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溯流重逢2

無憂城所有民眾聽說大商的王親自率將士攻打無憂城,一時間,人心惶惶,無憂城中風雨慘淡,有些人竟然下了魚死網破的決心。

辛月望著無憂城中燦爛妖嬈的桃花,熊熊怒火已經完全焚燒了她。傅說勸她與武丁和談,他總是執著地認為辛月與武丁兩情相悅,有情人終會成眷屬。辛月冷冷地瞅著傅說,第一次抓起麵前的玉杯毫不留情地砸向了他。他躲開,吃驚地看著辛月,辛月抬眸,隻有一句話:“你再如此說,我與你便恩斷義絕!”

第二日,晨曦初露,好地的桃花妖嬈得像是要燃燒起來,重重影影,熱烈地灼燒著每個這片土地的每個角落。

城門打開,辛月勒馬前行,遠遠地望見了威武連綿的商軍中那個熱烈如火的身影。他紅袍依舊,像極了好地的桃花。

辛月緊咬牙關,驅馬來到了他的麵前。

他身子一僵,近似貪婪地瞅著辛月,手中的刀微微顫抖,那張明媚英挺的臉近在眼前,隔了近兩年的時光,卻依然如昔。

“辛月……”他聲音沙啞,帶著萬千柔情,呼喚著她的名字。

“武丁,今日我自知不是你的對手,如果我死在你的手中,望你看在昔日情分上,饒過好地,饒過無憂城那些無辜的百姓……”辛月橫槍立馬,輕啟雙唇,胸中是無盡的悲涼。

武丁身子一僵,明亮的眸子猛然黯淡了許多,他勒馬上前,我長槍出手,直直地抵在了他的麵前。他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望著辛月,仿佛最深的海洋,承載了千世萬世的情深,就那樣一直望著她,幾千年,幾萬年。

“辛月,我來這裏,從未想要你的性命,也從未想要征服無憂城,我隻是來找你。我知道我錯怪了你,一次又一次,你心中肯定恨死了我,我隻想求得你的原諒,跟我回朝,做我的王後……”他幽幽開口,卻是波濤駭浪。

辛月雙頰慘白,死死地瞪著他,雙眸不爭氣地染了霧氣,開口雖是決然卻仍止不住地帶上一絲哽咽:“武丁,從我雙手染血離開沫邑的那時起,我便告訴自己,今生再也不會與你有任何糾葛,我要將你忘得幹幹淨淨。”

“看槍!”辛月嘶聲吼道,忍著呼之欲出的淚水,勒馬衝向了他。

他不躲不閃,伸手竟然淩厲地握住了辛月的長槍,抵在了他的胸口之上,一雙幽暗的眸子深深地望著她,開口道:“來啊!如果這樣能讓你出氣,辛月,你就用力刺進來……”

辛月狠狠地瞪著他,手卻止不住地顫抖著,長槍尖利地劃破了他胸前紅袍,劃過皮肉,鮮豔的血珠滾動在明亮的槍尖上,如果,她再用力一分,長槍定會劃破他的胸膛,如果,她能夠再用力一分……

可是,她實在不能!對武丁,辛月始終下不了手。

她終究屈服了他,陪著他再次回到了殷邑。

以甘盤為首的重臣擺宴玄武殿,慶祝武丁的凱旋而歸。

當武丁牽著辛月的手走進玄武殿,塚宰甘盤失手打碎了手中的玉觚,醉人的酒氣彌漫了整座玄武殿。玄武殿上那個寂寞的王位寬大雄偉,是帝後之位,這幾年,朝堂中,群臣看到的隻是武丁狂放不羈的孤單身影,期待著王後,可是當他真的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共同坐在眾人矚目的位置中,眾人心中卻非常矛盾,能夠配的上他們的王,共同坐在王位上的女人應該是大商國最完美的女人,怎麽能是辛月這個聲名狼藉的女人?

辛月在眾人疑惑而排斥的目光中看到了拒絕。

武丁的大手有力而溫暖,緊緊握著辛月的手。

“大王,且慢留步……”甘盤瘦削的臉鐵青著,昂起筆直的背脊,冷冷地望著辛月,“玄武殿是我大商聖地,她是什麽身份,憑什麽可以站在這裏?”

聽到甘盤的疑問,大殿中所有的文武官員齊刷刷地看向我。

武丁用力握緊了辛月的手,注視著甘盤,輕輕一笑,“塚宰過於擔心,我早就和塚宰說過,早晚會娶辛月,她會是我們大商的王後!”

大殿中瞬間鴉雀無聲,冷漠的氣息流動著,有種詭異從人心中穿過,令人有些喘不過氣。

“就算嫁娶新後,也要經過娉、內、送、逆,何況,她是一個受過徒役之刑的賤奴,有什麽資格站在大王身邊,接受百官朝賀?”甘盤據理力爭,瘦削的身體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就那樣直直地立於大殿中,橫在辛月的麵前,擋住了她的目光,擋住了她的道路……

“塚宰,孤王說過,孤王的王後由孤王自己決定!”武丁紅火的宮袍迎著烈日中吹送而來的氣焰,承載了克製的怒意,隱含著殺機。

“大王,如果你喜歡她,可以收在身邊,做個妾侍就好。王後一位承載了天下所有人的祈願,尊貴無比,容不得她來玷汙……”甘盤犀利地針對辛月,瞬間就點燃了玄武殿中那澎湃壓抑的大火。

“我武丁最愛的女人,必是大商最尊貴的王後,容不得任何人輕視!”武丁的手強悍得容不得辛月逃離。他高大的身影護在她的身前,擋住了所有人鄙夷的目光和憤恨的氣息,像一座雄偉的高山,像山中強健的猛獸,像天上勇猛的雄鷹,將她護在了他的身邊,“塚宰,不要逼孤王……”

“大王此舉,甘盤萬難接受,如要如此,請大王容甘盤辭去塚宰之位……”

瞬間,所有大臣臉色慘白,震驚地看向甘盤。

塚宰甘盤,自武丁年幼時,便為太師,先王乙薨,孝製三年,百官總已以聽於塚宰,甘盤,內統百官,外均四海,是武丁身邊最重要的輔政大臣。

“塚宰……”武丁捏痛了辛月的手,辛月抬頭,看到了他微顫的睫毛,眼中漸漸湧出了霧氣,他望著甘盤,心頭仿佛梗著什麽,有著不甘,有著悲哀,緩緩說道:“還有一月,三年守孝便滿,登基大典,孤王會立辛月為後,之後,孤王自會親政,朝堂之事便不勞塚宰費心了……”

甘盤身子一顫,老眼瞬間通紅,不敢置信地盯著武丁。

“大王三思……”醒過神來的眾臣紛紛跪在了地上,以頭觸地,“大王三思啊!塚宰一心為了大商,大王萬萬不能辭去塚宰啊……”

武丁握緊了左手,右手緊緊握著辛月的手,目光盯著跪在地上的群臣,堅定的話在玄武殿中朗朗回**:“孤意已決,不必多言,即日起,甘盤免去塚宰之位,禁足昭明宮,等候發落!”

一句話之間,甘盤瘦削的身子仿佛衰老了數歲,筆直的背脊彎曲了,他眼望著武丁,熱淚盈眶,緩緩而拜,深深叩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玄武殿。

此次賀宴不歡而散,辛月禍國妖姬的形象由此傳開。

塚宰甘盤因辛月而被圈禁,一時間朝野上下,宮裏宮外,風起雲湧,各方國蠢蠢欲動。

還有一些人恨不得剝開辛月的胸膛,掏出我的心肝,烘烤下肚。辛月居於朱雀宮中,上上下下的目光都像淬了毒的長針,刺得她都麻木了。

辛月出了朱雀宮,來到了黑獄。

這裏關押著亙爭。

武丁告訴她,一直沒有處決亙爭,是想等她回來,給她一個交代,亙爭是生是死,由她決定。

黑獄,辛月並不陌生,撲麵而來的氣息是一種死亡的氣焰,令人崩潰,令人絕望。那蜷曲著身子縮成一團的女子披頭散發,衣裙襤褸,在黑獄的角落中,再也看不出曾經高傲的風華與姿態。

辛月令人打開了黑獄的銅鎖,望了一眼黑獄中那肮髒的黑水,抬腳,麵色如常地踏進了水中,向著亙爭走去。她蜷曲的身子一動也不動,仿佛完全不知道有人靠近,像死了一般,毫無生機。

辛月俯下身,輕輕撥開了亙爭那又亂又臭的長發,露出了一張蠟黃蒼白、汙跡斑斑的臉,“亙爭,你不想看見我,其實我也不想再見你,隻是,受人之恩,忠人之事。他要我好好照顧你,他告訴我,其實你很好,隻是太過偏激,手段過於陰狠,他才會對你敬而遠之。這個人,你不想念他嗎?”

那雙髒汙的臉慢慢抬起來,那雙倔強明亮的眸子緩緩睜開,璨若明珠,瞬間,仿佛黑獄都明亮了許多。這是一雙依舊高傲不屈的眼睛。

“辛月……”她開口,聲音嘶啞得像是年邁老者,暗淡的嘴角扯出了一個生硬的笑容,“我沒有死,就是在等你。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我依舊不後悔,你現在可以殺了我……”

“你想死的話,我會成全你……”辛月站起身,俯視著她,輕輕道,“或許真的是子畫自作多情了,總覺得你念著他,總想你活著,以為可以再見你一麵……”

“你說什麽!”一隻瘦骨嶙峋的黑手猛地拉住了辛月的裙擺,死死地拽著,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長而尖利,看起來觸目驚心。

“我來就是想跟你說這些,既然你不想再見他,那我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辛月彎下身無情地掰開了亙爭的手,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剛剛黯然落寞的身子猛然撲到了辛月的腳邊,即使狼狽不堪,她顫抖的聲音依舊執著,“辛月,我求你,我答應你所有要求,隻求你讓我再見他一眼,隻要一眼就好……”

原來子畫說的都是真的,亙爭竟然這麽傻,為了他,什麽都做得出來。因為子畫,她遷怒於武丁,遷怒於辛月,遷怒於整個大商,像個任性的孩子,肆意地傷害著別人,高傲地踐踏著他人的尊嚴,最終傷人傷己。

辛月憎恨亙爭,可是也可憐亙爭。

金烏西墜,掌燈時分,武丁回到了朱雀宮。

他抱著辛月跨上烈馬,衝出了王宮,衝破了連綿無際的夜色,來到了洹河之上。洹河水在夜幕下如黑色絲絨般流淌著,與天空上的星河遙相呼應。河岸兩旁的灌木叢被夜風吹動著,輕輕擺動,發出簌簌的聲響,河水在月光中發出微亮的光,皺著極細的喘流。

武丁的大手緊緊環著辛月的腰,臉貼著我冰冷的麵頰。

矗立在洹河之上,辛月輕輕靠在了武丁的懷中,閉上了雙眼。

“辛月,這一次,你會怪我嗎?”

辛月睜開了雙眸,凝視著他明媚炙熱的眸子:“我以為,你不會說起……”

“如果這個世上如果隻剩一個我可以信賴的人,便一定是你,我喜歡你,是一心一意。可是,陪在我的身邊,你並不好過,有時候我真的於心不忍……”武丁垂下頭,粗糙的手指摩挲著她的臉,“我是大商的王,我會盡自己全力來保護你,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成為一個堅強的女人,與我比肩而立,陪著我。”

辛月踮起腳尖,勾住了他的頸項,將他的臉緊緊貼在她的麵頰,開口緩緩地說:“我不怕風雨,也不怕別人的傷害,隻怕你不信我。隻要你傾心待我,子昭,我一定好好陪著你,什麽都不懼怕……”

他彎腰猛然將她抱了起來,帶著霸意堅決,“玄武殿,我故意帶著你激怒塚宰,激怒那些根深蒂固的勢力,才能對他們連根拔起。親政後,我會整理朝綱,起用新人,開創一個前所未有的大商,我要大商疆之四方,域彼四海,我要你在我的身邊與我一起接受萬民敬仰!”

“今晚……”辛月身子一顫,靜靜地盯著他的眼,那雙燦若烈陽的眸子掩映著一抹血紅,令她想起了無數的殺戮與血腥,比劍還要鋒利。

“今晚,殷宮必會血流成河,伏屍千具,你怕嗎?”

辛月閉上了雙眸,輕輕歎了一口氣,隨即,睜開眼,掙脫了他的懷抱,向前一步,眼望著洹河上孤零零的明月,回首,盯著武丁一瞬不瞬……

“你是大商的王,也是我的男人!”

他的大手一把將她擁進了懷中,她貪婪地閉上了雙眼,他的胸口溫暖而安全,是她最終的避風港。

“辛月,什麽都不要怕,隻要安心待在我身邊就好!”

他們什麽話也沒有再說,靜靜地相擁在一起,享受著這片刻的安寧。

穿過洹河,熊熊烈火在殷宮中燃起,映紅了半邊天空,人群嘈雜的喧鬧穿越層層雲靄,漸漸明晰了起來。大片大片如潮的兵士圍攏了洹河,為首一人正是韋。

韋跪在了武丁的麵前,月白的袍子上沾染著未幹的血漬,開口,聲音堅定:“回稟大王,亂黨一網打盡,宮中已平,請大王回宮,以定大局!”

“塚宰可安好?”武丁立在韋的麵前,偉岸如鬆,紅火的長袍燦爛地燃燒著夜色。

“塚宰什麽話也沒有說,請旨說,隻求一死。”韋頓了一下,緩緩開口。

“無論如何,保住塚宰!”武丁手指微微顫抖,轉過身,思索片刻,最終說道。

當辛月踏過殷宮的大門,斑斑血跡殘留未去,仿佛訴說著昨夜那一場慘烈的廝殺,所有的屍首已被清理幹淨。雀、子商、沚彧、禽、吳、望乘、師般、甫、傅說等人身披重甲,浴血而來,跪在殷宮正門恭迎著武丁。

他依舊牽著她的手,穿過厚重的宮門,立於眾人麵前。

所有人仰視著她身邊這個紅袍璀璨的男人,而他,抿著堅毅的唇,最終,抬起手又緩緩落下,唇間輕輕吐出二字:

“回宮!”

這一晚,風雲突變,整座殷邑猶似雨中的殘花,搖搖欲墜,不知明日太陽升起的時候,是否依舊風光?出人意料,武丁這一晚什麽也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所有的臣子等在玄武殿,每個人心中都忐忑不安。

還有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

武丁脫掉了長袍,**著胸膛,摟著辛月,躺在朱雀宮那張華麗的床榻之中。

過了許久,她以為他睡了,卻又聽到他低沉壓抑的聲音。

“小時候,每一次父王送我出宮,都是塚宰陪同,我隨身的包裹、身邊的侍從,塚宰都要細細檢查,一一盤問,生怕有任何疏忽;每一次回宮,塚宰都會親自在十裏之外相迎,第一眼,我見到的永遠是塚宰……”

辛月緊緊握住了武丁的手,這雙一直很熱的手突然變得有些冰冷。

“從小到大,塚宰喜歡牽著我的手,領著我走,一直沒有改變過。如今我長大了,他依舊放不下心,朝中舊黨以塚宰馬首是瞻,他們固守陳規、冥頑不靈。大商本就暗藏危機,如此下去,永遠難以興盛,塚宰卻不知我有多累……”她側眼望到了他的眼,那雙明亮的眸子滾動著一絲絲晶亮,她抬手將他的頭摟在我的懷中,武丁像個孩子一般,縮在了她的懷中,整個頭埋在了我的胸口,壓抑地哭了出來……

“子昭,這不怪塚宰,習慣很可怕,有時候想改也改不掉……”她輕輕拍著他的背,吻著他的耳鬢,輕聲道,“我想,你長大了,無論你做什麽,用什麽樣的姿態,塚宰都不會怪你的!”

忽然,他的大手摟緊了辛月的背,他昂起了背脊,將她緊緊摟進了他的胸口,他的唇熱切地尋到了她的唇,嘶啞的聲音消失在她的唇邊,“辛月,這次,我希望塚宰可以原諒我……”

辛月帶著亙爭,來到了昭明宮。

甘盤仿佛蒼老了許多,堅毅的臉帶著幾許無奈和涼薄。

“你來這裏做什麽?”甘盤斜眼盯了辛月一眼,坐在床榻上,“來向我耀武揚威嗎?”

辛月規規矩矩地跪在了甘盤的麵前,半絲不敢怠慢,以頭搶地,輕聲道:“辛月前來給塚宰賠罪!”

“賠罪?”甘盤笑得諷刺,“你是昭兒最寵愛的女人,給我賠罪?真是笑話!”

“不管怎樣,辛月令塚宰不悅,令大王與塚宰生了隔閡,這一切都是辛月的錯……”辛月跪在地上,抬起頭,帶著虔誠,望著甘盤。

“既然你錯了,以死謝罪就好……”甘盤輕而易舉幾個字,令辛月身旁的亙爭一怔。

辛月欠了欠身,昂首望著甘盤,聲音清泠地開口:“塚宰,如果可以,我也想以死謝罪……”她嘴角動人的笑容令甘盤皺了皺眉頭,“隻是,如果辛月以死謝罪,怕罪孽更深。畢竟辛月肚子裏已經有了商王的血脈,這個孩子或許會成為大商第二十四代王也說不準……”

甘盤身子一顫,不敢置信的目光瞪著亙爭,開口竟有一絲微顫,“亙爭,她說的是真的?”

“句句屬實,我已經為她把脈,她已有身孕,兩月有餘……”

甘盤幾乎連滾帶爬地衝下了床榻,鞋履未穿,衝到了辛月的麵前,盯著我看了半天,最終顫巍巍地道:“你起身吧……”

辛月起身,竟有絲踉蹌,甘盤竟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塚宰……”她望著他的眼睛,不覺眼角濕潤。

這一刻,她清晰地看到了甘盤眼中的驚喜和激動,那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的疼愛和期望,她抓緊了甘盤的手,眼中的淚水潸然而下,輕輕點頭。醞釀了很久的話脫口而出:“塚宰,你在子昭心中,就像父親一樣,所以他在你麵前始終像個孩子。辛月懇求你,不管他做錯了什麽,你就原諒他吧!他始終會長大,需要飛翔,如今這個天下,是他可以翱翔的時候了……”

“我知道……”甘盤渾濁的淚水滾滾而下,握緊了辛月的手,“我從未怪過昭兒!”

亙爭當著甘盤的麵為辛月卜卦,卦象中顯示大吉,甘盤高興不已。

辛月和亙爭並肩出了昭明宮牆,亙爭立在昭明宮外的院子中,靜靜地瞅著辛月。

“你真的準備放我走?”她確認一般,問。

“我已經讓暮春備好車馬,明日你就可以啟程,去朝陽。子畫人在朝陽,還未娶妻……”辛月揶揄的話令亙爭蒼白的臉頰布上了一絲紅暈。

“以前我那麽對你,你真的不記恨嗎?”

“說不記恨是假的……”辛月輕笑出聲,“你是大商最矚目的祭司,今日,你為我卜卦,讓塚宰放下戒心,亙爭,你撒謊幫助我和子昭,我的感激大於記恨……”

亙爭的嘴唇顫了顫,動容地盯著辛月,問出的話令辛月驚悚,“辛月,以前我嘲笑你是不幹淨的鬼魅,可是,你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誰嗎?”

辛月疑惑地望著亙爭。

她上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望著她素雅的眉目,開口的話仿若驚濤駭浪,直抵她的心底,“不是我撒謊,而是任何人為你卜卦,都會大吉。辛月,我是亙氏巫族的唯一的傳人,不會判斷錯,在你身上我感覺到了三分人氣、三分魔性、三分鬼氣和一縷仙魂。自你來到殷邑,我總覺不祥,因為子畫,我更是處處陷害。如今,我知你心地善良,淳樸無邪,心中感激你不計前嫌幫我,因此有一句話,我想要告訴你……”

她明亮的眼認真地盯著我的眸子,有一絲猶豫,最終開口,“你與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同。你是一個具有仙格的女子。子昭幼時,他的師父為他卜卦,說將來與他匹配女子必是具有仙魂的女子。子昭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從小我與他、子商、子畫一同長大,在他心中,沒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他的霸業,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例外……你……自己好自為之……”

辛月心中一震,卻沒有再問什麽,如今能安安穩穩陪在子昭身邊,我很滿足,實在不想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亂了心緒。

辛月目送她離開了殷宮,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上了馬車絕塵而去。

因為亙爭的話,辛月有些恍惚,直到那個火紅的身影風馳電掣地衝了過來,將她攔腰抱了起來,她才驚叫出聲,抬眼,看到的是武丁笑容璀璨的臉。那張**洋溢的臉上,充滿了驚喜,充滿了激動,充滿了深情,令她忘記了所有,情不自禁地摟住了他的脖頸。

“如果不是塚宰,我竟然不知道你已經有了孩子?”他開口,抑製不住的沙啞和興奮,“你竟然有了我們的孩子,辛月,我太開心了,我們有了孩子……”

當晚,武丁興致衝衝地找來韋,在朱雀宮大擺祭場,為辛月攘除災禍,進行禦祭……辛月不喜血腥之場麵,在朱雀宮床榻之中休憩,隱約間,她聽到了武丁豪邁開懷的笑聲和眾人的恭賀聲,漸漸有了睡意。

當她再次醒來,已是夜半。

枕榻邊是武丁熟悉的輕鼾聲,借著絲絲縷縷透過窗戶照進來的月光,辛月靜靜瞅著身邊的男人。他有力的臂膀環著我的腰,一張恣意猖狂的俊容此刻柔和了許多,因為熟睡放鬆下來的眉眼令她思緒萬千。

辛月的手指輕輕地劃過他的眉骨,心中一陣激**,她從不知道自己是誰?也忘卻了前塵往事,但是武丁與生俱來的熟悉感強大地鋪天蓋地而來,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劃過這樣的眉骨。辛月心底長存的那抹刻骨銘心,因為這個男人而變得更加清晰。

三日後,殷邑,登基冊封大典。

武丁作為大商第二十三代王,在群臣眾星捧月中接過了玄鳥圖騰手杖,戴著沉重而肅穆的王冠,命甘盤為塚宰、傅說為太傅。

辛月立於宗廟前,緊握著雙手,身上厚重的宮服華美而莊重。

烈陽刺目,她久久不能回神,武丁為了她能夠在大商立足,不受人非議,冊封傅說為太傅,位居三公,群臣之首。他駕著鑾車而來,威風凜凜,在人群掩映的宗廟前,執起了辛月的右手,與她一同祭天、祭萬物諸神、祭先祖,牽著她的手完成了一個大商王後所要經曆的所有祭禮。

塚宰甘盤將刻有玄鳥徽記的王冠親手戴在了辛月的頭上,她與他執手立於宗廟前,接受群臣朝拜。

自此,辛月又有了一個新的身份——大商王朝第二十三代王後,就封好地,人曰“婦好”。

隗昊被釋放,回到鬼方,成為了鬼方第三十九代王。他徹底像變了另一個人,嗜血、殘酷、喜歡聽到所有人的求饒聲,喜歡征服所有人的欲望,喜歡不擇手段,喜歡強大到無堅不摧。這種感覺令他越來越熟悉,仿佛找到了久違的自己。短短時間,鬼方在西土迅速崛起,當終於有了辛月與傅說的消息,可是未等他動身,武丁攻下無憂城帶走辛月的消息傳來,那一個晚上他喝了太多的酒,醉得一塌糊塗。

那晚的月色隱晦,少女溫柔的手環上了他的腰,醉眼迷離中,他仿佛看到了辛月,看到了整個春天的來臨。清晨醒來的時刻,侍女小薇甜蜜地衝他笑,初為人事的羞赧掛在白皙的麵孔之上,因為她眉眼酷似辛月,平日裏隗昊對她甚好。

隗昊仔細瞅著小薇,看得入骨。

“大王……”小薇的臉越來越紅,身子不由自主地緊貼著他漸漸僵冷的神經,“你這麽看小薇做什麽……”隗昊心中升騰出一種很冷很冷的氣息,仿佛千萬年中,骨血深處的那抹慘白暴露了出來,沒有生機,沒有溫暖,沒有感情。

他漸冷的大手緩緩爬上小薇光滑的後背……

“可惜你不是她……”

小薇淒厲的慘叫聲消逝在他緩緩的話中。隗昊親手剝了小薇的皮囊,令人將她的屍骨丟進了山中,那酷似辛月的皮囊他卻舍不得丟,讓宮人整理幹淨,做了一個貼身的枕頭,用了幾日,始終覺得與辛月的氣息相差甚遠,便扔進了宮中的角落。

晉南蠻地,不自量力,叛反大商。

夏天一過,武丁親征巴方,隗昊將國事交給媿狄,隻身一人前往晉南巴方。

巴方公主巴婐對武丁一見鍾情,隗昊許諾幫她擒下武丁,為她布陣。巴婐滿心歡喜,一心一意做著大商王後的美夢。那個陣法本就血腥,加上窮奇,必會困死武丁。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辛月親自率兵前來營救。當辛月闖入死陣,隗昊便知道這次終究錯過了扼殺武丁的機會。

陣中迷霧,兩個碗口大的點泛著魅惑的紅光,粗重的喘息聲暗暗傳來,那是窮奇。

隗昊不忍辛月受傷,親自入陣。

媿昊手握承影劍,擋在了辛月的身前,動作敏捷地衝向了這隻叫做“窮奇”的惡獸。承影劍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它的咽喉,它慘叫著,撲在了媿昊的身上,與媿昊扭打在一起,它尖利的爪子抓開了媿昊的外袍,連著血肉撕了下來,鋒利的牙齒閃著寒光落在了媿昊的腳邊……

似乎,它一口可以吞掉媿昊的整雙腳。

辛月趁窮奇襲擊媿昊的時候,手握鋒利的短劍一躍而起,飛身撲向了它,手臂緊緊箍住了它的脖頸,手中短劍狠狠地刺進了它的腦袋一插到底,連手柄一並沒入……

怪獸發出一聲慘厲的尖嘯……

趁此時機,媿昊迅速舞動承影劍,一片白光繚繞之後,窮奇血淋淋的大腦袋便已經飛了出去……它的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它口中未啃完的半個人頭血肉模糊地掉落在辛月的腳邊。

辛月與媿昊皆是半身染血,狼狽不堪。

“媿昊……”辛月撲向了媿昊,才驚覺他肩頭已被“窮奇”抓傷,衣料被扯開的地方皮肉外翻,血流如注。媿昊血紅的右手握著承影劍,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窮奇”頭顱跟前,拔出了辛月的短劍,遞給了她,一把握住了辛月的右手,道:“走,我帶你出陣……”

他們走出迷陣,身旁的白霧全部消逝,天上掛著一輪孤寂的彎月,在薄薄的雲層中若隱若現。

媿昊握著辛月的手,辛月望向商營露出驚喜的神情時,隗昊的手微微顫抖。

“辛月,跟我回鬼方吧……”

“媿昊……”辛月轉過雙眸,盯著一身是血的媿昊,“你傷得很重……”

“辛月……”他丟掉了承影劍,用力將辛月摟進了懷中,容不得她的抗拒,緊緊地,開口有絲哽咽,“辛月,我隻要你,真的無法忍受失去你,辛月,你說我該怎麽辦……”媿昊的哽咽聲像是黑暗中最沉重的石頭,砸在了辛月的心上,辛月仿佛有些窒息。九候城中那些美好的往事一樁樁、一幕幕像是湧動的潮水鋪天蓋地地衝擊著我。

眼中的熱淚順著眼角緩緩滾落,落在了他染血的肩頭。

他依舊是九候城中那個白衣動人的少年,辛月喜歡他,從未改變,這種喜歡深入骨髓,化作骨血。所以,辛月喜歡他,也隻是對血脈相連的親哥哥的喜歡,一輩子也越不過那條界線。

辛月輕輕靠在了他的肩頭,開口止不住地顫抖,“哥哥,我們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如若我殺了武丁呢?”隗昊凝視著辛月,古譚般的眸子帶著前所未有的狠絕,他輕輕抬起了辛月的淚眼,溫柔的指腹輕輕擦去了她臉頰上的淚水。

“我會恨你……”辛月身子一僵,難以置信,死死瞪著他,向後退,卻被他死死按住了身子,“我……會……我會……”

“你會為武丁報仇,你會殺了我?”他嘴角綻開一抹苦澀的笑意,明亮璀璨的眸子湧動著莫大的悲哀,隗昊一把推開了辛月……

辛月踉蹌了一步,身子劇烈地戰栗著,用力地搖頭,有些絕望,“哥哥……”

“你走吧……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你走吧……”隗昊走過幾步,彎腰拾起了鮮血淋淋的承影劍,“這一次,我來到巴方,為巴國布陣,以為可以殺掉武丁,可是對你,我始終狠不下心。辛月,我恨武丁,我恨當初我無能為力,任你走近他,可終有一天,我一定要殺了武丁!”

他轉身,落寞的身影向著遠去的夷水緩緩遠去……

“媿昊!”辛月大叫著他的名字,在他身後追趕了兩步,眼淚模糊了視線,大吼著,“為什麽你就不能釋懷?這一切要怪就怪我辛月吧!武丁助我們複國,當初我們選擇了複國,豈能反悔?媿昊,是我愛上了武丁,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武丁的錯,都是我的錯,你一直有君子情懷,有成人之美之念,為何就不能放下……”

他的腳步一滯,背脊僵硬,半晌,冰冷的話在夜色中遠遠傳來,“辛月,我從不是個君子,所以,我與他,勢不兩立,注定是個你死我亡的結局……”

說罷,他身影一閃,消失在茫茫的夷水邊。

辛月與武丁領軍驅散了巴蛇,大破蛇陣,一路追趕,將巴人趕至後山山坳中。筋疲力盡的巴闔帶著所有巴人倒在山穀中,漫山遍野的野花迎風而立。

擂鼓聲、喊殺聲,在山穀四周沸騰了起來,繡製玄鳥的商旗驚了巴人的眼。長箭、巨石紛紛滾落,兜頭砸下,瀕臨絕境的巴人驚恐地倒在血泊中,濺起的鮮血染紅了五顏六色的山花,淒絕的慘叫聲在山穀中彌漫,一時間,滿目血紅,遍野哀鴻。

巴方一役回到殷邑,武丁與辛月的長公主阿漁已經半歲。

她可以揮舞著粉嫩的小手揪著武丁的衣襟,衝著他“嗷嗷”地吼叫。武丁大笑著,一大一小同樣明亮的眼互相瞪著對方,武丁高高舉起她,她竟發出了咯咯笑聲。

歲首是大商最鄭重熱鬧的日子,對大商臣屬的方國紛紛前來朝貢賀歲;王室貴族從各自封地趕往殷邑;商王帶著文武百官、宮中眾人進行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祭祀。

小王子汰的出現,在殷邑城掀起了風浪。

子汰,身份尊貴,十九世商王陽甲之嫡子,小祖乙在世之時,封其為小王。為絕“九世之亂”(九世之亂是由王位繼承引起的爭奪,發生在商朝第十一個商王中丁到第十九個商王陽甲之間,使大商中衰)這樣的禍事,小祖乙在世之時,將武丁封為世子,以一個君王的標準培養他;對於子汰,這個王位最大的競爭者,將之放逐在娩地,令其終生不得離開娩地。

今年的歲首,子汰遣人三次來到殷邑,懇請歲首祭祖。

武丁應允了他。

離歲首還有一月時,子汰便來到了殷邑城。

因為子汰身份尊貴,辛月陪同武丁在玄武殿為他接風。雄偉的玄武殿中,子汰翩翩而來,紅袍上的玄鳥金絲所繡,帶著斑斑暗色花紋,一張俊容竟與武丁三分相似,隻是眉眼之間多了些陰柔之氣,少了武丁的剛烈浩然。

歲首在即,西土戰亂起。土方輕騎連夜偷襲,攻陷了大商西北邊境的兩個部落,擄走了兩個部落所有的子民和牲畜。

子汰此番來到殷邑,意圖不明;萬民仰靠著武丁祭天祭祖,殷邑不可一日無主。

韋、沚彧、暮春、傅說、西戉、眾臣請命願隨辛月前往土方,誓死征戰土方。以甘盤為首的權臣無視武丁的怒意,力薦辛月領軍征伐土方。

武丁氣得臉色蒼白,當著文武百官的麵,砸了手中的龜甲。第三日,以甘盤為首的權臣冒死再次進諫,武丁將手中的玉佩砸在了甘盤的腳下。第四日,消息又來,土方得寸進尺,跨過大商西北邊境箕地,燒殺擄掠,大商西北邊境眾民艱難。

辛月手持青銅鉞,身披玄甲,在玄武殿前的空地上長跪不起,懇請武丁發軍。

日中時分,耀眼的陽光射在殷邑王城中白雪皚皚的大地中,刺花了每個人的雙眼。武丁身著紅火的王袍蹲在了辛月的麵前,一雙朗目中積滿了陰霾。

辛月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紅袍上那隻展翅欲飛的玄鳥,一語不發。

他伸手握住了辛月蒼白的拳,火熱順著雙手流淌到辛月的心間,溫暖了我整顆心,“你怎麽這麽倔呢?”

“請大王下令,讓臣妾為大王征伐西土!”辛月堅定的話毫不動搖。

“再拖一拖,等到過了歲首,我親自帶兵出征西土……”

“離歲首還有半月,戰事緊急,拖不得。更何況,小王身在殷邑,動機不明,大王萬萬不能離開殷邑,懇請大王下令讓辛月出征……”

“辛月,我隻有你一位王後,我不會拿你來冒險……”武丁說著,想要拉她起身,辛月雙膝死沉在地上,拒不起身。

“啊——”辛月一聲輕呼,沒想到,武丁竟猛地彎腰騰空將她抱了起來。

朝中眾臣聽聞辛月在玄武殿前長跪不起,請求大王下令出兵的消息,都蜂擁趕來想與王後一起請命,結果就看到了他們的大王和王後在王宮最神聖的地方打打鬧鬧,全部驚得目瞪口呆……

武丁一愣,辛月趁機一把推開他,“噗通”一聲再次跪在了甘盤身邊:“大王請下令,令臣妾為大王征伐西土……”

“大王請下令,令王後征伐西土……”百官重臣齊聲喝道。

武丁握緊了雙拳,死死瞪著匍匐在地的所有人。就在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刻,雀與師般朝中兩位權勢最大的武將,膝行到了武丁的麵前。

雀清冷俊逸的臉帶著動容望著武丁,開口道:“大王,下令吧,雀與師般願隨王後前往,雀與師般會誓死保護王後的……”

雀身份尊貴,是帝辛的長子,身份並不比小王子汰低,而且他從小長在王小乙身邊,與武丁情同兄弟,有生死之義。雀帶兵有道,其兵將能征善戰,所有人稱其為“雀師”;師般係小乙女婿,娶了武丁的王姐子目,權傾朝野,屬地富饒,手下能人異士比比皆是,其兵將戰無不勝攻無不取,所有人稱其為“般師”。

武丁緊握的拳漸漸鬆開了,他灼熱的眸子瞅了辛月一眼,久久,開口竟有一絲微顫,“賜王後婦好蟠龍令、青銅鉞,見蟠龍令、青銅鉞如同見本王。子雀、師般、沚彧、傅說、暮春、西戉、禽征集七千士兵聽候王後調遣。三日後孤王親往果京,為王後祭天餞行……”

辛月抬起頭,雙眸有些濕潤,望著麵前這個高大的男人,心洶湧澎湃,不由得點了點頭。

西土土方老國主病故,膝下兩個兒子。大兒子豕容仁心善良,二兒子豕暗天性殘暴喜侵。隗昊遣人助豕暗暗殺豕容,使他登上土方大王的寶座,隗昊區區幾句話,便勾起了他想要侵占大商的野心,雖然以卵擊石,可卻是他與武丁這場戰役最好的開始。隗昊知道土方與舌方向來親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且豕暗的母親是舌方前公主,在舌方貴不可攀,雖然豕暗性暴,但是舌方國主對他這個外甥格外疼愛,因此舌方必反。隗昊期待著整個西土為此沸騰,最終隗昊期待著將要與武丁決一死戰。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強大的西土叛反,竟是辛月領兵前來。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隗昊在九候城的王宮中竟是夜不能寐。他與武丁的是非恩怨,皆因辛月而起,隗昊謀劃、叛反、卻沒有一絲一毫想要傷害辛月。他思前想後,終究放棄了西土這一番的辛苦,親自率兵支援辛月。

朔風凜冽、千裏冰封的時候,辛月踏上了征伐土方之路。

辛月令禽率領一千軍士駐守在桑幹河,阻擊舌方,接應沚彧。十日裏,土方豕暗率眾再次偷襲箕地,師般與他交手,他根本不是師般的對手,倉皇而逃。十日後,辛月率眾分左右中三路,暮春、西戉掌中路,雀掌西路,師般掌東路,三路人馬直撲土方。辛月令傅說征集的助軍,應邀而來,辛月更沒有料到,媿昊竟親自率眾而來。沚彧征集了沚國所有將士,十日後,三方齊撲土方。

土方王城下,辛月見到了媿昊。

他耀眼的白袍上沾染了晶瑩的酒漬,長發狂亂,斜靠著高大的灌木,眼中帶著血紅。辛月獨自走到媿昊的身邊,他迷離著醉眸,嘴角浮起了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什麽時候,你開始如此酗酒?”辛月抬手,握住了他手中的酒壺,他猛然用力,辛月奪不過他手中的酒壺,手尷尬地僵持在半空。

“忘記了……”他淡淡地回答,推開了辛月的手,仰脖又喝了大口酒,酒漬順著他白皙的脖頸點點滴滴滾落下來,狼狽一片。看著他頹靡不振的樣子,辛月的心瞬間被怒火點燃,她上前,用盡全力奪去了他手中的酒壺,向著無盡的黑暗狠狠地扔了過去……

隗昊惱怒地一把握住了辛月的手腕,“你……”,轉瞬,又鬆開了她,踉蹌著腳步搖搖晃晃地滾進了黑暗之中,在地上摸索著那個被她扔掉的酒壺……

“媿昊……”辛月俯下身子,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厲聲叫道:“你怎麽能變成這個樣子!”

隗昊哆嗦著身子,抓住了地上的酒壺,緊緊地攥在手中。

辛月憤怒地瞪著他,眼圈止不住地顫抖著,“你為什麽一直執迷不悟……你的抱負呢?你的理想呢?你所有堅定的信念呢?你曾經告訴父王,要讓鬼方的民眾過上最幸福的生活;你曾經向我們許諾,要讓九候城成為人間的天堂;你曾經對我說,你要做若水湖最仁慈的君王……媿昊……那個堅定,從不退縮,溫潤淡雅,美好善良的媿昊呢……”辛月哽咽著,身子顫抖著,靠在他的心口,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在他的胸前,合著酒水在月光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

他的手顫抖著覆上了辛月的肩,低沉的聲音帶著淒楚,“那些曾經所有美好的設想中,我從未想過會沒有你,如果我們沒有去過殷邑……”

辛月垂著頭,聲音響在他的心口,打斷了他的話,一句句,一字字,擊在了他的心口,希望他能看清現實:“媿昊,我承認,我曾經喜歡你,甚至以為那就是愛情,想著嫁給你,一輩子和你在一起。但是直到遇見武丁,我才明白,我對你一直是血濃於水的親情,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情……”辛月殘忍地抬起頭,盯著他蒼白的雙眼,靜靜地說道:“媿昊,你不必自責那場賭約,你從未選錯,因為我從未愛你。”

月色下,皎潔的光照在酒壺上,上麵刻著歪歪扭扭的兩句話:瞻彼日月,悠悠我思。辛月手指顫抖著撫摸著那彎曲的字符,那是媿昊離開鬼方遊曆時,辛月第一次親手而刻。

這個酒壺是她送給媿昊唯一一件像樣的禮物。

第二日,大軍**,攻克數城,直至舌方雍城。

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中,豕暗與廣延就像凶殘的惡狼,將沚國公主沚香吊在高高的望城之上。沚香長長的黑發掩住了那張慘白的麵容,白衣之上血跡斑斑,當初那雙靈動美麗的大眼睛呆滯無光,整個人猶似一具有著呼吸的僵屍。看著沚香淒慘的樣子,眾人心中皆是一緊,仿佛可以看到敵人是如何手段卑鄙地折磨她。

沚彧僵硬地於馬上,死死抓著韁繩,手上的青筋暴起,那張柔美的麵孔帶著濃濃的愧疚和戾氣。

“你們廣鈺公主在此,王後發話,若想我們釋放廣鈺公主,先放了沚國人……”

“我要王後單獨與我說話,否則我當場砍斷沚國公主的縛繩,那你們隻有得到一具屍體了……”廣延高聲吼道。

沚香迎風搖晃的身軀在我眼前,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生氣。

辛月心頭像是撒入了酷寒的冰塊,又燃起了熊熊烈火,憤怒在心痛中蔓延。她突然搶過師般手中的長槍,勒馬衝出了陣營。

“我要王後單獨與我對話,否則,你們隻能看著沚香公主死在城下……”廣延手持銅戟衝出了陣營。廣延一張國字臉,精明的雙眼泛著殘酷的血氣,他黃袍裹著剽悍的身材,隻是已經雪白的頭發掩蓋不了他已經老去的事實。

“廣延,豕暗是非不分,與大商對抗無抗無疑是罪孽深重,舌方怎能助他為虐?”

“王後,這樣的道理廣延豈能不知?可是,土方失了,舌方又怎能安穩?大商步步蠶食,又怎會放過我們舌方這樣的小國呢?我廣延一生強硬,誓死都不會屈服於大商,草原兒女要的是馬背上的自由,不是阿諛權貴的媚態……”

“廣延,你莫要冥頑不靈!天下大統,莫非大商的王土,商王仁慈英明,如果你肯歸服大商,草原上會更加富饒……”

“妖婦,休要多說,你既然肯到兩軍陣前,今日,便是你的忌日……”突然,廣延眼露凶光,閃過冷笑,猛地手指含在口中,發出了怪異的叫聲……

未等眾人明白過來,望城中衝出了數百匹大狼,快如閃電,直撲於辛月……

“辛月!”

“王後!”

暮春、媿昊、雀、傅說、沚彧等人瘋了般地衝向了我,可是駿馬如何快得過雙眼燃火的餓狼,眨眼間,辛月便被數狼所圍困。

隨著餓狼的尖嘯,辛月長槍翻滾,飛身迎戰群狼,血紅染了辛月的白色戰袍,縱使她本領再高,又怎麽敵得過這群訓練有素的餓狼……狼陣變幻奇妙,眾人根本進不到辛月的身邊,辛月聽到了傅說淒厲的大叫聲。戰馬被餓狼活活咬斷了脖頸,辛月落下了戰馬,黑狼尖利的長指劃裂了她的圍甲,後背感覺到尖銳的痛意,鮮血順著我的背流淌了下來,辛月感到了溫熱潮濕一層層包裹著我……

“辛月……”暮春與媿昊雙眼血紅,恨不得生的一雙飛翅。

辛月漸漸難以支撐,耳邊響起了響雷般的馬蹄聲,抬起血汙的雙眸,望著遠處鋪天蓋地的騎兵好似旋風般地席卷而來,有疑惑也有震驚。那些餓狼也被雄壯的馬蹄聲所驚嚇,時間仿佛在一刻被定格,她看見了最前麵那個火紅的身影,將東方的朝陽遠遠地甩在身後,絢爛地盛過草原上的彩霞,璀璨地落在我的心間。

“辛月——”武丁鏗鏘雄渾的聲音由遠及近。

當武丁從狼群中救下辛月,辛月已經昏迷不醒,傷痕累累;武丁率領大商將士猶如狂風烈火襲轉了整座雍城;廣延還下令砍斷了沚香的縛繩,沚香從高城上摔了下來,腦漿迸裂,當場斃命。舌方早已做好了與我們功歸於盡的準備,自燃了雍城,大火熊熊衝天,雍城屍疊成山,人間煉獄。後來,武丁紮營雍城外的草原上,那些被俘了的舌方人被捆綁在草原中,武丁揚言,如若王後三日內醒不來,雍城所有的人都要為她殉葬。還好,在他還有理智的時候,辛月醒了過來。

回到殷邑,伴著一場溫暖的春雨,粉紅的桃花紛紛綻放。長公主阿漁已經可以抱著辛月的脖頸,奶聲奶氣地叫著“母後”。

清晨,太陽燦爛地升起來。昨夜下了潮濕的春雨,晶瑩的露珠晶瑩剔透,在陽光下閃著七彩的光,整座王宮清晰地呈現在每個人的眼中。

妌雪蒼白的一張嬌顏,跪在朱雀宮前,緊咬著雙唇,紅潤的雙唇被咬得發白。辛月抱著阿漁,裹著白色錦袍,素顏清冷,立在妌雪的麵前,清冷的聲音像要凝出冰粒來。

“你再說一遍?”

“王後,歲首那晚,大王酒醉,在朱雀宮寵幸了臣妾,如今,妌雪已經有了大王的骨血,望王後看在妌雪肚子裏孩子也是大王的骨血,為妌雪做主!”

辛月的心慢慢冷了下來,眯起了雙眸,開口不自覺帶著一絲顫抖,“你為何不求大王,他自會為你做主!”

“那晚之後,大王便將我逐出了朱雀宮。王後一向慈悲為懷,妌雪不敢求大王,因此隻有來求王後……”

“我不慈悲,也不好心!”辛月抱著阿漁,轉身進了朱雀宮,腳步有些狼狽踉蹌。

“母後……”阿漁嬌嫩的手指劃過辛月的眉間,奶聲奶氣地將小嘴貼上了她的臉頰,重重地親了一口,她粉嘟嘟的小臉放大在辛月的眼前,眉眼含笑,“母後,笑笑……”

辛月歎了一口氣,抬眼吩咐著如癸,“如癸,你去請子靈,讓他過來替妌雪診治!”子靈是王宮中和亙爭、韋並列齊名的三大貞人(服務與商王占卜機關),子靈的醫術高超,也是宮中著名的小疾臣(宮中的禦醫)。

當子靈來到朱雀宮,看到了昏闕的妌雪,把脈後,對妌雪進行了針灸,又開了一些湯藥。

“子靈,妌雪可有身孕?”

子靈收起了所有的針砭,答道:“的確,她已有近二個月的身孕,從時間上推算,應該是歲首前後與人**而有的身孕!”

辛月遣退了子靈,令阿藍抱走了阿漁,熄了所有的宮燈,一個人坐在死寂的朱雀宮中,獨自坐在黑暗中,大口地呼吸。心中百轉千回,說不出的滋味渾身難受,她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做,如何選擇。黑暗中,武丁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他清朗的笑聲回**在朱雀宮中,“辛月,這是怎麽了?大晚上的,你怎麽也不點燈……”

窗棱中折射出絲絲縷縷的月光照射在武丁火紅的宮袍上,辛月看見了他那張令我百看不厭的俊臉,眼中散發著迷人的光彩。他大步走到她的近前,緊緊挨著她坐在了溫熱的軟榻之中,像個孩子一般,將頭拱進了她的懷中,斜著身子,握住了辛月冰冷的手,“怎麽這麽冷?也不知道不讓人多加些火盆,你身子本就受了傷,輕慢不得……”他說著,伸手將辛月摟進了懷中,一雙大手火熱地溫暖了我整個冰冷的身體。辛月近似貪婪地貼著他的胸膛,閉上了雙眼。

就這樣,他摟著她,坐在軟榻之中,黑暗中,他們彼此相依,彼此慰藉。

“今日,妌雪來到了朱雀宮。”辛月睜開雙眸,輕輕說道。

武丁身子一僵,黑暗中,辛月看不清他臉上那抹僵硬,“她膽子不小,敢來找你!”

“她說她有了身孕,肚子裏的孩子是你的……”

瞬間,朱雀宮陷入死寂。

兩個人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他隻是死死地握著辛月的手,像是要捏碎了骨骼,她聽到的,隻有兩個人粗重的呼吸。也不知過了多久,辛月仿佛僵化了一般,被他推到在床榻之中,他急促的嘴瘋狂地撬開了辛月冰冷的唇,舌頭霸道猖狂地襲擊著她的神經,他的手滾燙地扯著她的衣帶,辛月想抗拒,卻被他死死地壓在身下……

他近似癲狂地進入她的身體,令她失聲尖叫。暗夜中,白皙的身體嫵媚地近乎殘忍地糾纏,誰也不肯放過對方,恨不得將對方揉碎、攪斷、刻進骨血。他炙熱的唇落在辛月的耳邊,開口有著情欲後的嘶啞,“辛月,歲首那晚,我被下了**……”

他躺在她的身後,連著錦被將她一起抱在了懷中,頭擱在她的肩上,“辛月,我是大商的王,從來,美女如雲,日日夜夜,殷商內外送進宮中的女人哪個不是殷殷盼望著我的寵幸。可自從你在我的身邊,便再也沒有女人入得了我的眼,我對你,一心一意,那種無法自拔的愛意令我自己都覺得奇怪,我就是這麽時時刻刻都想見到你。每次分離的時候,我躺在**,總是細細地將你想過一遍,才會入睡,辛月,我知道,你懂我的心……”

辛月吸了吸鼻子,在他的懷中有些顫抖,艱難地開口,“我知道你的心,所以,我想著等妌雪將孩子生下來,帶在身邊,畢竟那是你的骨血。”

“辛月,我不是在乎妌雪和那個孩子,隻是因為她是井方的公主,牽一發而動全身,否則,我早就在歲首那夜就殺了她!”

“我不想說什麽違心的話,我一向不喜歡妌雪,也憎恨這樣的事情。可是,她既然有了你的骨血,對於妌雪和這個孩子,我還是心生憐惜,畢竟全然不管不顧,也說不過去,萬一是個兒子,好歹也是你的大王子。所以,你尋摸著時機,冊封她吧!”

武丁鑽進了錦被,將辛月用力按在了他的胸膛之中,“除了你,我不想再有任何女人;除了你生的孩子,我不會承認任何孩子!如果你難受,便將她逐出宮吧,隻要留著她的性命,對井方才好交代……”

“我不怪你,愛屋及烏這句話到底我還是懂的,既然是你的王後,怎會驅逐你的子嗣?子昭,妌雪的事我會好好處理,你放心就好……”

她愛上的是一個偉大的帝王。

辛月努力要做一個雍容大雅的王後,站在他的身邊,被他喜愛,為他分憂,與他歡喜。

她愛他,所以關於他的歡喜,我無所不能。

次日,辛月讓宮人將空了許久的長信宮打掃出來,讓妌雪住進了長信宮,遣了兩個叫做初蘭和巧夏的宮人侍候她,至於武丁到底冊不冊封妌雪,她不願幹涉。妌雪跪在辛月的腳下,眼淚滴滴滾落,連磕三個頭,隻是說了一句,“王後的大恩大德,妌雪萬死無以回報……”

殷邑雪花飄舞的時候,妌雪產下一子,取名子曜。

這一年的歲暮之際,大雪皚皚的時候,辛月再次有孕,八方諸侯進貢來朝,共賀歲首。

辛月想不到的是,鬼方大王媿昊親臨殷邑,身邊剛剛冊封不久的新夫人,名字叫做千紅。

那一晚,擺宴在殷邑宮中最巍峨的雲鼎閣,觥籌交錯,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雲鼎閣燈火憧憧,巍峨近天,共有千階,皆是玉石鋪砌而成,上琉璃輝煌,下雕龍鏤鳳,大商的旗幟遍插,迎風飄舞,夜幕中,肅穆而威嚴。每年歲首,商王帶著上前臣子宮人在雲鼎閣上隆重祭祀。

“你瘋了嗎?‘雲鼎閣’一直是大商祭祀重地,你怎麽能在那裏宴請諸侯?”辛月為他係著袞服上精致的排扣,忍不住問道。

“看到媿昊娶了妻子,這些年心頭的那點陰霾終於一掃而空,我高興得很,破例就破例……”他低垂著頭,那張俊朗的臉上帶著戲謔得意的笑容,微微上揚的嘴忍不住輕啄著辛月的唇,“他總該對你死心了吧……”

“我很擔心王姐……”辛月蹙眉,任由武丁握住了手。

“你現在少操點心,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肚子裏的孩子身上,要好好地給我生個兒子,讓他來繼承我大商萬裏江山……”他一手握著辛月,另一隻手輕輕放在她的肚子上,隔著宮袍輕輕碰觸,猛地,辛月的肚皮蠕動了一下,像是有條魚遊動著,驚得武丁喜上眉梢。他毫不顧忌大王的身份,半蹲在了辛月的身前,將耳朵貼在了肚子上,“動了,辛月,他動了……”辛月垂眼望著俯在自己身邊的男子,莊嚴肅穆的宮袍始終掩不住他的狂喜,他像個孩子一般手舞足蹈,幸福的笑容璀璨得晃花了辛月的眼。

如癸和韋尷尬地立在我們身後,一個看地,一個望天,僵硬得像兩尊雕塑。

那一晚,雲鼎閣上人聲鼎沸,是辛月見過的大商最隆重的宴會。各地各方國的諸侯王臣,熟識的、陌生的竟有數百人。那些與她征戰過的將士,疆場上金戈鐵馬,王宮中談笑風生,儀態優雅。

辛月坐在武丁身旁,身裹鳳羽後袍,火紅地好似浴火的鳳凰,高貴明豔、端麗冠絕。已經被冊封為偏後的妌雪坐在她的側位,低眉順眼,豔紫的宮袍將她襯托著溫婉柔順,楚楚動人。

武丁側位依次為王姐子媚、塚宰甘盤、朝陽國主子畫、子商、子辟、雀侯、小王子汰、師般、子目、韋等各諸侯大臣。辛月的側位依次為妌雪、婦鼠、傅說、暮春、西戉、沚彧、望乘、望洋等擁護她的親信。武丁俊朗的臉上掛著一抹醉人的笑意,他的右手輕輕地環在辛月的腰間,半斜著身子,對所有的敬酒來者不拒。席間,宮人不斷呈奉著各式各樣的酒食。華麗的歌聲、歡快的樂曲、柔媚的舞姿,觥籌交錯,把酒言歡,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開懷的笑意,隻是真心假意,難以分辨。辛月注意到隻有一個人自始至終就沒有笑過一下,蒼白美麗的麵孔,僵硬的背脊,強忍著心頭那口吊命的氣息,她很怕,她就這麽突然倒下去。

子媚的目光始終都未離開媿昊。

辛月隨著子媚癡狂的目光也打量著媿昊,一如既往的白色宮袍,但穿在他的身上再合適不過,辛月從未見過有人能把白色穿得比他更飄逸。他淡淡地笑,過口的酒淺嚐輒止,偶爾垂頭與身旁的粉衣女子耳語,接下來便聽到她動人的輕笑。

千紅長了一雙靈動的雙眸,與她對視,竟仿佛能勾魂攝魄一般。她總是低低地笑,依偎在媿昊的身邊,溫柔的麵容清新秀麗,隱隱間卻能感覺到一股鬼魅之氣和莫名的熟悉感。

正當辛月沉思之際,宮人初蘭抱著大王子子曜風風火火地衝進了雲鼎閣。

眾人皆愣。

武丁一怔,眼中隱約著不悅。

“大王……夫人……”初蘭跪在地上驚慌地說道:“大王子醒後一直哭泣不止,好似受了驚嚇,初蘭實在沒有辦法,才衝進了雲鼎閣……”

妌雪再也不是那副柔順的模樣,她起身,毫不顧忌地接過了初蘭懷中依舊哭泣不止的子曜,當著全天下諸侯重臣的麵,問道:“子曜,到底怎麽了?不哭了,和母後講……”還不到兩歲的子曜抬起了那張淚跡斑斑的小臉,咿咿呀呀地說:“母後,曜……曜看見了……五彩……的大鳥……叼走了……曜,好……好……可怕……”

“大王子好像做了噩夢……”

“五彩的大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