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歸心似箭1

第一節“此路通向東京”

1943年,剛剛進人春天,已經等得急不可耐的中國駐印軍,依靠車船運輸,從受訓的藍姆伽來到雷多。

雷多是中國駐印軍開始反攻的起點,也是中印公路的起點:

自從第一次緬甸戰爭失敗後,中國和英國的軍隊退出了緬甸,日軍完全控製了緬甸境內和中國滇西的滇緬公路。此前,美國援助中國的戰略物資,是從太平洋運至印度洋的緬甸仰光港口,從這裏裝上汽車,沿著滇緬公路運至中國境內。現在,因為滇緬公路被日軍占領,美國的戰略物資就再也不能運到仰光港口了,而改為運至印度的加爾各答。此時,印度尚未被日軍占領,它控製在英軍手中。

堆積在加爾各答的援助中國戰場的戰略物資,要運至中國境內,沒有更好的路徑可以選擇,隻能依靠空運,用飛機從印度運至中國雲南。這條空中航線,叫做“駝峰航線”。

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為艱險的一條空中航線。

在這條航線上,危機四伏,險象環生。

這條航線翻越亙古無人、冰雪覆蓋的喜馬拉雅山,氣候惡劣的高黎貢山,隨時會遭到炮火襲擊的日軍占領區,穿越飄忽無定的西南季風、來勢凶猛的暴雨狂風,能將飛機吹成風箏的強氣流,穿越雞蛋一樣大小的冰雹、滴水成冰的霜凍、鋪天蓋地的雪片……而且,飛機一旦出現故障,陡峭的山峰中,幽深的峽穀裏,刀削的懸崖邊,連一片迫降的地方也沒有;即使僥幸迫降成功,然而這裏地老天荒,創世之初這裏是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子,人類的足跡從來就沒有踏進過這裏一步。這裏隻有凶猛的野獸出沒無常。迫降在這裏,也隻能等死。

如果不是因為戰爭,人們又怎麽會在這種最不利於航行的冰天雪地間開辟航線。

然而,這又是當年唯一能夠行走的航線,要從印度飛往中國西南,隻能走這一條航線。

還有,當時的飛機最高隻能飛到2000英尺,也就是不到70300米,而喜馬拉雅山間70300米以上的山峰比比皆是。如果遇到狂風和霜降,飛機的飛行高度更低,連60300米都不到。所以,飛機要從印度來到中國雲南,隻能從高聳的山峰間穿越:山峰如駝峰,所以這條有史以來最為艱險的航線就被稱為“駝峰航線”。

每天,都有上百架飛機從印度起飛,滿載戰略物資,飛往中國。而每天,都有兩三架飛機會失事。這樣一條航線,讓中美飛行員付出了慘重代價,先後有上千名優秀的飛行員葬身於亙古荒蠻的高山峽穀中。

盡管駝峰航線在晝夜運營,但是仍然不能滿足中國戰場的需要。

當年,從美國海運到印度的援華物資堆積如山,駝峰航線航運的還不到三分之一,三分之二無法運走。中國戰場上,槍支彈藥,尤其是重型武器,仍然很短缺。

中國不缺人,缺的是槍;美國不缺槍,缺的是人。

所以,中美雙方都迫切需要重新開辟一條道路,把美援物資源源不斷地送往中國戰場。

這條道路,就叫中印公路,又叫史迪威公路。之所以叫史迪威公路,是因為史迪威在提議到打通這條公路中,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要把美同運至印度的戰略物資,修一條公路,再轉運到中國,可以有很多種選擇。最理想的地點是,從英帕爾開拓一條道路,向東延伸,與斷裂了的滇緬公路相連,這樣既省時又省力。可是,英國人不同意。

英國人擔心有了這樣一條公路,中國軍隊可以直接抵達印度境內的縱深,因為英帕爾向西,可通印度腹地。所以,他們堅決反對。沒有辦法,隻好選擇在西北部荒涼的雷多修築這樣一條公路。

從雷多向東,要與滇緬公路相連,需要翻越野人山和北緬的高山峻嶺、大河巨流,工程異常艱巨。

然而,再困難的險阻,也無法擋住回家的腳步。

1943年月,反攻的號角吹響了。一些資料記載中國駐印軍的反攻是從1943年10月開始的,其實,早在1943年月,反攻就已經開始了。

要了解中國駐印軍在緬甸北部的征戰經過,需要先了解緬甸北部的地理環境。

緬甸向北,就是青藏高原,就是喜馬拉雅山山係。青藏高原雄渾無比,壯美異常,它像一頭巨獸一樣趴伏在地球的北段,俯視著東南亞和印度洋。它自北向南逐漸延緩,緬北,就是它伸出的一條腿腳。

緬北,至今還是地球上最荒涼的地區之一,這裏叢林瘋長、螞蝗遍地、蛇蟒出沒、人煙稀少、瘴癘橫行,很多地方從來就沒有留下過人類的足跡。而緬北的野人山,至今還有處於原始母係氏族社會的部落生存。他們茹毛飲血,刀耕火種,結繩記事。由於擔心會被來自外部文明社會的人類找到他們,他們會不斷遷徙,居無定所。

緬甸北部有數不清的高山大嶺,高山大嶺都是南北走向;緬甸北部有數不清的江河溪流,這些江河溪流也是南北流向。緬北北部的氣候很變態,大雨一下就是幾十天,將陸地變成汪洋大海;緬甸北部的植被也很變態,在森林裏走幾十天也見不到一縷陽光。

高山大河南北貫通,而中國駐印軍要從西向東進攻,任何一道山梁,任何一條河流,都會成為中國駐印軍的障礙。這一路上,中國駐印軍需要不斷地翻山越嶺,不斷地穿越叢林,不停地涉過河流。難怪美國陸軍參謀長馬歇爾說,緬甸戰場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人間最苦的戰場:也隻有中國的軍隊,才能在這樣“人間最苦”的戰場上作戰。

孫立人曾有過一篇講話稿。他在這篇講話稿中,把中國士兵和美英士兵做了一番對比。他認為,中國士兵的體質,是歐美士兵比不上的。這篇講話稿講了兩個故事:

緬甸反攻戰剛剛開始的時候,有一次,英軍一個營在前麵擔任警戒,突然看到日軍,嚇得掉頭就跑,孫立人派最前麵的駐印軍半個連上去堵住。英軍營長一看到中國連長,就問:“你們來了多少人?”中國連長說:“50個人。”

英國營長說:“你快點跑吧,再晚就來不及了,50個人能幹什麽?”中國連長說:“日本人有什麽怕的?你看我的。”他帶著50名中國士兵衝上去,擋住了上百名日軍的進攻。

在全麵反攻的時候,美軍配置給駐印軍兩個團的兵力,這就是一些資料中經常出現的“麥支隊”和“加拉哈德團”。這些從美國遠道而來的士兵並沒有參加正麵作戰的攻城略地,隻做一些從側翼警戒和迂回包抄的任務。中國軍隊在熬長工,美國軍隊在打短工。可是,短短的三個月過後,美軍這兩個團完全失去了戰鬥力,三分之一的士兵患上瘧疾,無力行動;三分之一的士兵患斑疹傷寒死去,另外三分之一的士兵患上了精神病,因為緬北的環境太艱苦了,他們無法適應。而英軍的戰鬥力更為差勁,他們希望患病,因為患病就能夠被送回後方。

筆者在釆訪鬆山戰役的時候,聽一名老兵說過,鬆山慘烈的戰鬥,把一名美軍顧問嚇瘋了。而在緬北,這樣惡劣的,超出了人類想象的環境,也把一批美國人嚇瘋了。

美國大兵們哪裏經曆過這樣的艱苦和磨難,而隻有中國人,自小忍受貧窮,曆經千錘百煉,吃盡了千般苦萬般難,才能在這樣的絕境中生存。

也難怪史迪威評價中國士兵的時候說,中國士兵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士兵。

稍微懂點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緬北的地形利於日軍,而不利於我軍。因為每一道山梁,每一條河流,日軍都能夠據守阻擊,都能夠設置障礙,中國軍隊要從西向東進攻,攻占這一座座高山一條條大河,實在太難了。

然而,孫立人卻認為,這是上天給他殲敵的好機會,是上天讓他打勝仗的好地形。

孫立人講話稿中的這段話,讓人大徹大悟,茅塞頓開,他是這樣分析敵我形勢的:

“正是緬北這種利守不利攻的地理環境,使得日軍從一開始就失去了主動,把自己置身於被動挨打的地位;敵人的據險扼守,層層設防,看起來十分嚇人,但實際上分散了兵力,給我軍提供了各個擊破的機會,使敵人兵力總的優勢變成了局部的劣勢,隨著日軍一股股被我消滅,最後總體上也就失去了優勢。”

要了解中國遠征軍在緬甸北部的作戰經曆,就一定要了解緬北的一些地名。因為將這些讓我們念起來拗口的地名,先從北向南,再從西向東串聯起來,就是中國駐印軍走過的路徑。

第一個地名叫鬼門關,在這裏,中國軍隊打響了反攻的揭幕戰。

第二個地名是新平洋,新平洋是緬北野人山中極為少見的一塊平坦盆地,在這裏,中國軍隊建立了進攻的前沿基地。

第三個地名叫胡康河穀。既然是河穀,一定就是兩邊高,中間低的地勢。在這裏,中國遠征軍擊敗了日軍的“叢林戰之王”第18師團。上麵說了,緬北的山脈都是南北走向,所以,中國遠征軍的進攻方向,是從北向南打。胡康河穀中有一連串的地名要記住,自北向南分別是於邦、太柏家、孟關、瓦魯班,這是胡康河穀的四大村鎮,也是日軍第18師團重兵屯集的地方,而其中的孟關,更是日軍第18師團司令部所在地,所以,在這四個地方都發生過激戰。

繼續向南,第四個地名叫傑布班山,這道上千米的山峰分割了胡康河穀和孟拱河穀。

再向南,第五個地名叫孟拱河穀。這裏的地形和胡康河穀相似,從北向南依次是沙都渣、加邁、西通、孟拱。沙都渣是孟拱河穀的門戶;加邁是日軍的屯兵之地,也有的資料把它叫做卡盟;西通是日軍的屯糧之地,中國駐印軍在這裏與日軍曠日血戰,擊潰了日軍多個師團的多支部隊;孟拱是緬北第二重鎮,僅次於密支那,它向南通往曼德勒,向北通往加邁和西通,向東通往密支那在這些地方,中日兩國軍隊都經曆了慘烈激戰。

第六至九個地名分別叫密支那、八莫、南坎、芒友。密支那和八莫都在伊洛瓦底江沿岸,南坎和芒友在中緬邊境。密支那是中美兩國的軍隊聯合攻占的,也是緬甸戰場上首次大規模使用空降兵作戰;八莫是新一軍投放兵力最多的一個地方,因為戰果輝煌,八莫的兩條道路分別以新一軍軍長孫立人和新38師師長李鴻的名字命名;攻下八莫後,中國遠征軍轉而向東,出擊南坎;南坎攻占後,中國駐印軍又飛兵北上,直取芒友。芒友就在原來的滇緬公路上。

芒友還有一個異常重要的意義是,兩支中國遠征軍在這裏會師:一支是這一路打過來的緬北遠征軍,當年的代號叫X部隊;一支是翻越了高黎貢山,從東向西一路激戰,先後經曆了鬆山血戰、騰衝戰役和龍陵戰役的滇西遠征軍,當年的代號叫Y部隊。

至此,史迪威公路與滇緬公路連接起來。中國抗戰的大動脈,又開始輸入新鮮血液。

中國遠征軍和新一軍的故事還在繼續。

第十個要記住的地名是臘戍。這個名字在第一次緬甸戰役中反複出現過,這是中國遠征軍在緬甸攻占的最後一個重鎮。然後,中國遠征軍一路向南,勢如破竹,英軍看到這種情景,就以戰前劃分的作戰區域來提醒中國遠征軍不能再繼續攻打。日軍望風而逃,英軍便跟在後麵驅趕,直至仰光港口。

說完了中國遠征軍,回頭再說說緬甸戰場上的英軍。

就在中國遠征軍攻占了南坎,緬北之敵將要被掃清時,英軍看到形勢一片大好,就展開了反攻,走下英帕爾高原,進人緬甸。

英軍對中國遠征軍出兵緬北,一直抱悲觀態度,他們認為這是根本不可能的。孫克剛的《緬甸**寇誌》中記載了一名英軍少校的風涼話,這位少校在中國遠征軍準備反攻緬甸的時候,就說:“你們的部隊想從野人山打出去,還要掩護中國和美國的工兵修築一條中印公路來嗎?我看不要說這條公路沒有法子修得成,恐怕連你們的部隊也沒法子爬過這座野人山啊!”

中國遠征軍一路高歌猛進,英軍看到形勢一片大好,就下山反攻。英軍進人緬甸後,占領曼德勒,在喬美與中國遠征軍會師,阻止中國遠征軍西進,然後,英軍與日軍在敏鐵拉激戰,又攻占仁安羌。

日軍緬甸方麵軍司令官看到大勢已去,退出緬甸,起義的緬甸國民軍占領了仰光,第二天,英軍兵不血刃占領了仰光。

至此,緬甸戰役結束。

緬甸戰役中,中國遠征軍是軍隊的主力,這一點已經形成了定論。中學曆史課本中也有這樣的文字:“在英美軍隊的配合下,中國遠征軍擊敗了侵緬日軍。”

很多史料中記載,中國遠征軍的緬甸反攻戰從1943年10月到1945年月6日的中英喬美會師,共打了一年半。事實上,反攻前哨戰從1943年3月就開始了,應該算兩年。

英軍的緬甸反攻戰從1945年1月到1945年5月,僅僅打了5個月。

接下來,再看看中日兩軍的兵力對比。

緬甸戰役分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應該從1943年月下旬新38師進人野人山,到1944年8月上旬攻占密支那,但是一般的資料是從1943年10月下旬遠征軍進人胡康河穀算起。第二階段從1944年10月中旬進攻八莫開始,到1945年3月中英喬美會師結束。

在第一階段裏,中國軍隊打得特別艱苦,幾乎是無日不戰,重創了日軍第18師團等多支武裝。這時候的中國軍隊,僅有兩個師,在攻打密支那的時候,才增加到五個師。在第二階段,因為日軍大勢已去,中國軍隊進展非常順利。

在這兩年裏,中國遠征軍在地球上最艱苦的環境裏,與數倍於己的日軍廝殺。除了在第一階段到第二階段的過渡期,因為雨季而休息了兩個月,其餘的時間,不是在作戰,就是在行軍。

作戰的艱苦,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中國軍隊艱苦,日本軍隊也艱苦。據戰後的日軍老兵回憶,因為不堪忍受那種痛苦生活,剖腹自殺的,跳落懸崖的,飲彈身亡的,時有發生。

先看看中國遠征軍的兵力。

緬北反攻開始時,中國軍隊僅有兩個師,這就是新38師和新22師,另外有指揮部的直屬部隊炮兵和裝甲兵等,總計三萬人。

在胡康河穀攻堅戰的後期,美軍投人了一個團,這就是麥支隊;在孟拱河穀攻堅戰的後期,英軍派來了第三英印師77旅;在攻打密支那的時候,美軍投人了一個團,這就是加拉哈德團。但是,就像孫立人在講話稿中所說的,這兩支老外部隊都因為傷亡和疾病過半,而很快就退出了戰場。因為在緬北這種極度惡劣的環境中,隻有吃苦耐勞的中國軍隊才能夠生存。

反攻緬甸的戰役中,出力最多的是新38師和新22師。

1944年夏初,日軍進攻英帕爾,印度風聲鶴唳,史迪威趕忙從中國境內調來了30師,又緊急從國內空運來14師和530師,阻擊日軍,保衛新一軍的後方基地。

1944年8月,在新一軍攻占了密支那以後,也就是第一階段戰役和第二階段戰役的中間空歇期,新一軍進行了改編。中國駐印軍下轄兩個軍新一軍和新六軍。除此而外,中國駐印軍司令部還下轄中美混合突擊隊,有兩個團兩個營的兵力;七個戰車營;四個炮兵團;一個高射機槍營;另外還有工兵團、通訊營、特務營等。

新一軍下轄兩個師:新38師,師長先是軍長孫立人兼任,後為李鴻;30師,師長先是胡素,後為唐守治。李鴻,在稅警總團時代,就跟隨孫立人,從中國淞滬戰場,一路打到了緬北叢林;唐守治跟隨孫立人多年,在稅警總團時代,任營長,當時孫立人是團長;緝私總隊時代,任團長,孫立人任總隊長,相當於師長;在新38師時代,任副師長,孫立人任師長;在新一軍時代,任師長,孫立人任軍長而胡素盡管是黃埔一期,但是比起孫立人手下這些人,多年從事練兵工作的胡素,還是相差一個檔次。

新38師是新一軍的絕對主力。

新38師有三個團,112團,團長陳鳴人;113團,團長先是劉放吾,後為趙狄;114團,團長李鴻。

之所以要不厭其煩地介紹新一軍的編製和長官,是因為他們的名字會經常出現在以後的文字裏。

新六軍軍長廖耀湘,一個戴著高度近視眼鏡的書生將軍。

新六軍下轄三個師:新22師,師長先是廖耀湘,後為李濤;14師,師長龍天武;530師,師長潘裕昆。

1944年12月,由於國內戰場告急,新六軍新22師和第14師被緊急空運到國內,後參加湘西會戰,同兄弟部隊一起,重挫日軍。參加這次會戰的精銳除了新六軍,還有74軍和18軍。

湘西會戰是抗戰最後一次大會戰。

新六軍回國後,原屬新六軍的530師劃歸新一軍。此時,新一軍有了三個師:新38師、30師、530師,總兵力也不過45000人。

然而,日軍的兵力比中國軍隊要多得多。

整個緬北戰場,日軍的兵力一直占據上風。緬北戰場和國內戰場不一樣。在國內戰場,占據了兵力絕對優勢的國民黨軍,總是被日軍像趕羊一樣趕著滿山跑;而在緬北戰場,占據了兵力絕對優勢的日軍,卻總是被中國遠征軍吊起來打,打得滿頭疙瘩。

現在,再來看看緬北戰場上的日軍。

日軍在緬甸設立有緬甸方麵軍,方麵軍司令官河邊正三,1945年才改為木村兵太郎。

在中國遠征軍尚未反攻時,緬甸方麵軍下設一個第15軍和一個直屬的第55師團,第15軍司令官是牟田口廉也,發動七七事變的劊子手之一。

第15軍包括三個師團,分別是第18師團、第師團、第56師團。這樣算來,日軍在緬甸隻有四個師團。

第18師團的師團長名叫田中新一,第56師團的師團長叫鬆山佑三,這兩

名在以後會多次出現。

胡康河穀戰役結束後,中國遠征軍痛殲日軍第18師團。日軍為了穩定緬甸的局勢迅猛增兵,這時候的緬甸方麵軍,已經從當初的四個師團,迅速增加到九個師團和一個旅團。而兵力最多的時候,是1945年月,日軍在緬甸達到了九個師團和三個旅團。這九個師團的番號是:15軍下屬的第15、31、33、53師團,28軍下屬的第54、第55師團,33軍下屬的第18、第56師團,另外還有緬甸方麵軍司令部直屬的第49師團。三個旅團是第24、72、105旅團。

按照日軍《緬甸作戰》資料記載,這時候的日軍總數多達30.35萬人。

中國遠征軍,從北打到南,從西打到東,居然和六個師團的日軍交手過。僅僅在八莫一役,新六軍奉調回國,新一軍就獨立向日軍四個師團發起進攻,並完勝對手。

西通之戰中,新一軍新38師112團僅有2000人,與日軍三個師團各一部的 10000人展開攻守戰,斃敵2700人,我軍犧牲180人。

孟拱之戰,新一軍新38師114團主力約2000人,向日軍三個師團和炮兵聯隊各一部的6000人發起進攻,斃敵2000人,我軍損失甚微。

這樣的戰績,這樣懸殊的傷亡比例,確實很讓人吃驚。

和第一次出兵緬甸的原因一樣,第二次出兵緬甸也是為了路。

第一次出兵,是為了保衛滇緬公路;第二次出兵,是為了修築中印公路。

中印公路,又名史迪威公路,還叫雷多公路。叫雷多公路,因為它的起點在印度雷多;叫史迪威公路,是因為史迪威在這條路的修築上出了很大的力;叫中印公路,因為他連接著中國和印度。

史迪威公路是中美兩國的工兵聯合修築的。早在1942年年末,中國遠征軍的工兵團和美國的黑人工兵團,就來到雷多,在野人山中丈量勘測。他們的活動,落在了日軍暗探的眼中。

新一軍雲集雷多,中美工兵團又在野人山外圍蠢蠢欲動,日軍馬上就明白了中國遠征軍想要幹什麽。

日軍的情報工作,一直很出色。

抗戰開始前,日軍派出了 10萬人,也有資料說20萬人,進人中國境內,竊取情報,偷繪地圖,為侵華戰爭做準備。他們對外的身份也千差萬別,有的冒充遊客,有的冒充商人,還有的,居然鑽人中國軍隊中,成為了座上客。

筆者在采訪時,了解到桂林保衛戰有這樣一件事情。1944年夏,日軍攻入桂林,耀武揚威,不可一世。有一名日軍指揮官,走進一間草屋裏,對這家的男主人說:“你認識我嗎?”男主人看著日軍指揮官,搖搖頭。日軍指揮官指著屋梁上吊下來的鐵鍋說:“你這口鍋是我賣給你的。”這家男主人恍然大悟。十年前,村中來了一個賣鐵鍋的小商販,男主人從小商販的手中買到了這口鐵鍋。沒想到的是,當年的那個小商販,居然是日軍特務。侵華戰爭開始後,小商販搖身一變,成了日軍指揮官,打下桂林,舊地重遊。

日軍指揮官假扮小商販,早就窺探好了進出桂林的路徑,所以,他們在十年後進攻桂林的時候,輕車熟路,水到渠成。隻用了短短的十天,桂林就被攻破了。

小商販都這麽可怕,那些鑽人中國軍閥隊伍中的日本高級參謀就更讓恐懼。

岡村寧次在他的回憶錄中記述了這樣一件事情。

當年中國軍閥混戰,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亂哄哄得像一群爭鬥的公雞,不咬出滿地毛是不會罷手的。這樣打來打去,讓中國的軍力越來越弱。

而日本此時在悄悄磨著爪牙,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等待時機,準備出擊。

那時候,中國的各路軍閥為了打敗對方,紛紛聘請日軍將領做參謀。孫中山就曾經聘請過日本人佐佐木到一擔任自己的顧問,攻打陳炯明,而佐佐木到一卻趁機把孫中山軍營中的200份廣東廣西地圖偷走了。抗戰的時候,日軍進攻兩廣,這些地圖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當年,岡村寧次被孫傳芳聘請為高級顧問,把華中所有地圖都借給了岡村寧次,讓他製定打敗北伐軍的戰略計劃,而岡村寧次將這些地圖占為己有。不久,孫傳芳戰敗,岡村寧次逃走。他臨出逃時,把所有的行李財產統統丟棄了,唯獨帶著這些地圖。

十餘年後,武漢會戰開始,日軍所用的,就是岡村寧次偷來的那些地圖。

1942年年末,中美工兵團開始修築雷多進人野人山的道路。

1943年2月28日,是開工修路的第66天。這條以後被稱為中印公路的路程,已經修築了78公裏,再向前,就是進人野人山的鬼門關了。

鬼門關,是史迪威公路從西向東的第一道關口。

在這裏,意氣風發的中國工兵團,在路邊豎立了一塊巨大的木牌,漆成紅色,上麵用白色的油漆寫著一行大字和一個向東的箭頭:“此路通向東京!”美國黑人丁兵團看到中國工兵團這樣寫,他們也在對麵豎起一塊大木牌,上麵用英文寫著:“此路通向東京!”

工兵們,豪氣衝雲天。

第二節反攻揭幕戰

中美工兵修築的道路,步步緊逼緬甸,緬甸的日軍坐不住了。

隻要把公路修到緬甸境內,就等於把刺刀架在了日軍的脖子上,汽車拉著的大炮、履帶滾動的坦克、全副武裝的軍隊,順著這條公路源源不斷地開往戰爭的最前線。到這時候,日軍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想跑?你的兩條腿可跑不過脫膛而出的炮彈。

日軍難受了好多天,最後終於決定先發製人,向印度方麵進攻,切斷這條正在修建的公路。

當時,距離這條正在修築的道路最近的,是駐紮在新平洋附近的日軍第18師團搜索聯隊。

日軍第18師團,又名久留米師團,每個士兵都來自於日本北部的民風彪悍的久留米。這是中國人比較熟悉的一個日軍師團。

久留米是日本北九州的一座城市。

第18師團在中國犯下了滔天罪行,它組建不久,就從杭州灣登陸,在淞滬一帶燒殺搶掠,然後向北,包圍南京。在南京,第18師團獸性大發,殺人如麻,是南京大屠殺的元凶之一。此後,一路南下,攻占過廣州,又搶占過南寧。再後來,第18師團在越南進行了長達一年的叢林作戰訓練,兵出東南亞,連下馬來亞、菲律賓、新加坡等地,曾以萬兵力擊敗英軍7萬人,俘獲大量英軍,對俘虜進行殘酷虐待。好萊塢獲獎電影《桂河大橋》反映的就是這段時期的故事。

由於第18師團在東南亞一帶戰績輝煌,它被日軍譽為“常勝師團”、“叢林戰之王”、“叢林之狐”等稱號。

在與新一軍交戰前,第18師團從無敗績。

日軍沒想到,叢林之狐,這次遇到的是叢林之虎。

1943年月2日,第18師團搜索聯隊聯隊長長橋次六奉命向印緬邊境線上的英軍發起攻擊。

戰前,英軍控製著印緬邊境這一帶很多地區,在唐卡家、卡拉卡一線布防,監視著緬甸方向的日軍。英軍的部隊番號為邊防軍第八團和皇家遠征突擊隊第三旅第四營,人數有2000多人。而日軍的進攻部隊,不足2000人。

英軍與日軍一接觸,就全線崩潰,紛紛轉身逃跑,丟盔撂甲,翻山越嶺;日軍在後追趕,鍥而不舍,不屈不撓。一場戰爭變成了爬山比賽。

日軍追到了鬼門關後,就止步不前,再向前追,就會遇到兵力雄厚的中國遠征軍。不到2000人的日軍,給他們十個膽,也不敢向萬人的中國遠征軍發起攻擊。這支中國遠征軍,曾受到東條英機的重視,東條英機讓緬甸的日軍,一定要加倍重視這支中國軍隊。

鬼門關是一處關隘,是中國遠征軍進人野人山的必由之路。要修築一條公路向東進入野人山,隻能從鬼門關走。

鬼門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日軍占據了鬼門關後,又向鬼門關兩邊互為對峙的山頭派出精兵,等待中國遠征軍進擊。他們自信把住關口,10萬雄兵也休想通過。

114團團長李鴻奉命敲開鬼門關。

入夜,李鴻派出一個加強連編製的突擊隊,偷偷來到最西邊的一座山峰上,然後藏身在鬱鬱蔥蔥的森林裏。天亮後,114團所有的炮火對著山頭轟擊,將山頭上的樹木全部炸斷了,日軍的防衛工事暴露在了陽光下。炮聲剛剛停止,突擊隊立即展開攻擊,還沒有緩過氣來的日軍被遠征軍壓縮在山頂上僅有的幾個地堡裏。

山頭上,日軍依仗著堅固的工事,負隅頑抗。他們想將進攻的中國遠征軍牢牢拖住,贏得時間,東麵幾座陣地上的日軍就會來增援,到時候,裏應外合,中國軍隊就會被殲滅。

可是,這次日軍失算了,他們少算了中國軍隊中有了一種叫做火焰噴射器的新式武器。

這隊遠征軍一路打上來,看到哪個射擊孔裏有槍彈射出,就偷偷迂回到射擊孔旁,打開火焰噴射器向裏狂噴。瞬間的三千度高溫,立即將日軍火化。後來,一些參加過緬北和滇西戰鬥的日軍老兵,在他們的回憶錄中,都對這種會噴火的新式武器極度恐怖。

無論日軍的工事修得多麽堅固,但總要有射擊孔和通氣孔,隻要有空隙,三千度高溫的火焰就會尋隙鑽人,讓日軍在鬼哭狼嚎中化為焦炭。

這一天,114團連下四座山頭。

宋代有一名戰將,名叫狄青,每逢作戰,一定會頭發披散,戴著銅麵具,一馬當先,凶悍異常。他曾經帶軍隊一日攻下敵軍三座城寨,他的故事還被編人古典戲曲中,被人們代代傳唱。

而遠征軍的反攻第一戰,中國遠征軍將士,一日連下四寨,這個戰績同樣讓人吃驚。

而更吃驚的,是日軍第18師團搜索聯隊的聯隊長長橋次六,他感到這支中國軍隊和以前交戰過的中國軍隊太不一樣了。這支中國軍隊就像拳台上的高手一樣,你不能惹他,一旦惹他,他的組合拳就劈裏啪啦打過來,讓你難以招架。

114團僅用幾天時間,就全殲日軍一個中隊,奪取了鬼門關,然後分兵把守。日軍搜索聯隊無法抵抗,隻能轉身向東逃竄,逃向新平洋方向。114團鑽人野人山。

野人山,還是兩年前的野人山,還是樹木蔥鬱,遮天蔽日;還是蟒蛇盤踞,瘧蚊橫飛;還是草深齊膝,螞蝗遍地。在一條已經被荒草掩埋的小路上,一具具屍骨靜靜地躺著,有的是一具兩具,有的是十具八具,它們像路標一樣,指引著野人山深處的方向。

114團的戰士們,挖好了一個巨大的墓穴,小心地收殮這些已經在異國的烈日和野風中躺了兩年的屍骨,小心地放在墓穴裏。

然後,在這座巨大的墳塋前,削石為碑。李鴻在石頭上寫下了這樣一行字:“此恨不雪,愧為炎黃後裔!”

114團的戰士們,肅立在墳塋前,槍口朝向天空,打光了所有的子彈,齊聲發誓:

“此恨不雪,愧為炎黃後裔!”

114團轉身,離開墳塋,走人野人山,搜索聯隊被遠征軍擊退的消息,傳人了胡康河穀的孟關。孟關是日軍第18師團司令部的所在地。師團長田中新一聽聞中國遠征軍打入了野人山中,極為震驚。他命令新平洋方向的日軍,無論如何也要將中國遠征軍趕出野人山,奪回隘口鬼門關,扼守天塹,堅決不能放過一兵一卒,讓遠征軍永遠不能回國,讓正在修築的公路無法前行。

田中新一覺得他對付中國遠征軍,是有一定的實力和底氣的。第18師團盡管成立較晚,但是,第18師團的戰鬥力,絲毫也不遜色於那些排號靠前的常設師團。日本從上到下都對這個師團極為看重。

田中新一的命令下達後,渡邊少佐率領著一個大隊和兩個炮兵中隊前去增援搜索聯隊。這股日軍大約有1500人。

田中新一要派兵攻擊中國遠征軍,為什麽僅僅派出一支1500人的隊伍?他為什麽沒有多派人馬?

有兩個方麵的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直到此時,田中新一還是沒有足夠重視中國遠征軍的實力。他對中國遠征軍的看法,還停留在第一次緬甸戰役時期,隻要日軍一個衝鋒,就能夠衝垮中國守軍的陣地。他不知道中國遠征軍早就不是那支拿著漢陽造出征的軍隊了,而是全副美式裝備;也早就不再吃了上頓沒下頓了,而是吃牛肉罐頭了,而且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第二個原因是,第18師團處處設防,難免就分散了兵力,無法進行更為強大的攻擊。同樣的一隻手臂,握成拳頭的攻擊力就遠遠大於伸直五指的攻擊力。

孫立人早就看出了這一點,所以,盡管這一路的回國之途極為險阻,要翻無數道山,要過無數道河,每一處關卡每一道隘口都有日軍設防,看起來困難重重,易守難攻,但是孫立人認為日軍兵力這樣分散,正好讓我各個擊破。雄關漫道有利於防守,但雄關漫道也成為了防守日軍甩不掉的包袱。

渡邊少佐率領的1500名增援日軍,和長橋中佐率領的搜索聯隊,合兵一處,很快就組織了反攻。然而,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中國遠征軍的陣地,他們無法啃動,每次都要留下大量屍體後,不得不後撤。而中國遠征軍的攻擊,震天動地,山呼海嘯,他們還沒有看到中國遠征軍的人影,就一命嗚呼。

有一張拍攝於那個年代的照片,照片上的中國炮兵部隊,他們在炮彈上寫著“到東京”。每打出一發這樣的炮彈,都像直接瞄準東京一樣,豪氣幹雲,讓人**氣回腸。

當年在中國境內的戰場上,日軍依靠炮火優勢,讓守衛陣地的中國軍隊傷亡慘重,步步後退。而現在,風水輪流轉,一報還一報。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才短短的幾年時間,日軍就嚐到了被炮彈轟擊的滋味。

美軍《步兵操典》這樣規定的:火力優勢是進攻戰鬥的先決條件和取勝的根本保證,應及早取得火力優勢並在進攻的過程中予以保持。

如何進行攻擊,美軍《步兵操典》說得非常詳細:在每次進攻的半小時到一小時前,先實施空、炮火力準備。步兵分隊在向目標衝擊時,坦克、裝甲運輸車、步兵火器不間斷地對目標實施射擊。衝擊過程中遇到對方堅固支撐點或當對方實施反衝擊時,便召喚空、炮火力進行壓製。如衝擊受阻,步兵先後撤一段距離,重新實施火力準備,爾後再發起衝擊。

各國的《步兵操典》都是建立在本國軍力的基礎上。當年的美國經濟發達,他們為了達到攻擊目標,絲毫不會考慮彈藥不濟。而貧窮的中國軍隊,考慮的是如何節省子彈,“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

1943年盛夏,中國軍隊將不自量力的日軍一股勁兒地趕過了一條叫做南陽河的河流。日軍損失過半,不敢再做反攻的奢想了,就在南陽河對岸構築工'事,繼續與中國軍隊對抗。中國軍隊也停止了追擊,因為山高路險,補給不便,彈藥缺乏,更重要的是,前方不能打得太快,因為後麵還有築路大軍。中國軍隊一邊要擊退前方的日軍,一邊還要保護後方的築路工兵。

三個月後,112團團長陳鳴人帶著全團戰士,替換了 114團。114團回到雷多休整。

114團最大的傷亡,不是來自日軍。

李文才說,在野人山最讓人煩惱的,不是日軍,而是螞蝗和瘧蚊,螞蝗和瘧蚊比日軍更難對付。你從樹下走過去,無意中低頭一看,就看到自己的手臂上,小腿上,肩膀上,凡是**在外的地方,都爬滿了螞蝗,密密麻麻的螞蝗在你的身體上蠕動,一半身子在外,一半身體鑽進了你的身體裏,你的血液流出來,但是你渾然不覺,因為螞蝗在向你進攻的時候,它的身體會分泌一種毒素,讓你局部知覺麻木,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它會來襲,等到你發現它的時候,它已經吸飽了你的血。

麵對鑽人你身體的螞蝗,你不能驚慌,不能將它扯出,你要扯隻會將它扯斷,因為它鑽入你身體裏的前半部分,集聚了所有力量來對抗你,而如果它剩下的前半截身體進入了你的身體,那更麻煩。

這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香煙灰燼放在它後半部的身體上,它聞到那種氣味,就會慢慢地退出來離開你。這就像對付那些流氓無賴一樣,你越招惹流氓無賴,流氓無賴越會纏住你,你唯一的辦法,就是置之不理。

你身體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會成為它攻擊的對象。你包裹得再嚴密,它也能尋找到空隙。你的耳朵,你頭發的縫隙,你綁腿之間的縫隙,你鞋帶之間的縫隙,它都會尋隙而人,讓你防不勝防。

被瘧蚊叮咬後,很快就會得病,而這種病並沒有特效藥。當年遠征軍走進野人山中,被瘧蚊叮咬後,患病死亡的,不在少數。

緬北,這是地球上最惡劣的地方;緬北戰場,是地球上最惡劣的戰場。

螞蝗和瘧蚊隻管叮咬吸血,它不管咬的是中國軍人還是日本軍人,也不管吸的是中國軍人的血,還是日本軍人的血。當年,中國遠征軍不勝其擾,日軍也痛苦不堪。

1943年的雨季來臨了,日軍無法發動大的進攻,改為派小股部隊偷襲。

為了掩護後方的工兵部隊築路,112團在正麵陣地上挖掘了一條長約50公裏的塹壕,阻擊日軍。日軍隻要在塹壕旁邊出現,立即遭到躲藏在密林中的遠征軍的射殺。就是在這個時候,和中國遠征軍展開反攻第一戰的日軍搜索隊隊長,被擊斃。

現在,戰場的形勢發生了變化,日軍在攻,遠征軍在守。日軍防守都不行,進攻更不行。遠征軍進攻都摧枯拉朽,防守更是輕而易舉。

日軍偷襲的陰謀一直沒有得逞,他們看著遠處的公路漸漸逼近,但是毫無辦法。

中國軍隊強大的火力,讓日軍望而生畏。

9月,公路修到了南陽河邊,距離雷多起點已經10公裏。

遠征軍決定再次發動進攻,將日軍趕過新平洋,也將公路修到新平洋。新平洋,就是兩年前,美軍飛機發現中國第五軍殘兵,並給殘兵空投補給的那個地方;新平洋,也是兩年前中國遠征軍收集潰兵的那個地方;新平洋,還是兩年前中國遠征軍在野人山終於得到喘息的那個地方。

新平洋的占領很順利,順利到了幾乎所有的曆史資料中都沒有詳細記載,孫克剛抗戰結束後所寫的《緬甸**寇誌》中,隻有一句話是關於此次作戰的:“10月29日,新38師占領胡康河穀的前進基地一一新平洋。”

然而,占領新平洋的意義遠遠超過了這一句話的記載。因為占領了新平洋,遠征軍像一顆釘子一樣釘在了日軍的前沿陣地。在這裏,進可以攻打胡康河穀,退可以防守雷多基地。當然,遠征軍有進無退,他們已經離開家鄉兩年了。這兩年來,他們最迫切的願望就是回家,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他們回家的腳步,包括崇山峻嶺和日軍的槍林彈雨。

家和國,在中國人的心中占據著最重要的地位。從每年春運期間無數人克服艱難險阻踏上回家之旅就能夠看出來,從多年來海外赤子放棄國外優厚的待遇,回來報效祖國就能夠看出來。

還有一個日軍沒有想到的,是遠征軍手中的武器。中國遠征軍,手中拿的是比日軍先進的武器。美軍《步兵操典》一直強調武器在戰爭中的決定作用,進攻前,會對目標進行覆蓋性射擊,對一切可能藏身的目標射擊,先摧毀對方再說。在防禦時,強調的是依托工事,固守待援,而不是強行突圍,因為突圍會付出巨大犧牲。在待援的過程中,會有飛機和炮火對地麵的進攻部隊進行密集轟炸,也會有飛機向防禦的部隊空投補給,地麵上,則有解圍的部隊晝夜兼程趕來。

再反觀日軍《步兵操典》,一切追求的都是冒險和蠻勇,他們認為士兵的勇敢會壓倒對方,會給對方造成威懾力。

前麵寫過,李文才所在的部隊,在阻擊日軍的時候,日軍久攻不下,就脫掉衣服,一絲不掛地挺著刺刀向前衝,衝到遠征軍的槍口前送死。

新平洋的戰鬥並不大,雙方都隻投人了幾百人。日軍是兩個中隊,遠征軍是一個連。這個連是112團的搜索連。

雙方是在密林中的一處無名高地上不期而遇的。這個地方距離新平洋僅有幾公裏。

雙方一交手,日軍就大聲呐喊著衝上來,和遠征軍的搜索連展幵廝殺。奇怪的是,遠征軍搜索連和日軍一接觸,就邊打邊撤,和日軍拉開了距離。

日軍很高興,他們以為這次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樣,中國軍隊不堪一擊,皇軍天下無敵。他們沒有追擊,因為山高林密,說不定什麽地方就有中國軍隊的埋伏,日軍有時候很愚蠢,比如脫光衣服挺著刺刀向前衝;有時候很聰明,比如這次。

可是,這次的日軍聰明反被聰明誤。

搜索連退後百米,日軍開始修築工事,想要在無名高地上與遠征軍長期對抗。就在他們的鐵鎬剛剛插進緬甸朱紅色的土地中時,一件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幾百顆迫擊炮彈,帶著巨大的嘯聲,像綻放的禮花一樣,落在了他們的身邊和身體上,爆炸掀起的巨大氣浪,將他們粗短的身體高高地拋起來,又重重地摔下去。山搖地動,地動山搖,他們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就身首異處。十分鍾後,炮擊停止,硝煙散盡,放眼望去,無名高地上全是日軍的殘肢斷臂,高者掛著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

112團的搜索連心情愉快地走上了無名高地,他們腿腳從容,勝似閑庭信步。

日軍的一個中隊是180人,兩個中隊就是60人,遠征軍一個連300人,看起來人數相當。

但是,比起武器配置來,遠征軍就占據了絕對優勢。

日軍中隊一級是沒有配置大炮的,僅有9挺輕機槍和9具擲彈筒,擲彈筒的彈頭重量僅有1公斤左右,射程250米左右,殺傷半徑5米。其餘的武器,就是

兩個中隊,就是18挺輕機槍和18具擲彈筒,還有幾百把三八大蓋。這樣的武器裝備,在中國戰場上,如果與一個團的中國軍隊作戰,也能占據上風。

但是,這裏是緬甸。日軍麵對的,是中國駐印軍。