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北海歸途

【若是天荒,他妄想著用自己與冥月全部修為渡化紅花,血祭五行陣,他隻想將冥月藏在自己的庇佑之下,與之同生,與之同死。】

暴雨猛泄,滔天的洪水肆虐著大地。九州大地裂開了,許多地方噴出了熊熊烈焰,森林的大火燃燒不息,無法在林子中生活下去的野獸,紛紛竄出來參害人類。大地中鬼哭狼嚎,慘不忍睹。凶猛的鷙鷹盤旋在九天之下,搶吃著人類的屍骨,凶猛的洪水衝**著無數的的死屍。

天上,人間,不堪言狀。

“我們去見帝俊,既然此禍因我們而起,我們去向他說個明白!”冥月蹙著眉頭說道。

東皇風華目光之中有一絲遲疑,最後在冥月的堅持中還是與她來到了玄都玉京七寶山。

玄都玉京七寶山。

東皇風華與冥月都未想到,遇到了透骨酸心的一幕。

附寶被五花大綁,押上了俊台。那張楚楚動人的一張麵孔帶著嘲弄,帶著鄙夷,瞅著七寶山中的大羅群仙。

“爺爺,求求您,放了母親吧……”俊台之下,黃衣少年以頭觸地,“咚咚咚”地磕頭, 堅毅的一張麵孔好似黎昕的翻版,悲痛、祈求地望向了帝俊。

“軒轅,起來,為了這種女子,不值得……”帝俊冷著蒼老的麵頰,尖利的老眼死死地瞪著附寶,“竟然敢偷玄珠,這種蛇蠍心腸的女人早就該遭天譴了……”

“軒轅,不要求他……”猛然間,附寶發出了嘲弄的笑聲,夾雜著萬種辛酸尖利地回**在俊台之上,“軒轅,起來,這九天之上所謂的大羅神仙個個自以為是,瞧不起我們,他們怎會有人的七情六欲?他們怎麽懂人的繾綣情深?他們自以為是的道理,自私得可怕……”

“母親……”黃衣少年再也忍不住哽咽,跪伏著爬向了帝俊,伸手拽住了帝俊長袍的衣角,“爺爺,您就饒了母親吧!舅父反叛,母親隻是一時糊塗,您就饒了母親吧……”

“帝俊,要殺要剮隨便你,休要惺惺作態,我早就厭惡了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神仙……”附寶雅致素顏,傾國傾城地綻放開冷豔的決絕,一襲青色霓裳迎風而立。

“你這個無恥的女人……”帝俊被附寶氣得渾身簌簌發抖,“豐隆,七十二道天雷處置……”

“爺爺……”頃刻間,黃衣少年麵無人色,瘋狂地叫道:“爺爺,不能啊!爺爺,母親沒有仙體的,會魂飛魄散的……”

“父皇。”金烏跟著一臉沉寂的黎昕從天而降,落在了俊台旁。

“父親……”黃衣少年難過地衝到了黎昕的身旁,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金烏,把玄珠交給父皇。”隨著黎昕的吩咐,金烏恭敬地將手中一顆晶瑩剔透的珠子交給了帝俊。

附寶臉色驟變,死死瞪著帝俊手中接過的玄珠,突然間像瘋了一般想要掙脫手腳上的束縛,“怎麽會?少典怎麽會將玄珠還給你?怎麽會?”

黎昕毫不理會附寶,跪在了帝俊的麵前,冷峻的一張臉上悲慟淒楚,“父皇,既然玄珠已經找回,就饒了附寶吧!”

“玄珠雖然找回,可是附寶活罪難饒,豐隆,八道天雷,以此為戒,”望見了手中的玄珠,帝俊臉色微微緩和,“她抗不扛得住,就看她的造化了……”

“父皇,附寶雖為兒妻,卻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今日,兒臣已寫好休書,懇請父皇允許兒臣休掉有嬌氏附寶。”

黎昕的一席話令所有上仙目瞪口呆,想當初,湯穀那場婚宴盛大地綻放,卻落得如此下場。

“黎昕,你真的想清楚了?”帝俊心中也泛著驚愕。

“兒臣已經想好了。”黎昕重重地以頭觸地,聲音卻是淒楚得近似悲鳴。

“那好,為父同意了。”

帝俊話音一落,黎昕站起身,轉身,猛地躍上了俊台,揮手解開了附寶手腳上的繩索。

附寶不敢置信地瞪著黎昕,纖細的身子禁不住顫抖著。

“附寶,這是休書,你拿好,從今日起,你便自由了。我讓金烏將你送回華胥國,巫族雖已經衰落,可是玄珠依然救了少典,他會在那裏等你……”

一紙休書,很薄,卻是她想了一千年,他忍了一千年。

他握住了她如玉的手,顫顫地將薄薄的休書放在了她的手中。

她望著手心中的休書,眼淚再也止不住滾落下來,猛地抬頭,望進了他眼中的酸楚和情深,想說的話哽在喉間卻是說不出口,“黎昕……”

至始至終,他們二人便是個錯誤。

自小,便是她與哥哥附媿相依為命,哥哥的理想是她的理想,哥哥的命運便是她的命運。遇見黎昕,是她命運裏始料未及的事情。哥哥讓她努力嫁給黎昕,她也聽話地嫁給了黎昕;可是從小與少典青梅竹馬的情誼早已經深埋心底,那是歲月蹉跎不去的印記,隨著時光愈來愈強烈。她隻是一個普通的凡人,是黎昕用修為維持了她的長生,也是黎昕給了她無上榮光;可是,他們之間距離終究太過遙遠,她與他終究屬於兩個世界,仙凡之間的距離就是天與地的差距。

至始至終,她與少典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他轉身,禁著眼角的濕潤,大踏步立在俊台之中,朗聲道:“從現在起,有嬌氏附寶與九天再無糾葛,玄珠一事要責怪就怪在我黎昕身上,那八道天雷我來承受……”

“父親,母親……”俊台之下,黃衣少年痛苦地蜷縮著身子,禁不住放聲痛哭。

一時間,帝俊似乎疲倦了,老了,他揮了揮手,轉身離開了俊台。

豐隆的八道天雷驚天動地,淒厲地落在黎昕的身上。

冥月將臉埋在了東皇風華的懷中,不忍再看下去。

當第八道天雷落下,黎昕搖搖晃晃地跪在了俊台之上,白衣上慢慢滲出了鮮紅。

“黎昕……”附寶衝了過去,想要扶住黎昕,卻被黎昕一把甩開。

他強忍著心頭的鮮血,笑了,“當初姬水邊的相遇,如今我才明白你的一番苦心,你既然心係與他,就不要碰我。”

附寶身子一僵,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雙唇,咬得雙唇泛白處鮮紅破綻,她卻渾然不覺,盈盈秋水中淒楚斷腸,“黎昕,我對不起你,一直對不起你……”

黃衣少年哭著衝向了俊台,黎昕抱住了少年單薄的身子,安慰道:“軒轅,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你爺爺那麽器重你,你也要有個未來儲君的樣子……”

看著冥月心碎的樣子,東皇風華將她拉出了七寶山。

玄都玉京很大,大的幾乎無邊無際。

層層巒巒的瓊樓玉宇爍爍霍霍,不真實得如夢如幻。

冥月與東皇風華來到一座荒廢的宮殿旁,聽到了一陣又一陣的抽泣聲,像是獸叫,又像是孩子的哭聲。

在宮殿的大門上朱紅的大字雕刻了“祭殿”。

“祭殿”旁,他們看到了一隻被綁著的白首赤足的小猴,它嚶嚶地哭著,心傷萬分。

東皇風華冷哼了一聲,“九天之上一直如此,有了災難,有了大劫,隻會怪罪在天地另類生靈的身上,這隻潑猴實在倒黴,長成這麽奇怪,綁在‘祭殿’中肯定是為了血祭洪荒大劫……”

冥月來到了小猴子的麵前,小猴子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祈求萬分地望著我,她伸手將它身上的捆仙繩解了,它幾乎石化,難以置信地瞪著冥月。

“你這隻潑猴實在可憐,這九天之中上神無法解決的大劫,怪罪在你的身上,你也是,長了一雙血紅色的腳,眾人生厭,幹脆叫做朱厭吧!你走了,就不要再出現了,尋覓一個藏身之地,好生修煉吧!”

小猴子似乎聽懂了冥月的話,小手輕輕地、顫顫地握住冥月的手,大眼睛含著淚花直直地望著她,點點頭,最後它匍匐在冥月腳邊,磕了一個響頭,什麽話也沒有說,轉身沒入了雲端,逃離了玄都玉京。

“這玄都玉京是你那完美師兄的地盤,你現在放走了‘祭殿’中的潑猴,就不怕你那黎昕師兄怪罪嗎?”東皇風華斜著身子,話裏帶刺地瞅著著冥月。

“將它綁在這裏,絕不是師兄的主意,師兄一向心懷仁善……”冥月的話令東皇風華臉色微變,他惱著一張臉,猛地向前走去,不和她說一句話。

冥月不知道哪裏又得罪了他,立在他的身後,終於忍不住叫道:“風華,我們去哪裏?不去見帝俊嗎?”

“去哪裏?”東皇風華猛地回轉身子,豔麗的眼半眯著,遮不住滿腹的火氣,絲絲縷縷冷冽的光芒從眼角滲了出來,“這七寶山已經自顧不暇,誰還會想著我與你這點破事,我看你是明著想來澄清事實,實際不過惦記黎昕罷了……”

“你……”冥月身子一僵,滿心的依戀被東皇風華一句話堵在了胸口,哽地難受。

她瞪著他,雙眼開始酸楚,她不想當著他的麵那麽沒出息地掉淚,轉身,腳步竟有些虛浮,突然,身後的鐵腕狂風般地襲來,落在我的腰間。

她猛地被東皇風華抵到了殿宇的廊柱上,瞬間,她的驚呼聲落進了他熾熱酷烈的氣息裏,他滾燙的唇狂暴地覆上了她的雙唇。

冥月的大腦像被抽幹了一般,蒼白一片,身子禁不住劇烈地顫栗開來。

洪荒中的三千年,除了離瞀洞旁那次滑稽荒誕的唇與唇的碰觸,冥月從未曆經男女情事,這一切在她的心中一直那麽不切實際,飄飄渺渺。她從不知,男女之間竟是如此洶洶。當東皇風華抵開了她的唇齒,她的身子軟地幾乎難以支撐,雙手忍不住攀上了他的脖頸,任由他如火如荼地侵襲著她所有的感官……

她與他凶猛地糾纏在一起,一切仿佛天翻地覆,她的世界排山倒海般得瘋狂了。

突然間,遠遠地傳來了黎昕清朗的喊聲,“風華,師妹……”

冥月的身子一僵,頃刻間,她便感受到東皇風華暴風驟雨般的憤怒,他的大手幾乎要將她嵌在他的身體中,潮熱的唇齒落在了冥月白皙的脖頸中,啃噬開來,冥月的身子情不自禁地蜷縮在他的懷裏,顫抖著,低吟聲落在了他的耳邊,銷魂靡靡。

黎昕的喊聲由遠及近,東皇風華終於放開了冥月,跌宕嘶啞的聲音落在了她的耳邊,“冥月,真不懂,你的心中到底有沒有我……”

冥月雙頰潮紅,媚眼如絲,指尖顫栗地依舊搭在他的頸項,“風華,我……”

“我喜歡你”這幾個字還未說出口,便已經聽到了金烏踏進殿宇的腳步聲,冥月慌亂地想要推開東皇風華,卻被他攥住了手,理著微敞的衣襟……

一抬眼,金烏瞪大雙眼立在他們的對麵,像見鬼了一般瞪著東皇風華與冥月,隨後臉一紅,暗暗啐了他們一口,轉身走向了踏入殿宇的黎昕,半眯著涼薄的眼,立在了黎昕的身後。

黎昕抿著堅毅的唇,怔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冥月的身上,打量了半晌,終究點了點頭,“師妹,你沒事就好……”隨後,他緩緩說道:“起先在七寶山瞧見你們,便有些事要與你們商議……”

東皇風華拉著冥月的手來到了黎昕的麵前,他絕豔的臉綻開了一絲了然的笑意,“你想與我們一起回北海幽冥,是嗎?”

“這世上都說九尾一族最懂人心,果然不假……”黎昕肅穆的雙眸掃過東皇風華,落在東皇風華的身上,“如今,鴻鈞老祖入了魔道,蠱惑了華胥國,眼看洪荒大劫將至,父王令我定要走一趟北海幽冥,請燭陰老祖主持大道,否則三界必會生靈塗炭!”

“那我們不打擾你了……”

“你們不和我一起回北海幽冥嗎?”黎昕有一絲詫異,“北海幽冥是三界中重地,如若鴻鈞老祖魔道之輩攻入了幽冥,後果不堪設想,風華,你是燭陰老祖的大弟子,你就不擔心北海幽冥嗎?”

黎昕的話令冥月的一顆心緊緊揪起。

“師兄,我和你一起回北海幽冥……”冥月惦記著哥哥,想念著哥哥。

“我們還有其他事情要做……”東皇風華眯著媚眼,鐵箍般的手握緊了冥月的腰肢,未等冥月反駁,拖起她離開了玄都玉京七寶山。

無論冥月怎麽掙紮,怎麽捶打他,他始終緊閉雙唇,臉色略有些蒼白,帶著她飛過了九天,飛過了神界,落下了人間,來到了群山中、密林處,這裏竟沒有洪水侵襲的痕跡,除了一望無際的湖水,荒無人煙。萬頃碧波的湖水,蔚藍、明澈,綢緞般閃著銀色的光輝;幾片薄紗似的輕雲,流**於暮色的天際,絕美,詭異。

這裏死寂而美麗,遠遠望去,巨大的湖麵中,隻映襯了東皇風華與冥月的倒影。

東皇風華搖搖晃晃,一頭栽倒在湖邊,因為她剛剛的掙紮與捶打,他胸口上的傷口漸漸滲出了血漬,他鬆開了冥月,閉上了雙眼調整著呼吸。

冥月向著外麵瘋狂地跑去,跑來跑去,竟像是在轉著大圈,最終會回到若水湖邊。冥月氣喘籲籲地再一次回到了湖水邊。

“沒用的,這裏被我下了結界,你是跑不出去的……”東皇風華似乎恢複了生機,裹緊了紅袍,媚眼如絲地坐在若水湖邊,嘴角帶著一絲若有如無的調笑,好整以暇地望著冥月。

“為什麽要帶我來這個鬼地方?”冥月憤怒地瞪著東皇風華,“我要去找哥哥,如今北海幽冥如此危險,我要去找哥哥……”

“回北海幽冥找冥河……”東皇風華眯著媚眼站了起身,嘴角劃過譏諷,“我看你找冥河是假,想念黎昕是真……”

“東皇風華……”冥月氣得雙頰慘白,忍不住地戰栗,“你有完沒完?我想念誰與你無關,放我出去,我不要和你呆在這個鬼地方……”

東皇風華像是看不到冥月的憤怒,笑得溫柔,望向了一望無際的湖水,“這裏多好,有山有水,美麗寧靜……”轉頭,他望著冥月竟然有著一絲興奮,“丫頭,你想要什麽,我都給你弄出來,我們倆就在這裏一直生活下去,好不好?”

冥月氣得說不出話來,瞪著他那張浮誇的笑臉。

東皇風華竟然不理會冥月,一頭鑽進了湖中,瞬間,他又鑽出了湖水,手中抓著兩條肥肥的大魚,湖水打濕了他花一般的容顏,看起來勾人攝魄,“丫頭,今晚,我給你做烤魚吃……”他優雅地躍出了水麵,笑得迷人。

“我不喜歡吃烤魚。”冥月氣得肺都要炸開了,轉身,不想再理會這個瘋子一樣的妖孽。

突然間,一隻黑皮白尾的小狸刺溜一聲從樹叢中鑽了出來,跳入了冥月的懷中……

“腓腓……”冥月驚喜著,抱緊了懷中的小狸,小狸發出了討好的叫聲,將毛茸茸的小腦袋在我懷中拱來拱去。冥月抱著腓腓不再理會東皇風華,獨自在湖邊坐了整個下午。

明月東升的時候,東皇風華將烤好的大魚遞到了冥月的麵前,冥月抱著腓腓,別過了臉頰,不想離他。

“這烤魚可是我傾注了內力所成,吃了有助於提升內力,說不定某人吃了,就衝破了我這結界了……”東皇風華吊兒郎當地調侃道,笑嘻嘻地坐在了冥月的身邊。

明知他是調侃,衝破結界的想法令冥月一把奪過了他手中的烤魚,塞進了嘴中。

一股子香氣從嘴角彌漫到五髒六腑。

東皇風華哈哈大笑地站了起身,搖曳著身子,走向了不遠處那棟燃著燈火,看起來溫暖無比的木屋。

冥月吐著魚骨頭,惡狠狠地瞪著東皇風華狂妄不羈的背影。

天越來越黑,月亮漸漸隱入了雲中,不多時,傾盆大雨磅礴而下,冥月躲在樹叢下,卻依舊躲不過怒吼的暴雨。

“丫頭,這暴雨是天劫將至的天雨,淋多了會消耗內力的,那時候,你是怎麽都衝不破我這結界了……”東皇風華立在木屋的門前,那張笑嘻嘻的狐狸眼一閃而過,他又進了木屋。

冥月恨得牙根癢癢,眼望著越下越大的雨,終於,站起身,向著木屋奔了過去……

手指因憤怒而顫抖,推開木屋的門,迎麵而來的暖意令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木屋不大,卻精致而溫暖。

熊熊爐火照亮了整座木屋,本是冷冰冰的木屋暖意融融。木屋的地上鋪著暖融融的毛毯,幹淨得不染塵埃,案牘中累著幾本書簡和一壺剛剛沏好的熱茶,兩尊白玉杯龍鳳呈祥,曖昧地立在木雕的花盆前。花盆中養著兩三朵含苞未放的青蓮,清幽的香氣彌漫著整座木屋,使人心曠神怡。

當冥月望向了那張精致的木床時,不由得心血膨脹,隻覺鼻端熱烘烘地,絲絲縷縷的血腥氣順著鼻子流進了嘴中……

要命啊,東皇風華褪了長袍,僅著一條月白色的褻褲,半靠在木床中,清理著胸口上的傷口……

妖孽啊!

他白皙的肌膚在爐火的映射中刺激著冥月的雙眼,肌肉般的紋理在她眼中無限放大,如瀑的長發半掩著他那張絕豔至極的妖精臉,長長的睫毛濃密地微顫,媚眼如絲地低垂,認真而專注地清理著自己的傷口,勾人的雙唇紅得令冥月心跳。

當他輕輕抬起雙眼,珠如黑漆,眼波微揚,頓時,冥月一陣口幹舌燥,仿佛置身於浩瀚翻滾的湖水中,****悠悠,沒了方向,傻傻地,立在那裏。

“丫頭,幫我一把……”他盯著冥月傻傻的模樣,微皺著眉頭,不耐煩地叫道。

冥月忘記了先前的憤怒和著惱,伸手用袖子擦了自己的鼻血,接過了他手中潔白的繃帶,一層又一層為他纏繞起了傷口,她的頭不時地靠向他的胸口,當她的臉頰貼上了他滾燙的肌膚時,她臉紅地像煮熟了一般,終於要命地包好了傷口,一抬眼,望見了他意趣索然的一雙狐狸眼彎成了月牙,笑得詭譎,還有一股子靡靡之感。

“東皇風華,你戲弄我……”冥月仰起憤怒的臉,咬牙切齒道。

“丫頭,你又流鼻血了……”他的手不安分地握住了冥月的身子。冥月一個不穩,栽倒在他**的懷中,未等她怒罵出聲,他白皙的手指輕輕擦過她的鼻端……

冥月的身子一陣戰栗,仰望著他湖水般澄清的眸子在她眼前**來**去,帶著斑斑笑意,帶著縷縷柔情,妖冶得無盡風情。冥月禁著心中的**漾,決絕地閉上了雙眼,不想再受他的狐媚之術,心中暗罵:真是一條勾魂攝魄的臭狐狸!

“你這個樣子是等我來親你嗎……”突然間,他垂下了頭在她耳邊曖昧著說著,呼出的熱氣將她脖頸弄得一陣寒噤。

“東皇風華……”冥月終於忍無可忍,暴怒而吼。

他猛地鬆開了她,隨著豁亮的笑聲,翻身扯過長袍,裹在了自己身上,下了床榻,在案牘前給自己沏了杯茶。

冥月眯著一雙想要殺人的眸子,冷冷地盯著東皇風華的背影和他那一頭漆黑如瀑的長發。

“櫃子裏有女子的衣服,別像個水鬼一樣弄髒了我的床……”他輕抿了一口茶,悠哉哉地撐起一旁的油紙傘,推門離開了木屋……

頓時,屋子裏少了許多曖昧,也冷淡了許多。

冥月站起身,在雕花的櫃子中找到了女子的衣裙,錦緞柔軟,金線精致,花團錦簇,倒似那九尾一族的風格,豔麗而妖。

她懶得理會,換下了濕漉漉的長裙,人已經疲憊至極,不知不覺倒在了木床中,睡了過去。

湖水凝然不動,宛如一麵印透萬千的鏡子。月光明亮地柔和地籠罩著整個結界,夜空中似乎也散發出輕柔地香氣,像是編織了一個柔軟的網,網住了若水湖,網住了冥月,也網住了東皇風華的一顆心。

湖風輕柔地吹過東皇風華的發絲,他迷離著漆黑深邃的眸子,坐在湖邊,遙望著結界中的上空。他清楚地明白如今的洪荒內外定是一片血腥,他與冥月燃起了洪荒三界的烈火,這已經足夠,他可以犧牲所有,唯獨不願犧牲冥月。

師父曾說,若是天荒,黑白魚現世,以金蓮之力血祭五行陣,便可一舉徹底毀滅據比,不僅魔道消亡,五行陣中人也可獲得長生。這是一場除魔的正義之舉,這更是一場長生的妄想。

他輕觸著手中的紅花,他不妄想長生,卻是妄想藏住冥月。他舍了半生修為煉成了此花,這朵花美麗動人,嬌柔紅豔,紅的格外刺目,微風吹來,幽香撲鼻。

若是天荒,他妄想著用自己與冥月全部修為渡化紅花,血祭五行陣,他隻想將冥月藏在自己的庇佑之下,與之同生,與之同死。

他站起身,撐起傘,緩步回到了木屋。

推開木屋的門,香爐中散發著絲絲縷縷香氣,合著暖意彌漫而來。東皇風華收了傘,合了房門,來到了床邊。

冥月歪著小臉撲在木床中睡得香甜,他坐在了床邊,細細地望著冥月。這個傻丫頭已經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底,那娟秀的娥眉,細細的眼瞼和那張般般入畫的臉總是令他恍惚,似乎很久之前便已熟稔。他情難自禁地伸出手落在冥月的臉上,溫柔摩挲。冥月夢囈著聲音,小臉在他手心中皺緊了眉骨。東皇風華嘴角微綻,撫上她的眉骨,輕柔地撫平她的不平。冥月情不自禁地呢喃了一聲,就著他的掌心,像隻小狐般地蹭來蹭去,身子不由得在夢中依偎過來。東皇風華敞開長袍,躺在了冥月的身旁,伸手將熟睡中的冥月摟進了懷中。冥月靠在東皇風華的胸前,那溫暖令夢中的她全無防備,親昵地貼在了東皇風華的身上。東皇風華身子一僵,翻身,一張臉對著冥月熟睡的麵孔,他凝視著她白皙無邪的臉,忍不住緩緩吻過她的眉眼和柔軟美好的雙唇……終究怕驚醒了她,他按耐住自己澎湃的心,將她摟在懷中,沉沉睡去。

這木床格外舒服,直到第二日黎明,陽光絲絲縷縷灑進了木屋中,冥月舒服地依舊不想睜開眼睛。她喃喃地講著囈語,身子緊緊地貼著最溫暖的錦被。冥月夢見了自己在一片柔軟暖暖的雲層中打滾,舒服極了,她咯咯笑著,突然間天地驟變,雲層突然裂開,她竟然什麽法術都使不出來,死死地摟緊了手中能感應的白雲,緊得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你再用力,我就要被勒死了……”東皇風華再也忍耐不住,被冥月勒得變了聲音,尖細而刺耳。

一個冷戰,冥月睜開了迷蒙的雙眼,頓時尖叫出聲。

她不能相信,天啊!她的一顆心髒受到了嚴重的摧殘……

此刻冥月正騎在東皇風華的身上,妖冶地像個瘋子,纖細的手指死死地勒著東皇風華的脖頸,衣襟微開的上半身合著一張媚態惺忪的臉緊緊貼在東皇風華的身上,尤其她的長發妖嬈地蓋了他的滿臉……

冥月像是從油鍋中滾過一般,慌亂地從東皇風華身上滾了下來,縮在床角中,像看一個怪物一股望著東皇風華,“你……你怎麽……也在……在……**?”

東皇風華終於正常地呼了一口氣,蒼白的臉漸漸有了顏色,“這是我的床,不在**難道在床下……”

“你竟然……你竟然……”冥月瞪大了雙眼,張大了嘴巴,氣急攻心地有些眩暈。

“我竟然怎麽了?”東皇風華終於恢複了正常,他理著自己亂七八糟的衣袍,眯起了因氣憤而微顫的媚眼,“我規規矩矩,老老實實,不像某個丫頭,像個魔女般地在我身上滾來滾去,不是揪我的頭發,就是扯我的衣服,你知不知道……”他猛地向前,湊近了她蒼白失血的臉,近似耳語道:“昨晚,你險些扒掉了我的褻褲……”

頓時,冥月的大腦一陣蒼白,眼前金星直冒,她再也不支地栽進了床角,將臉埋在了錦被中,羞愧地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東皇風華用手拍了拍她的肩。

冥月忍耐不住,在錦被中壓抑地哭出了聲。

“丫頭,雖然,你昨晚瘋癲了一點,但又沒什麽大不了的,你至於這麽難過嗎?”他想拉過她,她緊繃著身子,絕望地哽咽著,猛烈地搖著頭,細微的聲音傳了出來,“太丟人了,我從未這麽丟人過……”

“我保證不向任何人說及此事……”東皇風華像哄小孩子一般趴在了冥月的身邊。

冥月心中難過的是那麽糟糕的樣子竟被他瞧了整晚。

“要不,今晚,換我在你身上滾來滾去……”

“東皇風華,你……”冥月憤怒地抬眼,忍不住無限淚奔,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落在了東皇風華的眼中心底,他心中柔軟了許多,忍不住傾身向前猛地親了冥月一口,未等冥月反應過來,以最快的速度跳下了大床,揚長而去。

冥月又羞又氣,捂著被東皇風華親過的臉,拉過棉被,裹住了自己。

昏昏睡睡不知道過了多久,冥月離開了木屋,坐在湖水邊,瞪著湖水發呆。

東皇風華招搖的紅袍迎風飄搖,他不知從哪裏弄來了魚竿,悠哉哉地坐在冥月的身邊,凝神屏氣地釣魚。

“你不擔心幽冥嗎?”冥月終於忍不住,轉頭望著東皇風華,“這世界已經混亂成如此地步……若是幽冥出了事,這九天要怎麽辦……”。

“你說,今晚會吃什麽魚?”東皇風華風馬牛不及地抬起媚臉笑道。

“東皇風華,我們不能一直活在你的結界中……”冥月掐住了他的袖子,“這世上已經大亂,洪荒大劫一觸即發,我們怎麽能躲在這裏?”

他猛然收手,一條肥美的大魚撲哧哧地亂跳,“等我把魚兒安頓好,我彈琴給你聽!”他站起身,甩開了冥月的手,將魚兒裝進了魚簍,向著木屋走去。

不多時,東皇風華懷中抱著一把漆黑的桐木琴來到了湖邊。

冥月冷眼瞅著他饒有興致地坐在琴前,白皙的手指撫上了桐木琴,他明澈動人的眸子直視著冥月的眼眸,流轉千回,火紅的長袍被湖風吹起了波瀾,低回的聲音回**在沉寂恬靜的天幕中,“丫頭,我一直想給你彈一曲《桃花諾》。”

《桃花諾》?

冥月的身子一顫,難以置信地瞪著他比湖水還要澄清的雙眼。

東皇風華指尖輕撥,一聲透潤曠遠的琴音傳了出來,浸入了冥月的四肢百骸,使她呆滯,清雅熟悉的琴音,從東皇風華手中傳出,卻聲聲勾魂攝魄,穿越了結界中的天幕,仿佛講述著這世上最動人的情話,婉轉旖旎……

一瞬間,冥月看到了滿眼的湖水輕輕顫栗,如同她的一顆心;冥月聽到了遙遠處傳來了百鳥悅耳的啼叫,情難自禁;冥月感受到了東皇風華那情深意重的心,深深又深深。

“月出爍爍,我心不說。

寤寐悁悁,攜手不左。

子惠思我,桃花一諾。

風雷霍霍,死生契闊。

呦呦鹿鳴,鼓琴鼓瑟,

穆穆三界,弦歌赫赫,

風月有情,不易花落。

入骨相思,桃花一諾。”

“你怎麽知道這首《桃花諾》?”冥月猛地撲到了他的琴弦上,顫抖的手指按住了他白皙的手指,狂烈地望向了他清澈的黑眸。

“丫頭……”他隔著五弦琴,滾燙的手反握住冥月顫抖的手,湊近了她,近似耳語,“九夷國那晚,我並未離開酒泉玉饋,我看到了你酒醉,我聽到了你彈唱的這首《桃花諾》……”

“你……”我瞪著他,緊咬著自己的嘴唇,顫抖道:“你真是……個可惡的狐狸精……”講罷,冥月禁不住雙頰慘白,猛地掙脫了他的手,抱起了腓腓,向著叢林深處狂奔而去……

當她的腳尖還未踏上叢林,隨著她的驚叫聲,東皇風華已從她的身後緊緊地摟住了她的腰肢,將她騰空抱起,扛在了肩頭。冥月全身顫栗著,一種像是被剝光了感覺,無處遁秘。她的心思、她的眷戀、她的那些小計倆原來早已經落進了他的狐狸眼。

他將她算計地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放開我,東皇風華……”她憤怒地幾乎失去了理智,用盡全力廝打著他的背,她聽到了他悶哼了一聲,便被他丟在了地上,還未站穩,又被他抵在了樹幹上,他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蒼白的小臉,滾燙的唇覆上了冥月的尖叫……

冥月瘋狂地揪著他的衣襟,想推開銅牆般的他,身子卻越來越軟,禁不住戰栗著,渾身像是要燃燒了一般。他的唇像是狂風,席卷了她周身上下所有的神經;他的唇又像是柔水,溺斃了她所有的感官。她捶打他的手漸漸軟了下來,暈暈乎乎中竟勾住了他的脖頸……

結界中,天空藍的清澈透明;湖水**漾起醉人的漣漪;就連草地上、叢林裏的花花草草都在無盡地舒展身姿,慵懶、愜意地瞅著東皇風華與她這一幕滾燙情欲。

猛然他將那支紅花簪在了冥月的發髻中,那紅花格外豔麗,像是精血凝結而成,在純淨的結界中紅得驚心刺目。

“冥月,你為什麽總看不到我的真心呢……”他因為情欲而嘶啞的聲音響在她的耳畔,他的手指順著她的發髻緩緩沿著她柔軟的身軀落在了腰肢上,猛然用力,緊緊將她擁進了懷中,歎息著,“為了你,我已經全然不顧了,你知道嗎……”

“世人都說,你們九尾一族最善蠱惑,哪有真心……”冥月喘著氣抵著他垂下的額頭,指尖扣在他的脖頸,啞了聲音,“如是真心,為何不和我回幽冥,向哥哥求親?”

“那你是要應了我的親事……”他小心翼翼與她耳鬢廝磨,“是也不是?”

“你……不知羞……”冥月羞紅了臉,忍不住將臉埋進了他的懷中。

“我要你,就是要你,誰也反對不得!”他猖狂地彎腰將她扛在了肩上,笑了起來,笑聲順著微風傳了很遠,“冥月,今晚我們就成親吧!你可知?我們九尾一族一旦成親,生要同眠,死要同穴,生生世世,相依相伴,直到老得牙齒都掉光了,還要膩歪在一起,不離不棄……”

“東皇風華,你真無恥……”冥月的尖叫咒罵與他的大笑聲交織回**在蔚藍的天幕中。

不遠處,澄清無際的湖水**起了綿綿漣漪。

夜幕降臨。

東皇風華束起了長發,換了一身長衫,依舊火紅,隻是袖籠邊金絲繡著精致無雙的流雲,使他宛如天邊即將燃燒的霞光,豔得奪目。他收了尊神刀,坐在床頭,望著皺著眉頭的冥月,“還再想著怎麽衝破結界嗎?”

冥月瞪著他,點了點頭。

他嘴角似笑非笑,勾了勾手指,“過來,我告訴你……”

冥月半信半疑地蹭到了他的身邊,一聲驚呼,竟被他摟住了腰,被迫坐在了他的腿上,頓時,冥月的身子騰地一聲像是燃燒了起來,感覺自己坐在了幹柴烈火從中。

“隻有兩個辦法……”他的頭滾燙地貼著她的臉,曖昧地沒有距離,低回的話纏綿在她的耳邊,“要不趁我睡熟,殺了我,我死了,結界自然就破了;要不就勾引我,九尾一族最擅長**,也最經不得心愛女子的**,勾引我,我迷了心智,結界或許也就破了……”

“還有沒有第三種辦法呢……”冥月伸出手盡量隔開他那張蠱惑眾生的俊臉,穩了穩心神,保持著相當水平的淡定,清明地瞪著他。

“我暫時還想不出來……”他低低地笑了,花枝亂顫的一張臉美得炫花了她的眼。

冥月掙紮著跳下了東皇風華的腿,後退了幾步,咬著唇說道:“你既然不告訴我,別跟著我,我想自己靜一靜。”

說罷,冥月推開了木門,走了出去。

晚風帶著湖水的清冷拂過冥月的身體,潔白的月光孤寂地穿過雲層,籠罩她華麗的長裙。她走到了湖邊,微微回頭,望見了東皇風華斜身倚著門廊,靜靜地瞅著她。他映在月光下的麵孔柔美絕豔,像一朵令人難以抗拒的彼岸花;他深沉的雙眸霧靄重重,像是藏了無數的故事與秘密;他火紅的長衫與他的長發相映成彰,刻進了冥月的心中。

冥月默默地坐在湖邊,久久。

她心中很亂,掛念著哥哥,掛念著洪荒之中的大劫。

她不想就這樣躲在這裏,躲在東皇風華鑄成的溫暖結界中。

冥月想了很久,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

在與伏羲大帝修習《連山心經》之時,他僅僅教了冥月一個小咒語,她卻從未用過。《連山心經》曰:易有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伏羲大帝說這世間的玄妙深奧難懂,但總是陰陽相對,在無限的空間中,可以創造反向的對方世界,甚至可以改變空間,改變時間,造就無窮無盡的時空。那時,冥月望著伏羲大帝發出了疑問,感慨這太過深奧,真難懂。

冥月下定決心,看到東皇風華轉身進了木屋,便毫不猶豫地跳入了冰冷的湖水,躲進了水中,將結界中的整個天幕在咒語中做成了一麵屬於她的鏡子。

她躲在水中撕心裂肺地哭喊了起來。

不一會兒,她看到了東皇風華手裏抓著想要給她的披風衝出了木屋。

他火紅的身影淒厲地矗立在澄清的月光之中。

他昂首望天,手指止不住地顫抖,一張絕色豔容蒼白了幾許,他幾乎沒有猶豫,刹那間,淩厲如雷電,衝向了九霄,衝破了結界。

結界外,早已經神愁鬼哭,蒼生塗炭。

結界已破,冥月躍出了水麵,飛身離開了人間,直奔幽冥北海。

猛然,身後傳來了東皇風華絕望而瘋狂地怒吼,“冥月,聽我說,快回來……”

冥月回頭,望見了突然而至的共工及數十個巫人攔住了東皇風華,在她發愣之際,她聽到了頭頂傳來了呼嘯之聲,附媿蒼白的手指迅猛地裹住了她的腰,在東皇風華的怒罵之中,轉瞬而去……

飛越了層層雲海,附媿抓著我落在了幽冥北海,奈何橋邊。

冥月難以置信地遙望著幽冥北海,身子忍不住打著戰栗。

這是北海幽冥嗎?

這是她曾經居所的北海幽冥嗎?

鮮血淋漓的黃泉血路,皆是修羅人與魔道中人的死屍,一具具,一列列,數不勝數,慘不忍睹;火紅的彼岸花侵泡在鮮血中,開得異常妖豔;就連那安靜清澈的海水也變得洶湧咆哮,血紅一片。

血紅在她的眼中無限製地擴大,整座幽冥皆成了血紅色。

冥月顫抖著後退了幾步,身後蒼天的千年木凝滿了濃稠的鮮血,沾了她滿身。

“看到了吧!這世上不僅是幽冥,人間比這裏還要慘烈,還要可怕,橫屍遍野,血腥煉獄……”附媿蒼白的眼盯著滿目幽冥,血紅色中帶著瘋狂絕望的恨意,“什麽所謂的神?所謂的仙?都是為了一己私利毀天毀地,毀的是人間蒼生,毀的是整個巫族,毀的是最卑賤,最可憐,最無辜的人命……”

北海咆哮的風吹動了他染著血紅的白袍,將他伶仃的身影襯托得更加淒厲。

“如果不是你與鴻鈞老祖這些魔道作亂,洪荒三界如何會變成這樣?”

“魔道作亂?”附媿冷哼了一聲,來到了冥月的麵前,蒼白殘酷的手指捏痛了她的手腕,他靠近她,容不得她的退縮,貼著她的耳朵,講出的話像是嚴寒中的冰淩,一下又一下戳進了她的心,“你以為這一切是魔道作亂嗎?這一切早就是他們九天之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上神設下的圈套,我和你一樣都是這世上最傻的傻瓜,被鴻鈞利用,犧牲了巫人,犧牲了魔界,犧牲了修羅人,將人間變成煉獄,將幽冥變成血海,你知道為了什麽嗎?”

“不可能?”附媿手指蒼青,咬牙切齒道:“為了與天地同壽,變成洪荒三界最強的強者,他們什麽都做得出來,魔界、巫、人在他們的眼中賤如螻蟻,不值一提。我告訴你,伏羲的死是個圈套,是為了挑起巫人的作亂;鴻鈞入魔道也是個圈套,是為了引發神魔大戰;帝俊、燭陰都不是好東西,就連一直跟你在一起的九尾狐狸精還不是利用了你,他們才是洪荒三界最卑鄙,最無恥的……”

“你說什麽?”冥月的臉瞬間蒼白,沒有一絲血絲,比附媿那張僵屍臉還要慘烈。

“我是魔界之主,鴻鈞便收我為徒,掀起神魔大戰,不僅能增強洪荒的戾氣,也可以趁機將魔界斬草除根;你是九天金蓮化身,是洪荒三界純陰至善之寶,他們便授你《連山心經》,度化你的元神;當幽冥北海血紅一片,洪荒戾氣最重之時,洪荒至寶太極白魚便會浮出北海,他們會犧牲你,擺下五行陣,吸納天地最強的戾氣與靈氣,到時候,他們五位上神便在洪荒之中最強悍,與天地齊壽,無神魔能敵!”

冥月的心天翻地覆地顛倒了,顫著嘴唇,“你說的五位上神是哪五位?”

附媿鬆開了呆滯的冥月,冷聲道:“那東皇太一早些年死了女人早已經不赴北海千年之約,如今所謂高高在上的五方上神卻是鴻鈞、伏羲、帝俊、燭陰以及東皇風華!”

這,是真的嗎?

一瞬間,冥月的腦海蒼白一片,幾乎站立不住,眼前拂過——笑靨如花的風華,嬉笑怒罵的風華,紅袍翻滾的風華,舍身救我的風華,彈奏《桃花諾》的風華,深情無限的風華……

不會的,絕不會的。

冥月不相信。

“你要去哪裏?”附媿猛地攔住了她。

冥月犀利地瞪著他,禁著珠淚點點,“我不相信你說的鬼話,你一定是騙我的,東皇風華絕不會利用我……”

“你是被狐狸精鬼迷了心竅……”在冥月的驚呼中,附媿攔腰將她摟進了懷中,一張僵屍般的臉衝著她的眼,“九尾狐最善偽裝,最善蠱惑,哪有真心?你可知道?這洪荒之中,最想要天荒的是他們,最想長生不老的是他們,你要自投羅網,成全那五個卑鄙上神嗎?我絕不允許,沒有你的話,他們的陰謀不會得逞,我們魔界至少不會毀滅……”

說著,他強硬地在冥月脖頸戴上了一條冰冷的鏈子,鏈子尾端是一條觸目驚心的黑魚。

冥月大驚,抬手怎麽摘都摘不下來。

“沒有用的,冥月,這是洪荒至寶太極黑魚,你是金蓮之身,抗拒不得……”他摟著冥月,有絲曖昧,有絲決絕,有絲悲憐地與她耳語道:“冥月,當太極白魚浮現的時候,我帶著你跳進幽冥血海做一對魔界鴛鴦可好?這樣我們不僅同命相連,也算殊途同歸。我們魔界一直有個傳說,當洪荒至寶太極黑白魚合二為一,洪荒至純至善之寶會度化輪回,人間中的肉身凡人就會於大千世界解脫自如,流轉無窮,這萬苦世界終會戾氣盡化,神魔兩界,各自清明!”

正當冥月與附媿掙紮之時,一聲暴吼將至。

冥月渾身一僵,轉過蒼白的臉,死死地望著從天而降,紅袍似火的東皇風華。

附媿攬著冥月後退了一步,冷冷地瞅著突然而至的東皇風華,眯起了蒼白的眼,嘴角泛著譏諷。

“放開冥月……”東皇風華大步流星地矗立在北海之巔,猩紅的海水與他的紅袍彼此起伏,他那雙妖豔至極的狐狸眼一改平日中的浮浪,洶洶中漸染殺氣。

“放開她,送給你們凝聚五行陣長生不老嗎?”附媿犀利冷言像一把劍,毫不留情地刺中了東皇風華。

冥月難以相信地看到了風華豔麗的臉一閃而過的驚慌,那不是騙人的表情,那是最真實地展現在她的眼中的驚慌。

突然間,冥月仿佛明白,附媿講的一切似乎不是謊言。

冥月整個人恍恍惚惚,徹頭徹尾地恐懼起來。

直到附媿蒼白的身影與東皇風華妖豔的紅袍揪鬥在一起,她仍然恍恍惚惚。

她瑟瑟發抖,雙手緊緊抱住了自己的雙肩,依舊控製不住自己的觳觫。她雙眼中湧起了大片大片的霧氣,一顆心開始支離破碎,痛楚像是無數的小蟲帶著尖利的鉤子慢慢地爬滿了肢體,那麽痛,那麽痛,痛得哭都哭不出。

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寧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北海上空突現祥雲,冥月看到了東皇風華身後的伏羲大帝、燭陰老祖、帝俊以及她的師父鴻鈞。

原來,伏羲大帝沒有死。

原來,鴻鈞老祖沒有墮入魔道。

原來,附媿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原來,東皇風華一直在欺騙她。

離瞀洞的相伴是假的,幽冥千年相隨是假的,誅仙台舍命相救是假的,桃花一諾是假的,這麽多年的糾纏都是假的,原來,一切都是假的。

冥月禁不住發出了一聲刺耳而絕望的尖嘯,像瘋了一般跪在了地上,用力揪住了自己的心口,好痛,好痛,痛得無法製止,痛得無處躲藏,痛得隻想把這顆裝滿東皇風華的心挖出來,扔出去……

“冥月……”恍惚中,冥月仿佛聽到了那條九尾狐狸精淒厲的呼喊。

他在叫她嗎?

他在喊她的名字嗎?

他怎麽可以這麽欺騙她?

附媿怎敵得了東皇風華手中的尊神刀,隨著附媿的慘叫聲,他竟然被東皇風華刺進了幽冥血海,直直地墮入了無間地獄。

霎時間,幽冥血海浪花翻滾,咆哮奔騰,洶湧地像是要顛倒了一般,天空中紅色的雲濃厚地集聚在一起,發出了刺目的血光。深紅腥氣的血海之中泛起了白光,白光越來越強烈,竟有排山倒海之勢,仿佛下一刻就要吞沒整座幽冥,吞沒整座九天,吞沒整座洪荒。

“太極白魚……”帝俊發出了驚歎聲。

“風華,還不歸位!”燭陰睜開了那雙精光四射的雙眼,落在了風華的身上。

冥月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踉蹌地立在幽冥血海邊,顫抖的手緊握成拳,怒視著天,怒視著地,怒視著東皇風華。

“冥月……”他丟了尊神刀,那雙從不正經的桃花眼驚惶萬狀,深深邃邃中,她看不明白,看不懂,“你聽我說……若是天不荒,黑白魚不現,那據比之屍便會,可是……”

世人常說,九尾一族豈有真心?

這句話竟然是真的。

紅塵中的一絲情動,為什麽這一次竟會這麽痛,痛得無法支撐,痛得無法存活。

“冥月,你聽我說……”

冥月淚眼婆娑,抬手製止了東皇風華到嘴的話。

他火紅的長袍依舊那麽豔麗,像是常開不敗的花。

她怎麽就相信了他?她以為他和世人所說的那些道理不同,可是,他為什麽依舊沒有真心?原來天地之中最虛偽的就是他們這些道貌岸然的上仙,她寧願永世為魔,再也不願與他相見……

“東皇風華……”她理了理鬢角,那朵別致的紅花突然垂落在腳底,海風吹起了她散亂的長發,半遮著她滾滾而下的淚珠,她就那樣望著東皇風華,輕輕地咧了咧嘴角,想笑,那滾滾而下的淚水卻流進了唇中,苦澀而冰冷,她依舊像個傻丫頭堵了心頭的一口氣,長不得半分心智,沙啞決絕的話驚魂,嗜魄。

“我一直想對你說的一句話就是……東皇風華,我從未喜歡過你。”

東皇風華整個人像是瘋了般地撲向了冥月……

冥月戰栗的身軀隨著這句話決絕地跳進了白光耀眼的血海之中。

冥月一顆支離破碎的心隨著這句話而死。

血海冰冷刺骨,無數白光像無數把鋒利的兵刃刺入了冥月的心髒,她聽到了心髒破碎的聲音,她感覺到自己的元神一絲絲、一縷縷地被如劍的白光剝離,她看到了頸前的鏈子斷裂了,與白魚合二為一……

頓時,整座幽冥血海咆哮了起來,激動而雀躍地戰栗呻吟,狂暴地像是走火入魔,翻滾著血紅的泡沫,發出了巨大的轟鳴。冥月支離破碎的殘魂卷入了滾滾海水,六道漩渦越來越深,越來越瘋狂。她像是被割裂開來,無法言喻的痛苦使她越來越虛弱,她知道這是元神已逝,她知道我漸漸就會魂飛魄散,葬身在這個冰冷的血海之中。

冥月閉上了雙眼。

歎了一聲,這樣也好。

猛然,一條強有力的臂膀緊緊摟住了她的腰,白皙的手指捧住了她的麵容,他火熱的唇在冰冷的血海中封住了她蒼紫的嘴唇,一股子熱浪滾滾而來。

那強悍的臂彎,滾燙的手,溫暖的懷抱,霸道的唇,隻有東皇風華。

他竟然隨冥月跳進了幽冥血海,將萬年修為度給了冥月這俱隻剩一縷仙魂的殘軀。

他沒了萬年修為,化了九尾真身,馱著冥月逆海逃去。

他馱著冥月翻過了山嶺,躍過了溝壑,穿越了白雪皚皚的荒原,躲在了人間一處最不起眼的湖中。

他給這個地方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若水湖。

他在若水湖中守護冥月整整兩千年。

那是冥月從不知曉的東皇風華。

他失了修為,沒了仙身,常常用毛茸茸的尾巴將冥月裹在他的身邊,盡管她不能言,不能視,不能動,不能醒來。

他不知她聽得到他說過的每一句話,她感受地到他每日的親吻,每一次的淚水。

冥月永遠不能忘記他痛苦的哭泣,像個孩子一般流淚。

冥月永遠不能忘記他溫柔的親吻,像情人般得小心翼翼。

他日日與她說話,講了許多許多的話,每一句很囉嗦又重複,可是每一句都令她**氣回腸,百感千回。

“丫頭,你怎麽這麽傻,傻得跳進幽冥海,傻得從不相信我。”

“丫頭,你說你從未喜歡過我,可是我真的一直喜歡你,那麽那麽喜歡你。”

“丫頭,我講過的話,發過的誓言,是真的,我,從未欺騙你。”

“丫頭,喜歡上你,我便不曾想過長生不老,我便忘記了天荒大劫,我隻想把你藏在我的手心,我們一起慢慢變老,老得牙齒都掉光了,我們還是要在一起。”

“丫頭,以前擁有仙身,你都不曾喜歡我,如今,我隻剩下這怪物般的九尾身軀,你又怎會對我上心?”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你驚惶地像隻小兔子,那麽可愛。”

“丫頭,你到底什麽時候醒來呢?”

“丫頭,這洪荒三界,我什麽都不要,隻想要你。”

“丫頭,你喜歡黎昕,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嫉妒?”

“丫頭,我真的很愛你。”

“丫頭,你知道嗎?”

……

他們就這樣守在一起,不管天上地上,不問人間世事,整整兩千年。

兩千年後的一天,這片土地的王想要得到若水湖中的金蓮,填湖摘蓮惹怒了東皇風華。東皇風華逆天水漫九候城,九尾食人惡魔便成了九候城一個噩夢般的傳說。

在冥月醒來之前,風華終究沒有躲過萬惡不赦的天劫。

早晨,風雪消停,天空翻過紫紅的朝霞,東方暖暖的光芒漸漸籠罩著若水湖底,冥月感受到水中那淺淺的晨曦,明亮而柔和。

東皇風華毛茸茸的狐狸臉貼在她的鬢角,九尾在水底漂浮如花,幻化著不真實的美麗。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即便在水中,冥月還是觸碰到他滾下的清淚。

“冥月,我真想守著你醒來,可惜,我做不到了。冥月你可知,當你是幽冥的金蓮時,我便看護了你一千年;後來陰差陽錯遇見你,我便不管不顧地愛上了你;師父的囑托我丟在了腦後,洪荒的大任我全然不顧;我隻想保護你,我甚至傻得私煉紅花,想要代替你……如今天劫將到,我將元神封在了你的心中,我是躲不過這場天雷了。無論以前你是怪我也好,恨我也好,都把它忘記吧!我真想你一直記得我,就像我愛你那樣,可是,想來想去,那太過殘忍,如果有一天,你醒來了,還是把我忘記吧!正如,我從未走進你的心中……”

不要,風華!

不要,風華!

冥月的心因恐懼而顫栗,發出了驚叫和呐喊——東皇風華,他不能抹去她的記憶,他不能!

在他絕望的親吻中,冥月崩潰地緊閉著雙眼,整個身體不能動不能語,任他抹殺了她所有的記憶……

他騰身躍出了若水湖,遙遠的天空說變就變,被一條火蛇劃破,發出令人目眩的慘白的光芒,隨即,傳來了轟隆的雷鳴,整座若水湖仿佛炸裂了一般,暴雨傾瀉而下。

冥月漸漸陷入了黑暗中,沉沉地,在那最後的一絲清醒之中,眼角有淚緩緩融進了若水之中。

灰色的天空裂開了巨大的裂縫,厲雷像是淒厲尖銳的刀子從天幕中劃下,精準地刺向東皇風華。電光閃亮,雷聲隆鳴,長空暴怒,雷閃劃亮了整片天空,東皇風華絢爛的九尾蜷縮在一起,他用盡了所有精血,逃向了青丘,落在了青丘山脊。

沒了元神,殘了仙身,東皇風華幾乎沒有聲息地躺在青丘大地中。他知道自己隨時都會魂飛魄散,他難以支撐,用盡了全力尖嘯出聲,呼喚著玄鳥。

那尖嘯椎心泣血,彌漫在整個青丘。

飛越了基山,再往東三百裏,就望見了連綿千裏、青蔥蒼鬱的青丘山脊。玄鳥寬大玄青的羽翼微微戰栗,幾乎遮住了山頂那輪炫目的太陽,飛越千山萬水,哪怕折斷羽翼仙骨,亦不能阻擋它尋找的足跡。它皦皦悲鳴,落在了青丘山頂。顫抖的羽翼緩緩收攏,漆黑透明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著羽翼下蒼白透明近似要消失的紅袍男子,清澈的淚珠落在了男子絕豔的麵龐上,冰冷地驚擾了他的沉睡與好夢。

“玄鳥……”他緩緩睜開了瑰麗的眼瞼,掙紮著想要抬起右手……

玄鳥顫栗地俯身,用毛順的腦袋和尖尖的喙像以前的許多歲月那般與他親昵地糾纏在一起。它本是北海幽都山中一隻普通的凡胎小黑鳥,被他救於玄蛇之口。他是九天之中的上神,是青丘身份尊貴的少主東皇風華,他強大狂妄不羈,怎會淪落到如此地步?失了元神,時刻就要消失於這青丘之巔。當它感受到那無邊無際的黑色死亡即將來臨,它再也控製不住地淒厲哀嚎,顆顆淚珠滾落於他九尾之中。他曾救它,將它養大,與它親密無間,是這世間唯一最親的,重於萬千。

它仿佛置若罔聞,叫聲悲哀得沉澱了整個世界。它哪兒也不想去,隻想同他歸去。

“去吧!我即將魂飛破滅,相識一場,不要看到我這樣子……”他的右手微弱地想要推開它。它身子一顫瘋狂地向他躥去,生怕離開他分毫,推搡之中,一隻宛若鏡麵的玄青羽翼緩緩從它身上落了下來,跌落在嵌著泥土芬芳的地上。

“走,玄鳥,算我求你了,走……”東皇風華的九尾猛地在空中幻化出最美的花,生生地將身邊的玄鳥甩進了九天之中。它盤旋與天空中,癡癡地盯著山巔之中那個紅袍男子,哀慟的聲音長鳴不已。它伴在他身邊數千年,見證了他追逐愛戀她的全部。九天上下,無人不知他東皇上神對她的眷愛,如是有一人不知的話,便是她自己了。它一定要喚醒她,讓她看到東皇風華為了她竟連元神都舍了。思索至此,它的羽翼之中仿佛生出一股子力量,生命中突然鎖定了一個信念,鋪滿了整個天空,扶搖而去。

東皇風華再也不支,緩緩閉上了雙眼。

匆忙趕來的東皇太一,腳步蹣跚,難以置信地瞪著青丘山脊上的近似透明的東皇風華,一向冷情的他竟控製不住的自己的眼淚,俯下身,抱起了東皇風華的本身。懷裏的狐狸幾乎沒有聲息,隨時就要消逝於這天地之中。

東皇太一瘋了般地抱著兒子騰身趕到北海幽冥。

燭陰蒼老地隻剩下了滿臉的胡子,虛弱的靠在大殿中。

“他已經失了元神,散了修為,千年天劫,沒了生路……”燭陰重咳了幾聲,埋在胡子裏的雙眼半眯,“我帶他萬年,終究沒明白他竟是個癡情種,若不是他護著那丫頭,我與諸位上神也不會落到被反噬的下場,我對他真是失望極了……”

“想當年,你們隻願天荒,一舉毀滅魔界,如今,我兒也算曆經艱難積了功德,渡化六道輪回,自此世間清寧……”東皇太一的手指微微顫抖,直直地望著燭陰,“你終歸是他師父,望救他一命……”

時間一分一分如同針刺,終究將東皇太一的一顆心刺得強瘡百孔,燭陰卻是閉上了雙眼。

東皇太一腳步踉蹌了一步,一咬牙,抱著東皇風華,轉身向著殿外走去。

“謝……謝……”東皇太一猛然轉身,緊著眼角的淚花,衝著燭陰點了點頭,轉身,瘋狂地直奔黃泉路。

奈何橋邊。

望鄉台下。

冥河驚心地望著鬢角斑白了的東皇太一跪在幽冥北海邊,含淚將懷中的天狐抱緊,那天狐奄奄一息,一番對話驚心動魄。

“風華,你且待在輪回中,待為父尋到你的元神,自會救你!”

“不——不……要,求你了……父親,絕不能用‘剝魂噬魄’之術救我,否則,我寧可死去……”

“你死命護著的她,你竟真是連命也不要了……”

“墜入輪回,若是重生,父皇,把我變作黎昕的模樣吧!變作她喜歡的模樣……”

“傻孩子……”

六道輪回海水翻滾,東皇太一含淚將懷中天狐墜入了輪回,白色天道瘋狂地旋轉奔騰,詭譎多變的命運在未知的地方,誰也不知道下一次誰會遇見誰?

須臾間,風靜止了,海浪也平靜了下來。

天地之中隻剩下望鄉台上失神的冥河上神。

他凝視著幽冥北海,喃喃自語。

“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