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歸心似箭2

112團的搜索連,裝備有12門迫擊炮,三門反坦克炮,各種機槍25挺,除了輕機槍,還有重機槍,剩下的武器,就是M4湯姆式衝鋒槍和美式步槍。

日軍在重武器和輕武器上,都不占優。迫擊炮的射程是50300米,是擲彈筒的20倍;彈頭重4公斤,是擲彈筒的4倍;殺傷半徑20米,是擲彈筒的4倍。至於反坦克炮,它的炮彈連坦克的鐵甲都能擊穿,何況日軍的肉體。

而三八大蓋,更和湯姆式衝鋒槍沒法比。三八大蓋僅僅射出一發子彈,而湯姆式衝鋒槍已經射出了十發。即使三八大蓋先射出子彈,在他的第二發子彈還沒有射出,湯姆式衝鋒槍已經將他打成了篩子。

日軍的兩個中隊,就這樣全軍覆滅。僅有兩名頭部和手臂擦破的傷兵,像被追趕的兔子一樣,失魂落魄地逃回了新平洋。

112團搜索連飛兵直下,逼近新平洋。留守在新平洋的少量日軍,聽到兩名傷兵繪聲繪色的描述,早就嚇破了膽,他們知道無法堅守,望風而逃,逃進了胡康河穀。

搜索連沒有追趕,他們要鞏固新平洋,等待後麵的大部隊到來。

112團來到新平洋後,開始進行基礎建設,他們砍伐樹木,鏟除荒草,平整土地,在這裏修建了一座飛機場。然後,加油站、軍火庫、糧食儲存站、被服站等各種設施立即跟上。幾天前還荒無人跡的新平洋,變為了叢林中的小城市。

新平洋成為了中國遠征軍的戰略基地。

112團留下一個連擔任新平洋的警戒任務,其餘部隊挺進胡康河穀。

胡康河穀的第一道天塹叫於邦,也叫於邦家。這是一個土著人生活的小村子。日本人進入胡康河穀後,當地土著人嚇跑了,日本人就占領了這個村寨,屯紮重兵。

從新平洋通往於邦,隻有一條狹窄的人行道,曲裏拐彎,宛若羊腸。而有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路。從飛機上俯視於邦,隻能看到漫漫林海,於邦被遮掩在無邊的密林中。在這樣的地理環境中作戰,遠征軍的優勢無法發揮出來,因為無論是搜索、觀測、通訊、偵察,還是步炮配合、地空配合,都無法組織。

在這樣的環境中作戰,就像兩個人在暗井中打架一樣。準以靜製動,誰就占有先機。誰進攻,誰就吃虧。

而當時,日軍已經在遠征軍必經的峽穀地段,埋伏有重兵。樹梢上,是日軍的機槍陣地;地麵上,是日軍修建的工事;工事前方,日軍將大樹砍伐,擋在路麵,作為障礙。

據孫克剛的記載,當時盟軍情報不準,認為駐紮在這一帶的敵人隻有四五十個緬甸士兵和當地的土人把守,由一個日軍軍官來指揮。而實際上,駐紮在這裏的,是日軍第18師團55聯隊和56聯隊的主力,攜帶有山炮和重炮。

情報的失誤,導致了駐印軍第一次遭遇重大傷亡。

1943年10月,就在新38師112團在新平洋向於邦進發的這個時候,遠征軍總指揮史迪威沒有在軍中,他飛到了重慶。

在重慶,蔣介石向史迪威布置了自印度雷多向緬北全線反攻的作戰計劃。隨後,蔣介石又同意由蒙巴頓勳爵指揮中國在緬甸的全部軍隊,史迪威副之。

實際上,遠征軍的反攻早在這道命令頒布的半年前,就已經開始了。因為有這道命令,所以人們普遍將遠征軍反攻緬甸的時間,定為這個時候。

終於領到了正式任命書,終於能夠名正言順地全權指揮中國駐印軍,史迪威欣喜若狂,他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有史以來頭一次,授予我指揮使用(中國駐印軍)部隊的全權。沒有繩索,那是我的部隊。”據史迪威身邊的人回憶,當時的史迪威哼著歌曲:“叮叮當,叮叮當,鈴兒響叮當,我們坐在雪橇上,我們多快樂,嗨!”

然而,這時候,緬甸戰場上的中國將軍們,卻一點也不快樂。

史迪威去重慶述職前,把權力移交給參謀長鮑特納。這是一個沒有能力,卻又好大喜功、自以為是的平庸之輩。這個不學無術的老外,他之所以能夠做中國駐印軍參謀長,人們認為,一是他會說中國話,二是在中國生活過很長時間,做過情報員,但“對於戰爭的藝術,極為不行”。

鮑特納在得知於邦和附近的守軍,僅僅隻有一名日軍指揮官和四五十名緬甸士兵的時候,他命令112團在11月1日之前,占領於邦和胡康河穀北段。

這個命令遭到了孫立人的質疑。

孫立人認為,要從新平洋進入於邦,沿途盡是原始森林,荒無人煙,大軍前行,必須開路。而且,此次前去,要占領橫麵為200裏的區域,一團人無論如何兵力不夠:,至於補給,更不可能,因為森林密布,無法空投,道路險阻,無法車行。

武器裝備的優勢,也談不上。由於道路崎嶇,重炮坦克都不能運走,士兵們隻能攜帶輕武器。這樣的輕武器,在進攻中無法發揮威力。

而且,孫立人綜合前幾個月的戰鬥,認為,日軍絕對不可能在於邦和胡康河穀的北段,隻部署緬甸士兵而沒有部署日軍。

孫立人向鮑特納建議,將新38師113團和114團一同派上去,協助112團攻打於邦,但是鮑特納沒有同意。

孫立人將新38師從緬甸帶出來,但是他沒有指揮這支部隊的權力。不但他沒有,連新一軍軍長鄭洞國也沒有。

這不能不說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第三節孫立人和廖耀湘奪回指揮權

幾十年過後,方家績一提起這場因為情報失誤而損失慘重的戰爭,就悲憤不已。他說:“我們失去了一個營長,三個連長。”

在整個緬甸戰役中,包括第一次緬甸戰役和第二次緬甸戰役,中國駐印軍一共失去了兩位營長,一位是在仁安羌犧牲的113團第三營營長張琦,另一位就是在於邦犧牲的112團第三營營長陳耐寒。

孫立人的建議沒有被駐印軍參謀長鮑特納釆納,理由是後方公路未通,補給困難,飛機太少,不能為112團提供援助。

孫立人沒有辦法改變不懂軍事的鮑特納的作戰部署。當時懂軍事的史迪威又去重慶未回,孫立人隻好退而求其次,再次建議攻占拉加蘇。拉加蘇是一個製高點,占領此地,則可以壓製日軍的火力,必要時候,戰局不利,112團可以退往拉加蘇。

鮑特納批準了。

112團是在不明敵情的情況下,貿然走進了胡康河穀。

112團在通過了隘口後,兵分兩路,第一營進攻於邦,第三營進攻拉加蘇,第二營為預備隊。

連長江曉垣率領著一個加強排,走在第一營的最前麵。當時,他並不知道,他們在一步步走進了日軍的伏擊圈。

江曉垣帶著加強排走在距離於邦僅有6300米的一塊高地前時,發現這裏有一片叢林中難得一見的開闊地,東西長約6300米,寬約1300米。要去於邦,這個

開闊地是必經之路,由於開闊地視野開闊,陽光明媚,即使跑過去一隻兔子,也會被發現。江曉垣把加強排分成幾批,一批通過,另外幾批擔任掩護,以此類推。加強排在緊張的氣氛中全部通過了,沒有發現任何情況。

通過了開闊地後,加強排繼續走進密林深處。他們不知道,就在他們通過開闊地的時候,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躲在樹上的日軍看到了。而守衛於邦的,並不是駐印軍參謀長鮑特納所說的四五十個緬甸兵,而是幾千名日軍。此刻布置伏擊圈的,則有七十多名日軍。

加強排全部走進了伏擊圈後,躲藏在樹上的日軍狙擊手開槍了,走在最前麵的中尉排長劉治倒了下去,連長江曉垣也負傷。

緬甸反擊戰中,日軍的狙擊手經常躲在樹上,射殺從樹下經過的駐印軍的長官和機槍手。另外,在行軍的時候,不能騎馬,因為騎馬的人目標太大,會成為日軍狙擊手的目標。

為了能夠射殺孫立人,日軍曾派出過上百名狙擊手,人手一支狙擊步槍,一張孫立人的照片。可是,直到戰爭結束,這些狙擊手連誰是孫立人,都沒有認出來。

日軍狙擊手的第一輪子彈過後,加強排立即滾入了草叢中,在平時的訓練中,他們經常訓練如果遭到突襲,應該如何應對。

現在,日軍在樹上,加強排在草叢中,日軍無法挪動,加強排可以移動,日軍手中是三八大蓋,加強排人手一支衝鋒槍。在日軍第一輪突襲占了上風後,而現在的對峙,日軍完全落於下風。

日軍在樹上構築了交叉火力,如果發現了目標,幾支三八大蓋裏的子彈一齊射出去。加強排藏身在草叢中,如果發現哪棵樹上有子彈射出,幾支衝鋒槍的子彈也一齊打出去。衝鋒槍的火力具有壓倒性的優勢,一梭子子彈打出去,

樹梢上就會掉下來一名中彈的日軍。

日軍需要瞄準,加強排不需要瞄準,隻管對著樹梢掃射,掃過來,再掃過去,就會有一名日軍,夾雜在斷枝殘葉中,像喝醉酒一樣掉下來。

伏擊加強排的有七十多名日軍,而加強排隻有30人,七十多人布置好了伏擊圈,居然啃不動這30人。

黃昏時分,112團一營主力來到了這座高地前,戰鬥已經結束了。地麵上都是屍體,鮮血染紅了荒草,日軍全部死亡,加強排僅剩幾名重傷員。

一營將二十多名戰友掩埋後,繼續向於邦推進,經過一番激戰後,他們前進到了距離日軍主陣地僅有50米的樹林裏。

兩軍對峙。

戰局對中國軍隊相當不利,中國軍隊沒有補給,後方道路未通,所有的糧食彈藥,都帶在身上。而日軍能夠得到及時補給,從於邦到加邁有一條可通汽車的大道,加邁是日軍糧食軍火輜重囤積基地。有的資料中,把加邁翻譯成卡盟。

112團一營挺進於邦,進展不順利;而三營攻取拉加蘇,同樣不順利。

第一營出兵於邦的時候,第三營出兵拉加蘇。

第三營沒有費多大勁,就占領了拉加蘇。然後構築工事,準備做長期抵抗。

如果遠征軍的後續部隊能夠趕到拉加蘇,那麽拉加蘇可以稱為第二個新平洋,在這裏集結重兵,修建機場,囤積糧草,作為攻占胡康河穀的後方基地。

可惜的是,駐印軍參謀長鮑特納直到現在,還在想當然地認為,這一帶隻有緬甸兵和少量的日軍指揮官,根本對中國軍隊構不成威脅。

孫立人一再相求派兵增援112團,鮑特納一再尋找各種借口拒絕。

112團第三營孤立無援,而日軍則晝夜兼程,向拉加蘇和於邦增派援兵。從日軍後方基地加邁到於邦和拉加蘇的道路上,滿載著士兵的卡車隆隆駛過,卡車後拉著野戰山炮,山炮後還奔跑著趕去增援的日軍。

而這一切,中國軍隊都不知道。

112團一營遭到了一次伏擊後,而112團三營又遭受了一次偷襲。

在日軍援兵的先頭部隊到達時,與中國軍隊對峙的日緬軍在這天夜半對拉加蘇發動了一次偷襲。

偷襲的隊伍由日軍和緬甸義勇軍組成,以緬甸義勇軍居多,高達一個旅。這天夜半,一個旅的緬甸人手持緬刀,像賊一樣摸到了第三營的陣地前。他們輕車熟路,熟悉叢林,所以當他們一直摸到了第三營的營門前,中國軍隊還渾然不覺。緬甸人的後麵跟著日軍。

然後,緬甸人一聲呼哨,就揮舞著緬刀,衝進了中國軍隊的營房。中國軍

隊持槍拚殺:可是,長長的鋒利的緬刀在短短的沒有刺刀的衝鋒槍麵前,大占便宜,中國軍人倒了下去。

即使如此,這支驍勇善戰的中國軍隊仍然拚死反擊,與日緬軍膠著廝殺。戰至天亮,日緬軍退走,中國軍隊中,機槍連連長吳瑾陣亡。而日緬軍則留下了 200具屍體,其中包括兩名大尉,一名中尉。

三營的傷亡,雖然沒有確切記載,但是考慮到當時是白刃戰,拿著短武器的中國軍隊,應該比日緬軍傷亡更大。

此戰被中國軍隊視為奇恥大辱,因為那麽多的戰友,倒在緬刀下。

這場戰鬥,給孫立人留下了極為慘痛的記憶。孫立人後來規定,每個班至少要有兩把中國大砍刀,既可以作為短兵相接的武器,又能夠作為在叢林中開路的工具。

由於戰線太長,兵力缺乏,設立在一處高地上的112團團部,僅剩下一個警衛排負責警戒保護。

第三營遭受夜襲後不久,112團團部也遭到日軍一個大隊的夜襲。團長陳鳴人指揮警衛排拚死抵抗,無奈兵力太過懸殊,陣地多處被日軍突破。陳鳴人命令突圍,但是一名美軍顧問害怕,躲在山洞裏,不敢出來。

天亮後,陳鳴人帶隊衝出重圍,而那名美軍顧問卻被活捉了。

當時的戰場形勢危如累卵,團長陳鳴人都險遭不測,可見情況危急到了何種地步,可是,參謀長鮑特納仍舊固執己見,認為當麵之敵,隻是少數日軍兵力。

於邦和拉加蘇的危機在升級,孫立人和鮑特納的矛盾也在升級。

孫立人一向脾氣很好,但是固執的鮑特納惹怒了孫立人。

日軍從加邁趕來的增援部隊,迅速進駐於邦和拉加蘇,中日兩方對峙的天平更加傾斜,本來,中國軍隊占據武器優勢,可是,因為道路險阻,重武器無法運往前線,而日軍的野戰山炮則可以用卡車牽引著,沿著康莊大道,直接駛人於邦和拉加蘇。

現在,日軍不但武器占優,而且人數更占優勢。據中日雙方的資料對照,此時進駐於邦和拉加蘇的,是日軍第18師團的兩個聯隊:第18師團的第55聯隊和第 56聯隊。

日軍一個聯隊的編製人數,相當於中國一個旅。兩個聯隊,就是兩個旅。

而中國軍隊僅有一個團,而且是已經激戰多日,傷亡巨大的一個團。

這場戰役注定是異常慘烈的。

一天早晨,日軍陣地上升起了氣球,氣球是為了給日軍炮兵指揮方位的。

早在淞滬戰場上,日軍就用氣球偵察中國軍隊的陣地。我采訪過當年第七軍1730師1020團二營機槍排排長梁天恩。梁天恩說,淞滬會戰開始的時候,遠在廣西的第七軍就晝夜兼程趕往上海。一到上海,雙方都打得非常艱苦,誰也製伏不了誰。頭戴鋼盔腳穿草鞋的鋼七軍來不及休整吃飯,一個猛衝,就把陣地上的日軍趕到了輪船上和大海裏。

日軍退卻了,第七軍這才埋鍋造飯,可飯還沒有做好,陣地上空出現了幾個巨大的氣球。第七軍的戰士沒有見過這種玩意,紛紛跑出來看稀奇。突然日軍艦船上的炮彈鋪天蓋地傾瀉而來,戰士們這才知道,氣球原來是給日軍的艦炮指定方位的。

日軍升起氣球偵察中國軍隊陣地上的情況,哨兵把這個情況報告給孫立人。孫立人意識到日軍大舉增兵,連重炮部隊都趕到了,前線的112團一定極度危險。

孫立人又找到鮑特納,報告日軍重炮部隊出現在於邦和拉加蘇的情況。

可是,鮑特納像一頭要撞倒南牆的野牛一樣,堅決地認為,當麵之敵沒有日軍的重兵。他想當然地說,日軍放氣球,是虛張聲勢,故意造成他們有重炮部隊,讓中國軍隊不敢進攻。

孫立人繼續據理力爭,可是,鮑特納說,他是炮兵出身的,他清楚地知道,於邦和拉加蘇那樣的地形,大炮根本就無法拉上去。

在這樣固執愚蠢的上司麵前,孫立人對敵情的判斷再正確,也無法實施。

前方傳來的戰報反映,112團在不斷地傷亡,孫立人心急如焚,可是鮑特納穩坐釣魚台,一副“你騙不了我”的神情。真是“崽賣爺田心不疼”。

就這樣,112團在極端艱苦的環境中,又苦苦支撐了20天。日軍盡管反複攻打,都被112團奮死擊退。

因為兵力嚴重缺乏,112團第二營本來作為預備隊,現在也走上了前線。

1943年12月25日夜晚,是西方的平安夜。

這一天夜晚,圍攻拉加蘇的日軍炮兵指揮官森山大尉看著緬北的月光,想起了當年在德國上軍校的歲月,他突然心血**,命令拉出幾門炮,對著中國陣地一通轟擊,作為慶祝聖誕節的禮炮聲。

就在當天夜晚,堅守拉加蘇的中國軍隊112團第三營營長陳耐寒,帶著幾名參謀人員,潛伏在陣地的最前沿,觀察日軍動態,想發動一次奇襲。沒想到,日軍的炮彈就從天而降,陳耐寒和幾名參謀壯烈殉國。

陳耐寒是緬甸反攻戰中,中國駐印軍犧牲的最高指揮官。

森山大尉指揮幾門大炮轟擊過後,立即拉著大炮轉移陣地。

我釆訪79軍98師29團炮兵連長駱首瞻,他說,在炮兵對射中,每打一發或者幾發炮彈,就要趕快拉著大炮離開原地。因為你的炮彈射出後,對方馬上就能夠從彈道推斷出你的大炮所在的方位,對方馬上就會進行反擊。而你在裝填炮彈的時候,有一個時間段,在這個時間段裏,對方的炮彈就會落下來。

可是,這天晚上,拉加蘇的中國軍隊陣地上沒有大炮還擊。

因為這支中國軍隊根本就沒有大炮。

中國駐印軍在緬北與日軍的作戰情況,中、美、英三方都非常關注。因為緬北戰場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戰場。如果緬甸戰場上,中國軍隊進展順利,中印公路就能夠修通;中印公路修通了,大量的裝備就能夠進入中國;大量裝備進入了中國,大量日軍就無法在中國戰場上脫身;大量日軍無法在中國戰場上脫身,則美軍的太平洋戰場上的壓力就會得到減輕;美軍壓力減輕,“二戰”進程就會加快。這是從美國的角度分析的。

再從英國角度分析,如果中國駐印軍在緬北戰場進展順利,日軍肯定就會把緬甸南部的兵力調往緬北;日軍調往緬北,印緬邊境壓力減輕;印緬邊境壓力減輕,則英軍就能夠發動反攻,收複殖民地緬甸。

所以,美國和英國,對緬北戰事都非常看重。

中國軍隊在緬北於邦和拉加蘇與日軍浴血奮戰的時候,中、美、英三國首腦蔣介石、羅斯福、丘吉爾在開羅召開會議,確定統一對日作戰事宜。

參加這次會議的蔣介石,本來喜氣洋洋,可是,有一件事情卻給他潑了一

瓢冷水。這就是中國駐印軍在緬北的止步不前。

孫立人在他的《統馭學》中記述了當年發生的事情。

在開羅會議期間,中國駐印軍參謀長鮑特納看到112團在於邦和拉加蘇遲遲打不開僵局,就向開羅會議報告說,中國軍隊不能作戰,不肯前進。“蔣介石聽到後,非常難過。”孫立人這樣記述,因為鮑特納的報告,嚴重影響到了中國的聲譽。

開羅會議結束後,蔣介石夫婦專門飛到緬北,找到孫立人,了解中國軍隊反攻的情況。孫立人向蔣介石報告了詳情後,指出鮑特納的三點錯誤:“一、他的命令等於接防,好似不預備作戰;二、作戰時兵力應當集結,不能分散;三、作戰時補給應密切聯絡,不能將部隊送到前線不管。”

蔣介石聽到這種情況後,才恍然大悟。

可是,蔣介石“大悟”了也沒有采取實際行動,美國人依然牢牢控製著中國駐印軍的指揮權。

第二天,史迪威飛到緬北,就緬北戰情和孫立人辯論,爭吵達到12個小時。一些美軍參謀問孫立人:“你和總指揮怎麽有那麽多的架要吵?”孫立人說:“如果我不和他吵,他永遠也不知道我的想法。”

從孫立人的回答中能夠看出史迪威的性格,非常頑固執拗。孫立人和他爭吵長達12個小時,他還聽不進去一句話;更何況性格溫柔敦厚,不會說英語,也不會和史迪威爭吵的鄭洞國和廖耀湘。所以,中國將領和這樣的美國佬合作,實在太難。

孫立人和史迪威爭吵了 12個小時後,還是無法說服史迪威同意向112團增兵,孫立人氣憤地說:“天亮後,你和我同去前線視察。”史迪威同意了。

這次視察,發生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孫立人和史迪威、鮑特納來到112團的前線陣地時,適逢一場激戰剛剛結束,中國守軍擊斃日軍四十多人。打掃戰場,中國軍人從一名日軍指揮官身上翻找到一份機密文件,從這份文件中得知,日軍從10月份開始,已經從滇西抽調了第18師團的第55聯隊和第56聯隊,星夜趕往於邦和拉加蘇增援,而炮兵第 18聯隊和重炮獨立21大隊也向這一帶集結。而第18師閉指揮部前推上百公裏,以便指揮其增援部隊,這名日軍指揮官是山下中尉。

直到現在,兩位美國佬才知道112團對抗多日的,居然是日軍兩個聯隊,而不是幾十個緬甸兵。

為了證明日軍不但有步兵,還有重炮部隊,112團的戰士受命抬來日軍大炮發射過來,而沒有爆炸的臭蛋,讓鮑特納觀看。至此,鮑特納羞赧不堪,明白自己錯了。

由於參謀長鮑特納的判斷失誤,又自以為是,讓駐印軍新38師112團付出

了巨大犧牲。

史迪威宣布,撤銷鮑特納的參謀長職務,新38師由孫立人全權負責,立即組織另外兩個團113團和114團,晝夜兼程趕往於邦和拉加蘇,增援112團。

鮑特納不心疼中國駐印軍,但是史迪威心疼。因為中國駐印軍是他唯一能夠依賴的部隊,他還想依靠這支武裝打翻身仗,反攻緬甸,一雪前恥。兩年前,他被日軍從緬甸趕出,在美國盡人皆知,史迪威丟不起這個人。

孫立人終於奪回了對新38師的指揮權,一些資料記載,孫立人從山下中尉的身上看到那份加密文件後,心中一驚。第55聯隊和第56聯隊所在的第18師團,是新一軍的老對手。

在淞滬會戰和南京保衛戰的時候,稅警總團的當麵之敵就是第18師團,沒想到冤家路窄,在這裏又遇上了。

筆者在采訪上高會戰的時候,當地研究上高會戰的專家昝鴻祥說,抗戰時期,日軍的某一個師團專門與中國某一個軍作戰,這是日本大本營製定的作戰方針。因為日軍這個師團作戰次數多了,就能夠熟悉當麵的中國軍隊,知道它的漏洞在哪裏,能夠更輕易擊敗。同樣的道理,中國軍隊也能了解日軍的特點,也能更輕易地擊敗它。

比如,日軍強焊的第五師團,專門和中國當年唯一的機械化軍第五軍過不去,結果在廣西昆侖關,第五師團被第五軍打成了殘廢,中村正雄少將陣亡。日軍第18師團,則像影子一樣跟著新一軍,最後的結局,地球人都知道,第18師團被打得死去活來,連師團長田中新一的關防大印都被繳獲了。新一軍有了這枚關防大印,可以在日軍營地裏暢通無阻。

孫立人能夠指揮新38師後,立即兵分兩路去救援112團。113團趕往拉加

蘇,孫立人親自帶著114團解救於邦。

然而,山高路險,道路崎嶇,有的地方根本就沒有路,增援部隊,要趕到前線,至少需要20天。

這20天裏,113團和114團晝夜兼程,披荊斬棘,急如星火;這20天裏,前線的戰鬥一直非常激烈。

於邦北部,僅有幾裏遠,有一個地方叫臨濱,這裏駐紮著112團的一個連,連長叫劉益福。

日軍如果占領了臨濱,就會截斷於邦和拉加蘇中國軍隊的後路,中國軍隊就會陷人包圍圈中,麵臨被全殲的危險。

所以,對於日軍來說,臨濱必須攻取;對於中國軍隊來說,臨濱必須堅守。中國守軍是一個連,日軍圍攻的是一個大隊。敵我兵力比將近10:1,而且日軍還占據了武器優勢。

臨濱陣地前,中國士兵用被日軍炮火轟炸折斷的樹木作為障礙物,障礙物後,有一棵巨大的樹木,樹冠被日軍炮火劈去一半。葉先貴、餘元亨兩名重機槍手,把一挺重機槍放在了樹幹後,讓粗壯的樹幹作為阻擊陣地。這棵隻剩一半的大樹兩邊,是手拿衝鋒槍的全連戰士。

臨濱的戰鬥一直打了七天七夜,日本士兵每次衝過障礙物後,都被重機槍子彈像割麥子一樣撂倒一片又一片,後麵的繼續衝鋒,被繼續撂倒,再繼續衝鋒。反正日軍的人數多,他們死得起。

日軍《步兵操典》是一根筋,日軍打仗也是一根筋。

七天過去後,日軍大隊長田中勝、兩名中隊長原良和吉五,還有400名日軍,倒在了中國軍隊的陣地前。

對這場戰鬥,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日軍為什麽不用炮兵打中國軍隊的重機槍?

新一軍老兵說,當年日軍在樹梢上,除了埋伏狙擊手,還有機槍,專門射殺從樹下走過的中國軍隊。中國軍隊遇到樹上的狙擊手,可以用衝鋒槍打。可是遇到機槍手,衝鋒槍就不是對手,因為機槍會壓製衝鋒槍的火力。怎麽辦?新一軍的炮兵就對著大樹打幾發炮彈,炮彈過後,日軍機槍手和機槍就從樹上掉下來,即使沒有被打死,也會被摔死。

可是,臨濱的這次戰鬥中,日軍為什麽不用炮兵對付重機槍呢?

日軍《步兵操典》有規定,在步兵衝鋒前,可以炮擊;在步兵衝鋒時,不

能進行炮擊。

日軍《步兵戰法》的規定讓田中勝大佐和這400名日軍死得不明不白。那棵巨大的樹木下,可能有樹洞,或者樹木下挖有掩體,日軍在衝鋒前的炮擊日才,葉先貴和餘元亨把重機槍拉進掩體裏,等到日軍衝鋒時,再抬出來。這樣,沒有了大炮掩護的日軍,正好變成了菜刀下的黃瓜,想怎麽切就怎麽切。

對於臨濱阻擊戰,當年的《大公報》有詳細的報道,其中有幾個細節特別耐人尋味。

這場阻擊戰的起因很有意思。這天,劉益福連長帶著士兵在陣地的左側防守,突然看到從樹林裏走出了一群穿著遠征軍服裝的人,向著陣地走來。警衛哨兵鳴槍,前衛部隊掃射,那群人用中國話高喊:“班長,班長。”通訊兵看到這種情景,急忙跑來告訴劉益福說:“連長,是自己人,打錯了。”劉益福略思片刻,說:“打吧,不管那麽多,就算是我們自己人,事先沒有通知,而貿然闖進我的防區,上麵也不會怪我的。”結果,這邊槍一響,那邊那群人立即找到掩體,伏地還擊,臨濱阻擊戰,就此打響。

第18師團的日軍很狡猾,他們會說一些簡單的中國話,比如:“班長、排長、中國人……”他們經常冒充中國軍人,喊著這些簡單的中國話,來迷惑遠征軍。

戰鬥開始後不久,劉益福考慮到防線太長,兵力有限,會被日軍突破,所以決定收縮防守。他命令將最前線的一排人後撤。

這排戰士撤回後,清點人數,缺少了吳行山、易明清、唐海、施鴻明四個一等兵。劉益福派出傳令兵去尋找,沒有找到。

這四名戰士因為沒有接到通知,就一直堅守在第一線陣地。

第二天下午,四名戰士看到他們的掩體前方,有四個日軍抬著一挺機槍,

壓低腰身,從他們掩體的正前方偷偷摸摸地向左麵走去。日軍知道中國軍隊連夜撤退了,但是不知道這裏還有四個沒有接到命令的戰士。

四名中國戰士,四個日本鬼子,不多不少,一人一個。中國戰士發現了鬼子,而鬼子沒有發現中國戰士。四人約定,一人瞄準一個,同時射擊。

四把槍同時響了,四個鬼子倒了下去施鴻明縱身跳出掩體,想去抱回那把機槍,唐海一把拉住了他,說:“等一下,我要先報告班長,讓樹上的機槍陣地掩護我們,再去取槍,這樣安全。”

唐海去報告班長的時候,找不到班長了,不但班長找不到,喊樹上的機槍陣地,也沒人答應。四人這才知道,戰友們早都後撤了。

四人這才回到後方陣地。

因為敵眾我寡,又沒有後援,為了節省子彈,劉益福連長規定,在日軍沒有達到50個以上,不能開槍射擊。衝鋒槍和步槍不一樣,一打就是一梭子。有一次,劉益福派出兩名搜索兵,偵察前方日軍的情況,並一再叮嚀:

“非發現50個以上的敵人,不要開槍。”

兩名搜索兵走進了密林中,偵察日軍動向,突然看到有一夥日軍正在換防,大喇喇地交談著,完全不知道此刻已經被兩名中國士兵盯上了。兩名偵察兵數了數,麵前的日軍應該有47個。

一個說:“好機會,打吧。”

一個說:“不能打,不夠50個。”

一個說:“我再仔細數數。”

一個說:“連長叮嚀過的,不夠50個不能開槍。”

兩名搜索兵數來數去,一共隻有47個,還缺個,怎麽辦?

先一個等不及了,他打開衝鋒槍的保險,對著日軍就是一梭子。後一個看到先一個射擊了,也不再爭執,拿起衝鋒槍也射擊。結果,這夥日軍不明不白地做了冤死鬼。他們到死都不知道槍彈是從哪裏來的。

在拉加蘇,日軍森山大尉炮擊中國軍隊的營長陳耐寒,陳耐寒犧牲;在臨濱,劉益福連長指揮迫擊炮轟擊日軍的一名聯隊長,該聯隊長也陣亡。

當地的百姓向《大公報》記者介紹說,那天,日本一名聯隊長隔河向中國陣地觀望,一發炮彈落在他的身邊,聯隊長倒地不起,血流如注。當地百姓抬著這名聯隊長想送到醫院,在半路上,聯隊長就沒氣了。

這名聯隊長的名字叫什麽,沒有記載。我去查閱資料,也沒有查到,因為日軍一個師團裏,除過三四個步兵聯隊外,還有搜索聯隊、炮兵聯隊、工兵聯隊、輜重兵聯隊、騎兵聯隊,除此而外,還有通訊隊、衛生隊、野戰醫院、防疫給水部隊、裝甲車隊等。一個日軍師團裏,具有聯隊長級別的,少說也有二三十個。

聯隊長死後,雙方又轉入了相持對峙。

後來,113團趕來增援,日軍狼狽逃走。

中國軍隊追擊日軍,卻發現路邊豎立著一張張木牌,讓人啼笑皆非的是,上麵寫著:“這次你們勝利了,我們佩服你們的厲害,孟關再見吧”“中國的弟兄們,不要再追了,我們已經讓步了。”

第四節李家寨的大榕樹

說完了於邦北麵的臨濱,再說說於邦。於邦阻擊戰更為精彩,精彩到了超出我們的想象。

史料中記載的於邦之戰,時間為1943年10月1日到12月29日,差不多有兩個月時間。

兩個月的於邦之戰中,最為精彩的、最超乎想象的是李家寨阻擊戰。而李家寨阻擊戰中,最匪夷所思的、最精彩紛呈的是大榕樹阻擊戰。

於邦為緬北水陸交通要道,一麵臨水,三麵森林,用兵書上的話來說,此處地勢險要,乃兵家必爭之地。

上麵寫到過112團一營加強排三十多人全部壯烈犧牲,連長江曉垣犧牲在於邦渡口的一棵大榕樹下。他們誤入日軍的埋伏,然是如此,加強排硬是用衝鋒槍擊斃了70名日軍。

江曉垣連長帶領的加強排全部犧牲後,攻打於邦的兵力不足了,112團一營營長李克己親自帶著一個加強連,前來增援於邦。

加強連前麵開路的,是一個尖刀班,班長姓秦,名字不知道;副班長叫倪星和。

1943年11月4日,尖刀班趁著夜色向前搜索前進,黎明時分,他們來到了一片密密的叢林裏。副班長倪星和一個人走在最前麵,透過飄散的晨霧,他看到前麵的空地上,有三十多個日軍正在開飯。日軍完全沒有想到,中國軍隊的增援部隊,會突然來到他們的眼皮底下。

倪星和趴在地上,看到端著搪瓷缸的日軍聚集在一起,正在津津有味地吃著早餐,三八大蓋架在一邊的草地上。倪星和看到日軍毫無防備,就端起衝鋒槍一陣掃射,日軍像狂風中的荒草一樣,紛紛倒伏。

走在後麵的秦班長聽到前麵突然傳來槍聲,立即加快腳步向前趕。沒想到,居然和十幾名剛剛從營房逃出來的日軍碰個正著,秦班長立即命令射擊,氣喘籲籲的日軍自以為逃出了狼窩,沒想到又進人了虎口,一下子又倒下了幾個,隻有五個日軍借著樹林的掩護,七拐八拐逃脫了。

五名日軍逃人了工事裏,秦班長也帶著尖刀班追到了工事前。

五名日軍跳進了壕溝,逃到了工事裏。尖刀班也跳人壕溝,準備鑽人洞中,將日軍從洞中掏出來。

可是,機槍響了。

壕溝兩邊是密密的樹林,日軍在樹枝上建立了狙擊陣地。當尖刀班跳人壕溝後,日軍的狙擊手就對著壕溝射擊。

與此同時,工事裏的日軍也向壕溝裏丟手榴彈。

秦班長犧牲了,倪副班長也犧牲了,尖刀班隻剩下一名叫周國成的彈藥手。

周國成從秦班長手中拖過輕機槍,對著樹枝上的日軍狙擊手射擊,有兩名日軍狙擊手從高高的樹上掉下來,他們不是被打死了,就是被摔死了。

此時,周國成的右手也負傷了,他抱著機槍滾了兩滾,改為用左手射擊。不久,左手也負傷了。周國成無法再射擊。

就在這時候,莫自愚排長帶著一排戰士趕了過來,立即組織戰士對著日軍工事展開攻擊,拔下了幾個火力點,可是,莫排長犧牲了。

薑副排長接替莫排長的職務,繼續向日軍攻擊。

日軍負隅頑抗,戰場上呈膠著狀態,薑副排長也犧牲了。

我手頭有一份《流芳錄》,是新一軍軍部於1945年12月收錄的482名烈士的名單,它隻是緬甸戰場上新一軍陣亡27000名將士中的一部分。

在這個名單上,排列第一位的是新一軍副軍長齊學啟,他的軍銜是少將。在新38師陣亡將士名單中,少尉一欄,第一個是莫自愚。在準尉一欄中,我查找到一名烈士的名字叫薑榮耀。而且,少尉準尉中,也隻有此一人姓薑。那麽,這個薑副排長,可能就是薑榮耀。

因為沒有重武器,中國軍隊進攻受阻,日軍龜縮在堅固的工事中,負隅頑抗,中國軍隊沒有進展。

第一營營長李克己帶著一個加強連來到的時候,看到前方攻擊不順利,為了減少傷亡,就下令停止攻擊,加固已經占有的工事,從三麵包圍日軍,隻留下一個麵對河流的缺口。這種打法叫做“圍三闋一”。

“圍三闋一”的打法,並不是要故意放走日軍,而是把日軍引誘出來再殲滅。中國軍隊有一部埋伏在河岸邊,而且在日軍河岸出口的兩邊,布置了兩個重機槍陣地,就等著日軍從烏龜殼裏鑽出來。

根據戰後中日兩方的資料比對,當時被圍的日軍有600人,而中國軍隊僅有一個加強連,人數隻及日軍的一半。然而,日軍不知道來了多少中國軍隊,他們隻是想當然地認為,既然敢對著他們發動攻擊,人數肯定遠遠超過他們。所以,藏在烏龜殼裏的日軍,始終不敢突圍。

現在,中國軍隊就守在洞口,切斷了田鼠洞與外界的所有聯係,田鼠洞裏的日軍彈盡糧絕,沒有飲水,看你還能支撐多久。

李克己帶著加強連將日軍圍困了三天。在這三天裏,曾有一股日軍乘著船渡過河來,想給田鼠洞裏的日軍送給養,結果被加強連用重機槍打退了。

田鼠洞裏的日軍焦渴難耐,隻能等到夜晚,偷偷爬出工事,挖掘工事外的芭蕉根充饑。

日軍開始過起了揭不開鍋的青黃不接的日子。

三天後,日軍的援兵趕到了。

日軍的援兵有重炮,而李克己所帶的加強連沒有重炮。日軍援兵架起重炮,隔河向中國軍隊的機槍陣地轟擊。重機槍連連長吳瑾犧牲了,第一營的重機槍陣地被毀壞。

重機槍是當時第一營唯一的重武器,沒有了重機槍,中國軍隊將無力與日軍交戰現在,工事裏有600名負隅頑抗的日軍,工事外有人數不明的日軍增援部隊,盡管人數不明,但是能夠攜帶重炮,說明增援的日軍肯定至少有一個大隊,因為日軍隻有在大隊這個級別,才會配置重炮。

日軍增援部隊破壞了中國軍隊的重機槍陣地後,立即從下遊渡河,占領製高點,反而將中國軍隊包圍了。

現在的情況很微妙,日軍增援部隊包圍了中國軍隊,中國軍隊又在包圍圈裏包圍了頑抗的日軍。

這種形式很像三明治。

方家績所在的新38師112團第一營重機槍連趁著夜色去增援了。

剛剛犧牲的吳瑾連長是重機槍連連長,怎麽方家績這裏又有一個重機槍連,第一營到底有幾個重機槍連?

當初,美國是按照美軍陸軍的裝備來武裝新一軍的。當時,美國給新一軍配備了三個師的裝備,裝備拉到了藍姆伽,可是這時候的新一軍隻有兩個師:新38師和新22師,怎麽辦?三個師的裝備就按照兩個師的人數分下去了。這樣,新一軍每個師的裝備,比美軍還要多。

因為裝備太多了,而人員還不夠。當時,很多戰士還沒有從國內空運到藍姆伽,一個營配置一個重機槍連,還剩下很多挺重機槍,怎麽辦?那就一個營設立兩個重機槍連。所以,當時新一軍的編製很變態,變態到了讓國內的軍隊想都不敢想的地步。這就像你騎著自行車去上班,人家開著寶馬車去上班;人家不但開著寶馬車,而且寶馬車的後麵還用繩子拉著輛寶馬,一個人開著兩輛寶馬車上班。

武器太多了,怎麽辦?那就趕快從國內征兵。

報名來新一軍的,大多數都是當時中國珍貴的知識青年。這些人本來是要留給戰後建設使用的,可是國難當頭,知識青年踴躍應征,當時有一首歌曲《知識青年從軍歌》,至今還讓人熱血沸騰: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棄我昔時筆著我戰時衿

一呼同誌逾十萬高唱戰歌齊從軍

齊從軍淨胡塵誓掃倭奴不顧身

當年,僅僅西南聯大,就將1100名學子送上了戰場。西南聯大,那是抗戰時期最有名的大學。西南聯大校長梅貽琦甚至也把自己的兒子送上了戰場。其中的一部分,就來到了緬北戰場。

李克己帶著加強連處於日軍的包圍圈中,日軍隨時都能夠兩麵夾擊,形勢非常危急。

如果貿然突圍,則會遭到日軍的攔擊,而工事裏的日軍也會衝出來追趕。既然冒險衝出去了,也會遭受極大的損失。

而且,這股日軍衝破了於邦防線後,會一直衝擊到新平洋,而新平洋,那可是駐印軍的戰略基地啊。如果被日軍占領,中國駐印軍就會麵臨全軍覆滅的危險。

所以,李克己決定固守待援。

這一守,居然就守了47天。和衡陽保衛戰堅守的時間一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