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強留

韓嘯天和姓柳的少年僅僅在昨晚見了一麵,萍水相逢而已,他萬沒想到姓柳的少年竟然會執意相留,這讓他很為難。

難道他和姓柳的少年正應驗了“白頭如新,傾蓋如故。”這句老話了?

“多謝柳公子的盛情厚誼,”韓嘯天耐心的解釋道:“可是在下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未辦,實在是抱歉得很。若是有緣再次跟柳兄相逢,我再與柳兄秉燭夜談,如何?”說完,就要邁步往外走。

韓嘯天還沒有挪動腳步,姓柳的少年就閃身攔在了他的前麵,語氣堅決的說道:“你休想走!”說到這裏,覺得自己態度欠妥,也沒有表達清楚自己的心意,又換了一句話:“韓大哥,兄弟就是不想讓你走!”

看那樣子,真的是誠心相留。

“柳兄,如果有緣,我們自有相見之日。”在人家的府上,韓嘯天也不能不講禮數,何況人家也是一番好意,隻得再次耐著性子解釋道:“我確實還有重要的事情沒有辦,還望柳兄體諒。”

姓柳的少年攔在韓嘯天麵前,堅決不讓韓嘯天離開:“韓大哥,今日一別,也不知到何年何月才能相見。無論如何,今天我是不會讓你走的。”

姓柳的少年說這話時,韓嘯天從他的目光裏看到了……乞求。

是的,就是乞求。

想要乞求韓嘯天留下來。

韓嘯天若想離開,施展出絕世輕功就能離開了,但是人家如此好意相留,自己總不能強行離開吧?

可是,自己真的有天大的事情要去辦。

麵對一臉真誠的柳亞興,韓嘯天覺得自己忽然沒詞了,隻能繼續重複之前說過的那番話:“柳公子,等我辦妥了事情,我就來府上找你,好嗎?”

站在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虯髯公子巴不得韓嘯天早點離開呢,看到姓柳的少年一再強行留客,忍不住開了口:“既然韓公子有重要的事情沒辦,我們就不要耽誤他的寶貴時間了,讓韓公子走吧。”

他那話顯然是對姓柳的少年說的,言下之意很明顯:“人家都不鳥你,你就不要強留人家了。”

他這話可能還有另一層意思,這可不是韓嘯天能猜到的。

姓柳的少年不理虯髯公子,嘟起小嘴看著韓嘯天:“我早就說了嘛,你根本就看不起我。你要走也行,把那包東西帶走。我們就互不相欠了。”說著,指了指桌上的黃金。

韓嘯天看了看偏西的日頭,已近酉時。雖然報仇心切,但姓柳的少年誠意挽留,心想就算即刻出發,也趕不了多少路,錯過了這個宿頭,說不定又得棲身於荒郊野外,心念及此,便答應留下來:“那好吧,既然柳公子盛情相留,在下就在府上叨擾一宿。”

姓柳的少年見韓嘯天終於肯留下來了,極是高興,趕緊吩咐站在一旁的女仆人:“你趕緊到廚房去,讓廚師準備一桌豐盛的酒菜,要最好的。知道嗎?”

女仆人連忙應道:“是……小……公子!”說著,就轉身跑出了客廳。

看著慌張離開的女仆,韓嘯天暗暗思忖:“這小丫頭是怎麽啦?剛才在一旁伺候的時候說話不是伶牙俐齒的嗎?現在說話怎麽變得吞吞吐吐的了?‘小……公子’?究竟是什麽意思?小公子就是小公子了,‘小’字後麵為什麽要頓上一頓?這稱呼本來很好說出來的,可是到了那丫頭嘴裏怎麽就顯得那麽拗口呢?這裏麵究竟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哎,韓大哥,”韓嘯天正出神的想著,姓柳的少年碰了碰他的手,輕聲道:“你發什麽呆呀?”

“哦哦,沒什麽……”韓嘯天回過神來:“感謝柳公子盛情款待。”

“你記著,”姓柳的少年撅起了小嘴:“以後不準再叫我柳公子了。”

韓嘯天一怔,不知這性情古怪的姓柳少年又是哪裏不高興了:“不準叫你公子?那……叫你什麽?”

姓柳的少年道:“賢弟!”

韓嘯天明白少年的意思了,他這是有意跟自己拉近關係,雖是初識,但韓嘯天感覺到這姓柳的少年也是誠心待自己,便依了姓柳的少年:“好,我就叫你柳兄。這樣可以吧。”

“可以。”姓柳的少年點了點頭,笑了起來:“ 你怎麽稱呼我都行,就是不準叫公子和少爺。”

姓柳的少年請韓嘯天坐下,他也在韓嘯天對麵坐了下去。

虯髯公子神色古怪的瞟了一眼姓柳的少年和韓嘯天,猶豫了一下,也默默的在一旁坐了下去。

虯髯公子的臉本就是紫檀色,臉上又長著濃密的胡須,此時心中不快,一張臉更是黑如鍋底。

韓嘯天看出虯髯公子心裏很糾結,可是虯髯公自並不起身離開,一直在旁邊陪著。有一搭沒一搭的插嘴和他們說話。

姓柳的少年性情古怪,卻是滿腹詩書、博古通今,尤其是對軍事、曆史、文學詩詞等知道得很多。

韓嘯天和那少年邊喝茶邊聊,覺得好多東西都是之前所沒有聽到過的,透著無限的新鮮。

姓柳的少年口齒伶俐,表達清楚,每講一樣都頭頭是道。昨天夜裏匆匆一見又相別,韓嘯天還以為姓柳的少年是個專門在江湖上燒殺搶劫的混混兒,全沒想到他竟然還是個學識過人的才子。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出手就知有沒有。

韓嘯天從交談中發現,那虯髯公子從內到外都是個粗人,又沒多少文化,在他談及軍事、曆史、文學詩詞時,虯髯公子總是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也難怪嘛,這快刀山莊是武林世家,大多數子弟從小到大都與刀棍為伴,對文化一途並不重視。

那虯髯公子聽韓嘯天和姓柳的少年興致勃勃的談古論今,覺得乏味之極,卻又不願離開,就在一旁幹坐著。

韓嘯天見虯髯公子去留兩不願的樣子,知道自己和少年所談之事非虯髯公子所好,覺得這樣做冷落了他,於是和他聊了幾句武學上的話題。

虯髯公子剛接上話茬,又被姓柳的少年搶開了話頭去,虯髯公子便隻好再次陷入沉默。

韓嘯天覺得這姓柳的少年和虯髯公子之間有種說不清的古怪,威猛高大的虯髯公子身為兄長,卻有些懼怕儒雅文弱的弟弟,說話的時候,虯髯公子的言語間不敢對少年有半點冒犯,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

到了亥牌時分,姓柳的少年又命下人重擺酒席,比午間飯菜更是豐盛,山珍海鮮,樣樣俱全。

用過酒飯,又閑聊了一陣,韓嘯天對姓柳的少年說道:“柳兄,兄弟連日奔波有些疲乏,想早些休息。”

姓柳的少年跟韓嘯天談得正開心,聽得韓嘯天提出要休息,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但他還是依了韓嘯天:“難得韓大哥駕臨寒舍,本想與韓大哥促膝長談,既然韓大哥疲乏了,那麽我們明日再敘吧。”

虯髯公子站起身來看著韓嘯天,邀請道:“韓公子今晚就到兄弟房裏去睡吧,我們好好的談一談。”

“你那房間零亂不堪,”姓柳的少年臉一冷,說道:“怎能讓韓大哥睡在你那裏?”

虯髯公子一諤:“那……你說韓公子睡哪裏?”

姓柳的少年燦然一笑,臉上現出一對淺淺的小酒窩:“韓大哥自然是睡到我的房裏。”

“你……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虯髯公子一聽之下臉色大變,紫漲了臉高聲大叫:“讓他到你房裏睡?這……這成什麽體統?”

虯髯公子又驚又怒,說話都變結巴了。

“有什麽不成體統的?”姓柳的少年瞪了虯髯公子一眼:“韓大哥在我那裏睡,我去跟我媽媽睡一屋還不行嗎?”

虯髯公子滿臉的怒色,也不和韓嘯天辭別道晚安,徑自拂袖而去。

姓柳的少年目送著虯髯公子遠去的背影,罵道:“真是沒有禮貌的混賬東西。”

韓嘯天見他們兄弟為自己鬧起了別扭,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對姓柳的少年說道:“從小到大,我什麽樣的苦沒吃過?柳兄大可不必為在下如此,你們兄弟失和,讓我心裏難安。”

他這話也是隨口說出來的,他出生帝王之家,從小到大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即便到了靈武山,無量神君也沒有讓他幹過練功以外的苦活。要說他今生今世受過苦,也就是跌入無名絕穀底的那段日子了,要不他還真的沒有受過夜宿荒野的苦。

“韓大哥言重了,我和他平日裏就是這樣,韓大哥不用往心裏去。”姓柳的少年臉色轉和,笑著道:“招待不周之處,還請韓大哥多多包涵!”說著,拿起燭台引領韓嘯天往臥室走去。

韓嘯天跟在少年身後,走過幾座花園,又穿過幾道庭院,彎來繞去的走了一陣,便到了少年的臥房。

姓柳的少年推開房門,韓嘯天跟著走了進去。

房中點著兩枝粗大的蠟燭,屋內亮如白晝。

臥室中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奇珍異物,真是琳琅滿目,令韓嘯天目不暇接。韓嘯天是施浪詔嫡親王子,也算見識過很多奇珍異寶,可他還從來沒見少年屋裏的這些稀奇玩意兒。

姓柳的少年見韓嘯天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些玩物,笑了笑,說道:“臥室簡陋些,請韓大哥在這裏委屈一宿。”

韓嘯天還來不及說什麽,姓柳的少年已飄然出門:“韓大哥,晚安!”

韓嘯天在臥室內漫步觀賞了一陣,正準備關門休息,卻見門外站著一個手捧銅盤的丫環。

那丫環對韓嘯天莞爾一笑,腳步輕盈的走了進來。

丫環將銅盤放在桌上,說道:“請公子慢用。”

韓嘯天轉頭一看,隻見盤中放著很多精致的糕點,還有一壺清香撲鼻的綠茶。

韓嘯天雖是俗家弟子,但修的是道家心性,在靈武山修習的十幾年裏,從沒有與同齡女子單獨相處過,這時與同齡女孩獨處一室,顯得極不自然,低了頭不敢去看那女孩。

韓嘯天的臉在發燒,不用照鏡子也可以想得到此時自己的臉肯定是通紅通紅的。那丫環見了韓嘯天的神色,不禁也有些害羞,紅了臉低著頭輕聲說:“奴婢叫翠姑,是小……公子的貼身丫鬟。公子不用拘泥,公子有什麽事就盡管吩咐奴婢,千萬莫客氣。”

這是標準的西南方言。

幸虧韓嘯天也是西南人,要不他還真是聽不懂這軟軟糯糯的地方話。

韓嘯天覺得那小丫環說話很有趣,笑了笑,去了幾分拘謹。本想學著丫環的話打趣丫環幾句,但又想這樣做太過輕薄,有失莊重。於是一本正經的說道:“多謝翠兒姑娘,我沒什麽事了,你去歇著吧。”

“奴婢叫翠姑,不是翠兒姑娘。”那丫環認真的糾正道。

“對對對,是我聽不太清,現在聽清了。”其實韓嘯天聽清了翠姑的介紹,隻是覺得喊對方為“翠姑姑娘”不太順口,這才改成了“翠兒姑娘”,沒想到這丫環對自己的名兒還挺在意,聽別人喊錯,立馬出言糾正了過來。

當然,韓嘯天也就來了個將錯就錯。

翠姑又低聲問道:“公子還有什麽吩咐嗎?”

“沒了沒了。”韓嘯天本有些靦腆,此時又被這個妙齡少女給搶白了一頓,心裏老不自在,聽得翠姑問起還有什麽事,便忙不迭的想要打發對方出門了:“你也去歇著吧。”

翠姑慢吞吞的退出門去,將到門外,忽然回頭“咯咯”一笑,說道:“這夜宵是我家小……公子……命奴婢送來給公子吃的哦……公子晚安咯!”

韓嘯天一怔,不明白丫環說那些話是什麽意思,想了一陣也沒想明白。

翠姑趁韓嘯天發愣的間隙,轉身走了出去,順手幫韓嘯天關上了房門。

翠姑退出去後,韓嘯天坐在椅子上發了一陣呆。看著桌上那些精致的點心和一壺香茗,心裏有種莫名的感動。這種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於韓嘯天來說遠去已久,這番情景,又勾起了他遙遠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