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身世

姓柳的少年彈完了這首《長相思》,輕撫琴弦,對韓嘯天笑道:“獻醜了,小弟琴技不好,彈得不堪入耳,還望韓大哥不要見笑。”語風跟初次見麵時大不相同,突然變得謙恭儒雅了起來。

俗話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由此可知,人說話都是因人而異的。姓柳的少年之所以改變了語風和態度,自然是跟跟說話對象有直接關係了。

“柳兄過謙了,你的琴藝真的很好! ”韓嘯天由衷的讚道。

韓嘯天沒有談過戀愛,自然不知男nv女間相互思念是什麽滋味,但是那悠揚的琴聲讓他感到了莫名的感傷和惆悵。

琴聲裏流露出來的那種失落感,真是淋漓盡致。

“真的嗎?”姓柳的少年又是淺淺一笑,輕聲道:“我還以為韓大哥是在哄兄弟開心呢。”

“是真的。我從不騙人。”韓嘯天誠懇的說道。

姓柳的少年用黑漆漆的眸子盯著韓嘯天的臉:“哦,真的嗎?今晚我可算是遇到真正的知音了。”

此時,韓嘯天和姓柳的少年已坐得很近,韓嘯天從姓柳的少年身上聞到了淡淡的脂粉之香。

韓嘯天心想:“難怪他的**會有這種香氣呢,原來他的身上就有這種味道。他的容貌本就太過俊美,身上再塗些胭脂花粉之類的東西,男人應有的陽剛之氣全沒了。”正想著,姓柳的少年忽然問他:“韓大哥,你喜不喜歡聽我彈琴啊?”

“當然喜歡了。”韓嘯天點了點頭,道:“我說過……你彈得好極了。”

姓柳的少年微微一笑:“那我就再給韓大哥彈一曲。”試了試琴音,手撫琴弦,又彈了起來。

韓嘯天聽出姓柳的少年這時所彈的是大唐詩人杜甫新作的一首《佳人》。這次姓柳的少年沒有吟出聲,韓嘯天在心裏按著他所彈的音律節拍默念著歌詞:

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穀。

自雲良家子,零落依草木。

關中昔喪亂,兄弟遭殺戮。

官高何足論,不得收骨肉。

世情惡衰歇,萬事隨轉燭。

夫婿輕薄兒,新人美如玉。

合昏尚知時,鴛鴦不獨宿。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

在山泉水新,出山泉水濁。

侍婢賣珠回,牽蘿補茅屋。

摘花不差發,采柏動盈掬。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這首詩本來寫的是一代佳人生逢亂世,家境衰歇,遭夫遺棄。表達了亂世佳人感觸到的世態炎涼、人情冷暖。

少年彈出的琴聲蒼涼而綿長,仿佛在向人講述一個美麗而又傷心的愛情故事。

琴音未絕,姓柳的少年已是神色悲戚,淚光瑩然。

韓嘯天很是奇怪,一個家境殷實的闊少,彈杜甫的這首《佳人》竟會如此傷心?這與詩境可大不相符。

韓嘯天默默的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心想:“這首詩寫的是一個落魄佳人所處情境。佳人生逢亂世,家境衰竭,遭夫遺棄,淪落為亂世佳人。可見世態炎涼。佳人樂居茅屋,安貧自守,花不插發,不思取悅於人。柏葉耐寒,喻佳人堅守節操,賣珠補屋,落落穆穆……可是這姓柳的少年出身豪門,家境殷實,衣食無憂,想必也不會經曆過多少風風雨雨,他為何會這般傷感?難道其中有什麽難言之隱?”

韓嘯天正出神的想著,隻見姓柳的少年低下頭,聲音很輕很輕的說道:“我從來都不彈琴給別人聽,韓大哥,你是聽我彈琴的第一人。”

韓嘯天有感而發:“柳兄,你彈得真好,感動得我都差點流下淚來了。如此佳句配以優美動聽的音韻旋律,把一個亂世佳人的落魄心境表達得淋漓盡致。”

少年幽幽歎了口氣,說道:“唉,你明天便要離開這裏了。從今而後你是不會再來看我的了,是不是?”

韓嘯天自幼就誠實純樸不善撒謊,後來拜入無量神君門下,更是被師父教導不能撒謊騙人,聽得姓柳的少年如此說,韓嘯天一時語塞,也不知該說什麽好。因為要替親人報仇的緣故,也不知今晚一別還能不能活著見到這姓柳的少年,但自己的身世又不能說出來,所以一時難以作答。

見韓嘯天一副為難的神情,姓柳的少年以為韓嘯天是不願再來看他,“哼”了一聲,說道:“我就說嘛,你是看不起我的,唉,我知道從今而後你是不會再來看我的了。”

韓嘯天連忙說道:“柳兄誤會了,我決沒有看不起柳兄的意思,隻是……隻是我的身世有著莫大的牽連,所以,我不能爽快的答複你。我保證,如果日後我還活著,一定會再來看你的。”

“真的麽?”姓柳的少年將信將疑的看著韓嘯天的眼睛:“你不會是在騙我吧?”

“真的不騙你。”韓嘯天戳指向天:“我可以對天發誓。”

姓柳的少年幽幽歎了口氣。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我知道我脾氣不好,喜怒無常,很惹人討厭。但我確實改不掉這個壞脾氣。我曾為自己的這個壞脾氣而暗自垂淚過,但我確實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韓大哥,你真的……不嫌棄我的這個壞脾氣嗎?”

韓嘯天道:“我怎麽會嫌棄你呢?你沒有讓我嫌棄的理由啊。”

“如此我就放心了。”姓柳的少年輕聲說道。

韓嘯天心裏有個疑團,本不想問及別人的隱私,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柳兄,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團,本不願觸及別人的隱私,但還是忍不住好奇。你的家人姓周,你怎麽姓柳?這是怎麽回事?”

“嘻嘻,這沒有什麽可奇怪的。”姓柳的少年笑道:“因為我爹爹姓柳啊。沒有幾個人知道我爹爹的真名實姓。外麵的人都認為我爹爹姓王,其實我爹爹姓柳。隻有我媽知道爹爹姓柳……”說到這裏,姓柳的少年忽然打住,轉過頭不再往下說了。

人家不願再說下去,韓嘯天也不便再往下追問。

“你的性格如此古怪,”韓嘯天轉了個話題:“我猜你一定有什麽不願意告訴人的心事。柳兄,能不能把你的心事說出來,讓兄弟聽聽?”

姓柳的少年咬了咬下唇,像是下了很大決心,聲音仍然很輕很輕的說道:“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在二十年前,我媽媽還沒和人定親就和別人好上了,並且……生下了我。我的三個外公堅決不同意我媽嫁給那個和媽媽好的秀才,他們嫌那個秀才太窮。配不上文武全材的媽媽。於是便活生生的拆散了他們。那秀才……嗯,也就是我爹嘛,為了能娶上媽媽,他發奮讀書。爹爹希望自己考取功名後我的三個外公能開恩將我媽嫁給他。可是,韓大哥你想想,那時朝政腐敗,科考場上弊端百出,在這以權錢換取功名的年代,既沒有靠山又沒有錢的爹爹,又怎考取得了功名進得了官場?我媽可不嫌爹爹窮,一如既往的愛著爹爹,隻要一有機會,她就求三個外公,乞求三個外公放她出去和爹爹生活在一起。”

“媽媽也不跟周家要什麽嫁妝,隻要求帶我出去跟爹爹團聚。她情願受苦,隻要能跟我爹在一起她就心滿意足了。可是,我的三個外公死活不肯放我媽出去,他們惱羞成怒之餘,竟將我們娘兒倆鎖了起來,並派人在門外看守。我媽和我被三個外公鎖住以後,爹爹難熬相思之苦,趁著天黑,他冒著極大的危險到快刀山莊來看我們娘兒倆,可是……他還沒看到我們就被我的三外公給活活打死了。我爹爹被打死以後,三外公才還了我們娘兒倆的自由。媽媽得知爹爹慘死於周家之手,傷心欲絕,一度重病臥床不起。為了我,她還是堅強的挺了過來。唉,我苦命的爹娘。從那以後,別人在背地裏都恥笑我和媽媽,說媽媽不守婦&道、不要臉,笑我是野……野種……”說到這裏,姓柳的少年輕輕啜泣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