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溯流重逢3

猛然間,子曜望見了雲鼎閣遍插的商旗,驚了魂一般地驚叫著,“怕……大鳥……”妌雪慌忙抱緊了驚惶的子曜,柔聲安慰,才漸漸平息了他的慌亂。辛月心中了然,不再觀望雲鼎閣這出上演的好戲,隻是靜靜地望向若有所思的武丁。

“恭喜大王,大王子夢見玄鳥,大吉啊……”虞侯跪下大喜道。

“天降祥瑞,這是帝王之兆,預示著大王要早些立儲啊……”廩猛然下跪,激動地說道。隨著廩的話,雲鼎閣中的大臣嘩啦啦跪下了一大片,懇請著武丁早些立儲。

“立儲?”武丁冷笑了一聲,牽著辛月的手站了起來,他俊朗的眉眼閃過陰沉,“孤王的太子還在王後的肚子裏,難不成眾卿都有了預示不成?”

猛然間,雲鼎閣中一片死寂,辛月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大王,莫非偏後之子就不是大王的子嗣嗎?我大商千秋萬代,一脈相承,立儲莫過於兄終弟及或嫡長子承,後宮之中身份之重莫過於後,偏後既然子嗣先長,這立儲自然是立長。大王,立儲宜早,不要忘了‘九世之亂’……”小王子汰打破了平靜,與武丁針鋒相對。

商王太甲死後,大商內部因王位的爭奪發生了慘烈的鬥爭。大商初,王位的繼承沒有明確的規則,因此,每一位商王亡故,就會爆發激烈的王位爭奪戰,從仲丁王開始,經曆了外壬、河亶甲、祖乙、祖辛、沃甲、祖丁、南庚和陽甲九代,幾乎沒有一代商王的王位是平平安安繼承來的,這段驚心動魄的曆史被大商的後人稱為“九世之亂”。

“何為嫡?在孤王的眼中,隻有王後辛月所出才是孤王真正的嫡長子!”武丁的嘴角劃過冷厲的笑意,徹底激怒了座位中的諸多臣子。

妌雪的父侯臉色漆黑,妌雪的哥哥妌讖捏碎了手中的玉杯,一把掀翻了桌案上的酒觚,他淩厲的眼像最利的箭,刺向了我,“大王,臣妹出身高貴,是井方名正言順的大公主,自小七竅玲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井方欲求臣妹的才俊踏破了父侯府,父侯忠君不二,才將臣妹送往殷邑,獻給大王。論容貌,臣妹可謂絕色難求;論才情,臣妹更可謂萬裏挑一;臣妹的高貴豈是賤奴出身的王後可比?”

武丁握緊了手中的青銅觚,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突兀在辛月的眼前。

雲鼎閣中氣氛瞬間變得緊張,雙方劍拔弩張。

“哼……”突然,媿昊淡淡的笑聲衝破了緊張的氣氛,他握著手中的白玉杯,笑得漫不經心,望向了妌讖,低回的聲音在雲鼎閣中起起伏伏,“賤奴出身?賤奴出身又怎麽了?大賢伊尹的身份也是賤奴,若不是他忠心輔佐商王湯,如何開創的了大商今日之鼎盛?臣侯與王後不僅是賤奴出身,還曾是亡國之奴。王後是臣侯的妹妹,是我鬼方的聖女,萬千寵愛集一身的唯一的公主。偏後在你眼中絕色難求,萬裏挑一,王後在臣侯心中亦是重於所有,為了王後,臣侯可以傾城而換;再有任何詆毀王後的行為,臣侯定舉兵相諫……”

武丁緊緊握著辛月冰冷的手,辛月靜靜地望著眼前不遠處那個白衣素裹的絕色男子。

猛地,子媚捧著滿滿的美酒,繞過了所有人,走向了媿昊。她的眼晶瑩地透著閃閃的淚花,她的眼中隻有風月,再無其他。

“媿昊,這杯酒我敬你……”子媚顫巍巍的手堅定不移地將酒捧到了媿昊的麵前。媿昊一愣,他甚至從未仔細觀望過子媚,這個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的癡心女子。隨著子媚清淚滴落,他抬手接過的酒觚,那顆晶瑩的淚花靜靜地滴落在酒水中。媿昊似是有些不忍,仰頭,將手中的酒喝得一滴不剩。

“媿昊,你可知我多想在這杯酒裏下上穿腸的毒藥?”子媚強撐著幹枯瘦弱的身子,那張蒼白到極致的臉削瘦得令人心痛,“我隻想問一問,自始至終,你心中是否有想到過我,哪怕一刻?”

“大公主,我與你是一場誤會……”媿昊殘忍地開口。

子媚站立不住,纖瘦的身子如同在風中搖擺的枯葉,胸口那口鬱結許久的心血再也忍不住,猛地吐了出來。

“子媚!”雀搶先一步,衝向了子媚,伸手抱住了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的子媚。

“大公主……”媿昊看子媚倒下,下意識地握住了子媚那隻瘦若枯柴的手。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怪我……”子媚抓著媿昊的手,兩隻眼死死地望著他,嘴角泛起了淒慘的笑容,“媿昊,別怪我,我隻是喜歡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做了一件無法彌補的錯事,這些年,我一直活在懺悔中,我知道錯了,原諒我吧……”子媚猛地揚了揚蒼白的頸項,近似乎哀求地望著媿昊,用最後的氣力說道:“我再也撐不下去了……媿昊,無論我做錯了什麽,己這個孩子卻是無辜的,他真的是個好孩子,我求你,替我好好照看他……”媿昊感覺到手中的溫度愈來愈冷,冷到感覺不到任何生的氣息,未等他許諾,這個可憐的女子再也撐不下去了。突然,他很想把她抱在懷裏,給她從未感受過的溫暖,他很想告訴她,他不怪她。

“王姐……”辛月心中一驚,死死地扣住了武丁的手,忍不住雙眼朦朧。

那場宴席最後以子媚的死結束,實在算得上驚心動魄。

己在沉香宮中哭了個死去活來,見到我時,立刻抬手擦幹了眼淚。

那是媿昊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兒子——己。

辛月從雀的懷中牽過己的小手,將他懷中,辛月輕撫己的小臉,輕輕問道,“己,你告訴我,你想跟在誰的身邊?”

己抬起酷似媿昊的一張俊容,目光掃過所有人,最後落在了媿昊的身上,“我母親生前最愛他,為了他枯等成灰,我要跟在他的身邊,我倒要看一看他有什麽值得母親那樣去愛、去等……”

“好。”媿昊緩緩點頭。

己自己走到了媿昊的身邊,冷冷地瞅著媿昊,“不要指望我會叫你父親,如果不是母親的遺言,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你!”己的一番話在我們所有人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最終,己跟著媿昊離開了殷邑。

千紅將阿屠劍留在了殷邑。

血月屬至寒至陰,當血月出現時,是人間戾氣最重的時刻。

尤其午夜子時。

朱雀宮一片黑暗,隻有隱隱的紅色月光。這一晚,辛月覺得異常寒冷,緊緊地依附在武丁的懷中,武丁摟著她,睡得平穩。

不知何時,四周慢慢變成了白茫茫的雪地,一望無際,看不到天邊與地界,辛月冷得渾

身打顫,跌跌撞撞地奔跑在雪地中,找不到任何方向。

猛然,前方突然出現了一點比雪地還耀眼的銀光。

辛月用力擦了擦雙眼,那團銀光越來越大,越來越快,眨眼間,一頭巨大的怪物出現在我的眼前。辛月尖叫著,望見了那頭怪物銀色如玉,毛茸茸的九條尾巴鮮血斑斕,突兀地穿過了她的身體……令她驚訝的是,怪物身上竟然馱著個渾身是血的女子,被鮮血浸透的長發滴滴答答地流著血水,滴落在一望無際的雪地中,鮮紅得觸目驚心。

辛月望著怪物越走越遠,冷風突然吹開了女子散亂的血發,刹那,她整個人如墜冰窟,驚得僵冷一片——那女子竟長了一張與辛月一模一樣的臉。

“冥月,你再堅持一下,你再堅持一下,就快到了,就快到了……”遠遠的,辛月聽到了怪物發出了慘烈的悲鳴聲,一聲聲,如泣如訴,尖銳地刺激著我的耳膜……她的心髒像是被人用手活生生地扯了出來,刻骨的悲痛像積累了上萬年,一點點彌漫開來將她包裹。那聲音熟悉得令她刻骨銘心,那聲音溫柔得令她牽腸掛肚,她卻什麽也想不起來,她忍不住尖叫出聲。

當辛月驚叫著從**坐了起來,發覺隻是一個噩夢。

武丁的手覆上了我她的額頭,擦去我她滿頭的冷汗,擔憂地探身地問:“做噩夢了……”

遠遠地,子夜的更聲像是怨靈的哭訴幽幽傳來。

辛月心底一顫,還未答,便望見滿室的紅光妖豔盛開,放在桌案的那把阿屠劍,紅得像是侵了血一般。那劍猛地飛起,向著辛月的心髒狠狠地刺來……武丁一驚,伸手想要奪下那飛刺而來的血劍,豈料,那血劍鋒利無比,竟活生生地切斷了武丁左手的小指,對著辛月穿心而過。這一刻,辛月仿佛聽到了心髒綻裂的聲音,鮮血噴湧而出,濺在武丁的臉上,染紅了整張床榻。

阿屠劍穿心而過,想要殺死的並非辛月,而是辛月身上那縷據比之屍的陰魂。後來,辛月“死而複生”,被信仰神明的大商臣民視為天降吉兆。武丁高興地祭天祭祖,感謝神的庇佑。

大家都以為雨過天晴,隻有辛月心中隱隱不安。

天漸漸轉暖,辛月卻冷得瑟瑟發抖,這種冷從腳底到頭頂,帶著濃鬱的血腥與不安,肚子裏一向乖巧的孩子自我醒來的刹那像是變了性情,瘋狂地動作開始折磨著我,令辛月寢食難安。

子畫來到宮中請婚時,辛月再一次看到了亙爭。

武丁很開心,拉著子商、子畫、亙爭喝了個酩酊大醉。辛月為亙爭開心,亙爭終於撥得烏雲見明月,拿到了她與子畫的一紙婚書。

武丁賜婚,將他們的婚期定在這一年二月的丁日。

酒筵散去,亙爭拉著辛月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眉頭緊鎖,“辛月,歲首之後,我與子畫回到朝陽,聽說了你死而複生之事,心中擔憂,你這些日子可有什麽不妥?”

“說來那事蹊蹺,阿漁在宮中尋到一把精致短劍,說送與我壓驚,怎料午夜子時,那把短劍竟對著我穿心而過……”辛月講述著那幾日的驚心,“我即刻斃命,整整一天一夜沒有呼吸,後來又突然醒來,許多人還在懷疑我是人是鬼。子昭對我的複活大喜過望,又是祭天又是祭祖,惹得大商子民又以為我是神仙……”

“那醒來後,你有沒有覺得身上有什麽不妥?”亙爭握著辛月的那隻手冷得嚇人,一雙美眸隱約著擔憂。

“除了有些冷,還有肚子裏的孩子胎動頻繁劇烈,倒也沒有什麽大礙……”

亙爭死死地捏著我的手,捏得慘白,半晌,緩緩吐出了一句話。

“辛月,我在你身上看不到那縷仙魂了!”

回到朱雀宮,辛月有些心神不寧,看亙爭欲說還休的樣子,明顯隱藏著驚天的秘密。

半夜,孩子動得厲害,辛月的腸胃像是翻滾了一遍,肚子裏,仿佛有一隻手,正在用力握緊了她的胃,痛得我冷汗淋淋。辛月翻身,手指蒼白地抓住了錦被,忍住呻吟,不想驚醒熟睡中的武丁。這個孩子怎麽會如此頑皮?天啊!他攪亂了她的五髒六腑,辛月痛得**在一起……

“辛月……”武丁的手搭在了辛月的額頭,卻摸到滿手冰冷的汗水,他瞬間清醒了許多,借著月光,他附過身,看到了辛月慘白的臉和**的痛苦模樣。

“來人啊……”他猛地坐了起來。

帳外,有宮人燃了宮燈。

辛月猛地抓住了武丁,“大晚上的,不要驚動……”

“你瞧瞧你……”武丁翻身就要起來,“找子靈來,看看你到底怎麽了……”

辛月靠著武丁勉強坐了起來,偎在他的懷中,感覺好了許多,笑得蒼白,“我好多了,可能是這個孩子太頑皮了,剛剛像要攪亂我的五髒六腑一般……”

他摟著辛月,犀利的眸子盯著她,“讓小疾臣看看,我也放心,否則這一晚上是怎麽也睡不著了……”

辛月拗不過他,隻好等來了慌慌張張的小疾臣,以子靈為首的小疾臣挨個為我診治,每個小疾臣都說王後無恙,一切正常。虛驚一場,竟折騰到夜末寅時,當辛月昏昏沉沉睡去的時候,天就快亮了。晨光微曦,天剛拔白,武丁已經早朝,如癸與亙爭的對話驚醒了辛月。

“公主,王後剛剛熟睡不久……”

“我有急事,一定要見王後!”

“等王後醒……”

“我現在要馬上見到王後!”

辛月坐了起來,服侍的宮人又夏為她更衣,“如癸,讓亙爭稍候片刻……”

如癸應了一聲,將亙爭請進了朱雀宮的大殿。隻是隔了一個晚上,亙爭的模樣令辛月吃了一驚,原本豐神冶麗的她臉上竟毫無血色,眉眼之間的陰鬱深得令人心驚。

“王後,我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說……”她開口,帶著無盡的悲戚。

“你們都退下吧。如癸,你去神遺殿一趟,取我供奉的那串明珠來……”辛月從好地帶回了一串稀世明珠,曾經戲言,要送給子畫未來的夫人,聽說子畫與亙爭的好事,辛月將明珠供奉在神遺殿七日,圖個喜慶。

“是,王後……”如癸帶著所有的宮人退了出去,掩上宮門,朱雀宮中死寂一片。

“亙爭,到底怎麽了?”辛月坐在軟榻之中,亙爭立於她的麵前,久久不語,像是被人施了法術一般,隻是死死地瞪著她掩蓋在素白宮服之中的肚子。

“亙爭……”被她瞧得,辛月心中有些慌亂,“你怎麽了?”

“王後,你知道,這個世上一直存在著巫覡一族……”她像是回神了一般,鎖著哀傷的眉,坐在了辛月對麵,訴說著驚天動地的故事,“隻是隨著洪荒大劫,巫覡一族幾乎絕跡。上古洪荒,華胥國巫族犯上作亂,引發了大洪水一係列大劫,其中,最嚴重的是他們血染幽冥,搗毀了惡魔據比的封印,幾乎摧毀天地。那之後,巫族被神族唾棄,幾近摧毀,如今,殘喘留在人間便是我、傅說、韋這樣的一脈人,而放眼天下,巫覡後人早已失去了所有的通靈修為,隻剩亙國一脈。我很幸運,也很不幸地繼承了巫覡一族的神通,因此,我是整個大商,甚至整個大地中最聖神的祭祀……”她苦笑了一聲,眼中竟滲出晶瑩的淚花,“我這個人一向自傲,不肯服輸,事事如此……”

“亙爭……”辛月凝視著亙爭越來越蒼白的臉,隱隱不安,“亙爭,你到底想要和我說什麽?”

她歎了一口氣,認真地盯著辛月,講出來的話好似驚濤駭浪震驚了辛月的心,“昨晚,我在你身上看不到那縷仙魂,心有不甘,便使了亙國巫覡秘術——降魂術,入了他的夢,辛月,你肚子裏的孩子,你知道他是誰嗎?”

辛月身子一顫,有些恐懼地盯著亙爭僵死的表情,緩緩地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誰,可是你身上封印著惡魔據比的殘魂,也有著強大的仙元,那仙元強大得神魔難敵,是我連想都不能想到的強大。那晚,血月之夜,那把黑色的劍應該是幽冥的阿屠劍。阿屠劍本不是人間之物,而是神界至寶,傳說數千年前,幽冥北海曾經住著一位上神,這把阿屠劍便是上神送給妹妹的心愛之物,如今它突然出現在殷邑,定是幽冥界的人將它帶到了人間。阿屠劍沒有殺死你,卻封住了你身上的仙元,使得惡魔據比的殘魂釋放,因為,你身上的仙元依舊存在。雖令人感受不到,卻讓他無法蘇醒,因為殘缺,他找到了最好的肉身,就是你和武丁的孩子,這個孩子是他重新複活的唯一機會……”

“你在說什麽?亙爭,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辛月顫抖的話哆哆嗦嗦地脫口而出,“你到底再講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辛月,據比之屍是這世間惡魔之鼻祖,是開天辟地時的噩夢。如果你生下這個孩子,他將使整個大商乃至整個人間陷入血海一片。到那時候,大地便是人間煉獄,浮屍無數,他是個真正的惡魔,會毀掉整個人間……”亙爭猛地跪在了辛月的麵前,臉色猶如僵屍,青白的手指死死地扣住了辛月的衣袍,“辛月,我求求你,求你看在天下蒼生的份上,決不能要這個孩子……”

辛月難以置信地瞪著亙爭,哽在喉間的話許久才吐出來,“亙爭,你……你難道瘋了嗎?”

“辛月……”亙爭淒厲地脫口而出,“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要害你嗎?辛月,你可知,據比之屍的複活是一個萬年的詛咒,凡是知曉真相的人沒有一個可以逃脫這個詛咒,你可知道,我有多麽後悔對你施了降魂術?你可知道我有多後悔入了他的夢?我已經沒有退路,辛月,我已是一個將死之人,我現在閉上雙眼,就會恐懼至極。辛月,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子畫迎娶我的那一天……”

辛月俯下身來,伸手握住了亙爭冷得已經沒有溫度的手,望著她僵白的臉上止不住的淚水,心漸漸暗了下來,聲音止不住地打顫,“亙爭,你說的都是真的?”

“辛月,我願用巫覡一族的前途起誓,千真萬確!”

“那有沒有可以挽救的辦法,包括救你的性命……”

“我不知道……”亙爭抬眸,長長的眉骨微皺,“我隻知道,那把阿屠魔劍不是人間之物,能把阿屠劍帶來的必不是凡人,我們要先找到阿屠劍的來曆……”

“我馬上就令人去查!”辛月猛地起身,卻被亙爭攔住。

“辛月,你切記,此事絕不能泄露,知道此事,終難逃一死……”

打開朱雀宮的大門,辛月迎麵望見了匆忙而來的暮春,心中一滯。

亙爭像是見了鬼一般死死瞪著暮春,冷冷道:“你聽到了什麽?”

“臣剛來,有要事向王後稟告,並無偷聽的嗜好……”暮春與亙爭擦肩而過,明亮的一張臉像極了燦爛的春花,眩人眼目,**漾著清冷的漣漪,仿佛瞬間,便掃去了朱雀宮深藏的陰霾。

亙爭深深望了辛月一眼,轉身,離開了朱雀宮。

“王後,鬼方反叛了……”暮春立於辛月的麵前,帶來的消息令她如置冰窟,冷得連著心髒都在冰裂。

“你說什麽?”辛月緊緊抓住暮春的手腕,問道。

“王後,鬼方國主媿昊聯合了土方、舌方、孤竹各國反了大商,如今,大商之北岌岌可危。今日朝堂之中,群臣非議,有人拿王後說事,大王怒不可遏……”

“你說……媿昊反了大商?”辛月緩緩垂下雙手,後退幾步,搖搖著頭不願相信:“怎麽可能?他怎麽能?媿昊怎麽可能做這樣的事情,我不信……”

“王後……”暮春一把扶住了辛月。

辛月再也站立不住,扶著暮春大口地喘氣,死死地瞪著他:“大王在哪裏?我要見大王!”

玄武殿中一片狼藉,百官眾臣都已散朝離去,武丁遣退了所有的侍衛,孤零零地坐在寶座之上,他凝視著地上被他擲成碎片的骨甲,緊鎖著眉骨,一言不發。

辛月輕輕打開了玄武殿的大門,他不悅地抬頭望向了辛月的方向。看到她的瞬間,四目相視,無需言語便知道對方在想什麽,辛月看見了他眼底的溫暖和深情。

“子昭……”辛月顫巍巍叫道,顧不上懷著身孕,顧不上所有,隻想立刻衝過去,將他擁進懷裏,靜靜陪著他。

“小心些……”他一把抱住了辛月,責備的話卻是無盡的溫柔。

辛月死死地摟住了他的脖頸,窩在了他的懷中,熱淚滾滾而下,“子昭,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我不相信,哥哥會背叛大商,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媿昊……”武丁握緊了辛月的手,雙眼滿含怒意,盯著她許久,“他真的反了大商!”

辛月控製不住戰栗的身體,痛哭出聲,捏痛了他的手,“對不起,對不起,子昭……”

“傻瓜……”他喃喃輕語,抬起了辛月淚濕的臉,“鬼方造反,又不是你的錯,永遠不要向我說‘對不起’,我不喜歡聽……”他驕陽般的臉綻開了一貫的笑意,仿佛這個世界覆滅了,他都可以用他堅強的背脊和笑容為她擋住最冷的風和雨。

他擦幹了辛月的淚,吻了吻她我的唇,牽著她的手,大踏步走出了玄武殿……

“大王……”

“大王……”

“大王……”

韋、沚彧、雀、望乘、西戉、唐、師般、傅說等貼心臣子齊刷刷地跪在了玄武殿的大殿外,暮色即將來臨,每個人臉色沉重,期望著武丁。

“韋,今日都散了吧,孤王餓了,你們就不要打擾孤王和王後的晚膳了……”他牽著辛月的手,徑自離開了玄武殿,回到了朱雀宮。朱雀宮擺宴,望著滿滿的佳肴,辛月卻食之無味。武丁盯著她吃了些東西,拉著她來到了神遺殿中。

神遺殿,靜寂無聲。

武丁神情肅穆,令貞人永將取用的龜殼進行焦灼,占卜征伐。

“大王,不需要犧牲祭祀嗎?”永遲疑地跪在神遺殿。

武丁猛地取過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將血滴在了神遺殿中供奉中,淡淡道,“莫要驚擾其他人了,用孤王的鮮血祭祀,也算誠心了吧!”

武丁默默地盯著永認真小心地將龜殼以明火灼之……

辛月垂著頭,為他包紮著手腕上的傷口。

當辛月聽到龜甲因為燒灼發出了崩裂的聲音,身子一哆嗦,忍不住抬起頭望向了龜甲上所裂縱橫之紋……永用舌頭舔著龜殼,大拇指用力按、捏、擦龜甲上的火點,用唾液將艾絨、火草燒出的黑灰在龜甲上輕輕塗抹,龜甲上觸目驚心的紋路清晰地在神遺殿中無限放大……

“恭喜大王,征伐吉兆,可克之……”永抬頭,微微一笑。

一瞬間,辛月死死地拽住了武丁的衣袍,心中越來越冷,越來也痛,像是墜入了無底的深淵,想爬卻無能為力。

大殿中,死一般地沉寂。

“永,你退下吧……”

永行禮告退。

辛月一把剛要拾起那斑斕裂痕的龜甲,整個人驚呼了一聲,被武丁用力地摟進了懷中。他緊緊地抱著辛月,因為長年征戰布滿老繭的大手摩挲著她的臉。

辛月抬起眼瞼,望進了他帶著為難的眸子。

“對不起,辛月……”他的手火熱,令她留戀。

辛月全身微微顫抖著,想綻開無謂的笑容,眼淚卻不知不覺湧滿了眼眶,“子昭……不要這麽說……我不怪你,不要向我說‘對不起’,我也不喜歡聽……”

“大商北地岌岌可危,鬼方不得不克,如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想和媿昊兵戎相向……”

“我知道……”辛月握住他輕撫著她臉頰的手掌,與他十指緊緊相扣,淚光晶瑩的眸子凝視著他,“子昭,你是大商的王,我是你的王後,我應該支持你,為你分憂。我真的不怪你……”

“化解北地危機,我會還給你一個美麗的九候城,相信我,你永遠是九候城中最美麗的公主,我武丁最高貴的王後……”他沙啞的話化作了千萬細雨落進了辛月的心坎上,慢慢地愈合著她那痛楚的傷痕。

“我相信,子昭,我相信你……”她的紅唇融化在他的熱吻中。

這個男人即將率領大商鐵騎踏上她的故鄉,與她的親人展開生死搏戰。而她能做的便是與他攜手一起,金戈鐵馬。

第二日早朝,武丁令雀配合周侯季征集五千將士先行征伐鬼方,武丁下令對鬼方國主勸服為主,實在不可行再考慮征伐。

二月丁日,初春的氣息彌漫了整座殷邑,陽光微寒,卻被整座王宮的喜氣衝散了,每個人心中暖意融融。這一天,子畫在殷邑王宮中重建的流華宮中迎娶亙爭。武丁將殷邑城中流螢水榭賜予亙爭為別館,子畫遣使者浩浩****的隊伍前往流螢水榭迎娶新婦亙爭。

辛月與武丁盛裝而來,陪著子畫等在流華宮。流華宮紅色帷幔影影綽綽,子畫穿著大紅的禮服與一群人彈弄著絲竹,茶香、酒香、宴席的香氣不斷傳來,子畫那張眉清目秀的臉充斥著難掩幸福的笑容。

迎親的使者離開流華宮不久,一個渾身是血的喜娘連滾帶爬地跌到了流華宮的門外,她聲音淒厲,充滿了恐懼,“大王,大王!不好了,新娘子瘋了,新娘子瘋了……”

子畫身子一顫,第一個衝到了門外。

眼前的喜娘令我心中一驚,不由作嘔,她滿臉是血,未砍斷的胳膊掛在身側,搖搖晃晃地匍匐在地上,哭得驚天動地,“新娘子瘋了,見人就殺,誰也攔不住……”

一瞬間,辛月臉色慘白,腦海中浮現了那日亙爭絕望的話:

“事到如今,你以為我還要害你嗎?辛月,你可知,據比之屍的複活是一個萬年的詛咒,凡是知曉真相的人沒有一個可以逃脫這個詛咒。你可知道,我有多麽後悔對你施了降魂術,你可知道我有多後悔入了他的夢,我已經沒有退路。辛月,我已是一個將死之人,我現在閉上雙眼,就會恐懼至極,辛月,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子畫迎娶我的那一天……”

子畫什麽話也沒有說,瘋了般地衝向了馬槽,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武丁剛要緊跟其後,卻被辛月一把死死地拽住了手,“帶我去,求你,子昭,帶我去……”

辛月沒有血色的臉令武丁一怔,他遲疑了一下,召來了馬車,帶著辛月直奔流螢水榭。整座流螢水榭死屍一片,清澈的池水被鮮血染紅。辛月用力捂上了嘴,不讓自己驚叫出聲,瞪大了雙眸,難以置信地瞧見了流螢水榭中那個身穿紅火嫁衣的殘酷身影……

亙爭手提長劍,上麵滾動著未幹的血水,冷冷地瞅著滿地滿池的屍首。

猛然間,她轉過頭,美麗的新娘麵孔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除了那雙令人驚悚的血紅眸子。她好似修羅地獄中的僵屍,沒有一絲生的氣息,慘烈得隻剩下死亡的顏色。

子畫趟過了血水,衝向了亙爭。

“子畫……”

“王兄……”

“國主……”

子畫悲痛地去奪亙爭手中的長劍,卻被她重重地摔在地上。亙爭好似惡靈附體,力大無窮,無情地將長劍高高舉起……子商與侍衛衝了過去,五六個宮中高手圍攏了亙爭,卻被亙爭抬腳踢翻在地,其中一個侍衛的眼珠活活被亙爭踢飛了出來。

“王兄,快,奪下她的長劍……”當子商忍著劇痛,爬起來,死死地抱住了亙爭的後腰,四個侍衛分別死死製住了亙爭的雙手雙腳。子畫衝了上去,硬是奪下了亙爭手中血紅的長劍,亙爭淒厲地長吼了一聲,用盡全力甩飛了製服她的所有人,血紅的眸子閃著霍霍光芒,有些興奮,極致瘋狂,衝向了子畫……她蒼白的右手像是注入了銅鐵,堅硬無比,急遽地扼住了子畫的脖頸。

“爭兒……”子畫艱難地哽咽出聲,心死如灰,一瞬不瞬地盯著亙爭血紅的雙眸,“蹉跎了這麽多年,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今天是你最期盼的日子……你……不記得了嗎……”僵屍般死寂的亙爭一動也不動,靜靜地瞅著她手中即將斷氣的子畫,像是在回憶,像是在掙紮,血眸漸漸複雜了起來。

武丁接過侍衛遞過來的長弓,行雲流水般地張弓,卻被辛月一把抓住了他手中的長箭,“子昭,求你,不要……”

“亙爭已經瘋了……”武丁試圖說服辛月。

就在此刻,誰也沒有想到,亙爭扯過子畫手中的長劍,淩厲的白光劃過長空,刺進了自己的心髒,鮮血噴薄而出,濺在了子畫的身上、臉上……

“爭兒——”亙爭猶如一株迅速凋零的紅花,軟軟地倒在了子畫的懷中。

流螢水榭中傳出了子畫淒慘的哭聲,那個總是眉清目秀,處事不驚的子畫此時抱著心愛的女子痛哭失態,他緊緊地抱著懷中已經沒有氣息的人兒,死也不肯鬆手。

辛月手中攥著武丁的長箭,呆呆地瞅著剛剛發生的慘幕……

猛然,辛月衝向了亙爭,蹲在了子畫的身邊,伸手握住了亙爭那雙冰冷血紅的手,眼淚漸漸湧出眼眶,“子畫,你……你怎麽……能夠……你怎麽……”

子畫血紅的臉緊緊地貼著亙爭冰冷美麗的臉頰,吐出的話沒有一絲溫度,冷得好似幽冥寒冰,“她剛剛求我,說,如果我喜歡她,就一劍刺穿她的心髒……”子畫的眼淚順著亙爭的臉流淌了下來,“她這一生是那麽愛我,為了得到一句我喜歡她的話,好事、壞事統統做了一遍;她追隨我到朝陽,委曲求全,受盡我的責難,始終不肯離去;我生病,她大雨中為我祭祀祈福;我巡獵,她為我舍命擋住野獸的攻擊;我求雨,她歃血做法……一樁樁,一件件,數也數不清。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知道自己愛上她的時候不知道有多開心,卻一直沒有機會說出口。當我可以證明,我喜歡她的時候,卻要一劍結束她的生命……”

“亙爭……”辛月喃喃喚著她的名字。這個害她貶為賤奴,這個為她而受詛咒的女子愛得坦坦****,恨得轟轟烈烈,卻這樣慘烈地結束了生命。

辛月的手不由地摩挲著自己的肚子,痛恨這個世界的殘忍。

桑葉貴賤,梅花點額。春抽絲般地綻開了它明媚的身軀,王宮中彌漫著青草的幽香和春花的燦爛。阿漁哭哭啼啼地跑來找辛月,說,腓腓不見了。辛月讓如癸陪著她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阿漁拉著辛月的手,懇請辛月與她一起尋找腓腓。廢棄的桑梓宮,塵埃滿地,猶似藤蔓般的蜘蛛網一道又一道,衰敗,毫無生機。她們在布滿灰塵的角落中找到了雙眼精亮的腓腓。它舔著辛月的手,猛地鑽進了神像後……

“腓腓……”阿漁叫了一聲,衝了進去。

威武的神像是司天之厲及五殘的西母娘娘。

就在此刻,布滿灰塵的宮門被人猛地推開了。

辛月與如癸不約而同地步入到神像的後端,如癸一把捂住了阿漁的嘴巴,她們吃驚地望見了妌雪花一樣嬌豔的麵孔。跟在妌雪身後的男人快速地合攏了桑梓宮的宮門,整座陰暗的桑梓宮瞬間被曖昧的氣息彌漫,除了窗棱中偶然射進的點點日光。那個與武丁有著幾分相似的麵孔帶著七分潮紅、三分蒼白,他大力地抓住了妌雪纖細的蠻腰,妌雪的身子被抵在供桌之上,雙唇已被他瘋狂地覆蓋。

辛月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目光漸漸冷了下來。

“子汰,聽我說……”妌雪欲推開瘋狂的子汰,豈料整個身子酥軟得沒了半點力氣。

當他們褪了衣裳糾纏在一起,陰暗中充斥了無盡的呻吟和糜爛。

如癸身子僵硬,死死地摟著阿漁,手緊緊地捂著阿漁的雙眼,阿漁有些恐慌,小手用力地抱著腓腓,腓腓一雙妖豔的黑眸亮晶晶地瞪著我,帶著興奮和了悟。

一刹那,辛月似乎明白了許多東西,她望了腓腓一眼,耳邊聽到了他們的爭執。

“子汰,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當武丁離開殷邑攻打鬼方時,你便和媿昊裏應外合,占領殷邑……”

“雪,我不能,你想過後果嗎?那是引狼入室,我大商千年基業會毀於一旦……”子汰的額頭布滿了汗珠,手顫抖著握著妌雪白皙妖嬈的楚腰。

“你難道寧願我和子曜就那麽卑微地活著嗎?“妌雪猛地推開了他的身子,**著雙肩劇烈地顫抖著,“你難道看不出,武丁眼中隻有那個該死的辛月,他不會承認子曜,永遠不會。子曜最終會像你一樣,被他們放逐,可憐地在天之一邊苟且偷生……”

“雪,我永遠不會離開你們,我會一直陪著你和子曜,我會努力地為子曜爭取太子地位……”

妌雪掛著殘淚的臉泛著冷笑,她嘲諷地瞪著麵前的男人,“如若他們驅逐了你呢?誰來保護我們母子?不要忘了,子曜是你的兒子……”

聲聲的質疑,驚心動魄。

“我看得出,子昭喜歡子曜,他那麽愛子曜,已經把子曜當作了親生兒子,再過一些……”

“你這個沒用的男人……”妌雪猛地打斷了子汰急切地辯解,上前咬住了子汰的肩頭,血痕一片片滲了出來,她忍不住哽咽著倒在了他的懷中,“那個王位本就是你的,你要是有他半點雄心,也不至落魄到今日。子汰,我恨他,我恨辛月,你不明白嗎?武丁從不會多看我一眼,從不會碰我,他怎會憐惜子曜?我不要我們的兒子卑微得像你一樣,我要他光明正大……”

“雪……”他用力摟住了她顫抖的身子,喃喃道,“我是那麽愛你,那麽愛你……”

“非得反嗎?”子汰勒住了妌雪的手,雙眸痛楚。

“你不是愛我嗎?”

“愛……”子汰一把擁住了妌雪,下巴摩挲著她光潔的額頭歎道,“愛,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

回到朱雀宮,辛月恍惚了很久,像是做了一個不真實的噩夢,迷迷蒙蒙難以醒來。

“王後……”如癸體貼地陪在我的身邊,擔憂地接過她手中的茶。

“阿漁呢?”

“睡了,我已經告誡了阿漁,聽到的每一句話都不能說……”

“那就好……”辛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眼,望著如癸,幽幽地開口,“你說,我該怎麽辦呢?”

“告訴大王,他們是死罪難逃。”

“大王那麽喜歡子曜……”辛月望著梅花窗棱,“子曜是個很好的孩子……”

“可是子曜是……”如癸憤憤地止住後麵的話,跪在了辛月的麵前,握住了她冰冷的手,“王後,你也可以為大王生下王子,你的孩子會是大商最尊貴的太子……”

“是嗎?”辛月抬起右手覆在如癸柔順的長發上,綻開了苦澀的笑容,“我也希望可以為子昭生下一個王子……”可是上天允許嗎?她清醒地明白,有一天自己會像亙爭那樣瘋狂,甚至比她更不堪,因為,她必須親手殺死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她和子昭的骨血,她深深愛著的孩子,像阿漁一樣,有明亮的眸子和燦爛的微笑,有最善良的心和好聽的聲音……

她卻必須,親手殺死他。

“王後……”如癸惶恐地接住了辛月滾落的淚珠。

辛月別過臉,掙脫了如癸,站起身,望著外麵溫暖明亮的春陽輕輕道:“我不想子昭難過,他心底還是愛著子曜這個孩子。”

有些話,不能說出口。

有些事,必須被埋葬。

有些罪,不得不背負。

那一日,風輕雲淡,韶華滿園。

甘盤瘦削的臉陰霾深沉,挺直的背倔強堅定。如癸將所聽所見毫不掩飾地告訴了甘盤。

“你說的當真?”甘盤震驚地站立,難以置信地瞪著如癸。

“塚宰,如果我要害妌雪,如何會等到子曜長這麽大?我根本就不會讓她生出子曜!如今此事事關重大,這關係著大商上千年的基業,我們輕率不得……”辛月靜靜地看著甘盤。

“賜死妌雪,立子曜為太子!”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定格,春的風回**在宮闈中,久久不斷。

辛月抬眼,那滿園的春光旖旎,透過薄紙般的窗紗,燦爛地綻放了滿眼,絢爛得令人難以呼吸。

“若是不立子曜為太子,子汰和井方的勢力必會反叛,如今西土動**,若是子汰和井方出了亂子,這大商怕是真的搖搖欲墜,我與子昭便成了大商千古的罪人。從身份上說,子曜是子汰的兒子,陽甲帝的嫡孫,立為儲君也不為過,立子曜為太子,可平息各方力量,令朝廷堅不可摧,可是我怕難以說服大王,唯有……”辛月堅定的眼直直地落在甘盤的身上,“依靠塚宰了!”

“王後為了大商千年基業委屈了,一切但憑王後吩咐!”甘盤猛地跪在了我的麵前,布滿褶皺的老眼中一片動容和了然。

長信宮。

春草如絲,桐月萋萋。

暮春封鎖了整座長信宮。

妌雪蒼白如紙的臉上一雙美眸星光點點,跪在地上,震驚地瞪著辛月。

“塚宰,你宣本後的旨意吧!”辛月坐在長信宮中最明亮的長座中,淡漠著雙眼,望著渾身顫抖的妌雪。

“偏後妌雪不吉不迪,顛越不恭,暫遇奸宄,欺罔破律,**宮闈,執左道以亂政,賜死。”甘盤朗朗清晰的話令渾身顫抖的妌雪刹那間崩潰,她雙眼直視著我,帶著難以置信的憤怒。

“你們憑什麽這麽給我定罪?我要見大王……”

“見大王?”辛月站起身,緩緩走到妌雪的身邊,火紅的鳳袍停駐在她的麵前,居高臨下,輾轉一笑,心中百感滋味。

這麽多年,妌雪與她並不陌生。

從朝歌第一次相見,辛月匍匐在地上,到今日,妌雪幾欲崩潰。這些年,她們雖未交心,卻不曾生死相見。辛月不喜妌雪,可從未想要過她的性命。

隻是,這一次,辛月不得不殺她。她引來阿屠劍要她性命,辛月該殺她;她生下子汰的孩子惑亂宮闈,辛月該殺她;她挑唆子汰叛亂大商,辛月該殺她。她是子曜的母親,辛月更該殺她。如若子曜繼承大商基業,成為未來的商王,辛月不能令他擁有一個如此不堪的母親,個人恩怨與家仇國恨,孰重孰輕,糊塗得分辨不清。辛月要讓子曜的身世爛在歲月中,便會給他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辛月要武丁一直那麽愛子曜,像親生兒子一樣。

“妌雪,阿屠劍是千紅給你的吧?”辛月突然開口令妌雪一詫。

“你們想要我的性命,可惜,我竟死而複生,令你們失望了……”辛月冷冷地注視著呆滯震驚的妌雪,“有些事,我不想告訴大王,我隻怕告訴大王,你會死得更慘……”

“你……”妌雪垂死地像一條蠕動的僵蛇,慘白,無助,絕望,“你憑什麽栽贓到我的身上,你賜死我,就不……不怕他們叛反……”

“你要賜封子曜?”妌雪猛地跪爬幾步,死死抓住了辛月的宮袍,蒼白的指尖劇烈地顫抖著,“我憑什麽相信你?”

辛月低眸,認真憐惜地望著倔強的妌雪。

刹那間,每個人的心劇烈地跳動著,長信宮中的桃紅李白彌漫著絕望的空曠,辛月看見了妌雪大口地喘氣,瀕死安靜地令人發狂。

“偏後,老臣可以向你保證。”甘盤冰冷的話打斷了長信宮中的窒息與死寂。

猛然,妌雪爆發出一聲長嘯,隨即而來崩潰的哭聲尖銳地回**在長信宮中。

“辛月……”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晃動著鮮紅的豆蔻長甲,憤然地指向她,紫色宮袍上那朵彩蝶翩然欲飛,令她想起了那日她絕美的舞姿,“辛月……我始終輸給了你……從那日朝歌豔陽的相遇,我便輸給了你……我自知不堪委身小王,可是,你可知在我心中自始至終隻有大王一個男人?娉娉嫋嫋最好的時光遇見子昭,我未入殷邑便已經鍾情於大王,大王鬼迷了心竅瘋癲了般尋找你,我有多恨你。我來到殷邑,自甘賤婢,隻為守在大王身邊,我多希望他眼中有我,心中有我。可是,無論我怎麽做,都比不得一個亡國的你,被貶為賤奴的你,他從未認真看過我一眼,就連那晚酒醉纏綿,他口中聲聲喚得都是你‘辛月’的名字……辛月,你憑什麽?你憑什麽!我妌雪哪點比不上你辛月,我好恨……我恨你……恨武丁……”

“所以,你恨得失去了所有的理智,為了兒女情長,你可以放棄大商千年基業,聯手鬼方禍害大商……”辛月一把抓住了妌雪的手腕,淩厲的眸子冷冷瞪著妌雪,“你是子昭的偏後,身上擔負著大商千萬百姓的禍福,你怎能糊塗至此……”

妌雪一僵,蒼白的手舉在半空,像一個沒了生氣的木偶,呆呆地喃喃著,“我……我……我……”

軟軟地,她倒在了辛月的腳邊,淚水滴滴滾落,抱緊了雙肩,哭得哆嗦成一團。

“如癸,給偏後斟酒!”

清澈甘甜的酒香在冷寂的空氣中回旋,如癸白皙的手嫻熟地斟酒,泠泠的倒酒聲是黃泉中索命的斷腸聲,在長信宮中徘徊,再徘徊。

“娘娘,請用……”如癸跪在了妌雪的麵前,雙手奉上青銅酒觚。

妌雪咬破了雙唇卻渾然不覺,她死死瞪著眼前的青銅酒觚,一字一句,珠淚滴落,“那年井方下了漫天的大雪,很冷,我隨著父侯見到了他,火紅少年張弓開箭,似行雲流水,射穿了雪地中一條紫狐,也射進了我的心……”

穿腸毒酒總是烈性,就似這世事無常的人間,烈得容不得你去掙紮。

七竅靜靜地流淌出鮮紅,鮮紅得驚心。

辛月靜靜地望著腳邊的女子慢慢地凋零,萎縮,死去,鮮血輕輕地滴落在宮中的青玉石中,凝固在她端莊的宮鞋邊。閉上眼,辛月嗅到了一股子隱隱的血腥氣。辛月抬腳緩緩離開長信宮,回首,辛月望向了沉重的宮門,吩咐著,“暮春,長信宮中的宮人一個不留,這件事到此為止,關於偏後與大皇子的事情誰也不許提起了。”

如癸抱著熟睡的子曜,跟在辛月的身後,離開了長信宮。

三千年前,七寶山玄京的那隻白首赤足的石猴被冥月所救,逃到人間,躲在小次山中,修行三千年,常幻少年俊美,竟能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他惦念著九天之上救命之恩,以冥月贈名“朱厭”自詡。這三千年來,他在西土參與了人間無數戰役,後來世間皆曰:“朱厭出現,則大兵,天下歸一。”西土各方國都視朱厭為神,無一敢得罪。

為了攻克大商,隗昊做好了萬全準備,最重要的是到中曲山取得蟠龍印。

中曲山很大,山中多雄黃、白玉和棠梨樹。中曲山中有一隻凶獸,形狀像馬,白身黑尾,獨角,叫聲似鼓,凶殘無比,叫做駁。駁常年守護著中曲山中的蟠龍印,直至隗昊的到來。

隗昊可以降服駁,可以尋得蟠龍印,可以封印朱厭元神,是因為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已經忘卻了洪荒之中的那場因他而起的大劫,也忘記了三千年前九州之間的血雨腥風,他從無間地獄之中逃離,逃到了六道輪回之中,以為逃脫了芸芸眾生,以為逃脫了地獄之苦。

殊不知,遇見辛月,才是他自己真正的無間地獄。

隗昊做好了萬全準備,叛反大商。

他與辛月,果真如傅恒所言,最終向害相殺。

昆侖墟下的酒泉。

大漠的盡頭。

昆侖墟像世上巨大的神龕震撼著辛月的心靈,雄偉、浩瀚、瑰麗、神奇。遙望著昆侖墟,雲霧濃濃,莽莽蒼蒼,望不到那山巔的端頭,巍峨矗立。白玉河與墨玉河之間流淌著一汪醉人的泉。東西大河勢如奔騰,婉若遊龍,水流端急,從昆侖山巔奔流而下,在初夏灼灼的光耀中,蜿蜒旋卷,撼人心魂。

那汪泉白霧嫋嫋,嫻靜寂寞,令人心馳神往。辛月凝視著曲折流轉,猶如碧玉連環的酒泉,遙望著變幻莫測昆侖墟,一時間,仿佛很久以前我曾到過這裏。閉上眼,她聽到了女子聲似銀鈴般的笑聲,在那遙遠的記憶中,久久回**,不絕如縷。

酒泉的隔岸,媿昊雪白的戰袍,似乎沒有沾染過一絲塵世的煙火,靜靜地矗立。

“媿昊,你在羌方等的不是我嗎?”辛月與他遙遙對視,沒有一絲退讓,他那一貫動人的眸光中閃過令辛月心死的殘酷,“你既然要與他決於生死,我是他的王後,今天在酒泉,我們二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想要與武丁決於生死,你必要先踏過我的屍體!”

媿昊溫柔的眼波微微顫抖,閃動著殘忍的冰冷,猛地舉起了手臂,轉瞬間,薑邑帶領著彪悍的羌方的軍士,衝進了酒泉,向著大商瘋狂而來。

西戉一馬當先,親率兩千軍士衝進了酒泉。

辛月緊握著手中沉重的青銅鉞,盯著漸漸血紅的酒泉。酒泉中,爆發著砍殺的嘶吼聲,西戉與薑邑怒吼著,在血腥殘忍的酒泉之中鬥在一起。血氣彌漫著整座酒泉,甚至那嫋嫋煙霧中滲出了腥熱的血珠,整條酒泉被鮮血染紅,成了一條蜿蜒的血泉。

正在此刻,誰也未想到,媿昊身邊的朱厭猛地一躍而起,騰飛至西戉的身邊,一把揪住了西戉的衣襟,隨著西戉暴雷般的怒吼聲,他竟被朱厭遠遠地甩出了酒泉……霎時間,無數條火舌順著血腥的酒泉衝地而起,西戉的咒罵聲含在口中,像個傻子般地瞪大了銅鈴般的雙眼,望著大火瘋狂的酒泉。他轉過僵硬的腦袋,看著矗立在身旁靜默不語的朱厭,硬生生地吐出一句,“謝……謝……”

“朱厭……”隔著衝天的大火,一向處事不驚的媿昊爆發出了怒吼,“你瘋了嗎?”

“鬼侯,你一直都知道,我從未真心跟隨你,如若不是螭龍印,我朱厭怎肯向你俯首稱臣?”朱厭清澈的眸子中閃過嘲諷。

“你不怕我毀了螭龍印?”媿昊從懷中掏出一方小巧精美白玉雕琢的龍印,那龍印被衝天的大火映襯著,剔透晶瑩,散發出璀璨的光芒。

“既然此刻敢反了鬼侯,我朱厭早就做好了魂飛魄散的準備……”說罷,朱厭不再看媿昊一眼,大踏步向著辛月的馬車走來。

火光中,辛月看見的是白首赤足的朱厭那雙清澈無塵的雙眸帶著點點動人的微笑。

在如癸的攙扶中,辛月衝下了馬車,迎向了朱厭。

“王後……”在朱厭即將向她下跪之時,辛月一把握住了朱厭毛茸茸的手。

“朱厭……”隔岸的媿昊瘋了般地發出了嘶吼,竟將手中的螭龍印扔進了熊熊燃燒的酒泉之中。

辛月顫抖著握著朱厭的手,僵硬著身體,難以置信地望著隔岸那個瘋狂至極的男子。

媿昊已經瘋狂,再也無法平靜。

“王後,我們沒有時間了,元神已毀,我隻有一炷香的時間!”朱厭掙脫了辛月的手,依舊恭敬地跪在我的腳下,“昆侖墟是神界與人間的隔界,昆侖墟下深藏著可以毀滅萬物的煉獄之火。洪荒時期,青丘那個癲狂的少主為了幽冥的一位上神在昆侖墟下殺盡了巫族,巫族人的血浸潤了昆侖墟山底,成了這一方醉人的酒泉,每當鮮血浸染酒泉,煉獄之火就會熊熊地燃上一天一夜,訴說著千萬年前那場洪荒浩劫!如今,朱厭已是將死之身,朱厭願用噬魂之術將據比之屍的殘魂引到自己身上,投身這煉獄之火,便可毀滅據比之屍的殘魂……”

突然間,辛月腹中的胎兒似乎感受到即將而來的命運,瘋狂地動了起來,有一雙橫暴有力的小手愣生生地捏斷了辛月腹部第一根肋骨,辛月發出了淒慘的驚叫聲,癱軟在地上。

“遭了,王後要生了……”如癸跪在我的麵前,緊緊抱著辛月,恐懼地望見了鮮血浸過她的長袍,緩緩流了出來。

所有人圍攏了辛月。

突然而至的痛楚一陣比一陣加劇,辛月強烈地感受到腹中的胎兒勇猛有力地想要衝破她的身體,那雙殘忍的小手竟捏斷了她的三根肋骨,將辛月的五髒六腑攪得翻天覆地。

“遭了!”朱厭臉色大變,驚悚地握緊了辛月的手腕,瘋狂地叫道:“王後,您忍一忍,決不能生下他,否則我縱有天大本領,也引不到據比的殘魂……”

“來不及了,孩子的頭已經出來了……”隨著如癸的尖叫聲,朱厭那雙顫抖的手瞬間呆滯,他的身子劇烈地抖動起來,眼底一片絕望,死死地扣住了辛月的手,硬是從嘴中擠出了一句話,嘶啞死寂,“完了,王後,完了……”

孩子瘋狂地想要擠出辛月的身體,辛月尖叫著,一陣比一陣淒厲。

猛然,朱厭像瘋了一般,一掌而下,圈禁了一層厚厚的光,所有人都被遮擋在外,刺目的光環中是絕望的朱厭和抵死痛楚的辛月。

光環中,靜靜地,除了辛月的慘叫聲,所有人瘋狂的吼叫聲都被隔離在外,安靜地像是死了一般。

朱厭趴在辛月的耳邊,她感覺到他滾落而下的淚水,“王後,孩子已經要出來了,就算魂飛魄散,我也救不了你了……”

“求求你……朱厭……救救……救我的……孩子……”辛月的祈求聲混著慘叫聲響徹了昆侖墟。

“王後,我馬上就要魂飛魄散了,你切記,如若念著天下蒼生,三界安詳,便在這個孩子脫離母體前用噬魂術將據比的殘魂封鎖在自己的身上,切記,一定在孩子脫離母體睜眼前,你要投身煉獄之火,否則,這個孩子一睜眼,整個三界便完了……”朱厭說著,抬手將噬魂之術的咒語刻入了辛月的腦海,那緊握辛月的手漸漸冰冷,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朱厭隨著那漸漸暗下來的光環消逝,沒有一絲蹤跡。

“朱厭……”辛月的臉上還感受地到朱厭滾落的熱淚。

“王後——”如癸淒厲的呼喊聲落盡了辛月的耳邊,辛月感覺到有人七手八腳地開始為她接生。

那陌生、晦澀、複雜的咒語在她腦海越來越龐大,像是誦經一般,一遍又一遍,叫囂著,尖利地衝破了辛月的雙唇,辛月感覺到腹中胎兒的痛楚,他扭轉著身子掙紮著,當孩子落地的刹那,那股瘋狂的力量被緊緊地滯留在辛月的體內,四竄著,重擊著她的四肢骨骸,五髒六腑。她耳邊響起了一個蒼老可怖的聲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是個王子……”如癸抱著出生的孩子驚喜地叫著,所有人爆發出狂喜的吼聲。

辛月用著所有的力量,撐著殘破的身體,在傅說的攙扶下坐了起來。

“王後,您快看看小王子……”

辛月一把推開了如癸,她不敢看他,哪怕她是如此渴望,她感覺到越接近這個孩子,她身體的那股子力量越強大,她根本無法駕馭。辛月遠遠地靠著傅說,眼望著震驚的如癸,斷斷續續地說道,“如癸,把他抱遠些,離我遠一些!”

辛月撐著傅說的手,猛地站了起來,血染的長裙驚心觸目。

她抬首便望到了眼前這片熊熊燃燒的酒泉,這是煉獄之火。

大火紅得像武丁那耀目的身影,雙眸流轉,辛月望見了大火隔岸瘋狂的男子,媿昊被煉獄之火阻隔在對岸,開始癲狂,辛月的淚水不知不覺布滿了眼眶。突然間,大地發出了驚心的顫抖,那是快馬狂奔的瘋狂,很遠很遠,大商張揚的玄鳥旗幟飛舞在長空中,火紅地映襯著這熊熊瘋燃燒的煉獄之火。

“王後,是大王的軍隊!”韋驚喜的聲音響了起來,“大王竟然趕到了昆侖墟……”

辛月身子一顫,忍不住向著那狂奔而來的軍隊遙望,這是命運,鬼方叛反,隗昊調虎離山之計令武丁全力攻打鬼方,自己卻在羌方昆侖虛與她對決。辛月很想看到武丁那熟悉的身影,那火紅的身影,那令她癡迷的身影,很想很想。

為什麽?他不能再快一些,再快一些呢?辛月好想好想看到他……

猛地,辛月身體那股子瘋狂的力量衝進了她大腦,撕裂著辛月所有的記憶和思緒,似乎想要衝破她的頭,破腦而出。

“如癸,你一定要好好照顧這個孩子,告訴他,他叫做阿載,他的身上承載了他的母後和他的父王所有的希望和愛戀……”辛月顫抖著說著,抬眼又望向傅說,緊緊地握住了傅說的手,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傅說,你是我的哥哥,我這一生的哥哥。我要你為我給子昭帶一句話,告訴他,辛月這一生欠他一個解釋,可是辛月這一生隻愛了他一人!”

“辛月,一切都過去了,孩子平安無事,你胡說些什麽?”傅說緊緊地想要握住辛月冰冷的手,卻被她一把推開。

“王後,你快看,小王子要睜開雙眼了……”突然,如癸驚喜的叫聲像是催命的毒咒刺入了辛月的心髒,不舍地痛楚絲絲裂開,辛月整個人完全崩潰。

所有人都如獲是寶地圍攏了抱著小王子的如癸。

辛月搖晃著,忍著眼中的淚水,望向了那群狂奔的軍士,努力地、努力地睜大了雙眼,她終於望見了,望見了塵埃漫天中,那個紅袍似火的身影。那身影紅得像天邊最絢爛的彩霞,紅得像初夏最溫暖的陽光,紅得像此刻熊熊燃著的煉獄之火,吞噬了她的整個人生。

在所有人的尖叫聲中一個縱身,辛月躍進了無盡的熊熊大火。

這可以毀滅萬物的煉獄之火瘋狂近似貪婪地吞噬了她的身體。辛月的世界一片大火,逐漸陷入黑暗。辛月似乎聽到了武丁那犀利狂暴的吼聲,尖利地響徹整個昆侖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