹺的人影,隻出現了一次,淩波小築一如往日的平靜,久而久之,衛青也放下心來,以為那不過是匈奴獵人或是牧人的一次意外路過。

話說就在衛青和黑熊兒悠閑地曬著陽光,享受湖水、樹林和草原帶來的愜意的時候,公孫敖正在穿越草原和大漠。

溫安自小就在這條道上討生活,所以出塞的路他們走得很順利,邊地有無數關卡,動不動就要盤查,好在他們準備好了所需的身份文碟和官憑路引,加上溫安這些年沒少孝敬軍吏,所以各處通關也是順風順水。

出了邊塞,少不得見到匈奴人,從三三兩兩到成群結隊,匈奴牧人即匈奴騎兵,大隊的匈奴人呼嘯而來的時候,確實聲勢浩大,迎麵而來如泰山壓頂之勢,驚得公孫敖手足無措,溫安等人卻習以為常,恭恭敬敬侍立一旁,匈奴人先是圍著商隊車輛跑馬轉圈,隨即用彎刀挑開貨物,最後才上前問話。

溫安說得一口流利的匈奴話,嘰裏呱啦一陣子,然後又出示了幾件信文。一般情況下,匈奴人會到此為止,撥轉馬頭揚長而去。有少數到這一步還糾纏不休者,溫安便笑眯眯地拿出一柄精致的小刀,塞給領頭者,匈奴人這才作罷。

由於漢商在匈奴常見,所以公孫敖他們這一路有驚無險,匈奴境內雖然沒有驛站飯鋪,但是路過匈奴牧人的帳房,討口鮮奶肉食還是很容易的。

對商隊來說,雖然路途遙遠,但利潤實在是客觀,這種利潤促使著商人們不怕死亡的威脅,曆經千辛萬苦,將貨物運到塞外。對於匈奴人來說,送貨上門的漢商也是非常可愛的人,雙方各取所需。因此,剽悍野蠻的匈奴人並不會對漢商出手,因為這樣,就會斷了這條商路,受損的,將是匈奴人。

溫安所到之處,家家端出了奶茶美酒,貨物也很快銷售一空。匈奴人沒有錢幣,實施和親政策以來,漢朝的錢幣才流入了匈奴,但這些錢幣尚沒有很好的流通,所以,眼下的商業活動,大都是以物易物。

春秋戰國時期,匈奴人也學中原各國鑄造了自己的貨幣,但漢人並不認同它們。所以,匈奴人的特產,充當了貨幣的功用。

匈奴人的毛皮、肉幹、草原上蘑菇、藥材很快裝滿了商隊的馬背,這一趟收獲不錯,交換到的東西都是匈奴特有、在內地非常受歡迎的特產,運回去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溫安沉浸在賺錢的快樂中,公孫敖也興奮地難以自抑,在敵人的地界上轉了一圈,從容離開,這是多麽令人興奮的事啊!漢軍中,如李廣、程不識等名將,也不過深入匈奴數十裏而已,而他公孫敖,如今已經在匈奴腹地,深入敵境數百裏了。

返回的時候,他們沒有按照原路而回,這是公孫敖的主意,他雖然談不上熟讀兵法,但隱約覺得不妥,原路返回對於商旅來說並沒有什麽問題,但是如果是行軍打仗,就很容易被人掌握行蹤,進而加以利用。

此次滿載而歸,想來獲利不少,所以溫安等人也高興,痛快地答應了公孫敖的要求,一行人向東而去。東邊依然是匈奴人的地界,依然是漢商遍地,所以也不用顧慮安全問題。同時,往東走就會繞開沙漠和戈壁灘,沿途景致絕非來路可比。

公孫敖可沒閑著,一路上畫地圖是主要工作,閑暇時間和跟著溫安和商隊中的年長者學習匈奴語言。溫安仗著一副匈奴人的模樣,經常出入匈奴人的營地,吃飽喝足不說,還帶來了關於匈奴各部的一手消息。

公孫敖將這些所見所聞一一記錄在隨身攜帶的布帛上。匈奴人沒有專門的軍隊駐紮區域,軍人在平時就是牧人,一旦部落或者大單於本部有需要,要征集軍隊,則吹起號角。攜帶武器裝備,騎乘戰馬的匈奴牧人從四麵八方集聚而來,就成了龐大的軍隊。由於日常生活、生產就在馬背上的原因,所以匈奴騎兵行動十分迅速,一個上午,便可集結成一隻龐大的隊伍。

除了日常放牧,匈奴人也經常進行演練,演練的方式就是狩獵。草原上會毫無征兆地響起號角聲,“嗚嗚”的聲音傳遍各個帳篷,牧人們紛紛翻身上馬,向預定的地點飛馳而去,整個過程一氣嗬成。待到人馬集結完畢,領頭者一聲令下,匈奴騎士便縱馬馳騁,聲勢驚人。

公孫敖跟隨衛青在上林苑中,和韓嫣等人扮演的匈奴騎兵對戰多時,如今才知道,那不過是小兒的遊戲罷了,匈奴人與生俱來的戰爭能力,絕不是生活在內地、自小衣食無憂的漢人所能想象的。

如他一樣的孤兒,在漢地都有一個存身之所,不至於凍餓而死,漢人中,如衛青一般身世艱難又自強不息的人更少,而匈奴人,各個都有這樣的經曆,如果不是這樣,匈奴人就會被餓死,就會失去生存的機會。

匈奴人口中發出各式各樣的聲音,瞬間橫掃草原,射出的箭鋪天蓋地,一旦經過之後,該地所有的活物都絕難存活。狩獵是匈奴人生活的一部分,它和日常的放牧一樣重要,和漢人相比,他們的生活就是一場場的戰鬥。

了解了這一切,公孫敖不由得有些喪氣,甚至絕望,他跟隨衛青一起入伍從軍,下定決心,立下願望,要帶領漢家男兒,狠狠打擊匈奴,奪回祖先的尊嚴與榮耀。在他心目中匈奴雖然是一個很難纏的敵人,但也不至於如此恐怖,直到深入匈奴人中,才覺得了解了真相,真相有時候是令人失望的。

這恐怕也是大部分漢人的感覺,習慣農事操作的漢人總覺得騎馬狩獵的遊牧者不可戰勝,直到有一天,一個叫衛青的年輕人給了他們一個原本遙不可及的夢想。眼下,這個年輕人,還需要走很長的路。

第三節男兒一諾

未央宮中,皇帝劉徹憂心忡忡,自從派出張騫這一支隊伍起,他就心中忐忑。張騫百人的小隊伍踏上西邊的草原,便再也沒有了音訊。其後,他又派出了衛青和公孫敖,不同於張騫是帶著皇帝使節身份出行,衛青他們完全是軍事間諜,非但不能向匈奴人公開身份,就連邊關的官吏、軍士都要守口如瓶。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張騫的道路雖然艱險,倒也有理由抗辯,而孤立無援的衛青、公孫敖恐怕更加凶險。瞬間,皇帝有些後悔此次行動,失去衛青這樣的一位將領,對他的皇朝他的人生是一個天大的損失。

滿腹小事的皇帝來到衛夫人宮中,子夫見皇帝麵色憂鬱,不敢怠慢,趕緊烹茶撫琴,侍候皇帝。

此時的衛子夫,已經貴為夫人,雖然懷胎十月,生下的隻是位公主,這也使得皇帝和太皇太後十分高興,當然,竇太主和皇後是不高興的,而皇太後夾在其中,左右為難,兩頭受氣。

由於竇老太太的庇護,皇後母女也不敢造次,所以衛子夫的日子還算可以。她的弟弟衛青如今已貴為建章宮監、太中大夫,並且已經和平陽侯府的女公子曹璿締結婚約,所以,或多或少的,先前來自世卿世祿的功臣世家的反對聲小了很多,加上平陽公主時常陪伴身邊,衛夫人在宮中算是站穩了腳跟。

皇帝喜歡子夫的溫柔婉約,一番輕言細語,如沐春風,皇帝心情大好。午後便去了公車署,找董仲舒坐而論道,盡興而歸,一連幾日,流連忘返。

董仲舒向皇帝介紹了轅固生,轅固生在景帝時代就名聲大噪,被封為博士,但他廣為人所知的怕是那段豬圈中的往事。

是年,竇太後崇尚道家黃老之說,喜讀《老子》,因轅固生年老體健,召來探討黃老養生之道,竇太後言:“老身篤信黃老之學,認為這是治國安家之大道,其中尤以老子的《道德經》一文為最,不知先生如何看?”

轅固生是一個儒者,對黃老之學這一套認為是在故弄玄虛,所以說話也不客氣:“稟皇太後,老臣以為老子之言《道德經》不過是平常人家讀的書,為君者,身居高位者應當讀讀儒家經典,才能保國安民,大有作為。”

一番話氣得老太太差點暈過去,出言譏諷儒家之學司法嚴苛。竇太後道:“看來你轅固生就要讀司空城旦書才滿意?”司空城旦書指代的是記載了嚴苛的禮教和刑罰的儒家書籍。

竇太後怒氣未消,下令將轅固生投到野豬圈中,讓其去用禮教教化約束野豬,意圖置其於死地。景帝見轅固生為一文弱書生,恐不敵,於是給他一把利刃,才讓轅固生把豬刺死,保得性命。

經曆了這番折騰,轅固生劫後餘生,也看淡了世事,回到齊地繼續教書。新君劉徹即位之後,下求賢詔,昭告天下以求英才,齊地官吏不敢怠慢,急急將轅固生送往京城。

建元新政半途夭折,轅固生也被留在了公車署中,無所事事,今日得見皇帝他也不是特別驚喜,隻是淡淡應付。皇帝的許多問話,他笑而不答,對於和他同住一屋的公孫弘,轅固生卻讚許有加,乘機向皇帝舉薦。

轅固生深愛公孫弘之才學,但對其人品上有顧慮,在向皇帝推薦了他之後,轅固生決定回鄉養老,臨走之前對公孫弘說:“公孫先生,你有大才,老夫已向皇帝陛下舉薦了你,如今老身就要回鄉了,有一句話,老身要對你說,你我都是儒生,老夫勸你,以後務必要以正統的儒家學問論事,不要用不可歪曲聖人先賢的理論去迎合世俗啊。”

轅固生之眼光何其銳利啊!後來的公孫弘確實很有建樹,一度位極人臣,擔任丞相,但是真如轅固生所言,公孫弘時常為了迎合皇帝的觀點,而肆意曲解儒家的經典言論。

自古長江後浪推前浪,轅固生的離開並沒有影響到皇帝的心情,劉徹往來於公車署更加頻繁。一大批飽學有才之士進入到皇帝的視野,為日後行大有為之政打好基礎。

公孫弘得以麵見皇帝,促膝長談之下,皇帝任命他為博士。博士,在當時是授予學術上專通一經、通曉史事或精通一藝的博學之士,主要從事掌管書籍文典和從事教授生徒的官職,名譽要大於實際職務。

公孫弘獲封博士,常伴君王左右,十分得意。皇帝依然牽掛杳無音訊的衛青和公孫敖,多方派人,探聽不到任何消息,無奈隻好派出使節,出使匈奴,打探消息。

這個使節的人選,就是公孫弘。

皇帝的目的隻有一個,通過正常的外交途徑,麵見匈奴單於,如果衛青、公孫敖已經暴露被抓,匈奴單於肯定會發難。

公孫弘出使匈奴,走的是傳統商路,從上穀方向出關,穿過草原,直抵匈奴王庭。臨行之時,皇帝是交了底的,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探訪已經出關數月而杳無音訊的太中大夫、建章宮監衛青的行蹤,務必通過各種手段,一定要探聽到衛青的消息。皇帝不厭其煩,多次強調衛青的重要性。

公孫弘一籌莫展,衛青,他再熟悉不過,似乎是一夜之間,就成了皇帝身邊的紅人,皇帝甚至私下派他深入匈奴,肯定是有著極為重要的目的。衛青文武雙全,如果漢匈之間有戰事,那麽他就是領兵打仗的不二人選。

和衛青之間的那一段淵源,公孫弘並不想讓人知道。衛青前途遠大,這不可否認,正是因為這樣,公孫弘才頗有顧慮。因為有先前的淵源,在常人眼裏,意味著兩人更容易結成聯盟,任何一個君王都不會放心臣子之間結盟。衛青受到重用,意味著他公孫弘將被束之高閣。對於一個期盼了一生,終於有機會一展抱負的老人來說,落魄之年結交的忘年朋友遠遠沒有自己的前程重要。在女兒阿萌的婚事上,公孫弘並不後悔,當時的情形之下,他的選擇沒有錯,眼下的局勢來看,他的選擇也是正確的。富貴之後的衛青,並不會甘心於娶一個牧羊老人的養女,也許,嫁給衛青,才是一個悲劇。

他和衛青的關係,非但不能讓人知道,他還應該阻止衛青飛黃騰達,這樣,他公孫弘才有機會登上更大的舞台。

打定主意之後,公孫弘的匈奴之行如期進行。一路上他也不是沒有打聽衛青的消息,可事實確實是沒有任何消息,倒是路上遇見了正在返程的公孫敖。

公孫敖對公孫弘出任漢使的事十分開心,作為故人,兩人自然無話不談。得知衛青因為曹璿之事,暫緩進入匈奴,公孫弘沉吟半晌不語。

公孫敖因為沒有到達匈奴王庭而頗感遺憾,遇到公孫弘執意要作為隨從前往王庭,麵見匈奴大單於。公孫弘也考慮到公孫敖對自己來說是可靠的人,當即同意帶上他。

兩人同乘一車,公孫敖將匈奴之行的收獲詳細說與公孫弘,並出示了沿途繪製的地圖,對於匈奴騎兵帶給他的震撼,公孫敖也一並繪聲繪色地描述出來。

公孫弘活了大半輩子,自負能文能武,自然很快明白了騎兵和步兵之間巨大的差距。一個主意在他腦子裏形成了。

他馬上動筆,給皇帝起草了一份奏折。其文曰:“太中大夫青,不以國事為重,沉迷兒女私情,私自在邊關劫掠商旅,擾亂行人,罔顧使命,至今無任何下落,臣繼續探訪之。公孫敖隻身入敵境,繪得地形山川走勢圖,呈報陛下。”連同公孫敖的地圖一起,送往長安。

皇帝閱罷眉頭緊皺,衛青在邊城的所作所為,皇帝略有耳聞,作為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皇帝深知此乃人之常情,作為身負軍令的臣子,如此確實不妥,作為一個男人,如此行事卻合情合理。如今公孫弘奏報此事,似乎有發難之意,皇帝略有不悅。

公孫弘渾然不覺,他深知衛青的能力,知道他就算是隻身入了匈奴腹地,想必也能全身而退,因此他還想加把勁,讓皇帝不要輕易對匈奴用兵,這樣朝中武將的權勢將繼續受到壓製,而他們這些儒生出入殿陛之間,廟堂之上的幾率會大大增加。

公孫弘記錄沿途匈奴部落的情況,著墨強調匈奴戰馬的高大神駿,匈奴騎兵的剽悍勇武,描述匈奴牛羊成千萬計的壯觀場麵,著意提醒皇帝,不要輕易開啟戰端。

待到麵見匈奴軍臣單於,公孫弘陳述了漢朝皇帝的善意,表達了漢朝願意和平的意願,並送上了厚禮。軍臣單於懶得應付,草草打發公孫弘上路,公孫弘未能探到任何口風,悶悶不樂。

隨行的公孫敖倒是感覺頗有收獲,他注意到匈奴軍隊行進無隊形,紮營無章法,甚至駐地周圍都不設斥候,實在是目中無人,另一方麵這也說明漢匈之間軍力對比的現狀,一方麵是占據絕對優勢而有恃無恐的匈奴人,另一方麵是處處挨打防守而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漢軍。公孫敖感慨:“實力如此,怨不得別人啊!”

離開匈奴王庭,公孫弘一行快馬加鞭返回長安,不待休息,公孫弘便入宮麵見皇帝複命。

“啟奏陛下,臣公孫弘出使匈奴歸來,麵君複命。”

“公孫博士一路有何見聞?可曾探到衛青的消息?我大漢如果和匈奴開戰,你可覺得有何優勢有何劣勢?”

公孫弘心中早有主意,拱手上前道:“臣惶恐,一直沒有太中大夫的下落,倒是和衛大夫一起前往匈奴的郎官公孫敖與臣相遇,一起去了匈奴王庭。至於匈奴,臣認為,其地乃是蠻荒之地,豈能同我天朝上國相比?臣一路所見,匈奴人以畜牧為主,遊牧而生,住的是牛羊皮毛搭建成的帳篷,吃的是牛羊的肉和奶,和我大漢之富庶堂皇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如此說來,依公孫博士之言,若如我大漢和匈奴開戰,那是必勝無疑咯?”

“陛下,這……”

“公孫博士似乎有難言之隱?但說無妨,朕恕你無罪!”

“諾!臣謝過陛下。正因為匈奴人是未開化的蠻夷,所以臣以為,陛下完全沒有必要和這些禽獸般的野蠻人計較,賜他們一些錢糧、珠寶,繼續維持和親之策,是最為穩妥的辦法。”

沒有探到衛青的消息,而且滿口盡是搪塞之辭,皇帝心中已經極度不滿,但表麵上仍不動神色,和顏悅色地說道:“哦?公孫博士如此看法,請細細說來。”

“諾!陛下請容臣說來,匈奴人都是未開化的蠻夷,此為其一;其二,匈奴人的土地貧瘠,我漢朝占領了它也無法長久立足,隻有白白耗費錢糧軍力,不如就維持現狀;其三,匈奴人以遊獵、遊牧為職業,就如同我漢人種地一般,他們一生都在馬背上,騎射技藝對他們來說就如同我漢人種地的技能,我漢軍與其作戰絕無勝算,臣肺腑之言,望陛下聽之信之。”

皇帝極力忍耐,強壓怒火說道:“公孫先生去了一趟匈奴,就給朕下了這麽一個結論,朝中年輕的大臣和將領卻都說匈奴外強中幹,假以時日,我漢軍必定會占據優勢啊!”

“陛下,臣子之言不可盡信。為人臣者要挾賊寇以求富貴,而陛下卻要為江山社稷著想。年輕的臣子和將領為自己的前程而不顧實力懸殊貿然行事,誇下海口,誤導君王,陛下須得萬分警惕。”

皇帝實在忍無可忍,突然震怒:“哦?在你公孫弘心中,朕就這麽容易被人蒙蔽?朕的臣子就都如此居心叵測?我看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這些年輕的將領和臣子是我大漢的將來,我大漢來日必定會和匈奴一戰。如果如你所言,人人為一己私利而營營競生,那我大漢的天下來日便將傾覆。”

說完拂袖而去,怒容滿麵。

皇帝的一番話讓公孫弘的心涼透了,他未曾料到皇帝有如此大的決心和匈奴開戰,也未曾想到衛青在皇帝心中如此重要,日後不管衛青是否安然歸來,這個朝堂之上恐怕都將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衛青雖然仁厚,可是有了從前的奪妻之恨,再加上眼下他對其多加貶斥,將來肯定要對他公孫弘不利,既然衛青在皇帝心目中如此關鍵,那麽他公孫弘就無足輕重了。二者,太皇太後不喜歡儒生,這是天下人所共知的,他這個儒生想要投靠朝中的另一股勢力也是沒門的。為今之計,隻有上書請辭,算是保留住最後的顏麵。

果然,皇帝立刻準了他的辭呈。至此,公孫弘的政壇處子秀到此結束,他又回到了老家,繼續等待時機。

公孫弘進出匈奴一趟回來,並沒有用太多時間,尚在淩波小築的衛青自然無從知曉,當然,公孫弘也無法得知衛青的消息。

在淩波小築盤桓了數月的衛青,眼下已經與匈奴人沒有任何區別,身穿皮袍,絡腮胡子,古銅色的麵色,說一口流利的匈奴土語。

有了這些條件,衛青不再整日窩在淩波小築,而是時常出去溜達溜達,阿胡兒部離此不遠,但他們隻能在劃定區域內放牧,所以草原上的零散牧人多以休屠王部族的人為主。衛青就自稱是阿胡兒部的牧人,肆無忌憚地穿梭於牧人的帳房之間,學著匈奴人一樣大聲喧鬧,和匈奴女人調笑。

慢慢地,衛青將活動的重點放在了阿胡兒部。趙信的猶豫不決讓衛青的計劃受阻,眼下他隻能耗在這裏,而不能遠行千裏。趙信對於漢軍非常重要,眼下是策反他的最好時機,趙信有心向漢是其一,趙信不得不歸附漢朝則是最為關鍵的一點。如今,對趙信來說局勢已經十分緊張,隻要稍微在往火山添點油,趙信勢必走投無路。

趙信的部眾反而成了一個累贅,衛青考慮的是,如果阿胡兒部全部歸降漢朝,勢必會引起匈奴單於本部的高度關注,到時候向漢朝施加壓力,在外交上,漢朝必然會被動。到時候匈奴單於問責漢庭,引起兩國爭端,這是目前漢朝的國力和態勢所不允許的。而且,數千強悍的匈奴騎兵放在漢地,實在是一個不小的隱患,以目前漢軍和匈奴騎兵的實力對比,要防範這些匈奴人至少需要漢軍兩萬人才能確保無虞。

如果阿胡兒部被兼並,趙信勢必失去王位,淪為階下囚,甚至闔家丟掉性命,而對於他的部屬而言,換個主人依然可以做順民,所以,遇到局勢危險的情況,趙信的部眾不一定會全力以赴。

所以,最好的情況莫過於讓匈奴單於和趙信翻臉,趙信隻身或者僅僅帶上衛隊逃到漢地,匈奴人必然不會太過關注。而漢朝得到了一個熟悉匈奴排兵布陣,練兵衝鋒的人,這對於抗擊匈奴的大業是莫大的支持。

帶著這個目的,衛青大大方方地到阿胡兒部落中,因為已經分辨不出他是漢人還是匈奴人,所以趙信也沒有拒絕,反而帶上衛青觀看部落的日常訓練以及圍獵活動,衛青也和趙信身邊的百夫長、千夫長成了好友。

趙信心情煩悶的時候,會獨自一人在軍帳中飲酒,而任由士兵自己訓練,這就給了衛青機會,和部落中各個階層的軍人逐一交談。衛青自稱休屠王部族人,因得罪休屠王而亡命天涯,眾人也不懷疑。

對於休屠王部落,阿胡兒的部屬又恨又羨慕,恨是因為休屠王部不斷擴張牧場,壓製阿胡兒部的生存空間,羨慕的原因是休屠王部經常越過草原去劫掠漢朝,帶來大量的財寶和奴隸,而這些都是勢力弱小的阿胡兒部所不能進行的。

麵對他們的這種心態,衛青用純正的匈奴語說道:“休屠王部落擴張草場,還兼並部落,既然你們部落如此弱小,為何不讓他們合並了,大家一起成為一個大的部族,日後漢朝的金銀財寶,美女奴隸也有咱們一份啊?”

一個年長的百夫長道:“我們不是不想啊,在誰的手底下不都是混口飯吃嘛,就是阿胡兒王不肯啊。”

衛青:“那是當然,你們是到哪裏都混口飯吃,王可就不一樣了,一個部落隻有一個王,所以,為了王的位置,肯定寧可死也不願意被兼並,我們小民就不一樣了,誰當王都一樣。”

匈奴人並不笨,經過衛青這一一點撥,很快,這種想法在阿胡兒部眾中蔓延開來。正好此時傳來小道消息,說大單於聞聽他們先王的女兒美豔絕倫,要阿胡兒部獻出來做妾,否則將對阿胡兒部動手,這下更是議論紛紛,人心不穩。

衛青怕引起趙信懷疑,很快回到淩波小築。

一日,趙信又來了,有意避開衛青,徑直去見若英母女。

見趙信愁容滿麵,若英也不敢多問,隻是端茶遞水。趙信沉吟半晌,欲言又止,若英道:“哥哥似乎心裏有事,何不說出來大家商議,也好過你一個人裝在心裏,悶悶不樂。”

趙信一拳砸在身旁的木柱上,歎氣道:“唉!哥哥此次前來,也是心裏壓著一塊大石頭,大單於傳令來,說是素聞妹妹母女貌美,要我將你二人親自送往單於王庭,獻給大單於做妾。”

一番話似請晴天霹靂,讓若英母女半天說不出話來。

所謂胳膊擰不過大腿,如果是大單於發話了,他趙信小小的一個部落是絕對無法違抗的。軍臣單於相對於前幾任單於來說良善許多,不過對於不聽話的臣民,他說采取的方法也不外乎殺人,將其部署收為奴隸。

趙信見若英母女不語,說道:“哥哥好歹也是一族之主,如果不能保全自己家的女人,又有何麵目活在世上?請妹妹和母親放心,趙信將去麵見大單於,據理力爭,全力保全。”

趙信話雖如此說,但他也沒有任何底氣,軍臣單於要對付他,隻需輕輕動一個手指頭而已。

“若英之心,想必哥哥也知道,以若英之心來說,誓死不願受此屈辱,更何況母親,自然寧死不屈。但是,話又說回來,如果犧牲區區一個若英,可以保全一族人,那若英前往即可,又有何足惜?”

趙信道:“軍臣大單於喜怒無常,身邊女人如雲,卻絲毫不憐惜,動輒打罵,甚至一時興起殺之取樂,我族非匈奴重族,妹妹又脾氣剛烈,必然凶多吉少。哥哥豈能如此無情,將妹妹送入虎口?”

若英也不接話茬,繼續說道:“若英隻怕犧牲了自我也無法保全我部族,反而會成為他人的笑柄,哥哥難道忘了,這些年來,匈奴的大單於們都是是如何對待我們這些小部落的?祁連山脈下,原本有我匈奴大小部落數百個,數百年來他們和月氏人和平相處,共享草原,隻因為大單於要征服月氏人,便驅使他們充作先鋒,一旦部落王有異議,輕則身首異處,重則合族被屠戮,多少男兒血灑草原,多少女子被充為軍妓,如今我部族的麵臨的情形,和當年祁連山下的各部相差無幾,休屠王的部屬虎視眈眈,吞並我族人不過是缺少一個借口而已,如今要哥哥獻出我母女這一條,恐怕稍有猶豫就能被當做借口,惹來滅族之禍。”

“哥哥這些年也做了些準備,訓練了一批善戰敢死之士,希望有天能夠捍衛族人。”

若英搖頭道:“哥哥沒有如此準備還好,如果這番舉動被好事之人泄露出去,則我部族絕無活路。在這片草原上,從來都是強者的世界,弱者隻有臣服。哥哥貿然發展自己的力量,犯了草原大忌,不但大單於不會放過我們,就連臨近的休屠王、渾邪王也都會盡力消滅我們。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一旦動手,那將是玉石俱焚,難道哥哥願意看著我們的族人如此下場?”

趙信聽得心驚膽戰,滿手盡是冷汗,道:“那可如何是好啊?”

“為今之計隻有盡快和漢朝接觸,繼續向南遷徙,隻有在漢朝的庇護下,才有希望。漢軍雖然羸弱,但數量不少,對匈奴的各部落還是有點威懾力的。若英知道哥哥不願意投降漢朝,落下個叛國降將的惡名,所以如此這般,是最為穩妥的辦法。”

趙信道:“妹妹所言極是,哥哥一直顧慮重重,就是因為不想一個數百年的部族毀在我趙信手中。趙信背負罵名不要緊,關鍵是漢朝能給我們以庇護嗎?我們的部族到了漢朝能不能繼續繁衍發展下去?漢朝雖然地大物博,但軍事力量無法和匈奴相比,如果有一天匈奴人攻破漢朝,我部族也將死無葬身之地。”

“大王如此想法,實在是杞人憂天。”衛青的聲音自門外響起,他一直在門外聽著屋內的談話,聽到趙信的此番言論,知道時機已經成熟,他要站出來,徹底說服趙信歸漢。

衛青道:“大王請先恕衛青無罪。平心而論,漢朝之廣袤富庶豈是匈奴能比的?戰爭中,雙方拚的是戰士和軍力,可真正支撐一場戰爭,決定勝負的,是實力。匈奴人的土地,除了牛羊,再無他物,而漢朝自南向北,縱橫萬裏,物產豐富。這些都是次要的,最為關鍵的是,漢人的文教技藝,代代相傳,其可產金鐵兵器,可製戰車弓弩,這都是匈奴人所沒有的。如今匈奴人憑借著騎兵的優勢,暫時壓製住了漢人,但來日方長,漢朝一旦緩過勁來,積蓄了足夠的力量,漢匈之間的態勢將立刻攻守易型,彼時將是漢軍縱馬塞上。”

趙信聞言沉吟許久,無奈歎氣道:“唉!作為一個匈奴的男人,我不願接受這個現實,作為一族的領袖,我不得不如此希望。你衛青說服我了,我趙信願意歸附漢朝,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衛青正色道:“大王如此決策,實在是大漢之幸,也是大王部族之幸,衛青祝賀大王。至於大王說的條件,請恕衛青不能輕易許諾,衛青隻是皇帝身邊的侍衛頭領,軍國大事有前朝三公九卿商討報皇帝定奪,衛青實在不敢妄言,答應大王什麽條件。”

趙信哈哈大笑:“仲卿果然是個厚道人,你本可以虛以應付,假意答應,一旦到了漢朝,肯定由不得我了,可是仲卿卻實言相告,實在讓趙信感動。趙信所說的條件不是什麽軍國大事,隻是和妹妹有關,信隻要仲卿的承諾足矣。”

一句厚道人,讓衛青有些羞愧,因為前些日子他在趙信的部眾中背著他幹了不少不利於他的事情。衛青為掩飾不安長揖道:“多謝大王信任。”

趙信繼續說道:“光有仲卿一諾,恐怕還不夠,本王還有個提議,不但對仲卿有好處,也能讓趙信放心,不知仲卿意下如何?”

衛青畢恭畢敬道:“青願聞其詳!”

趙信道:“舍妹若英,才貌雙全,想必不用趙信介紹了吧,若英和仲卿年紀相仿,何不締結婚約,一來舍妹有了歸宿,母親和我這個做哥哥也放心了,二來你我親上加親,便可共同進退。”

一語既出,若英已經羞紅了臉,拉著趙信的衣角小聲說道:“哥哥……”

“這個,恐怕不妥吧……”

“有何不妥,你衛青未娶,舍妹若英未嫁,你二人朝夕相處,情投意合,何故說不妥?”

衛青語結:“這個……這個……衛青出塞之前已經有了婚約,不敢隱瞞。”

若英聞言一愣,悵然若失。

趙信哈哈大笑道:“我當是多大的事,先前的婚約仲卿可以退了嘛,我的若英妹妹美麗絕倫,又有誰家的姑娘能比得上?”

“這……衛青家境貧寒,出身低微,怕辱沒了若英姑娘。”

若英的母親聞言上前道:“我亦漢人,知道漢地對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衛公子父母不在當前,可先有婚約,待令尊令堂同意再行合巹之禮不遲。”

趙信接著說道:“是啊,隻是婚約而已,成婚之事我們從長計議,仲卿切不可再推脫。我當你是兄弟,才將妹妹許配給你,卻找借口。什麽家境門第、出身、地位,都是你們漢人的酸腐觀念,在我匈奴人眼裏一文不值,我隻認你衛青是條漢子。”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衛青也再無話可說,隻好默認下這樁婚約。有了這樁婚約,恐怕趙信歸附漢朝的步伐會快一點,對於一個要舍棄往日的家世地位、投奔一個未知世界的人來說,這樁婚約也是一個保證。

接下來,衛青將自己多年來貼身攜帶的匕首給了若英,作為定親信物,而若英姑娘也拿出了一柄精美的小刀。若英笑著說道:“英雄豈能無劍?你贈我劍,我亦將防身之劍給你。”

衛青拔劍出鞘,果然是一把好劍,製作精美,似乎是漢宮之物。若英的母親上前道:“這是當年我隨公主出塞和親的時候,公主的生父所贈,漢皇冊封了公主,感情最深的卻是親生父母,他給了我們每人一把短劍,說如果來到匈奴有人欺負公主,就用此劍斃之,這麽多年過去了,公主早已經香消玉殞,我們八個當年的侍女也不知流落何處,衛青你帶著這把劍,來日如果遇到其他相同樣子的劍,請留意一下,那就是我舊日的姐妹。”

看若英母親的年紀,也就四旬而已,公主怕也是同齡人,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她卻說公主已經香消玉殞,看來塞外遠離親人家鄉的生活實在艱辛。

衛青恭恭敬敬地接過短劍,若英卻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愁容。原來衛青正在思索中,今日一幕,實在突然,他身上別無他物,就隻有這把匕首,而誰知若英拿出來的也是短劍。刀、劍都是凶器,於婚姻是不祥之物,衛青心中閃過一絲不安,想起曹璿,他又有些發愁。

有了妹妹和衛青的婚約,趙信心神稍定。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輕易放棄已經擁有的利益和地位,當然,同時,作為一個既得利益者,在可能到來的危機和變革中,他們也深知自己將是喪失最多的人。順民依然可以做順民,而王和王族,被推翻之後隻有一條路,那就是死亡,王的家族也不會成為例外。正因為如此,趙信一邊苦練手下的三千騎兵,一邊做好兩手準備。

草原的夏天到了,天氣多變且很容易下雨,萬裏無雲的碧空,瞬間就會烏雲密布,迎來一場大暴雨。

又是這樣的一天。

陰沉的傍晚,黑熊兒嗚嗚地低聲嘶吼,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不安的因子,衛青登上後山,四處張望,不見異常,一直等到黑暗吞噬了整個天地,四周萬籟俱靜,隻有淩波小築裏的羊油燈透著點點光亮。衛青隻好就此作罷,在側房睡了下來。

等到黑熊兒的狂吠再次響起時,窗外的火光也已經衝天而起。原來是有人放火,衛青還未起身,就聽見四周全是匈奴人特有的“謔謔”的狂吼聲,這是匈奴人作戰時特有的聲音信號,衛青的心猛地抽緊,果然有敵人來襲。

衛青衝到院中的時候,匈奴人已經站滿了空地,他們放肆地大笑著,口中滿是汙言穢語,有幾個人踏開了若英母女和婢女的房門,將衣衫不整的女人們揪到了院中。

衛青大吼一聲:“住手!”說著不顧一切揮刀衝了上去,眼前黑壓壓的一片,全是敵人。衛青砍翻了眼前的幾人,耳邊卻聽見若英用匈奴語大聲說道:“我是阿胡兒部的王女,你們是什麽人?膽敢來襲擊我們。”

領頭的中年漢子放肆地大聲笑道:“哈哈哈,我們找的就是你。我等乃是天地所立、普天之下、大漠之王、眾王之王的大單於的親兵,知道你母女兩個貌美,前來捉住你們,獻給大單於。”

衛青一聽,心就涼了半截,大單於的親兵是其所部最為精銳的騎兵組成,號稱飛狼軍,是千裏挑一的精銳,如今敵眾我寡,實在是難以抗衡,而且這飛狼軍仗著大單於的寵愛,橫行無忌,驕縱慣了,一般匈奴的小王和官吏都約束不了他們的行為,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衛青飛快地思考,當下的形勢,憑一己之力和匈奴人死拚毫無勝算,也沒有任何意義,自己身負重任,如若就此喪命,實在不值,如果自己隻身逃走,恐怕保命還是有機會的,可是如此一來,就成了懦夫,日後會被世人唾罵。

正在矛盾之中,突然聽到若英大喊:“衛青,我決心以死抗爭,你趕緊走,不要管我,快快離去,你我若有來生再相見吧!”

若英怕自己拖累衛青,在明白事態的嚴重性後就已下定決心,說完這句話,若英突然從懷裏拔出衛青所贈的匕首,猛地抹向脖頸。匈奴人隻道她是個弱女子,根本沒有提防她,血光四濺,頓時香消玉殞。

匈奴人都愣住了,他們沒有想到若英如此剛烈,事出突然,眾人一時間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停住了燒殺。潁秀和潁麗哭著撲向若英,抱住她大喊:“若英,若英……”若英早已奄奄一息,氣若遊絲,鮮紅的血噴灑在潔白的脖頸上,淒慘絕美。

若英的母親點燃了湖邊的小屋,竹木結構的小屋早已使用多年,幹燥易燃,一經點燃絕對無法撲滅。火焰中,夫人用漢語喊道:“衛青,我這一把火,是為了引來趙信,讓他和大單於撕破臉皮。你切記,一定要帶趙信去漢朝,一定要打敗匈奴人,為我們母女報仇。”

衛青雙眼含淚,不敢出聲,接著趁匈奴人都愣住的片刻,跳入湖水之中。

這些匈奴人沒有乘船而來,而是從兩道人字形的山梁上用繩索垂吊下來的,水是匈奴人的禁忌。

領頭的中年匈奴人舉起彎刀喊道:“我們原也不想殺人,可是她們也因我們而死,逼死了王女和夫人,阿胡兒部肯定不會放過我們,我們馬上通知休屠王,趁機滅了阿胡兒部落,也算是遂了大單於和休屠王的心願。”

衛青拚盡全力遊過深夜冰冷的湖水,還好身後並沒有追兵。漆黑的夜,閃電破空而下,照得大地瞬間明亮,片刻雷聲傳來,仿佛就在人的頭頂炸開一般。衛青深一腳淺一腳急急地奔向阿胡兒部的駐地。

阿胡兒部果然已經被衝天的火光所驚動,族中青壯年集中在一起急急往淩波小築而來,衛青看到他們的火把後截住了趙信。

趙信急急下馬,見衛青渾身濕透了,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急切地問道:“發生什麽事了?為何燃起大火,若英母女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